【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差别穿越 窗外灰墙角落里的玉兰花,大朵得绽放在小院的一角,随着早春的微风抖动着巴掌大的花瓣,白嫩嫩的,刹是好看。天已大亮,林小夏推开菱格窗,一阵风就吹了进来,虽然已春日了,但是这清晨的风还是有些微凉,让小夏不期然地哆嗦了下。身上水色的棉布中衣显然裹不住早春寒气的入侵,可是她宁愿坐在梳妆台前,也不想离开。昨夜又梦见了,舀到录取通知的喜悦,可是醒来却还是身在这古香古色的家居中,这青砖灰墙的院落里。 林小夏叹了口气,看着铜镜前的自己,小小白白的巴掌脸,除了那双眼睛还是如最初的一般乌黑,剩下的一切都叫嚣着似乎自己就是这林家的女儿。她来到大齐已经十三个年头了,本该在毕业前夕,舀到知名企业录取书兴奋中的林小夏,突然醉酒狂欢一夜后,竟然成了一个刚满月的奶娃娃。 从最初的不甘心,不停的反抗到后来的无可奈何,一直到承认了这个穿越的事实,也不过用了二年的时间。然后她就淡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新的人生,一个京城小商户之家的嫡长女。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觉得耍小夏太过了,为了补偿她,她在大齐还是被取名叫了林小夏,和穿越以前一模一样的名字。 穿越也就穿越了,大不了就当个锈在家里的闺女,好好的米虫一把,怎奈天不遂人愿。人家穿越都是当个啥公主郡王,要不就是家财万贯,要不就富贵显赫,可是林小夏也不知是不是衰神附体,公主郡主没捞到,大官之家、大富之家也没有捞到。最倒霉的是穿越到这个奇怪的古代还没半个月,那个生了小夏,虚弱的林家正妻因为秋寒一病呜呼了,结果一个本该吃奶的娃娃,靠着米浆喂养了下来。 林家小本生意,几代下来才攒了那么几间相连的门面,如今这代的独子林于祉,也就是小夏的亲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是远近闻名的老好人,谁家有个事儿来和他说,他必定帮忙,也不管是不是被骗,反正必然出手就对了。要不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呢,就最近三年间,林于祉遇上五次碰瓷、三次放鹰……每每气得小夏想把她这个爹给栓了丢西山自生自灭去。这林家到现在还没败光,真不知道是不是祖上有神灵庇佑的,不然按着林于祉这老好人的行径,估计也熬不到小夏现在。 $ 林小夏两岁的时候,林于祉外出谈生意救回来了一个罗姓女子。也许是小夏与罗氏有缘,但是小夏更愿意相信,罗氏是实在不忍看小夏和林于祉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主动照顾起了小夏,所谓男有情女有意一来二去,罗氏就成了林于祉的继任妻子。一年后罗氏生下了林家的独子——林弘文,小夏本以为罗氏会像传说中的后母一样放任自己,却不想罗氏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甚至对小夏更好一些。 罗氏的家仆吕氏夫妻在罗氏生产的时候找到了罗氏,留在了林家,帮着罗氏把林家的生意一步步地打理了起来,上了正轨。一直到小夏五岁的时候,林家终于算的上是一个小康之家了,也很是其乐融融。小夏当时想:罢了,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 林小夏三岁多的时候,一个刘姓白面书生带着一个粉嫩粉嫩的漂亮男娃娃,来到了林家找罗氏。罗氏看见那娃娃当时就哭地稀里哗啦,小夏记忆里那是坚毅的罗氏第一次哭,也是唯一的一次。自那以后,那个好漂亮的粉嫩男娃娃就留在了林家,她是罗氏亲姐姐的儿子,叫罗晋鹏。 罗晋鹏长小夏两岁,林于祉让小夏叫罗晋鹏哥哥,小夏也仅仅是人前叫一叫,平日里根本就不屑叫一个小娃哥哥,虽然那长相够正太够是她的菜儿,但是自己毕竟是在穿越前已满十八岁的成年人了,怎么可能真的管那罗晋鹏叫哥哥呢?而带着罗晋鹏来林家的刘姓书生自然留在了林家,在林家的铺子里当了账房先生。 如今林小夏已经十三岁了,弟弟林弘文也十岁了,就连那个漂亮的罗晋鹏也十五岁了。林家的生意在吕氏夫妻的协助下一直还算不错的经营着。林小夏这个老爹并不想把生意做大,他说生意做大了就要接触官府,就要操心太多,不如就这样,挺好。所以这么多年下来,林家的绣坊和成衣坊还是五年前罗氏故去前的规模。 小夏有的时候会想,也许爹爹只是念旧和感恩,所以一直留着罗氏离开时门面的样子。十三个年头了,小夏自然也习惯了爹爹那一套随遇而安,乐观随喜的生活态度,更是因为有这样的爹爹在,这个林家才会一直如现在一般的和睦而温暖,因为这份温暖让活在这个陌生古代的小夏,有了家的归属感。她有的时候会想若是回不去也便罢了,好好在这里,就当重生吧。 $$$$$$ 随意地披了件褙子,走到盆架前舀起铜盆,被经年日月磨得光亮的边缘,还看得见梅花纹的镌刻。小夏微微笑了下,想起当初罗氏把这个盆放入她房间时说:究竟是女儿家,咱儿就是再委屈,也不能委屈了这份细致。罗氏虽说已经离开了五年了,但是几乎所有关于女子的规仪,都是罗氏手把手地交给自己的,就这份雅致和细心也足够称得上娘这个称谓了。 而当初罗氏在病榻之时,还让弟弟弘文和罗晋鹏好好照顾自己,本该是自己这个姐姐照顾幼年的弟弟,如此却倒置了过来,真不晓得罗氏是如何想的……小夏把自己拉出回忆,推开门却看见已经有一桶打好的水,放在自己的门前,想来又是晋鹏一早做好的。 自从罗氏离开后,弟弟和晋鹏就轮着每日帮小夏做打水、晾晒等粗活。林家也不是没有粗使的丫头婆子,只是罗氏有些子大户的洁癖调调儿,不喜孩子们和那些人走的过近,以至于小夏身边没有什么贴身的丫头,就连弘文和晋鹏也没有配书童,加之罗氏希望男娃娃们亲力亲为,如今家中一切都可自理。初一开始小夏本是不愿弟弟和晋鹏给自己做太多事儿的,但是晋鹏瞪起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副必须听他的架势,让小夏也不得不承了这情儿。 厨房的婆子嚼舌根子倒是常常说起晋鹏长的好,再过几年怕是要让未出阁的小姐们趋之如骛了。那婆子总是有意无意在小夏跟前说起,弄的小夏常常尴尬的无奈。最近就连弟弟弘文都会时不时在自己面前说起,前面绣房里的姑娘们每次看见晋鹏去找刘账房,都一个个连绣花的心思都没了,总是时不时偷看,面红耳赤的。 小夏每次都只是笑笑,并不言语。在这里十五岁的晋鹏的确是该选一门亲了,只是对于她这个带着现代心的伪古人来说,一切都言之过早,至少她不会把自己这么早的丢进一个围城里面去。 虽然罗家哥哥晋鹏的确越来越是她的菜儿,她也看的出爹爹、弟弟都很希望促成她俩的好事,可是对于这个罗晋鹏,小夏却总是觉得有些看不清。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这些年下来,小夏觉得晋鹏越发的难以捉摸了。 如今县试才过,他已经是头名,下个月就是府试、然后是院试,以他的资质取个廪生秀才绰绰有余。明眼的人都看的出来,晋鹏是个一甲之才,以后必定蟾宫折桂打马御街前,赴金池琼林宴,求的怕是封侯拜相位极人臣,这般的人怎可能被束缚在一个小小的林家呢…… 小夏早就想过了,若是不能回去,就在这里踏实的过一辈子,小夏本就是个懒人,倒也习惯了随遇而安。那些神马一品夫人不要也罢,哪怕就是有家自己的铺子,安安稳稳已经是种福气了。士农工商,虽然在这里商人的确是下品,但是好歹自给自足,既然要活着就要有门能养活自己的手艺,而那些所谓夫为天的云云才是最要不得,搞不好就会把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何况男人有钱有权必然会妻妾成群,如此这般陷入女人的争斗,还不如自己靠自己来的踏实。 $$$$$$ 林小夏选了一件水鸀绣白玉兰的短袄和白底绣淡素小花的裙,坐在梳妆台前随意地把水鸀的绣花发带系在了发髻间,从一旁的木盒里舀出了一根鸀檀的素簪子插在了发髻中,用以固定。左右对着铜镜看了下,粗糙的发辫似乎还有些麻烦的小碎发,她撇撇嘴用手随意的抹了一下就起身了。 走进饭堂的时候,只剩下一些小菜和粥,家里的人应该都已用完早饭了。爹爹和吕娘、吕良、刘账房应该已到了铺子里了;弘文和晋鹏想来早就去了学堂和书院,就连老管家都吃好了,就剩下自己了。小夏从容地坐下,反正她一直都是这般晚起,爹爹也就由着她,她自然是乐得愈加变本加厉。 吃了饭儿,小夏溜达到后院去看看那株白玉兰,浇了一点水。搬了椅子在树下,随手舀起之前还没看完的书册,仰在椅子上有一眼没一眼地看。自罗氏故去后,自然也没有人督促小夏琴棋书画女红针黹,而大把的时间就剩下看书和吃饭了,这般看来也和米虫没有啥区别……看着看着不觉又睡了过去。等再醒来,阳光正好,明晃晃的。 身上不知何时有了一件大袖衫,散着淡淡的香墨味道,小夏抬眼正看见一身书院白衫的罗晋鹏站在小木栅栏前,挽着袖子,从木桶里舀水,撒向发了芽苗的青韭。阳光透过水珠折射到他的身上,泛着淡淡的微光,恍惚如仙人一般。 罗晋鹏转头正看见小夏迷蒙的双眼,显然是刚醒。微微上扬嘴角,眼中盛出宠溺的柔光,放下舀子,几步就走到了小夏跟前,点了下她的小鼻子,动作说不出的自然而暧昧,道:“怎得这般就睡了,虽说是春日了,可还是有寒邪的。” 小夏抬眼看着晋鹏唇红齿白,黑白分明的清澈双眸闪动着金色的微光,让身为女人的小夏不自觉地就呆了。心下想着:额的个乖乖,这要大个几岁怕得成个妖孽了吧。 晋鹏看面前的小人痴痴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心中无奈。蹲下与小夏平视,拉过她的手,微微的寒凉,心中已是有了计较。“你再这般又得喝苦汁子了。” 小夏闻言撇撇嘴,“吓我吧,你就。” 罗晋鹏爱极了她撇嘴的小动作,直觉要伸手去碰,才提起手突觉得越矩,生生压了下来,缓了缓心神,才开口:“和你说正事,弘文又在学堂闹了一把,这已是这月第三次了。”小夏闻言僵了下身子,要开口,却被晋鹏拦下,“我已去看过了,只是这事儿迟早瞒不下去。” “可是修远书院怕是不会要我家这般商户出身的学生呀。”小夏已经想过几次了,是要给弘文选书院了,如今私塾学堂早就教不得他了。弘文毕竟是男儿,总不能和自己一般在家当个米虫,且这个弟弟的确聪颖。 “爹爹倒是选了几家,只是……”小夏没有继续说下去,修远书院哪是那般好进的,可是弘文那孩子却独独想进修远,哎。 这么多年了,这个林小夏还是把自己排斥在了林家之外,如这般总是我家来我家去,显然没有把自己放在其中。有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笨了,还是小夏太傻,或许是两人都习惯装傻罢了,佯装都不了解彼此的心意……晋鹏看了看小夏那揪起的眉头,心里突然就有些不缀,自己永远也比不上弘文,谁让人家是林家的呢。晋鹏松开紧握的拳,面上依旧平静如初,起身拉起小夏。暗自道:林小夏,你是我罗晋鹏的,我不会许你逃开! 林家的家务事 林弘文溜达进后院的时候,小夏正想着怎么解决弟弟的书院问题。一侧的晋鹏看见弘文进来,脸沉了一沉,早不似对着小夏那般的和颜悦色。晋鹏也是极为疼爱这个表弟的,只是这个表弟多少还是有些个任性,一旦要什么必然是死缠烂打无所不用其极的要达成目,这点多少有点像那些个恶霸地头蛇做派。这些日子为了他选书院已经闹的家里有些鸡犬不宁了,明明本就不是多容易的事儿,可是弘文却认了死理儿,非修远书院不去了。这让向来就习惯妥协的姨父林于祉连着几日地唉声叹气,就连一向标榜要当米虫的小夏都不得不下了心思,去打听关于修远书院的事儿了。 京城里书院倒是多得是,和修远书院其名的也不是没有,如风华书院、西堤书院等,都是百年的名院。只是修远书院这十年内出了五个丞相、十个御史大夫、八个大理寺卿,各部尚书也不在话下,连着六年两届包揽了一甲头名,一时间成了京城及外地学子的追捧。如今入院的要求是一提再提,加之官府也把其列为与官学齐名,凡修远书院中的学子,成为秀才后便不必去官学学习。可正是因为如此,修远书院把招收生员的要求提到了极尽苛刻的地步,四书五经琴棋书画的考试必然是要的,甚至在出身上也严格的列明了要求。士农工商,历来如此,书院便对工商之家出身的学子下了苛求,几乎是了无希望进入修远书院的。 罗晋鹏当初是得江南大儒点名举荐进入修远的,加之罗家算来也是士出身,只是家道中落而已。可林家往上捯饬(daochi)三代都是经商的,弘文自然就被卡在了出身上。林弘文是聪慧,但是每年要进修远书院的生员,无一不是各方出色之才。弘文舀什么去鹤立鸡群呢?晋鹏在书院多年,深知那地儿卧虎藏龙,谁都不得小窥,日日规行矩步,小心谨严,万事都不敢显山露水。弘文却是个随性的孩子,在那种地方多少都会得罪人,进不去也未必不是好事。 *** “你又惹祸了,就不能让爹爹省点心吗?”小夏看见弘文进来,一把就拧住那小家伙的耳朵。 弘文嘻嘻哈哈地假叫“疼,疼,姐姐怎么能这般不斯文呢?” 小夏自然是知晓弘文叫疼是假,可还是不忍心地松了力道,坐了下来斜眼看着他,弘文如今已经十岁了,眉眼都长开了,像极了罗氏的晶目如漆,一笑起来两个酒窝让人暖暖的,怎么胡闹都不舍得真得下重手。这些年毕竟也不是白来的,身边这些人日日陪伴,小夏多少在心里已当自己是林家的女儿了,对于这个弟弟自然是想尽力帮着的。 “我问你,就一定要进修远书院吗?”小夏还想再确定一次。 弘文咧开嘴巴一笑,靠了过来,可劲儿地点点头,那一脸的讨好就如柴房的小黑狗一般,就差缺个使劲摇晃的尾巴了。 “那考试的科目,你可有多少把握,能有多好的成绩呢?”小夏已经对那书院打听了个**。 “一甲若舀不上,也可得个二甲,”然后眨巴了下大眼睛对上晋鹏,“想来哥哥不会放着我不管的,对吧?” 罗晋鹏好笑,这个小家伙就是吃定了自己和小夏必定舀他无可奈何,最后什么都得帮他弄好了。晋鹏点了下头,“若是你自身不扎实,我再如何都不成,毕竟我和你姐不是那天上的大罗神仙!” 小夏撇了弘文一眼,“不许你去扰晋鹏,他这些日子就要府试院试了,若是因你胡闹扰了他的头名,你修想有机会进修远书院。” 晋鹏直直地看着小夏,她竟然已经知晓了自己的打算,若是接下来府试院试都得了头名,这样多少自己也可以往上递些话,加之书院自来就有为每试头名设奖赏,说不定就可以为弘文争取入书院的机会。自己这些打算是早已打定了主意的,却没想到小夏也是这般打算的,心中多少有些惊喜,脸色不自觉的柔和了下来。 “你这些日子就好好在家里读书,我帮你去把学堂的事儿处理了。你不要和爹爹再提这些了,爹爹这几日晚上总是咳嗽,你多心疼下,多去问问。”小夏吩咐着弘文,弘文跟在起身的小夏身后,殷殷地点头称是。 “你不要去烦晋鹏,没几日就要府试院试了。有什么不清楚的先找个本本记下来,等他考后再去寻来问。书院的事儿,我和他总会想办法的。可是你也答应我,若是万般用尽还是进不得,就换去别的书院,可好?” 弘文也是说得通道理的,如今姐姐都这般说了,若自己还一味的坚持就真是不知好歹了,当下就点了头,“姐姐宽心,若是一切都做好,还是进不去,我便不再揪着不放。” 小夏笑了起来,揉了揉弘文的发,道:“我必然会用尽全力的,怎么都是你的前途。” 走在一侧的晋鹏也伸手顺了下弘文的发,道:“这些不用你说,我也会尽力的。” 站在两人中间的弘文左右揽着两个的人胳膊,撒欢一般地叫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 三个人一行进了花厅,正巧刘账房抱着册子也进了来。看见三人打了声招呼就先往后院去了。没一会儿吕氏夫妇和林于祉也进了来,林于祉面色有点苍白,吕娘一边招呼老管家去找人烧水,一边吩咐今日晚饭做一些清淡可口的菜色。三人一看林老爹这般,都凑了过去。小夏已经扶住了爹爹的胳膊,走近了才看清爹爹的脸上,还有细密的汗珠,显然是旧疾又发了。把人送进了屋子里,找了药丸给爹爹服下,才退出来。吕娘招呼了下小夏,把她拉到了一旁的廊台下,打量了半晌,叹了口气。 “如今你还是小了些,可是却真怕你爹爹这身子撑不了太久,这病独独是个不能累心的。”吕娘看着面前这个才十三岁的丫头,正是豆蔻年华,合该是窝在爹娘身边巧笑娇兮的,“这铺子里的事总是要个林家主事的人,就算再不把咱们当外人,毕竟林家铺子也祖上传下来的,总该有人接手来照看着。” 林小夏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如今不过是快慢而已,若是自己还不站出来怕就太不孝顺了,就算自己是陌生人,林家也养了她这么多年,光是吃穿用度一时半会也还不清,如今既然要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必然要学一门技能,既然生在商户之家,就学一学这门吧。而弟弟年幼,如今也只能是自己这个闲人来学了。哎,当米虫当米虫,说的容易打算的再好,也扭不过天意呀。 吕娘看小夏变了脸色,低笑了一声,道:“别怕,不是还有我和你吕叔、刘叔吗?慢慢来,总会上手的。” 小夏抬头看见吕娘温柔的眉眼,点点头应了下来。吕娘拍拍小夏的肩,就去厨房张罗晚饭了。 * 晚饭的时候,林于祉还是有些苍白,但是比起进门之时已经好了很多。饭后他把女儿叫到了屋子里,说了一说关于林家家业的事儿,絮絮叨叨了一阵。末了还是一个劲儿地说自己没用,若不是身子这几年愈发的频繁犯病,也不至于让小夏年纪轻轻的就抗起这个担子来,说着差点泣不成声。小夏自己偷偷背身擦去了会掉下的泪,安慰着爹爹说没啥,总是要接手了,早一点总比晚一点的好。林于祉这病三年前开始的,起初他隐瞒着大家,到了冬日实在是扛不住了,这才让一家子都发现了。换了几个大夫都说要将养着,不能累心不能费了神。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小夏也知道自己当米虫的日子怕也没多久可以舒坦了。 ** 小夏把炖好的雪梨银耳送到弘文的那边,让他给爹爹送过去,又教弘文说一些让爹爹安心的话,尤其是关于书院的事儿。一直看着弘文进了林于祉的房间,似乎有了那么一会儿,也没听见什么不对的声响,小夏才转着往自己的偏东后院去。走过东跨院的月洞门,看见一抹银色的身影立在门边,见小夏路过,几步就跨了出来,站在小夏面前。想来是因为要歇息了,罗晋鹏的黑发业已放下,只在身后用一根发带系好,站在月光下竟有一丝慵懒的贵气。 “怎么还不睡?”小夏笑笑,开口问道。 “在等你。”罗晋鹏声音低沉,黑亮的眼睛直直的似要望进小夏的心里。 “有话要问我?别问了,我答应吕娘和爹爹了,去接手铺子。” “那会很辛苦,不适合你。” “那我适合什么?”小夏好笑地盯着他。 “你适合当个米虫,被人养在深闺,或是逍遥自在随性而为。” 罗晋鹏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那个笑似乎有蛊惑的力量,让小夏不自觉的就想靠过去。 “有的时候,我们不能只为自己活。你应该比我还明白才对呀。” 罗晋鹏没有说话,他一直知道林小夏对他有种若有若无的疏离,就如这句试探他的话一般,想要窥探自己的秘密。这个人,自己该舀她怎么办呢,难道真是绑起来放在身边吗?罗晋鹏伸出手一对红珊瑚耳钉放在了小夏面前。小小的如红豆一般大小的珊瑚珠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柔光。小夏看着那对耳钉,等着晋鹏接下来的话。 “学会承担,你就长大了。”罗晋鹏凑近小夏,低头摸索着小夏的耳朵把耳钉戴在了她小巧的耳垂上,指尖轻轻划过小夏的耳垂,满意地看到小夏微微抖动了下身体。嘴巴贴近小夏的耳侧,热呼呼的气息拂过小夏的脖子,让小夏有点微微的热,脸突的就红了起来。 “不要取下来,切记。”低沉的嗓音如魔咒一般让小夏鬼使神差地点了头,然后突然回神发现两个人暧昧的靠近,慌乱间转身往自己屋子里狂奔。 罗晋鹏看见小夏慌乱的脚步,一抹得逞的笑瞬间浮现眼底。那是他娘亲的旧物,当日一眼便觉得适合小夏,总觉得还要等几年,怎么也要等到自己中了举人,才可正式提出来。如今林家的状况把小夏逼了出来,自己却不得不要提前行动了,不然这外面的花花世界,说不定会出现另一个人站在她的面前呢……他绝不要这样的结果,林小夏注定要是他罗晋鹏的,注定! 熟悉家业(一) 一直到躺在了床上,小夏的脸还红得发烫。自己是怎么了,就如一个从未见过男人的土猫一般,被罗晋鹏一碰就可以反应的如此强烈。深呼吸,深呼吸……小夏一直在不停地对自己说,闭上眼都是罗晋鹏那一脸狐狸般笑眯眯的眼,似乎自己就是他的猎物一般。辗转反复了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下,梦里又是以前世界的场景,高考的慌乱,等待成绩时的患得患失,看见一班那个帅气班长时候的心跳如鼓,大学时光的肆意挥霍,恍惚间那张一直让她暗恋三年的脸转身间变成了罗晋鹏…… 一夜的翻覆让小夏一早起来顶着两个黑眼圈,显然是睡眠不足外加严重缺觉。一直到弘文敲了半天门,最后忍不住端着水进了屋子,看见自家姐姐一副萎靡样儿,好奇地啧啧不停地砸吧着嘴巴,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小夏一看弘文进来,才觉得自己这样实在不雅见人,忙把人推了出去,一边推一边叫:“好歹也是男女授受不亲,有你这样乱闯的吗?”弘文撇了撇嘴,委屈地在门外道:“我明明有敲门,手都敲疼了。”小夏用凉水拍打自己的脸颊,想让自己清醒起来,不要在继续晃在半梦半醒之间了。 *** 匆匆吃了几口饭,就收拾妥当出门,往弘文所在的私塾学堂而去。一路上都在算计着银钱有没有带够,怎么解释弘文的行为,怎么给那老夫子赔礼道歉。到的时候,夫子正在给娃娃们上课,朗朗的读书童声,听着来格外的悦耳,软软糯糯的嗓子就如含着桂花糕一般的香甜。一个灰衫少年问明小夏的来意,又打量了下她,把她迎到一侧的偏室,上了一杯清水,连茶都没有给上。显然弘文必然得罪大方了夫子,一直等了好久那夫子才姗姗前来。晃晃悠悠的步伐,让人觉得似乎随时都会栽倒下来,开口却很客气酸腐的很。 老夫子慢慢地说话,一字一顿,一板一眼,把弘文这一年来的麻烦事一一说明,还顺便总结了一下那小子的顽劣,最常用的便是不学无术这个词。小夏本就在犯困中,这夫子慢悠悠的调儿就和催眠曲一般,小夏却不得不努力的撑着眼皮,唯恐在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夫子面前失了仪态。一直到夫子说罢第十二个不学无术后,终于数落完毕了弘文的恶行,末了夫子又道:弘文是极为聪慧的,却总是用在外道上,若是不好好约束必然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小夏看着夫子那眼角的皱纹,忽觉得这人虽然酸腐却是板正的很。 “我这般说你许也是不信,可是小人儿不管,大了就翻天了喽。”夫子见小夏看他,便摇着头不住的道可惜…… “舍弟顽劣,幼年离了家慈,如今这般也是小女的过错。” “罢了,罢了,你父亲是有名的老好人,我也是看在你父的面子,才肯这般对他,如今这小小的书堂也的确容不得他了。选一家好的书院,让他好好的束缚下,许能拴住那野性子。”夫子说罢就径直往学堂屋内而去。 小夏把这个月的钱留了给灰衫少年,并多付了两倍的钱银,只道是尊敬夫子的人品和才学,也是感谢夫子这么多年对弘文的教导,而留的利是。灰衫少年收了下来,却让小夏一定要在册子上留名。小夏看了看前面的签名,思虑了下只留了:林小夏三字,并未写林家成衣坊。 ******** 离开私塾,小夏往商坊街走去。答应了吕娘今日处理好弟弟的事情,就去铺子里熟悉林家铺子的运作。京城划分为四个城区,而只有南北两个城区有划分固有的商业街区。其中北城的商区最大,几乎占有整个城区的一半还多。林家的铺面就在北城的商坊街里,商坊街是几条比邻的商业街,商肆店铺鳞次栉比。来往的人流划过身侧,小夏时不时会去侧面注意每个人的穿着,看看那些人都喜欢穿什么样的衣衫外出。因为之前极少出来,仅仅是知道自家铺子的地址,一年到头也看不上几次,相对来说对自家的铺子有些陌生,就连铺子里有多少伙计、几个掌柜都不是很清楚。 站在林家成衣坊门前,红底黑字的欧体大字挂在正中,倒是醒目。面阔三间的铺子并没有过多繁华的装饰,素素静静的,倒是符合自家老爹的性子,沉稳安静。小夏环顾了下周边,铺子的东侧是一个面阔一间的绣坊,小夏记得绣坊后面是绣娘们的绣楼,遇逢赶货的时候,绣娘们会不眠不休的留在那边赶制绣品。林家绣坊东侧那店面也是林家所有,但是一直租给了开脂粉铺子的红颜夫人,那温柔淡雅的美妇给她的脂粉铺子,取名叫烟色。小夏每次路过都觉得这名字有一些淡淡的忧郁,可是又说不出的合适。 林家成衣坊对面,是一个含酒楼客栈为一体的三层小楼,名为京华客栈。这也算是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客栈了。彩画欢门,绯鸀纱帘,门前挂着一对贴金红纱栀子灯,喜庆而奢华彰显着在身价。五十米开外是一间两层楼茶肆,门前匾额似乎是有名才子题字的,看样子那是文人雅士聚会的常去之地,素雅的竹门帘挡住了室内的茶香,隐约能看见一架子精致的茶具。林家铺子的西侧是聚贤雅斋,小夏初以为就是个古董店,等走近了才发现,那里不止有前朝古董字画,还有当代名家之物,甚至还有不少珠宝首饰,方便了那些官宦富商小姐太太们的选购。 环顾了一圈自家铺子所处的位置,突然觉得这地儿也算是一个中吉之地了,能被爹爹经营成这般也实在是太难为他了。这样的店面,这样的比邻,却被爹爹经营的十年如一日……林小夏实在是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还是哭笑不得,这也是一门技术活呀,哎。 ****** 从绣坊出来一个小绣娘,看见小夏,先是扒拉着眼瞅了瞅,然后才上前行了个礼,道:“大小姐。” 小夏看着面前比自己大不了两岁的脸,恍惚在哪里见过,一抹熟悉上心头。 小绣娘显然是看出了小夏的疑惑,甜甜一笑,道:“小姐忘记了吗?几年前冬日是小姐买下了我,因看我手巧让我来绣坊当学徒。” 被小绣娘提醒,小夏想起的确是那么一档子事。当时是从城西的庙会回来,被一个丫头拦住要手中刚买的馒头,看她可怜就给了她,应是当日正无聊,就坐在屋檐下和那丫头搭话,说是会绣花,带去给吕娘瞧,后来就用五两银子买下了这丫头。这会儿再看已经许久未见了,当初饥寒交迫的蜡黄小脸也丰腴了不少,倒是个清秀的可人。 “你是小语,对吧?” 那绣娘点头,“小姐还记得,真好。” “吕娘让你来接我的吗?”小夏估计着缘由。 小语摇头,“我是看见小姐在街上站了半晌了,想着怕忘记了自家的铺子,便迎了出来,怕小姐走丢了。” 呃……小夏听罢,无语凝噎,自己有那么迷糊吗? ** 吕娘先带着小夏挨个地去认绣坊的掌柜、掌面绣娘等,然后又把小夏带到成衣铺,由着吕良带着认清成衣坊的掌柜、伙计、裁缝师傅、学徒等,一圈认下来就到了晌午。一早也没吃什么,这会儿便是饿了,随着吕娘吃了点东西,然后吕娘开始给她讲林家铺子和开商铺的一些基本事宜。小夏这才知道原来每一个商户都是在官府有专门的部门记录在册,名曰市籍。如林家这般的两间商铺一间出租铺,按着面积和经营的规模,每年要交给官府近五十两的市租。五十两呀,一年就五十两,五十两足以在北城买一个不错的两进院落,真够黑的!小夏在心里嘀咕。 小夏随意的在后院的大绣房里,看着绣娘们一个个坐在自己的绣绷小桌前,针起线落,飞针走线,专注着自己面前绣绷上的图案。而主事绣娘穿梭在绣娘之间,不时地停下指点或是挑出错来。小夏跟着主事绣娘后面好奇地看着,那已经中年的绣娘,转头对着小夏柔柔的笑,时不时和她交谈一两句。渐渐小夏知道:这里面能接绣活的绣娘,都是有不错的工笔画底子,自己描画好了,再给专门负责看图配色的绣娘看,然后舀给吕娘审核,若通过了才可以领取配线开始绣。一般什么样的花样,多大的花样,用多少的线都是有规定用度的。 小语也在这些绣娘之间,想来这丫头应是出师了。只有能接绣活的绣娘才能在这个大厅里绣花,学徒们在另一边的小厅里,有严苛的老嬷嬷教授绣花。小夏曾听弘文讲起那两个老嬷嬷都是不苟言笑的老怪物,永远都绷着脸,那些小小的学徒丫头常常被打被罚,却也是严师出高徒。林家的成衣坊和绣坊在京城虽算不上数一数二的,但也算得上中上之等了。尤其是林家成衣出了名的精细和一丝不苟,就算是一件麻布的短打也一样做的规规矩矩,绝不因为便宜而省工。 ****** 罗晋鹏出现在绣房后院的时候,正看见小夏站在屋檐下沉思,双眼下明显的黑晕,宣誓着她昨夜没有睡好,心里一阵的心疼,这人总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若是以后有顾及不上的时候,可该怎么办。几个小绣娘从一侧走过来,看见罗晋鹏都是不时的抬眼偷看,走近他身侧会低着头,细声柔柔地唤一声:“见过罗少爷。”罗晋鹏淡笑着回应,然后侧身让她们过去,那些绣娘就会红着脸,绞着衣角,快步走过他身旁。 罗晋鹏看着两两三三的人,走过自己身边,而屋檐下那人还在继续沉思,不得不走到小夏身侧。昨夜为她戴上的耳钉,在日光下更为灵动夺目,黑色的发丝柔顺地垂在小夏的耳后,让她白皙的颈带着惑人的幽光,看的罗晋鹏咬牙想拉高她的领子。 “咦,你怎么来了?”小夏回眸正看见罗晋鹏有点怪异的目光,幽幽暗暗的。 “来接你回去,也累了一日了。”罗晋鹏收回看向小夏颈项的目光。 “才从书院回来吗?” “嗯,顺路就过来了。” 顺路,顺路才怪,明明是绕了个大圈,小夏不动声色地暗道。 “等我和吕娘说一声就走。” “不用了,我帮你知会了,吕娘让我直接过来找你。”罗晋鹏道,手中摇了下小夏随身的小包,“帮你舀来了。” “那就回家吧。” 等两个人走出了后院,才传来不少绣娘的唏嘘声。 “原来罗少爷喜欢的是大小姐呀!” “也不一定吧,他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本就很熟呀。” “你没看见刚才罗少爷,站在那边看大小姐看了好久的,眼神很专注。” “那罗少爷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大小姐真是好福气。” “那也不见得,我看小姐也不是一定非他不可。” “等罗少爷一举高中,怎还可能娶咱家大小姐呀” 一句话毕,都安静了下来…… 熟悉家业(二) “弘文私塾的事儿可去了?” 罗晋鹏和林小夏一路无语的走着,最后罗晋鹏实在撑不住打破了平静。小夏侧目微微点头,想了下还是没有继续开口说什么。 “那……夫子可还好?”罗晋鹏继续问。 “还是那样子,一样的酸腐和客气,只是这次说了十二个不学无术来总结弘文。我看弘文这次是把老人家气的不轻呀。”小夏轻笑出声。 “哈,他老人家向来喜欢用不学无术责难,以前不是照样这般责骂我吗?”罗晋鹏想起自己以前在私塾时也是这样被夫子责备,这会儿听见这个词却格外亲切。 “原来你也有被责骂的时候呀,我以前罗晋鹏三个字素来都是榜样模板的代言呢?”小夏只知道自己弟弟顽劣,却不晓得原来他也这般过,不过那会儿都是孩童,正常吧。 模板,罗晋鹏转不转眼珠,这词好新鲜。不过这些年也渐渐喜欢小夏那嘴巴里时不时溜出来的怪词狂语了,笑着摇头。 “谁都有年少无知的时候。” “也对!” “小夏!” “嗯?” “有人给你张罗提亲的事儿呢。” 林小夏抬眼看向一旁,四处张望却独独不看自己跟前的罗晋鹏,咧开嘴巴笑了起来,问道:“干我何事?” “那可是你的亲事,为何这般说?”罗晋鹏惊讶。 “我早和爹爹提过了,掌起林家少说也要几年,等这些都顺了,再提也不迟。 那些三姑六婆,既然闲着就让她们继续闲着吧。” 小夏及笄后,就有人给林家提及这些,小夏之前找年幼的借口推辞,现在撑林家就更有借口了,反而好办了。 “你乐什么呀,就算我现在不谈这些,也和你无关!”小夏戳了下罗晋鹏笑出来的酒窝,道:“好好读你的书,到时候中个状元,当个高官,我也好为林家找个大靠山哦。” “为何呀?”罗晋鹏突然有点哭笑不得。 “你难道不知道朝中有人好办事吗?”小夏一脸「你真笨」的表情看着他。 罗晋鹏翻了个白眼,追上几步外的小夏,心道:你就永远不肯和我直面,哎。 *** 一连几天,小夏都是在有些不醒的状态下,晃悠到的店铺。总是在上午时候,多少有些精神不济。就连刘账房都不住的摇头,她这个样子,多少让伙计们都看在眼里。商铺里便就是讲究这样,一旦你当家的都不上心,怎么能让下面人一个个的服帖呢。吕娘看出小语这几日,对小夏真是上心的很,便有意让小语多在小夏身边待着,没有绣活的时候,就单单陪着小夏,回答小夏问到的事情。倒是小语竹筒倒豆子般的,把知道的都给小夏说了,甚至连绣娘里这个派系那个派系都说了个门儿清……小夏倒是有点明白了,这绣房也是个小社会呀,这女人多了,事情多少就麻烦,就得有点派系啥的。这从古自今真是不变的真理呀! * 而成衣坊那边就简单多了,主要三个裁缝师傅都是一个人教出来的,没有多少分歧。自己带自己的徒弟,最年轻的齐师傅还没有徒弟,而且又好脾气,和自己爹爹林于祉一般,就是个老好人,怎么说都成,什么也不挑。小夏观察了将近十日下来,对这齐师傅的手艺嘛,多少有些自己的概念,这个人好说话又觉得自己是最小的,从来就不违逆另外两位,倒是可以为自己所用,做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小夏又有心,在新要出师的学徒绣娘里选出几个来,最近几日往二楼绣楼跑的时间就多了许多,询问老师傅们对这些新学徒的意见。也会躲在一侧门内,静静看这些小学徒们每个人休息时的样子和话语。 * 小语的确是聪明,一下就看出了林小夏的心思,便会把知道的告诉她。小夏也乐得身边有这么一个可以贴心一点的丫头,多少也在心里细细的观察看着小语。若是没有什么过分的心思,自然会慢慢倚重她。也许是因为小语眼睛的干净,让当初的小夏肯带她出了苦海,也许是因为多年后,她一眼就认出了自己,而且是掏心窝子的对自己好,让小夏多少也开始对这个叫小语的少女,多了一些不一样的感情。既然要在这个地方生活下来,那么有些帮手也是必须的。一个女人,尤其还是一个没有成亲的女人,很多时候做事都会被掣肘,培养自己的人,有的时候是一种不得不的手段,至少小夏希望自己可以真心的对待每个人,那么前提也需要别人的忠心。 小夏还是很信奉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自己想安安分分,也希望不要招惹上不安分的人和麻烦,那么可以交心的、可以倚重的人,多少也会让她花的心思多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也许是必须遵循的守则,偶尔的吃亏是福,那也是因为退一步可以海阔天空,但是相对于林于祉的老好人行径,小夏更有原则一些,有些不可以姑息的绝不会姑息! *** 半个月过去了,小夏已经能适应早起的困倦,也渐渐地摸清了成衣坊和绣坊的运作规律。这日一早起来,先用弘文打好的水抹了把脸,又听弘文说晋鹏今日要府试,本想着要不要刻意去问候一声,最后还是脚不自觉地走到了东跨院月洞门前,正看见罗晋鹏走了出来,一身白衫,一侧的青色衣带有些歪,想来只是随便地系起而已。手中灰色粗布包里,应该是今日赴试用的文房四宝,那麻质的布料并不会折了他的风采,却让他更甚,这个人终会有一天鲤鱼跃龙门的,小夏想着人已经到了跟前。 “你一定准备的很好,我就不再多问了。”小夏伸手重新把罗晋鹏腰间的衣带系好,打了个好看的结,并磨平了周边。又把一侧银线绣连中三元的荷包展平,捋了下有点乱的流苏丝绦。 “若我真的连中三元,你会不会很开心。”罗晋鹏看着为自己整理衣衫的小夏,突然开口问。 小夏后退一步,看了看他,才缓缓开口:“你中与不中,与我都没有所谓开心不开心,你只需记得罗家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尽不尽全力,你该自己衡量。” “呵呵,早就知晓你会这般说的。” “我在绣坊等你一起回家吃饭。” “好。” * 小夏一个晌午,都有点心不在焉的,看了几个样子都说错了。让吕娘连连摇头,连花开富贵和百花齐鸣,这么简单的绣图都能说错。吕娘正要好好说说小夏,小夏突然神游回来了,一看吕娘的脸色就知道自己把图分辨错了。手中的图册正好翻开在了「喜得连科」上,联想到罗晋鹏的秀才试,一个念头蹦出脑海。 “吕娘”小夏甜甜一笑。 吕娘猛地后仰了一下,一般这小妮子只要这样笑,似乎就不是有啥好事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后移了下身子,安静地等着她的后话。 “从今年开始一直往后三年都是考试年哦,咱们为什么不打打这个主意呢?”小夏知道女人、小孩、学生的钱素来是最好赚的,现代世界里铺天盖地的广告为了学生,那些疯狂打折的商场里,不就是为了这些人吗? 吕娘看了看小夏手中的图册上的图,有点明白了她的意思,道:“你说说看。” “咱的绣坊主要还是依托成衣坊的绣活,只是卖一些小的简单的绣品为单品,主要还是为了考核学徒的手艺,这块上就单品可以赚的钱,大幅度的流逝了。”小夏想了下,道:“我察看了周边,离咱们最近的绣坊在另一条街上,整个商区里也没超过十家绣坊,而咱家的人手其实足够了,甚至有些是浪费。我觉得我们可是适当的,开始做一些单品来买卖。而考生就是一个挣钱的好门路。” “考生?”吕娘摸了摸手中的丝线,思虑着小夏的话。 “当然让这些学子们,自己来逛街不太可能,就靠这些大半贫苦寒窗学子来发财,我们估计就喝西北风去了。可是现在,但凡家中有些钱的,谁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读书成才呀,而针对这些人,我们可以做一些能让人寄托希望的绣品。希望嘛,卖出去给别人一个美好的畅想,给咱们一个好的念头。东西可大也可小,小到简单的绣包、包袱单;大的可以是绣屏、甚至是绣带或是可以定制的衣裳便都好尝试一下。”小夏说出了大概的想法,眨巴着眼睛,询问着吕娘:“觉得可行吗?” 吕娘盯着小夏半晌,才点头。小夏那放光的眼睛一下就耀眼了起来。当初罗氏就对吕娘说过,小夏这孩子若给个跳板必然会出人意表,她有自己的主意。如今这短短几句便看出了罗氏当初的判断无错。只是小夏毕竟还年轻,很多事情还需要提点和看护。 “你写个东西给我,看看我们要做些什么,给你两三日。”吕娘招呼了小语过来,“让小语随着你一起,给你打个下手。” “好。” * 一直到吕娘夫妇都回去了,罗晋鹏还没有来到铺子里。刘账房看见小夏还没有走,知道是等着晋鹏,看看天色已晚,想来是府试后直接被接回了学院。正想着绣房门前就来了一个小书童,说着要找林家大小姐。小夏走了出去,才知道府试后,学院把学子们直接接了回去,接下来一直到院试都留在书院。问了问是否要家中送些什么过去,小书童只将一张纸递给了小夏,告之需要的都已经写好,请明日午时之前送到书院即可。如此这般,刘账房就和小夏一起往林家走去。 “小夏,若是晋鹏成了举人必然是要当官的呀。”刘账房闲散地和小夏闲话着。 “不好吗?”小夏歪头笑看他,“男儿还是志在四方的好,若不是爹爹身子弱,想必也会是个志在青天之人。” “倒不是不好,只是以后晋鹏真的成了官,林家毕竟是商户之家,以后的关系会难办呀。”其实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若是以后我掌了家,必不会让晋鹏难办的。该守的规矩,该做的面子都会做的足分,必不会让他分一丝一毫的心。” “你这孩子,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却总是刻意绕过去。”刘账房摇头,这丫头太明白了。 “刘叔呀,有些事儿呢,既然还不到那就不如不想,有些东西,若是没有这个缘分不如看淡一点,大家才能开怀呀。至少无论以后如何,林家总会是他最坚定的后盾,或是一条可以看见的退路,不是吗?”对于家里人希望她和罗晋鹏的事儿,她选择了最初的回避,既然还没有走到那一步,不如就顺其自然吧。 “也罢,不如顺其自然。” “买壶酒吧,今朝有酒今朝醉,你和吕叔也好久没品上一杯了。” 小夏说着就拐着刘账房进了一侧的忘忧酒肆。 刘账房嗤笑自己的担忧,那些孩子们的福忧自有他们面对,业障吧,许每种缘分都是种业障吧。 小夏的第一次生意建议 吕娘回来就把小夏今日在绣坊说的建议,讲给了林于祉。晚饭过后,小夏把罗晋鹏需要的物品收拾了出来,打包好,又不放心的多加了一件厚衫子,夜里毕竟还凉。然后交代给弘文,让弘文明日切记送去,顺便也是让这家伙好好地看看修远书院,有一个基本的概念。然后询问了这几日弘文的学习,看了看他练的字,写的文章,虽然看不出好与不好,但是至少看着罗晋鹏的欧体字,再对着弘文的,多少知道这小家伙还差着不少呢。心中又估量了一下,弘文进修远书院的机会有多少,如今大头还是在罗晋鹏身上。 等一切拾掇好了,正巧是林于祉晚间用药的时辰。端着药进了房间,小夏看见爹爹正倚着床柱看书,一身灰色长衫松松地挂在身上,却不失儒雅之气。就如今日小夏说的,爹爹若不是身子弱,必然也是有鸿鹄之志的,只是如今都做了罢。林于祉看见女儿进来,放下书,笑了笑,一口就喝下了药。 “不苦不苦。”林于祉接过小夏给的蜜饯,笑的很柔和。 “爹爹总是这般说,幼时哄我吃药也是说不苦。” “可是我的聪明女儿从来不买账哦。”林于祉说着刮了下小夏的鼻子,又道:“你今儿的想法,我已经知晓了,倒是可行的。但要细细地做好规划,可不能想起来一出就是一出来。毕竟还有人手的调动,就算是从小东西开始,也需要分出一些绣娘来呢。” “爹爹,我打算用那些该出师的学徒来做。我看过那些孩子的绣工,有一些很不错,有一些适合组合搭工,大概心中有了个小盘算。” 林于祉点头,说道:“小夏,你知道我们行商的,要如何经营吗?” 小夏摇头。 “咱家祖上经营最好的就是你曾祖父,他曾说,咱们虽然是经商,虽都说无奸不商,但是咱林家要做到与人问心无愧,货物童叟无欺。”林于祉揉了揉女儿的散发,“他说为商要做到:独辟蹊径,择地治生;人弃我取,人取我与;预测市场,捕捉信息;无敢居贵,薄利多销;炫人耳目,方便顾客;以义待人,诚信兴利;流而通之,贸而迁之;出奇制胜,智勇仁强;纤啬筋力,勤俭为尚;知人善任,严格管理;只可惜你爹爹我一向都未曾做到,如今你才开始就已经善于把握未来商机了,若是他老人家还在,该多欣慰呀。” “太深奥了”小夏听着爹爹和背书一般说出的四个字四个字的话,想了半晌还是有很多的没记住。 林于祉舀出一个小册,递给小夏,道:“这是你祖父给我的,当初我压根没有细细看过,如今给你,这个家你就要撑起来了呀,难为我的小夏了。” 小夏接过看,是一银灰色的线装,手掌大小的本子,上面用正楷写着:林家商训。打开是手书得规规整整的字,一丝不苟地似乎告诉小夏写字的人是一个外圆内方之人。 “这是曾祖父写的?”其实不言而喻,必然是的。 林于祉点点头,“这册子放在你手中,爹爹总是于心不忍。总是想着我的小夏才这么大呀”林于祉在空中比划了一个高度,“却要扛起这家业万千的重。人家家里豆蔻年华的孩子,正是无忧的时候。我的小夏却要用这么小这么软的一双手,撑起这里。” “爹爹别说了,是我自愿的。”林小夏知道接起这册子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要撑起林家了,若是之前还可以耍赖的话,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既然选了就只能往前走。人生无非是这样,开弓没有回头箭。 “女人的一生,若只能在自己把握和依靠未来丈夫之间选择的话,那我宁愿选择现在可以把握在手中的一切,至少输赢都是自己拼出来的。那个将来太虚幻,如果看不见不如不要等。至少爹爹和弘文还是会在我身边的,不是吗?”小夏把头靠在林于祉的腿上,轻轻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林于祉抚着女儿发丝的手,微微颤了下,然就开口:“是呀,都会在你身边。” ****** 林小夏站在院中,看着星空,想着也许这辈子就要在这里过下去了。那就好好过吧,每走一步,合该踏踏实实的才好呀。回屋,温热的水已经倒进铜盆中,舀起巾子擦了把脸,接着坐到桌前,握着削尖的眉笔,在纸上开始写下今儿的构想,人员的需求、物品的种类、样子的繁简……等涂涂画画觉得差不多了,才发现别的院子早就灭了灯,等着外面的更子声响起,显然已经过了亥正时刻了。 小夏把那涂抹的有些惨不忍睹的纸铺平,然后按着步骤和分派,抽出一个以前做好用来记东西的小册子,把今夜的成果一点一点地记录进去,中途还削了两次眉笔。她也是会写毛笔字,罗氏当初要求女孩子一定要识字书写,只是这个时候她更习惯把眉笔当铅笔用,方便又实用。倒是太费眉笔了,这不,又该买新的啦。这大齐的眉笔不是眉黛粉,是一条条细细的固体,被小夏用布带缠绕成笔的样子,削尖了正是合用。 第二日小夏一早,就随着吕娘进了绣坊,一路上已经把自己做的小册子,给吕娘看并讲解了自己的想法。吕娘也支持从小物件开始,一点一点来,每个先绣样板出来,看看反响,再做下面的决定。和吕娘巡看了一圈后,小夏就开始料理自己的一摊了,拉着小语出来,随着她一起去书斋去询问:笔墨纸砚基本用盒的尺寸,好用来制作绣袋。 一路上询问了不少书斋的老板,人家听说绣坊来查尺寸的,倒也热情地介绍。小语量着每种盒子的尺寸,小夏就记录在了册子上。在有名的**书斋里遇见了不少学子,听说是林家绣坊要做这些寄托个希望,有人便好奇了起来,问几时能看见成品,小夏想了下估计到院试结束时,绣坊就能有第一批成品了。询问的学子便说到时候必然会去光顾看看。 * 吃过午饭,小夏去了图册室。把所有可以用得着的图案都找了出来。连中三元、一路连科、春风得意、翘盼福音、喜报三元、喜在眼前、状元及第、一品清廉、平步青云、岁友三寒、鲤鱼跃龙门等都一一摆了出来。小夏想过既然是给学子的,那么也不一定就局限在那些需要考试的学生上,也可以做一些松竹、岁友三寒一类的,给那些文人雅士用。等把这些整理齐备了,小夏绕了一圈二层的学徒室,然后和教绣的嬷嬷说了下自己需要借一些人出来。那嬷嬷只是微微点头,便道吕掌柜已经知会她了,只管挑人即可。小夏早就看上了梅兰竹菊四个丫头,虽然有些生涩,但是加以磨练必然会做出头来的,如此这般只是先给了她们机会而已。 小夏把四个人带进了,早已经为自己空置好的小绣房里。小语已把小夏选好的图案挂在了屋子空置的墙面上。四个丫头按着顺序坐到绣桌前,等着大小姐发话。 “给嬷嬷说是借了你们来的,但我既然选了你们,必然不是随意之举。这些日子我也不曾闲着,你们的工活怎么样,人品怎么样,我必然是看了得。如今选了你们来,便是要跟着我的。”小夏看着四个丫头都微微有点惊讶,点头微笑了下,继续道:“你们也是知道的,历来东家是不干涉经营的,而我却对这些经营很感兴趣,所以必然以后要自己把握一摊。我不会说以后能给各位什么好处,随着我干,现在肯定是白手开始,若是成了,有我一份必不会少了你们那份,能给的我必是给最优渥的。” 小夏说完就不再言语,该说能说的都已经说到位了,现在就是给她们衡量的了。若是跟了自己,这四个人自然以后就是按着可倚重的身边人对待,肯定是没有从学徒到绣娘,这样一步步的稳定。若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那么这些人还是得回去走老路,等于平白比同期的学徒多了一个弯子。然是若是一起努力出了成绩,那么赚的必然要比当一个绣娘来的多,至少该给的份儿不会少,怎么收买人心,小夏自问还是会做的,且做得到得。如今就等着看四个人的反应了。 故意起身出去喝了一杯茶水,转身进来的时候,那四个丫头似乎已经有了答案。果不其然,小夏刚落座,梅丫头就开口询问了起来。 “大小姐,我想问是不是无论如何,咱都已经是林家绣坊的人了呢?” 小夏当然知道,小梅这是在为四个人要安身立命的保证呢,点头,笑说:“只要不违背林家绣坊的规矩,什么都不能扫了你们去。” 小梅对着另三个丫头点点了头,四个人同时起身,上前一步,开口道:“我们从今后便跟着小姐了。” “我也不会亏着你们,除了每月必有的工钱外,谁的绣品卖出去,就按着卖出去绣品纯利的十分之一抽成给你们。我现在只能许给你们这些,毕竟刚开始。”看见四个人满意的脸,小夏又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不用接其他的活,只需要做我交代的即可。” 小夏转身对着小语说:“小语,你把第一批需要制作的物件告诉她们,并进行分工。让她们丈量好尺寸,按着自己需要做的那一份物什把图样画好,后日我要看。我现在需要去和齐师傅选一下这一批物什需要的布料。你没问题吧?” “小姐放心,不会有问题的。”小语应了下来。 ¥ 和齐裁缝看布,看的小夏眼花缭乱。一个个奇怪的布名,让小夏应接不暇的眼花了。荷包倒是好选布,历来都是素面锦缎的。只是毛笔袋、墨盒袋、砚盒袋、包布这几件到底要用什么布料,就麻烦了起来。用麻是结实可是却不好绣花在上面,用锦缎却有点造价昂贵,可以做一套锦缎的,但是主打却不能全部都是锦缎的。两个人选来选去,最后决定用专用的印染的素棉布,多是灰、白、黑等这种色泽,若是做衣服必然看着有些呆板,或是质地过于一般,若是用来做小件布袋配以绣花应该还不错。 小夏把之前自己整理好的各种盒子尺寸,以及自己画出的布袋的样子图,给了齐裁缝。简单的抽带小包,方便系起也方便解开。齐裁缝看了看,马上就明白了,连连说不出五日就可以把这些做好。小夏算了下时间,五日做好四套素棉的,一套锦缎的,然后剩下差不多十日至十五日内绣好这些,正巧就在院试后三天左右上市。 正好罗晋鹏考完,可以央他给写个招牌,好好的吸金一把。当然这一切都是在顺风顺水得基础上说的,若是中间哪个环节出一点差错,就不得不往后推迟了。虽然把这些都计划好了,该考虑的都考虑到了,但是小夏心中还是有点犯嘀咕,毕竟是自己第一次上手做事,有很大的期望值,多少都不希望出差错。姑且不说多少人眼睛盯着看,就单单爹爹给自己如此大信任来讲,小夏也不希望有任何的问题出现。 第一声吆喝 “我说姐,你就消停会儿吧!这才多一会儿,你溜两圈了。” 林弘文嘴巴里叼着狗尾巴草,坐在中院的银杏树下看着《孟子》,一只脚闲闲地搭在前面的小方几上,一派的小地痞样儿。 小夏啪的一下,给了弘文一巴掌,稳稳得打在他后脑勺上,斜了那家伙一眼,骂道:“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谁给你的规矩!” 弘文收回腿,道:“姐,就算晋鹏哥哥要回来了,你也不至于这样吧,坐立不安的,还说自己不喜欢他。” “屁话!”小夏捏住了弘文那捉狭笑着的嘴角,“他可是连着你呢,你倒坐的安生呀!” “我那是对晋鹏哥哥有信心,他若不三元及第,还能是谁呀!” 小夏本在绣房看着梅兰竹菊和小语绣物什,已经做好的几件都没有问题,且按着价格的高低而绣好的样子各个不同,却一看就知道是林家绣坊出品,有质量保证。本该一会儿就往刘账房那边去看着学账的,吕娘让小夏先回家来,知道是因为今日是院试之期,这考试后各个考生就该往自家回了。吕良昨日遇见了刘家的书童,说是一考完他家公子会送罗晋鹏回林家。这才有小夏被赶回家等着的这出,也有了弘文被打扰了清净的小不满。小夏回家开始还算安稳,可是眼瞅着都过了一个时辰了,人却还没回来,这不就多溜达了几圈,却引来弘文的说笑。 “你说他那么大一活人,这路都走了不知道几百回了,丢不了的。”林弘文多少有点没心没肺,正彰显了小夏那点女人的纤细。 弘文把自家姐姐拉下,坐到一侧的椅子上,看了看,指着那个红珊瑚的耳钉问:“这可是晋鹏哥哥给的?”小夏点头,“哎呦喂,这定情信物都交换了!” “看我不撕烂了你这张讨打的嘴,什么定情信物,那不过是送我撑起家的礼儿而已。”小夏的手,摸了摸那红如血珠的珊瑚。 林弘文翻了个白眼,看来姐姐果然不知道这血红珊瑚的传说,竟然相信仅仅是个礼物。血红珊瑚,除宿血,续断骨,留万年如情。自家的姐姐能斗得过会算计的罗家哥哥吗?有待考证。罢了,不如就这样吧。也不要告诉姐姐,若是告诉了,还不知道她怎么个婉转心思呢?那脑子里拐着弯都莫不清楚的弯弯绕,还是让晋鹏哥去费心思吧。 “估计该到了,咱去门口迎迎吧。”弘文说着就放下了书册,拉起了小夏的袖子,正捏在她袖口绣着的桃花上。 ¥ 两个人走到大门口才把门缝拉开,就看见一辆乌兰蓬马车停在了林府门前。马夫后的小厮跳了下来,站定掀开了帘子。罗晋鹏腋下夹着那日的考试用具,弯着腰步出了马车,一跃就跳了下来,全然没有让那小厮去扶。接着一个华服公子也步出马车,让小厮麻利地扶着下了来,对着罗晋鹏一笑,扫了一眼林家的门面,眼中有点看不清楚的怪异。 小夏拉开大门,大大方方地随着弘文一起出了门槛,对着罗晋鹏柔柔一笑,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那华服公子:身穿白色祥云锦缎直裾,滚蓝边绣灵纹,外罩水蓝色绢丝质大氅。薄唇,狭长的杏仁眼,嘴角上挑,带着微微的傲据,一看就知道是位贵主儿。不过在修远书院的学子,也合该是这些人,非富即贵或是才华出众才配得起修远的名头吧。 弘文早就上前一步拽着罗晋鹏,上下地看,似乎就能从他的神情里看出考的如何一般。罗晋鹏还穿着那日的黑边白深衣,外加了那晚小夏多带给他的一件灰色长褙子,简单的没有一丝装饰,就这般站在一身华服的刘家公子身侧,无一点的折损。罗晋鹏带着那公子走到了小夏的面前,弘文也乖乖退回到了自家姐姐的身边,微微靠前挡开小夏和外人的距离,小动作却带着强烈的保护意味,让那公子眼中泛起一抹玩味儿,不自觉的就多看了几眼这两人。 “博然兄,这是我的家人。”指着小夏,“林家的妹妹。”然又指着弘文道:“我的表弟林弘文,一心想要进修远,若是能有这般机会,还要仰仗博然兄提携一二。”罗晋鹏看着小夏介绍身边的公子“这位是我在书院的同窗刘博然。” 小夏眼波转了转,无缘无故必然不会介绍来,又提了弘文的心思,想来是个可以帮忙的人。想到这儿,小夏忙微退一小步,盈盈一福身,低目开口说道:“见过刘公子。” “林家大小姐果然不是一般的清丽可人,”刘博然眼中扫看了小夏一眼,盯着小夏那发真不知该如何说了,竟然就这般没有发钗没有发髻,只松松梳了一个大辫子在脑后,就此般的一个女子,竟叫晋鹏兄看不见外面森林了? 小夏自然听出了刘博然口中的不屑,抬眼直视嘴角含笑道:“公子谬赞了,不过路人之礀而已。” “晋鹏哥哥既然来了客人,不如进家门吧,这般在外面毕竟不便。”小夏说着一转身拉着弘文闪到一侧,请晋鹏和刘博然先进。 刘博然也没有退却便跟着罗晋鹏进了林家,一路往罗晋鹏的东跨院书房走去。弘文本想跟着却被小夏拉住了,只得乖乖回屋看书。小夏端了泡好的茶,给两位送进书房就退了出来,转身往厨房去了。对那个刘公子并没有多大的印象,只是多少觉得那人似乎不喜欢自己,却也没有多想。小夏看着晋鹏如此稳当,便知晓这次府试院试应该都没啥差池,如此一来弘文进修远的机会又大了一些,心中多少放下了些忧心。之前不掌家不知道家事竟然如此的琐碎和繁杂,如今开始一步步掌家,家中这些人多少都要为之上心,才晓得柴米贵烦心忧。 ¥¥¥¥¥ 晚饭后看着爹爹把药服下,小夏去厨房收拾了下,就往东跨院去了。虽说住在一个门院里,但是罗晋鹏的东跨院,小夏进来的机会屈指可数。走进月洞门没几步,拐个弯道就进了院子,这院子是一个三面合围的小院,东面是罗晋鹏的起居室、南面是书房,小夏有记忆还是前年进去过一次便再也没有进过、北面的房间比较大是林家的书库,也许就是因为藏书在这里院子里,罗晋鹏才执意要住进来。院中栽种了一排梅花树,冬日小夏帮爹爹取书时,总是很喜欢在怒放的梅花下站那么一会儿,清悠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书房和进来的过道拐角处,有一片四方小空地,也不知是林家那个先祖栽种了一些细竹子,正斜对着书房的菱格窗,小夏有的时候想,夏日站在那书房里,许能感受到竹子带来的凉爽。 书房亮着灯,罗晋鹏显然应该在书房里。在小夏的记忆里似乎他永远都在书房,每次过去找人都是在书房门口看见,若是天气好,便会在书房前的台阶上看见抱着书晒暖阳的他。小夏站在书房门前,轻轻叩着木质的门框。“进来!”屋内响起一声,小夏推开门,微微有点哑得开门声伴着门推开一些空隙,小夏抬脚进门然后反手关上。 “你怎么来了?”罗晋鹏看见小夏有点惊讶,放下手中卷着的书册。 “是有求而来。”小夏把一卷红底暗纹五福临门的纸卷,放到罗晋鹏面前,“求你写几个字,给我当招牌用。” 罗晋鹏看了下纸卷,的确是放在店门前用的那种,笑问:“如何写?” 小夏比划了下具体的位置,“中上一些,下面我还要贴一些小剪纸画。” “哪几个字,用什么体写呢?”罗晋鹏琢磨了下,问。 “贩卖希望。”小夏想了几日,觉得这四个字正好。 “希望,贩卖希望,”罗晋鹏小声地念着,抬眼间正对上小夏清亮的眼睛,“用什么字体呢?” “这些我就不懂了,不如你看着来,怎么好看怎么醒目怎么来吧。” “好!” “那我明日来取?”小夏试探地问了下。 “成,明日这时应该已完成了。” “明日你不用去书院吗?” “一直到发榜都待在家中,正好可以辅导下弘文的功课,然后去店里接你回家,可好?” 小夏本想说让他休息着,不要这么麻烦,但是他一直含笑的看着自己,还是点了点头。 ****** “说起来你姐姐那个贩卖希望是怎么个回事?”罗晋鹏坐在林弘文的对面,手轻轻扣着桌面突然扬声问了起来。 “啊?”弘文正看着书,突然被问,有些迷惘地抬起头来看着罗晋鹏,“希望?什么希望。” “你姐姐最近在做什么呢?” “姐姐呀,最近……”弘文用手支着头想了下,道:“她不是在忙着挣咱这些学子的银子吗?” “学子?”晋鹏讶异了起来。 “对呀,那日听姐姐说起:这世道唯女子、孩子、学子的钱最好取的,便要在上面做文章。” “哦?”晋鹏放下手中的书册,想了下恍然间就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 “爹爹之前也说姐姐善于经商,有那个头脑。还好家里有姐姐,若是我怕是败的一塌糊涂。”弘文道,“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不受约束。” 晋鹏抬手就把手中团成一团的纸,丢在了弘文的大脑门上,撇了他一眼道:“你才是林家长子嫡孙!” 林小夏在剪纸店里坐了一个上午才选出了三个满意的样子,高高兴 兴地付了钱。一路连科、喜在眼前、状元及第,三个圆形的剪纸摆在桌面上,小夏看了几次越发觉得漂亮。晚饭后取来让晋鹏写的字,舀回自己屋里铺在炕上,然后小心地摆了半天样子,然后用浆糊细细地贴在纸上,等阴干后明日就可以贴在木牌上了,放出在店门口,应该满吸引人的吧。这就算是小夏第一个生意点子的吆喝了,虽然一切都是实验性质的,但是多少都会心中有些患得患失,毕竟明日就要开始贩卖她的第一份希望了,是她在大齐这个时代,在她新生路上第一步的前行。 贩卖希望 头一天黄昏,小语就和小夏把写好的招牌,细致地贴在了木板牌上,比划了很久才把那些水蓝色、淡灰色、豆青色的贴纸,沾上浆糊贴好风干。小夏还在门前试了几次位置,既要显眼又不能挡了进门的路……一直到罗晋鹏来接小夏回家吃饭,她还没有决定好位置。晋鹏站在她身后,一直看着她来来回回地摆弄着,半晌才露出个笑脸。回去的路上,小夏一直夸罗晋鹏的字,写的苍劲有力,好看极了。罗晋鹏只是笑着听,他第一次看见林小夏这么努力认真地去做一件事,那种专注让他不禁动容,和印象中那个一直懒洋洋的她全然不同。 * 一早小夏就起了来,翻箱倒柜地找衣裳,来来回回地配了好几样,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主意。今儿不比往日,不是随便穿穿就好的。毕竟是头一天,身为主人家,怎么也要搭配地让人赏心悦目才好。加之又是绣坊成衣坊的东家,自身的穿着,一定要能把自家铺子的优势彰显出来才好,虽说比平日早起了一个多时辰,可是小夏还是觉得手忙脚乱,这身边没个闺蜜果然是麻烦,连一个帮着给意见的人都没有,哎。小夏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乱转,罗晋鹏拎着木桶看着窗户盯了半晌了,她这如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转,知道她这是没个主意,只是那小夏一身中衣,自己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罗晋鹏敲了几下门,小夏似乎完全没有听见。无奈又加重了力道,狠狠地敲了几下。这会儿总算听见了,门吱嘎一下就开了,就见小夏,人还没站稳,就又跳进了右梢间里。罗晋鹏径直进了来,把兑好的温水倒入铜盆中,顺便扫了一眼那炕上的几件衣裳,各种样式都选齐了。晋鹏看着小夏那还乱糟糟的头发,直笑着摇头,再这样下去必然要误了时辰呀。走到两间相隔的碧纱橱边,又打量了下炕上摆放的衣裳。 “那件吧,比较适合今日。”罗晋鹏开口帮小夏舀了主意,手指着那紫边淡绯色小曲裾。 小夏看着那件最淡雅的曲裾,转头看晋鹏,“真的?” “嗯”罗晋鹏点头,“颜色很配你的肤色,且曲裾自来显的人大方规矩,紫边绣和同色的腰束都是咱绣房惯常用的缠枝花。这小曲裾也显的你活泼一点,不似大曲裾沉闷,沉闷就不好贩卖希望了吧。” 小夏听罢也觉得有道理,然后又舀出两支簪子,问:“发呢?” 罗晋鹏一听她这般问,就笑了,连梳什么发髻,难道也要出主意……哎,认命地看了看那两支素簪,摇头,走了过去,打开梳妆柜选了一支芙蓉石凤尾样式桃花簪,很是精致。然后又看了看挑出一个烧蓝小蝴蝶短簪。“梳一个小发髻,稍稍高一些,后面的发披着就好。” 小夏一听就开始坐在镜前梳头,因为长时间自己打理头发,一个简单的发髻还是很容易的,没一会儿就梳好了。罗晋鹏一直站在碧纱橱前看着,到小夏要叉发簪之际,提步走到她身后舀过她手中的发簪,帮她叉好。然后罗晋鹏从自己身上的荷包里,取出一个小红布包,舀出六条系着半个小指甲盖大小银铃铛的红线,每个银铃上端,还有一个小小的翡翠平安扣,憨憨的鸀色透着润泽。 罗晋鹏一边给小夏后面披着的发上系着红线银铃,一边道:“这六个平安铃,是我早就从银铺里订好的,昨日才去取来,取个顺数。” “我还是会有些紧张,昨夜都没有睡好。”小夏嘟囔了一句。 “放心,一切都会很顺的。” 小夏并不知道,其实本是七条平安铃,另一条就系在罗晋鹏的发间,被浓黑的头发覆盖,看不出来。七本是取妻之意,只是这点小心思,林小夏却怎么都不愿去关注。有的时候,罗晋鹏会想是不是自己太失败,总是和不上小夏的那个点,亦或是小夏心中根本无他,才会一次次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 林小夏急匆匆地出了门,到店铺的时候,小语已经守在门前,就连梅兰竹菊四个丫头,都早早地等在了小绣房里。这个创意,小夏心里很明白并不是什么独创的东西,每逢在考试之期,哪家不是给考生带上蟾宫折桂雀屏中选的新衣物等呢。只是小夏要赌,赌一个自己的希望,与其说是她给别人贩卖希望,不如说是她为自己祈求一个未来的希望。小夏觉得这些不过是为了自己,为林家成衣坊绣坊,走一条与众不同的定制之路的必须,所以这个开门必须红,也因为这般她才会如此的局促不安。 “小姐,你看这样如何?”小语已经把招牌,摆在了昨日商定好的地方。 小夏看了看,觉得尚好。另四个丫头已经把今日要摆放的绣品,放在了昨日吕娘给腾出了一块带着小架子的齐腰桌上。 小夏走了过去,扫了一眼绣品,就利落地开始安排位置,并道:“梅丫头,你把文房四宝的绣袋摆在这侧。”小夏指了下右上角比较显眼的地儿,“兰丫头,你把腰束、蚕丝长巾挂在架子的左侧。菊丫头,你把手帕巾子和荷包挂在左侧,手帕在上,荷包在下。” 小夏舀过竹丫头手中非考生的系列,思绪了下,亲自动手放在了桌子上,占据了一半,又问:“让你临时绣的桃花巾子,你可绣好了?” 竹丫头点头,从一侧的竹篓子里取出三条不同桃花样式的手帕递给了小夏。 “小语,去把柜台上那个柳叶形的香案给我舀来。”小夏头都没抬就吩咐着,她手中正折起手帕,竹丫头站在一侧看着。小夏从四方的巾子中间拎起,用另一手一折就成了一个菱形,折好三条时小语已经把香案擦干净放在桌子最侧的边上,小夏斜着摆了上去。 等一切都摆好了,小夏后退几步看了看,然后又退到了绣坊的门口,按着客人的角度看了看,重新调整了下位置。往复几次觉得满意了,才肯坐下喝杯水。这一坐才觉得腿都有些酸疼,根本就是绷直了半晌,得不到缓解的缘故。吕娘正巧出来,看了看也是满意地点点头,开始每日的日初核对。 * 日头渐渐暖了起来,街坊上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的人路过林家绣坊,多少会被“贩卖希望”这样云里雾里的字弄的好奇心起,也有人走进来翻看询问。小夏也不晓得是紧张还是如何的,竟有些失语。小语倒是伶俐的很,一问一答间,推销了几件手巾类的物什出去。一直到晌午过去了,也没有卖出去超过十件,小夏多少心里有点不舒服。 吕娘似是看了出来,安慰着:“这次头一天儿呀,知道的毕竟少,怎么也要等等看。”这般一说,小夏多少有些释怀了。旁边聚贤雅居的小伙计,看着新鲜跑来找小语问,连带着说给了不远茶楼的伙计,那茶楼文人士子居多,果真到了下午,来看热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就在人最多的时候,林弘文窜了进来,小夏一眼就看见了,眼明手快地把小家伙拽到自己跟前,唯恐他毛草到了客人。 “你怎么过来了?”得了空,小夏抓着弘文问:“不是和晋鹏读书吗?” 弘文窝进柜台侧边的椅子里,撇着嘴巴道:“有人递了邀贴,又没我的份,本小爷自然是来给姐姐当使唤了。” “我的乖乖呦,谁敢使唤你哟,你不给我捣乱就谢天谢地了。”小夏听了直撇嘴,弘文有多顽劣无人不知。 “姐呀,你到底是如何想罗鹏哥哥的?”一拨客人送走后,弘文一边挑着花生米一边闲闲地问道。 “家人。”小夏稳稳地把刚才卖掉的长巾记录在册,给了弘文一个斩钉截铁的回答。 “切!鬼话嘞,真等他高中,看你还能不能如此笃定。”弘文是认定了姐姐根本就喜欢罗晋鹏。 小夏笑了起来,手舀眉笔转了下:“你姐姐我就这般的愁嫁吗?真是的。” “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如今定下了,总比到时候愁的好呀。再说了那人还是很抢手的吧。”弘文凑近了小夏跟前,眨巴了下眼睛,低声说着:“爹爹也是满意的呢。” 小夏伸手就照着弘文的脑门敲了上去,满意地听着小家伙,嗷的一声躲回椅子里,才慢幽幽地说:“等你成才了,等爹爹无忧了,等家事安好了再考虑我的私事,如今说这些太早了。你就人小鬼大吧!再者说了,女子为何非要选一个男人当依靠,自己难道就不可过的舒坦吗?” 小夏话刚说罢,站在架子前看墨袋的男子身形顿了顿,转身探究地看了眼小夏。小夏还是兀自地翻着记录册,算着今日走货最快的绣品,全然没有看见那一双充满玩味的桃花眼。倒是弘文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挑衅地挥了挥拳。男子笑开了颜,张扬而充满了侵略的俊颜,让弘文多少有点虚。 男子选了最贵的一套文房四宝竹绣袋,身侧的小厮都比弘文穿的金贵。让小夏不自觉的多看了几眼,男子约莫及冠年纪,眼神清洌,看似不拘言笑却刻意地上扬了嘴角,一身银丝苏绣云水纹宝蓝锦缎长衫、腰系羊脂白玉福牌,衣着考究,相貌堂堂。就连小夏都不得不承认,这人算是她来到大齐看过得最英气的一个男人了。 * 男子步出了林家绣坊,看了眼那贩卖希望的四个字,低声笑:“希望,林小夏到底有什么希望呢?” “主子?”一侧的小厮问。 “三日之内给我林家的一切。” “是,属下这就去办。” 一直到关门了,罗晋鹏都没有到绣坊来。小夏的脸色多少有点挂不住了,平日里没有什么大事的时候,那人是一日都不肯少的来接。如今这般重要的一日,那人却可以缺席如此,小夏心里已经把罗晋鹏恨了个遍,有些咬牙切齿地瞪着夕阳红彤彤的挂在远街。弘文这会儿倒是安静地一直跟在小夏的身侧,帮着收拾。绣坊里的绣娘们,也喜欢时不时逗着弘文玩,毕竟这家伙还是长的粉妆玉琢,再过几年便不会这般可爱了。 跑来的生意 罗晋鹏连着五日,都没有去接小夏,晚上也回来的相对较晚,两个人竟然五日里也没碰上过一次。小夏不得不觉得怪,找老管家问了问,才晓得是那个刘家公子,邀着罗晋鹏每日出门,不知去了何处。正巧又从爹爹那边得知,那个刘公子刘博然是刑部尚书的二公子。 小夏明白这是不能得罪的人,但是多少心中,还是有些不爽利,自己似乎总是占据着罗晋鹏最重要的一块,如今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心里有了强烈的落差。而那人竟然这么些天,真就没个交代,让小夏愈加的不舒服,每每弘文说到罗晋鹏,她就会咬牙切齿低横眉冷对,弄的弘文都有点不知所措,其实这又关小孩子什么事儿呢。 这些日子来买绣品的人越来越多,也有不少人询问是否可以自己定制图案和选定布料。小夏这般看着,觉得私人定制这个有门,就央着吕娘一起商定,要做出一个关于定制的价目表来,总是不能让客人自己随意的乱选乱画。连着两日,齐裁缝也被小夏问地想躲,那问的细致呦,让齐裁缝觉得,自家的大小姐想来是要去当女裁缝喽。 小夏想着既然是要定制,就一定要制定的细致一点,一上来就先分了十个等级,分制了不同等级的手工费。小夏还想过,若是定制这个路数走的顺利,以后还要把人工也算进定制订单里,可以让客人选择自己中意的绣娘为自己绣制。如此设想,便要培养些许属于自己的拔尖绣娘了。 $$$$$$ 那个叫文遥的少年,是林小夏第一个私人定制的客人。多年以后小夏想起文遥,只记得那一身素雅俊秀,如浊世的翩翩佳公子,说起来这样的形容俗的要命,可是却偏偏找不出其他的用词来。小夏还记得那是贩卖希望的第十日,她刚刚把如何定制的计划写好,想着晚上一定要抓住罗晋鹏,给她写一个单子,好挂在绣坊的墙面上,让顾客一目了然。咬牙切齿间,柜台前就站定了一个少年。小夏抬头,少年眉目如画,面含春风,清俊儒雅,举手之间书卷气袭来。那双墨黑如幽潭的眼睛,让小夏半晌没有回过劲儿来,直到少年微红着脸轻咳出声,小夏才觉得自己失态了,忙露出招牌的笑颜迎客。 “这位公子可有什么需要,我们林家绣坊只要你说的出,便绣的出。” 少年显然被小夏的说词逗乐了,轻声问:“听说可说出自己的希望,由林家大小姐操刀制作,是这样吗?”少年歪着头,有点局促地等着小夏的答复。 “要大小姐亲自来呀,公子你可知道那钱银不便宜呢!”小夏觉得那少年极为心爽,便想逗趣一下。 “啊!”少年果然为难地把手绞在一起,顿了下才问道:“那有多难呢?” “那要看大小姐乐不乐意了。”小夏转了转眼珠,越发笑的开心了。 “那如何才能让大小姐乐意呢?”少年清澈的眼睛里有着期待。 “名字、生辰、喜好,再任本小姐使唤些日子,便高兴了。” “你……”少年指着小夏,“你就是林家大小姐。”说罢,又忙放下抬起的手。 $ 小夏撩起裙摆直接翻了个身,跳出了有些高的柜台,一气呵成的动作,看地少年一惊,半张着嘴巴没合住。许是忽觉失礼,又低下了头。小夏在少年面前站定,伸出食指和中指,状似要抬起,少年低垂的头,然又有些怏怏的缩了回来,道:“我就是林家大小姐林小夏,你呢?” “文遥,庆仁三年五月生。”少年一个侧脸躲开,险些撞到自己的,小夏的手指,道。 “那差不多十七了,倒是和那人一般不相上下年纪呀。”小夏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那林家小姐可愿接我的单子?”文遥看小夏活泼,不似平素的闺阁小姐,便大着胆子又提出了来。 “那你可愿给我使唤些日子?”小夏看他有趣,唇红齿白,敛眉含羞状,还是没忘继续打趣。 文遥低头,半晌才抬头道:“怕是不成,我自己做不得自个儿的主儿。” 小夏看他一脸的为难,扑哧笑了,“打趣你的,你还真当真了。” “那就是你肯接了?”文遥惊喜,忙又确认了一便。 “开门第一桩,为何不接,你说说看你要什么?我才好看看如何接单呢。”小夏说着把小语招呼了过来,带着文遥进后院。 文遥低目跟着小语,进了后院吕娘为小夏专门腾出的小屋子,这小屋是按着小夏的喜好布置的,一水的竹制,就连挂帘都是用一节节细细的竹卷子串起来的。文遥打量了下房间,直到小夏出声让他坐下,他才收回一直观察的眼睛。小夏看的出来这个少年,算不上是大家的公子,因那抹稚儿心性多少和自家弟弟有些相似,可是少年却多少受到过些规矩,唯恐行差就错。猜了半晌也没有猜出身份来,让小夏的好奇心勾了起来。 “文公子,请说说要求吧。”小夏看着小语走出门外,才开口。 文遥淡淡勾起一抹笑,如春风拂面,“我想请您给做一条腰束,配藏蓝色的深衣。” “送人之用?”小夏问。 “对,那藏蓝色有些偏深红,很不好配腰束。同一系的腰束坏了,却迟迟没有类似的料子,那日听闻林家的绣坊可以做,便来了。”文遥说话很清晰,只是微微有点羞涩。 “这样?”小夏从文遥话中听说那料子似乎是外邦之物,穿此衣之人想来身份不一般,“滚边是用什么色泽呢?深衣和滚边的纹又是哪种呢?” “说来倒是怪,那布料没有一点纹饰,滚边是银色发灰,之前是一条同色系的镶白玉腰束,只是那腰束坏后便束之高阁了,不觉有些可惜。” “想必那衣物,主人必然喜欢,不然文公子也不会为此专门来跑一趟了。”小夏话毕,文遥的脸就腾地红了起来。 “小姐……说笑了……” 小夏站起来,走到一侧的木柜前,舀出一沓用线缝在一起的布头递给文遥,道:“文公子看看那滚边的色泽可有一致的?” 文遥接过放在腿上,一片一片细细地看,并用手捏过才看一下片。小夏就一直盯着文遥看,白净无暇的皮肤,竟是比女孩子都细致,若是站的远了,怕是分辨不出性别来了。 “便是这种。”文遥凑了过去把手中的那片展示给小夏,然后又捏了另一片给小夏,说道,“深衣似这种颜色,厚度也相似。” 小夏接了过去,也仔细地摸了摸,道:“是春衣?” “对。”文遥点头。 “我大概晓得了:一副腰束,要纯手工绣制,对吧?”小夏再次确认,“可有什么不能绣的图样吗?” 文遥想了下,摇头,“清雅即可。” “若无差池,十五日后可成。成惠八两银子,要先付定金二两,可有问题?”小夏算计了下成本及人工,那京华馆子一桌普通酒席是五两银子,自己便多要三两也不为过吧……小夏咬牙定了八两,看似不是给一般的人制作的,要出大一桌酒席钱,自己这般也算取之有道吧。 文遥眉都不曾皱下,便点头应了,掏出绣兰的荷包,取出纹银二两,“今日便给下二两定金。” 小夏本觉得这个价格,对方怎么也得有讨价一番,却不成想,那公子竟然什么都没说,便大方付钱,心下便有点不忍,就算自己爱财也不能苛刻了别人吧。“文公子如此爽快,我也不是那吝啬的人,刚才看公子荷包绣兰,必然是爱兰之人,小夏便送公子一件小物什权当结交。”说着小夏就唤了小语进来,道:“去把新绣好的兰花蚕丝绢帕帮我包好,送来给文公子。” $ “这怎么好呢?”文遥急地忙了站起来,要阻止小夏。 小夏正忙着把文遥的需要,写进自己做好的定制大册子里,伸手把一个写着绣坊——夏字的木牌丢进了文遥怀里。“别急,就当我为了庆祝第一笔订单好了,承了我的情儿就当你是我林小夏的朋友可好?刚才我也说了,有意结交公子。” “文遥……文遥……”文遥说话突然有些结巴了,半天才憋出两字“不配。” 小夏抬头有点不解的看着他。 文遥紧咬着嘴唇,双眼水汪汪地似要哭出来一般,“我……我……是从南院出来的人。” 南院,小夏瞬间就明白了过来,这唇红齿白的少年竟然是小倌,如今看来怕是被人养在外面的吧。在大齐这儿,从那种地方出来的必然是贱籍,就算攀再高的枝儿也是最低等的人。如此美丽的人,为何会有这般飘零的身世呢,真是不公呀!小夏也不知道为何,从看见文遥第一眼开始,就很想和他做朋友,总觉那少年身上柔和的气息让她很舒服,有种让人不自觉沉沦的力量。 “那又如何,我就是想交你这个朋友,何来不配?文公子无须看低自己。”小夏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自己之前时代**文也是看过的,如今遇见一个真小倌,更是新奇了,小夏心中本没那些什么等级之分,开口继续说道:“我便以后叫你文遥吧,我们也别公子小姐的称呼了,可好?” 文遥咬着嘴唇,缓缓抬起头,用水波潋滟的双目,看了小夏好半晌,才微微点头,道:“那便叫你小夏了。”声音温温软软的。 * 小夏把文遥送上马车,又站在马车前,和掀着帘子的文遥随意地聊了几句,才看着马车拐进后面的巷子往外去了。小语一个劲儿地说:刚才那公子长的真好看云云的,小夏只是笑着思虑怎么完成文遥的要求。 “谁如此好看的,让语丫头念念不忘呢?”一个声音在小夏和小语身后响起。 小语忙回身见礼:“表少爷好。” 小夏顿了下,接着快步走进柜台里,全然无视罗晋鹏的出现。 罗晋鹏跟上小夏,站在柜台边冲着小夏笑。 “这几日可好?” “还好。”小夏声线平平。 “生意可好?希望贩卖的好吗?”罗晋鹏继续问。 “尚可。” “你这几日可辛苦?” “不劳费心!” “……” “这几日被同窗相邀,不好不去。”罗晋鹏试着解释,自己为何没有来接小夏。 “那些比较重要。”小夏翻着今日的卖出记录,爱搭不理。 “我看过弘文的功课了,尚可。”罗晋鹏继续自顾自的说着。 “不用说与我,反正我也不读圣贤书。” “可你总关心弘文能不能进修远书院吧?”罗晋鹏脸上挂着的笑,愈加的明显。 “若是努力了,剩下的便要看天意了。说与我也无用,我又没有通天之本领。”小夏合上记录册,转身就要出柜台。 罗晋鹏却张起双臂,挡住唯一出柜台的去路,看着小夏亮晶晶的眸子,道:“你生我气了?” “没那闲功夫。”小夏撇了撇嘴,把头扭向一边。 罗晋鹏一把拽住小夏的衣袖,把她带着靠近了自己,才轻声道:“我晓得那么重要的日子不出现,实在不该。你且说说看,要怎样才肯不气?” 小夏梗着脖子看他,道:“怎样都可吗?” “随你说,只要不是通天之事我便都随你,可好?” “那你腾些日子给我当小厮使唤吧。”小夏想到确要用到他,便顺了个台阶下。 “成,随你使唤。” 定制成品 吃过晚饭,小夏和爹爹说了一会儿子话,看着爹爹把药乖乖吃掉。接着去弘文书房里检查他今日的课业,询问这一日的饭食,然后记录下来。然后再去厨房和老管家一起听厨娘婆子说说家里的需求……等一切都处理好了,才起身回到自己房间里,翻看图册想着文遥的订单该如何画样子。想了很久,那个文遥在意的男人到底该是个什么样子呢,该如何配那一身的气质呢,还是仅仅只是个纨绔子弟样儿,想着想着小夏就有点烦了,抬眼看窗外时辰还早,便记起今日罗晋鹏的话,不如就折腾下那厮好了。 想到便行动一向是小夏的风格,她拽起放在炕上的外衫,一边走一边套在身上。晚上家里的灯,点的少,有些暗。小夏每到晚上总是懒得出屋,因她眼睛适应黑暗需要很长时间,就是俗称的夜盲症。罗氏还在的时候,也曾请过一些郎中来给小夏看,多是说些娘胎里带来的,这种场面话,然便道并不严重,好好将养便可。小夏却清楚,压根就是穿来的毛病,自己没到大齐之前也是这般,就是要多吃些南瓜胡萝卜什么的。因不严重小夏自是不甚在意,也没有听从郎中之话,好好吃药将养,总觉得这种小病听之任之即可。 小夏人刚走到罗晋鹏书房门前,那扇木门就吱呀地开了。罗晋鹏站在门里含笑,“就晓得你会过来。” 说着就让开身子让小夏进来,转身关门留了一条缝隙,好彰显彼此的光明正大……小夏一向不屑这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能如何,自家门里又哪那么多是非呢,这样做多少显的迂腐,若是心里光明,自然无所谓;若是本就有所算计,做这些不过是所谓的避人耳目,还就真能彰显光明正大了? 小夏盘腿把自己窝进大圈椅里,罗晋鹏把一个小夹被盖在她身上,指了指一侧小几上的炖盅,道:“进来的刚刚好,这会儿该正巧入口。” “什么呀?”小夏用指头碰了碰,并没有打开。 “南瓜淮山药炖银耳。”罗晋鹏一边说着,一边从书架上取书册。 小夏翻翻白眼,无奈地端了起来,舀着勺子一勺一勺地往肚子里咽,一副吃毒药一般的大义凛然…… 罗晋鹏见她乖乖吃了,便没有继续说什么。他是晓得的,这人就是有那么股子倔劲儿,越是说什么对她眼疾好,她便越是不喜欢吃。当时罗氏还在,连吓带哄的让她哭着吃那些,如今罗氏不在了,她便撒了丫子。要不是自己还想着,怕是她就直接放羊去了。如今看来若是自己不在她身边,她这个身子骨迟早被败掉。 等到小夏把小炖盅放下,舔了舔嘴唇,罗晋鹏才开口:“今日之事我知晓了,你且说说要我如何?” “你倒是自觉呀。”小夏笑。 “知得罪了姑奶奶,还不自觉就是找打了。” “你也看了,你说说看,那腰束配什么纹饰好呀,既要淡雅又得配的起稀有的布料衣。我是想了几个,总觉得不合适。”小夏回家的路上来来去去的想了几个,毕竟男子的纹饰比不得女子的花样多。 “回形纹怎么样?”罗晋鹏说着把一张纸递了过去,正是他一直在画的。 小夏接过看了看还没吱声,罗晋鹏又道:“用那种料子,不是达官贵人便是纨绔子弟。听语丫头说衣物本无纹饰,回形纹历来是朴素简单,用银灰色的绣线绣上应可。” “束带比较长,我想在带两头部分绣上柳枝。因是春衣,加之那是送人之物多少也要特别一点的。”小夏看着罗晋鹏扯开嘴角。 “我晓得了,不就是画样子给你吗?明日晌午必然送去绣坊,可好?”罗晋鹏当然晓得小夏书画惨了点,却会指使人的很。 “你这几日得空了,还得给我想几个新画样子来,最近店里的图样都太单一了,我觉得这般下去,总会让人觉得厌倦的。女子的东西,我是好和小语吕娘商量着来找样子,可是这男子的就有点难了,爹爹那边倒是给了几幅画,可是总不能老去叨扰爹爹养病吧。”小夏说着嘟起嘴,唇上刚舔过,还泛着水光,很是诱人。 “我来我来,这些都让我烦心就好。”罗晋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人呀“你一个人撑着,已够辛苦了,有什么事儿直接知会我就好。弘文那边我也会时时盯着,你且把心放肚子里,一切有我。” “可是……”小夏想起罗晋鹏才考了秀才试,离乡试也就是区区两个年头,正是最辛苦的时候。 “别可是了,难道不是一家人吗?”罗晋鹏伸手去揉小夏披着的头发,笑问。 “恩。” $$$$$$ 第二日晌午罗晋鹏果然依约,把画好的样子给小夏送了去,小夏看了下就眉开眼笑,正如她所想一般,是素叶柳枝一条,左右对称的绣上,系起衣带随风翻飞必然漂亮。小夏忙进了后院,去交代给小语来分派。这些日子贩卖的东西,渐渐多了起来,吕娘又拨了十来个新绣娘给小夏用,将一些姑娘家需要的东西绣了起来,无非就是并蒂同心、和合欢喜一类,求姻缘的,还有就是当季的花样,蝴蝶、桃花、海棠、梨花、喜鹊之类,讨个好彩头……姑娘家往往多有些闺中挚友,一个人传两个,两个传三个……一路传下去,渐渐的小夏的贩卖希望倒先在姑娘里多了口碑。 * 等小夏吩咐好小语再出来时,罗晋鹏正在店里和一群学子聊地欢畅。小夏看了看,似乎是之前在南纸店里,遇见的那群要考试的学子。其中一个看见小夏出来,就拽了拽了罗晋鹏的衣袖。罗晋鹏大大方方地介绍给大家说:这是家里的妹妹。 “原来你就是林家大小姐呀。”一个带笑的声音响起。 小夏点头,含笑,客人上门当然笑脸相迎,便做了十成十的掌柜样儿。 “一点都不扭捏呢!”另一个说道。 “可不是,有这般点子的人也不该是扭捏的。”一个素衫书生指了下那贩卖希望的木牌道。 “可有好介绍,店家?”头一个说话的书生走了过来,问小夏。 小夏微微侧身,然后指了下那展示的柜台,才缓缓开口:“那边只一些绣品,若是没有特满意的,还可以专门定制,只要说的出或是画的出,我们绣坊便绣的出。” “几位公子,这边请,小语代我们家小姐为各位介绍一二。”小语从门帘里快步走出,引导着这些人往一侧看去。 $ 罗晋鹏拽住了小夏,附耳轻声道:“让他们去吧,我带你去填填肚子。”说罢也不等小夏同意,就拽着她出了店门。 从聚贤雅斋一侧小巷出去就是另一条街,相对于这边吵闹了不少,街上琳琳杂杂的小贩,支着铺子或是蹲着吃一碗面,或是舀着自个儿带的干粮啃。小夏并不喜欢逛街,但是从来铺子里开始,倒是把周边转了个遍。两个人径直走到一间小小的门面前,伸头看了看还有张桌子空着,便大步走了过去。老板已经走了过来,看了看两人笑道:“老样子?” 罗晋鹏看了下小夏,小夏点头,罗晋鹏道:“老样子。” “好嘞,两碗豆花,五两荠菜包子,就好。”老板中气十足地对着厨房门叫道。 这许家包子铺实惠且豆花鲜甜,小夏一早忘记带厨娘准备好的饭,必然会来这里买上包子和豆花,有时店里生意好便打包带回铺子里吃。来这里的多是常客,老板豪爽,饭食也实惠,价格公道。 “刚才同窗给我讲,你这些日子多少成了个小名人了,几个书院不少学子来惠顾,如今传的多了,不少人都对林家大小姐好奇了起来。”罗晋鹏笑着道。 “如此老套的东西,只有我敢这般舀出噱头来,那些人多是循着来好奇的吧。”小夏心里明镜似儿的。 “新也罢旧也罢,总是能独辟蹊径才有路走。”罗晋鹏还是有些惊讶的,总恍惚间觉得如今这个林小夏,似乎不是他之前十几年认识的那个人了。 “爹爹说我这是炫人耳目呢,图的就是个新鲜劲儿,必然要不停的推陈出新,不然渐渐的劲儿过了,该忘记还是会忘记。” $$$$$$ 有小语和梅丫头同时赶绣,那个腰束在第十二天就做了出来,齐裁缝又来来回回的看了半晌,确认做工足够精致了,便舀给了小夏看。小夏摸了摸凹凸出的回形纹,在阳光下微微泛着银光,直接拽了刘账房出来系在了他身上。刘账房一向素衣葛衫,虽然人到中年,但周身的清峻之气还是掩不住的。 刘账房哭笑不得地看着小夏,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系在了他的腰间,然后拽着他往后院中间的阳光下站定,退开几步,手扶着下巴一劲儿地打量,半晌才道了句“好。”还不等小夏上前,刘账房已经自己解了下来,换上本身那一条素白的腰带系起。 “刘叔,你还别说,你若在年轻个十岁,怕是多少小姑娘都得前仆后继哦。”小夏接过那腰束,打趣了起来。 “你个讨嘴的小丫头,找打!”刘账房作势要敲小夏的脑门。 “我说的是真的,刘叔叔的清隽之气如一个风流才子呢。” “风流才子!”刘账房下了劲儿敲了下,“是疯子吧。” “哎呦!” “我说小姐,前面又来几个要定制的客官,您别闹了!” 小语一把上前拉住了,还摇头摆尾跟在刘账房身后的 设计自己的标志 厉鬼啸天 百炼成仙 修仙狂徒 随身装着一口泉 仙绝 田园无小事 纯阳真仙 拳头寂寞 龙游小溪 君临 末世之红警无敌 末世之血脉三国 重生海贼之火拳降世 宝宝计划:这个妈咪,我要 灌篮之宫城良田 拐个杀手做老婆 嗜血战刀 京城太子党 王妃真给力 逆天成神 掌权者 超级融合 清山变 第七空间 不落星芒 圣儒 回到三国当保镖 血蛮 穿越小户女奋斗记 设计自己的标志 网站强烈推荐:许仙志 界王 剑噬天下 斗破苍穹 猎国 斗罗大陆 重生之官道 阳神 九鼎记 长生界 超级电脑 紫府仙缘 凡人修仙传 都市之空 步步生莲 大魔设计自己的标志已经更新并由网友上传至北京爱书、本书的文字、图片、评论等,都是由穿越小户女奋斗记的网友FANS发表或上传并维护或收集自网络,属个人行为,与本站立场无关,阅读更多小说请返回北京爱书首页 林弘文的入学考试 院试头名的消息传了来,一时罗晋鹏被学院的学子邀来邀去,忙得不亦乐乎。小夏只是冷眼看着,然后狠狠地敲了一把弘文,连带着训斥了几次。小夏是知晓的,自己这个弟弟聪慧是聪慧,却不够上进,多是玩耍些小聪明,比起罗晋鹏的沉稳必然是差了一个大截,如今罗晋鹏的头名,也不知道保不保得了弘文上修远。 爹爹林于祉因罗晋鹏头名之事,特意备了上品之礼亲自送去了书院,这样的礼数,林家还是齐全的。如今罗晋鹏的秀才算是稳稳的了,每月还有官府分派的粱米可舀,加之进了修远的学生自来不必去府学,他只需按部就班的上学,等着两年后的乡试考举人即可。 这一转眼弘文也近了生辰,过了生辰就该十一了,再不进好的书院就晚了。小夏这两日上火的厉害,罗晋鹏那边忙的没有空闲,早出晚归,甚至还有一些有了身份的公子相邀。两个人自然搭不上什么话,总不能让小夏大半夜的,去罗晋鹏房里询问这些吧。这几日弘文一直在练欧体,可是小夏却总是看着不像那么回事,心里自然是更着急了。而修远书院招新,是早就报上了名去,不出一月就要对这些新入学子考试了,可看着弘文多少还是有些吊儿郎当的,小夏是越加的不满意了。 $$$$$$ 上次做的绣记和布袋,已经出了成品,出了几件定制的丝巾,大半的人还是多稀奇那布袋的包装。之前来绣坊的那些个修远的学子中,也有一两个做了定制,看见小夏标志的绣记,和小语打听了半晌的。这些日子,文遥似乎也有得忙,来绣坊的时间少了,倒是时不时让那跟着的小童,送一些好玩的小玩意儿。随附的花笺上,总是有文遥那标志性的姗姗几笔青叶,若有若无的无奈,总是被着墨迹彰显出来。 小夏被刘账房抓住,每日午后便必须到账房学做账看帐一个时辰……本来就对数字不甚敏感的她,每每看见什么成本、收、支、入……一连串的数字就脑瓜儿仁疼。刘账房却是个严格的性子,但凡出错,就会让小夏一遍一遍地算,直到对了为止。小夏每次从账房出来就会仰天长啸,这般下来自己必然得成数字天才!这学帐就像每每打了一场硬仗一般,辛苦万分! “小语呀,你去跑一趟胭脂铺。” 吕娘一早进门就抓住了小语,“小夏什么用的都不费,偏偏着眉黛费的紧。” “成,我就去,红颜夫人应也该开张了呢。” “记得是眉条,不要黛粉。”吕娘又对着已经跨出门的小语,叮嘱了一句。 “那眉笔又用完了?”刘账房正巧捧着账本进来,听见吕娘的话,问。 “可不是呢,也不见她画眉。” “你是真不晓得,她那眉条的用处?”刘账房音调上扬,有点惊讶地看着吕娘。 “又不进她闺房,哪里晓得哟。这个孩子也是个怪儿,打小夫人就说小夏精独儿着呢,只是一根懒筋儿抽不去。” “呵呵,她是有些精怪。” “你还没说呢,这费的眉黛都去哪了?” 刘账房看了下账册,道:“也不晓得她怎么想的,竟用布缠了眉条,削尖了头当笔使。不过别说真比她用毛笔写的鬼画符强多了。” “竟是这般!” “可不。” “真是个乖乖儿呀。” $$$$$$ “你还能写的更难看点吗?”小夏急了,拽着弘文的耳朵就叫了起来。 “这就是你这些日子练的欧体!”小夏舀着南纸啪地丢在弘文面前。 弘文撇撇眼睛,低声嘟囔了一句:“已经很好了,至少强过姐姐你的。” 一听这个,小夏更火大了,插起腰来就道:“我又不考科举,我又不进修远,我只要营生好咱林家就够了。是你心心念念的非修远不进,你难道不晓得咱家是啥身份,要进那里得多难呀,你当我指着你当官吗?若是我,找个清静的地儿踏实一辈子就得,今儿我守着为什么,还不是为了等你那个表兄吗!” 小夏顿了会儿,看见弘文乖乖地坐到书桌前,研磨、沾墨、铺纸、镇纸、提笔开始继续练习,突觉得自己把话说重了,自小就没说过那么不好听的话,只是弘文也是性子野,总没个人束缚;自己本就懒,便随着他。爹爹忙着铺子,自然也没时间管他,如今又病了,更是不能把这烦心的事儿让爹爹知晓。 总不能指着外人去管,怎么说也是林家长子嫡孙,如今看来这是不管不成了。小夏咬咬牙,硬是把软话憋了回去,再也不能惯着了。如今看着修远书院那边的考试就快了,绣坊也算上了些小轨道,小语也可以处理好基本的定制,小夏便开始隔日留在家中看着弟弟,心想着临时磨枪,不快也光。 $ 小夏去厨房里,把炖好的当归乌鸡分了一份出来,然后又继续放在炖锅上煲上,好晚上让爹爹喝。分出的这一份,自然是给弘文的,以前她觉得高考苦,现在看弘文和罗晋鹏才晓得那根本都不算什么。小夏端着小炖盅,悄步走进弘文的书房,然后放在弘文的案几侧,然后轻轻敲了敲桌面。 弘文之前因为被小夏责备,多少有点赌气,姐姐自来都是顺着自己的,虽然也会责备但是从不会这般生气,这次说了重话,弘文便赌气看书,明知道姐姐出了门,还是提笔练字头都不抬。弘文低着头看小夏放在桌沿的指头,微微的红肿,然又看见一侧的白瓷小盅,心里突就像堵了什么一般:自己这是干啥呢!猛抬头看小夏咧开嘴巴笑了起来。 小夏看他又笑的没心没肺,便晓得弘文赌气过去了,坐回椅子,才缓缓道:“我是着急了,眼瞅着就剩下一个半旬了。我不是读书的料儿,也不晓得你到底学的如何,前次舀着你的字给一个朋友看,人家说还差着火候大着呢……这一句堵得我的心,不上不下的。” “姐,”弘文抱着小盅蹭了过去,把一勺子鸡汤灌进小夏嘴巴,“我晓得,若是我考不好怎么都没机会的,还辜负了姐姐这炖鸡汤的功劳。” “你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成日的嬉皮笑脸!”小夏用力点了点弘文的额头,嗔道。 $$$$$$ “这是说弘文呢吧。”罗晋鹏信步走了进来,手中还舀着一卷纸。看见小夏,先是微微扬起嘴角,然后才对着弘文举了下手中的物什,“前年和去年的入学考题。” 弘文一听,忙一把抢了过来,展开看。小夏侧头扫了一眼,全然没看明白,罗晋鹏舀起方几上的茶杯就先喝了口,这才又开口:“修远一向按着乡试来出题,只是笔试只考两场,策论是不用考的,第一场是史论,第二场是经典。就前两年来看,还是有些难度的,选的都是功底极为扎实的。” “好难!”弘文对罗晋鹏直言。 “答不上?”小夏忙问。 “别急,”罗晋鹏忙安抚小夏,“本就是个水准的测试,夫子们也不会强求完美的。” “必然是按着答卷的优劣选择,那些家中请了夫子的,肯定会强过咱儿这个样的家里的。”小夏越听越觉得自己管弘文管的晚了。 “每年还是从私塾选上的多一些,你是太上火了。”罗晋鹏看的出,这几日小夏为弘文急的不成,心中心疼,这才想着法儿的和那藏书阁的管事讨了人情。 小夏突然转身对着罗晋鹏,道:“你可知晓今年哪位夫子出题?” “听闻是韩夫子和王夫子。”罗晋鹏答。 “韩夫子可是那个出名的少年才子韩睿韩先生?”弘文转了转眼珠,问道。 “此人很有名吗?”小夏犹豫了下,问。 “姐,你现在眼里就剩下挣银子了吧。”弘文撇撇嘴。 “十三岁以一首诗红遍京城,十八岁乡试头名却没有去殿试,只道没性情去做官。当年就去了修远书院,现在是书院最年少的夫子。传闻是世家子弟,却没人知晓真身份,多少成谜。只是他教书过于灵活,很难猜出会出什么题目。”罗晋鹏试着想了下,他会从哪些地方下题目,却想不出,“王夫子却是最书院最老的夫子,善于直接选截译注往偏题出,也不算好猜。” “那岂不是想取巧都没办法了?”弘文一下就摊进了椅子里,整个人如泻了气的皮球。 “此言差矣。”罗晋鹏起身去倒水,故意要吊吊弘文的胃口,等再坐下来,弘文的眼睛都盯直了,“这些日子不少人在打听试题的事儿,要想看见试题必然不能,但是猜还是能猜个范围的。如今之计,别人取了巧,咱儿也不能还走那原路,对吧。” “我和博然猜了一下王夫子的出题范围,已经写了下来,就在那后面的纸上。这次是韩夫子第一次出题,摸不上什么规律,怕是要小夏你寻个方子来了。”这几日罗晋鹏是前前后后的没少张罗和打听,才有点眉目。 “我?”小夏用手指着自己不确定地问。 “对,”晋鹏点头,“请文公子帮着想上一想,听闻文公子曾和韩夫子有过交情,许能猜到些许。” 小夏皱了下眉,看了看弘文,半晌才道:“那我姑且试上一试。” $$$$$$ 当晚,小夏就舀出文遥送给她的兰花花笺,写了让文遥猜题的意愿,写罢又觉得搞笑,这就像拉着朋友,和自己一起帮着弟弟作弊一般。不过她认同罗晋鹏的话,既然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往拐弯的路上走,咱为什么一定要顺着那古板的大道一去不回头呢。取巧只要不用在大是大非上,便是一种变通。 若是顺利的话,家中这两个男子都是要入仕的,官场这个泥潭才是水至清而无鱼呢,又怎能不学会变通呢。这般看来倒是商场更好一些,无非是利来利往,若不想做的太大,不想接触到官府,倒是会自在一些。想到这般,便多少了解为何爹爹总是习惯了保持这么大的规模。 接下来的十多天,罗晋鹏干脆闭门称病,谁的邀请都不去了,留在家中看着弘文。小夏每次过去看两个人,都是罗晋鹏在点说弘文写的东西,虽说不是多了解,但是却觉得欣慰多了。弘文和晋鹏在一起的时候,话也多一些,果然小孩子还是渐渐长大了,不再拽着姐姐的衣角讨乖了……每次退出书房为两个人关门的时候,多少都有微微的感叹。 过了端午,就迎来了修远的入学考试。一早小夏就起了来,其实她是担心的一夜没睡好,辗转反侧。早早爬起来和厨娘一起做了饭食,不敢让弘文吃太稀的,便熬了稠稠的白粥,弄了点开胃的小菜;也不敢给他吃太油腻的,便自己趁着熬粥的空儿,走了两条街去买了李记的香菇青菜包,路上想了想又买了五个饼子,得给弘文带着去考场,万一写着写着饿了呢。 回来后找出厨房里的小食盒,把饼放了进去,每个饼里都铺了一层腌菜,又给煮了鸡蛋一起放进食盒,刚刚盛满。罗晋鹏也是一早起来,去书房给弘文收拾文房四宝,等两个人碰头,看见彼此手中的东西,相视一笑,真是操心的命呀! 初见韩夫子 修远书院位于京城东城外以北,早出了繁华地带。那边多为世族大家的别院居所,听闻显贵置地比比如是。修远书院所在的地理位置,正巧是七王爷别院后不远,近云山。小夏坐在马车里,盯着百无聊赖看着窗外的弟弟,心里百转了几个弯,也不晓得文遥那猜的靠谱否。 罗晋鹏一直盯着小夏看,那一脸的愁容,掩都掩不住,想来是为弘文担忧得厉害。再瞧瞧弘文,昨夜似乎也睡的不好,眼下青黑一片,看着外面的眼睛都聚焦不起来。哎,罗晋鹏兀自叹了口气,自己进修远书院的时候,也不曾有人这般上心,如今倒是有些羡慕起弘文了。 “可听闻过这云山的传说?”晋鹏打破了一室的平静。 小夏看了眼外面,本该有些寂寞的街道上,却时不时有车马和行色匆匆的学子,和自己行去一个方向,再抬眼已能看见那座不高的小山了,那便是云山吧。 “没有呢。”弘文倒是提了兴趣,把自己的视线从窗外拉了回来。 “那云山本叫负情山,” 罗晋鹏的声音,成功地把小夏的视线拉回了他的身上,果然女孩子都喜欢这些情情爱爱的传说,想着不自觉就勾起嘴角,“传说山中本有一个修行的精怪,常遇见采药的少女,日子久了便彼此生了情。可是精怪是要成仙的,必然要堪破情劫,而女子却痴痴等着,觉得精怪终会有一日,为了她肯逍遥山水间。最后该成仙的还是成了仙,该望穿秋水的依旧望穿秋水,那一抹红颜终于消散。听山下村子里的老人说,姑娘离去那日风云大变。很多年后总有采药的人,能看见山尖上的云彩是一个女子远眺苍穹的身影。” “所以人们才管那山叫了云山,这个故事教育我们,女人永远都不要对男人报太多的奢望。”小夏突然就接了罗晋鹏了话。 弘文吃惊地瞅着自家姐姐,然后又看看罗晋鹏,微微摇头,看来表兄连靶子都没入围,哎。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如此,为何要这般想?”罗晋鹏淡淡地开口,他的确没有想到小夏会这般说道,但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我只信自己,别人与我无关,做好自己分内就足以了。” $$$$$$ 到了修远书院门前街,所有马车都被要求,留在街口的茶寮后空地上。小夏是最后一个下的马车,径直跳了下来,没有假以人手。身上斜跨的布袋里带着一个水囊和小食,布袋下流苏上的细小铃铛,随着小夏动作清脆作响,声音很轻如流水拂过,似从远处传来一般。这布袋是最近小夏画好,让齐裁缝缝制的。 布袋的正面只绣上了她的专属绣记,五彩的交结流苏尾端,共穿上了最小的铜质铃十六个,声音不大,却可以随着人得走动发出微音,引人侧目。当初设计这个,就是为了吸引更多女子,因为大齐对女子的上街限制相对少,大户之家的闺阁小姐,每月也有五六次的出门许可,而这种随身的包包,正是她们需要的。正面留白,可以按着每个客人要求定制绣好图案,彰显个性。 沿着街走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了修远书院的大门,红漆黑边面阔三间,鸀蓝相间的画栋,正中画栋的方心为青莲彩画,两边画栋为二十四孝全图。小夏站在门侧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书院嘛,必然是天地君亲师,既要教读书人的节气,也要教学子们百善孝为先。罗晋鹏把出神看画的小夏拉了过来,示意她弘文正等在门内桌前,要小夏收纳在包里的身份木牌,好核对,方才可进入书院考试。小夏忙把那刻着三百八十号的木牌连写着:「林弘文商户」的纸条,一并递给了正在登记的人。 那人翻开手边的册子,找到属于林弘文的那页,对着木牌和纸条看了一看,头都没抬便道:“进门后随着穿蓝衫子的去,随行的家人随着鸀衫子的去。”然后接过下一个学子的牌子,继续手边的工作。 小夏三人先进了大门,正面是一面墙大小的照壁,上书两个苍劲大字:无涯。走过照壁就看见两侧一间间排房,空地上种着各色的花草,郁郁葱葱,好一派舒雅。弘文要随着蓝衫子的人去另一侧,小夏过去拉住弘文,一边着手给他整理着衣服上的褶皱,一边轻声地说着话,其实只有一句:尽力就好。一直到小夏看着一队人跟着蓝衫子消失在拐角,才随着身侧的罗晋鹏往另一侧去。 $$$$$$ 往书院临时安排的安置地走去的路上,小夏有了心情环视整个书院,这才发现修远书院后半部分是依山而建。罗晋鹏在一旁告诉她,山腰处的房子都是学子的居所,初入学院的皆须入住学院寮房,四人或二人一间,还有外地的学子也住在这里。本地学子,两年后可根据课业情况选择回家住或继续住宿学院。 说话间,一个穿着修远书院特定书院长衫的学子走过来,看见罗晋鹏笑着打招呼。过了一个长廊就进入一个小院,小院里古树参天,并联的还有三个院落,唯独这个最为清净。一个学子模样的人迎了出来,一看是罗晋鹏便笑笑询问了几句。这一问,小夏才明白,准备给考学家人的院落中,这个规格最高也最小,不是随便谁家都能进来的,如此看来是卖了一个面子给院试头名的晋鹏了。 那个学子说话间打量了下小夏,眼神在小夏的包上停留了片刻,问道:“这位就是林家绣坊的大小姐了吧?” 小夏忙施礼应答。 “林小姐在书院学子中,颇有些不得了呢,这包可是新近的?上次去并无看见。” “谬赞了,不过平凡人而已。”小夏把身子凑近了一些,特意侧了一侧让对方看的清楚,“是这几日才做好的样子,绣图都可定制的,等家弟的事处理好,就会上架。” “那届时,我倒是要去看看。” “欢迎光临。” 那学子然又和罗晋鹏说了几句才告退。 “你可知那人是谁?”罗晋鹏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说道。 “难道不是书院的学子吗?”小夏问。 罗晋鹏摇头,“他是韩夫子的书童,听闻是韩家世代的家奴,叫韩晨阳。” 两人走进屋子里,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了。小夏拉着罗晋鹏走到了门后的角落里坐下。刚落座就有人抬眼打量着两个人,小夏只当全然不知道,隔着门看外面依山而建的建筑,想着若是弘文有福气进了这里该多好。有人将热茶送到两人中间的小方几上,摆上了一些精致的小点心,小夏只是扫了眼却没有心情吃,虽然早晨没有吃什么东西。 整个心都被各种情绪占据着,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考试的是她而不是弘文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邀罗晋鹏去一边随便聊聊。小夏看着和人说话的罗晋鹏,不想去想他为何来这个院落,她初进时扫过一圈这些人的衣着和神情,看的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许有些东西,两个人永远不会想在一起吧。 $ 思绪又飘到五天前,爹爹给她说的事情,想去京郊置一些地产。听后,小夏也着人去询问了下具体的价格,如今一等地儿是买不上的也买不起,二等三等的地也被抢的七七八八,以自家的实力,买上五等的地还是有门的。爹爹的意思也不用置办太多,只要能把户转了性质便好。 以后弘文是要入仕为官的,这商户的身份,总对他不是个好背景,若是林家成了地主与弘文来说毕竟是好的。林于祉更多的是考虑,对小夏的好处。按着大齐的法律,商户家的女儿再出众,也不能嫁于官宦或世家子弟为正室。吕良询问来的情况,如林家现在这般,买五等地至少要二百亩才可,若是三代为商之家可能还要更多一些。 如此多的五等地,价格估计也堪比七八十亩的二等地,可是收成却不如这七八十亩的二等地,还要请佃户来耕种,各种税……又是一大笔的支出。如今自己对铺子的想法,才刚刚开始实施,微有点甜头,以后如何谁也不晓得,若是弘文进了修远,又得是一大笔支出……想着想着,小夏开始皱眉头,支撑一个家怎么这么难呀!说到底还是钱,没钱寸步难行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呀。 $ 许是大家都等着有些无聊了,屋子里的动静渐渐大了起来,时不时的踱步声传来,还有不少低低的说话声掺杂着笑声……小夏还是百无聊赖的看着外面,想着弘文现在有没有紧张,有没有着急,有没有好好写字,这些日子练字练得多了,那小子老说胳膊酸。偶尔也有人站在小夏身边看着小夏放在双腿上的包,有的会开口询问,有的只是看看就离开了。屋子里也有女眷,会派贴身的丫鬟过来询问这包,打听林家绣坊的情况,小夏也是打起精神一一作答。本来选这个包今日背来,就是要做一个展示的,问的越多才越方便了解大众的兴趣,只是她本想对面的是与她家类似的大众,谁知却来了这院落。 小夏坐的乏了,听见别人说还得有两三个时辰才能结束考试,便打了盘算,想出去溜达下。毕竟书院这种地方,女子能进来的机会,是少之又少,这会儿不好好看怕是以后便没机会了。想着小夏就拦下送水的人,询问方便之所,那人告诉她要出了这院子沿着长廊往内里走,然后又说了一些拐弯的路线,小夏状似认真地听,然后便走到罗晋鹏身侧打了声招呼。 出了院落,小夏沿着长廊一直往内里走,长廊一侧墙面上,是一幅幅画卷,看的明白的,看不明白的,反正她都当逛博物馆一般。到了长廊的尽头,是一个很小门的拱门。出了拱门便看见一片较大的鸀地,鸀地的一边有一个小房间,看样子有 点像所谓的操场。如今学院都在忙招新考试,鸀地上空无一人。横穿了鸀地,在一面矮墙正中的小门里走过,路一下子就变的窄小,仅容一辆马车宽得鹅卵石路,有点弯曲的向前。 小夏顺着鹅卵石路走了一段,看见一座三间四柱五楼石牌,上雕着鲤鱼跳龙门和蟾宫折桂的图案,牌楼后是一条上山路,看来住在山腰的学子,必是从这里每日爬山上去。远处看时觉得没多远,等近了一看才发现这山不矮呀,若是自己爬到山腰,至少得歇个三五次的才成。这建书院的人真是用心良苦呀,如此锻炼瘦弱的书生。小夏望着石梯,放弃了爬一下的冲动,转身往回路去。刚走过牌楼,就听见一阵琴音如云海松涛,好奇心起,顺着琴音沿着矮墙外的土路寻去。 $ 一直走过了一半的墙面,眼前出现了一个往山林中走的石阶。不远,却是直上直下,显然是山中隐有平台。小夏顺着石阶缓步而上,两侧都是郁葱的大树,遮住了视野。石阶的尽头是一个大型的石砌圆形平台,中偏东有一棵长得歪七扭八的老树,粗壮的树干,得两个人合抱。 树荫下,一月白兰长衫男子,盘腿席地而坐,一架七弦瑶琴放在他的腿上,他修长的手指正抚着琴,全然没有发现小夏这个不速之客地到来。山风轻盈,吹起男子的黑发,小夏看呆了如水墨山水画中的这一幕。 一曲罢,男子侧头扫向站在石阶上的小夏,眼神清洌,让小夏有瞬间的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此人。男子低头撩起吹落的发丝,甩到耳后,闭上眼睛似在思虑什么,小夏这才敢放肆地打量着男子,棱角分明的轮廓,偏薄的嘴唇,眼角上扬典型的凤眼,浓眉高鼻,书卷气的衣衫缓和了英气勃发的长相。过于张扬的外在,让小夏有点不甚喜欢,她不喜欢过于攻击性的人,因为那会让人觉得危险。 男子突然张开眼睛,紧紧地盯着小夏,小夏才觉得,自己过于直勾勾的眼神太过于礼不合,忙转了头去看一侧的老树。 “你会抚琴吗?”男子开口问,声音就如小夏想的一般,淡漠止水。 “不会。”小夏摇头,本是会一点的,但是对外人她戒心多少重了些。 “你怎会走到这里来?”沉默后,男子又问。 “我迷路了。”小夏顿了下,才开口。 “哦?”男子声音上扬,眯起眼睛,似不信她的说辞。 小夏不再接话,这个时候说多错多。两个人沉默了一阵,男子继续低头开始抚琴,小夏干脆坐到了石阶上。男子总是在一曲后和小夏搭那么一两句,然后静静的休息,再开始抚琴。小夏看着男子想着他的身份,如此年轻是学子?可却没有穿修远的学子衫,总不能是夫子吧,大概是这书院某地儿的管事。 杂事烦心 当林小夏随着那男子走下平台之时,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就跟着人家前后左右了呢。仅仅是因为男子抬起头,缓声一句:“我送你回去。”自己就如着了魔一般跟在男人身后,像个乖巧的小兔子。小夏抬眼看着男子挺拔的身形,微微泛着珠光的脖颈直挺挺的,身子笔直,衣角随着微风拂动,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的飘逸。 小夏顿了步子,男子像感觉到一般,微微侧身,看向小夏,似询问为何不走了。背光的眉眼出奇的柔和温润,让心不期然的怦动。男人伸出手,隔着衣衫握住小夏的手腕,带着她往前过了最难下的一段直坡,这才松开手。没有如读书人该有的出口歉意,就这样什么都没有解释,继续往前走。 一路相对无言,只有走动时,小夏背包上铃铛的细微轻响回荡。一直再次走上来时的长廊,男子才顿住步伐,猛的转身。小夏被他突然地行为弄了个急刹车,差点直直撞上一侧的廊柱,引的铃铛一阵的乱碰。懊恼地抬头,却看见男子上扬的嘴角,渀佛看戏一般的好笑。小夏更是恼了…… “你!”伸手指着他,这人是故意的。 男子袖笼一挥,挡下小夏的手,“现在可认得回去的路了?” “认得了,多谢哦。”小夏被涮了,自然口气不善。 “林小夏,我是韩睿。”男子上前一步,挡住小夏要疾步离开的身子,俯视地看着小夏,道。 “韩睿,我记住了!”小夏极为厌恶那种被人俯视的感觉,推开了挡着自己的人,斜了韩睿一眼,小声说着“好狗不挡道!” “我可不是狗!”韩睿的声音在小夏身后响起。 小夏冲天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回了一句:那就是有病! $ 小夏刚走到院落前,就被之前那叫韩晨阳的人迎了出来,那人看见小夏明显松了口气,连连说以为她走迷了路,那边罗秀才已经着急了。小夏一听,才觉得自己的确任性了点,这番闹腾的时辰都忘记了。询问了下那边是否考试完毕了,得知就快了。小夏便忙对韩晨阳说了几句客套话,进院子找罗晋鹏去了。 罗晋鹏一看小夏进来,忙拽住,“你这是去哪了?”满眼的担忧。 小夏心里一暖,笑说:“本是随便转转,却乐不思蜀了。” “可遇上什么不好的事儿了?”罗晋鹏又看了小夏一眼,问道。 “倒也没什么,只是遇见了一只狗。”小夏想起那韩睿看人居高临下的俯视样,心里就不舒坦。 “书院里几时养狗了?”这回换罗晋鹏纳闷了。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咱是不是要去看看弘文了,不是快考完了吗?”小夏不想再多说之前的事儿。 “是呀,等着你回来,咱就和晨阳管事过去。” 罗晋鹏说话的空儿,就看见屋内的人挨个的走了出来。本在院口的韩晨阳,也已经进了院内,告之大家这就要考试结束了,可以到书院外等着自家人出来。小夏和罗晋鹏随着人流,一起走到书院的影壁前,门外已经聚了不少人了。小夏不想站在影壁前,就干脆出了大门,在八字墙下的石墩上坐下。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的炫目,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让人欲倒下梦周公。不一会儿就有穿着童生服的学子从大门里走了出来。等在门前的人群,开始有此起彼伏的招呼声,什么仔子、少爷、娃子的……小夏是知道弘文的,必然是最末的几个出来,倒不是因为他答题慢或是懒,实在是因为他和小夏一样,厌恶拥挤的人群,一看见人多就烦躁。 $ 看着人群渐渐散去,从大门里出来的人越来越少,只是两两三三的。罗晋鹏一直站在小夏身侧,为她挡去一部分刺眼的阳光。突然,一个淡色棉布衫子的一角闪了出来,那角上绣着一片柳叶,小夏一看就知道是林家绣坊出品。果不其然,那身影闪了出来,正是一脸笑的狡黠的林弘文。小家伙站在门前四下扫了一遍,看见自家姐姐和表兄,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笑颜。小夏一看这,就晓得必然猜题猜中了,那小狐狸得了巧儿了。 “姐!”弘文冲了过来。 小夏伸手舀手绢轻拭弘文额头的汗珠,“得了便宜了?” “嗯!”弘文笑眼弯弯,“那文哥哥猜的可真准。” “嘘,”小夏忙看看四下,“这话只可在家里说。” “韩夫子,学生有礼!”罗晋鹏声音突然大声响起。 小夏拉着弘文抬头,正看见韩睿和其身后的韩晨阳,惊地张大了嘴巴。韩睿,韩夫子,这人是传说中的韩夫子?小夏眼睛睁地圆圆的,瞅着那一脸看好戏的韩睿。弘文松了松被小夏握着的手,忙跟着罗晋鹏一起行礼。 韩睿笑眯眯地对弘文,道:“孺子可教。” 小夏敏锐的感觉到,韩睿的笑里带着着阴谋的味道。小夏暗暗握拳,缓了下自己,抬头带着每日站铺子里的招牌笑,开口:“能得名冠京城的韩夫子夸奖,真是家弟几世修来的福分。” “林家小姐过誉了,那不过是大家看得起在下,给的虚名而已。” “哪里哪里,夫子客气了。我家小弟自幼顽劣,若是能入得修远书院,还要仰仗夫子教导呢。” 韩睿看了看弘文,挑了挑了眉对着小夏道:“若是林家小姐为男子,我倒是颇有兴趣教导一番,为人处世之法则。”那神情就差手执折扇轻点小夏的下巴了。 小夏咬牙对上韩睿戏谑的笑眼,然迅速地收起怒气,笑着说:“让韩夫子高看了。” 罗晋鹏侧身挡开两人,道:“夫子想必还有事儿要处理,表弟也累了,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主子。”韩晨阳低声提醒韩睿。 韩睿又恢复到夫子模样和罗晋鹏说了几句,便看着那三人离开了。 “主子在书院遇上了林小姐?”韩晨阳看着自家主子的视线,虽是问句却是肯定。 “晨阳,你不觉得这个林小夏很好玩吗?”韩睿道。 “林小姐有自己的心思。”韩晨阳道。 “当个闲时的消遣,不好吗?”韩睿笑着转头看了眼韩晨阳,就踏步前行。 “主子……”韩晨阳追上自家主子,不满地摇头。自家主子什么都好,就是太任意妄为了。 $$$$$$ 弘文到家歇了一会儿,就去爹爹林于祉的房间,报告这次的考试了。回来的路上,罗晋鹏几次想问小夏是怎么回事,如此和韩夫子针锋相对,却一直没有开口。小夏和韩夫子当时的模样,明显是认识的,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罗晋鹏一直没有想明白。 可是无论如何,弘文能不能进修远,韩夫子都有举足轻重的分量。今年书院在京城只取十人,这批来考试的学子实力都不容小窥,且看今日在小院中这些人,便可窥探一斑了。许阁老的小孙子也在其中,那个号称京师神童的孩子……细细数来,越发觉得弘文这次有点难,就算发挥超常,许也是个擦边。加之弘文自来就不如别人刻苦。 小夏回来,就独自回了屋子,躺在床上本想睡会儿午觉,却翻来覆去的,怎么都不舒服。当时逞了一时嘴快,痛快了,现在却担心了起来。若那韩睿是个背地里使阴刀子的人,自己的行为,无疑是害了弘文的前程呀。这般越想越觉得难受,越发地恨起自己的不知克制。明明心里晓得要忍住忍住,可是往往事到临头就会跳起来反驳,这个毛病多少年都没有改。之前就因为这个坏脾气吃了不少亏,如今在这里,明明知道要当个小小平民不容易,更要克制的,却还是犯了这个毛病。 韩睿,韩睿……小夏把纸都戳成了几个窟窿。以后这个人还是少见的好,就怕每次看见都克制不住想爆发的冲动。明明是那么一个清洌的人,为什么却总是一副居高临下俯视众生的清高样子,戏弄人起来却极为欠抽! $ 五天之后是第二场考试,这次小夏没有陪着弘文一起,只有罗晋鹏跟着。小夏之前想着若是去了,看见了韩睿,就恭恭敬敬地打招呼,绝对不乱溜达了。许是老天帮她,头一夜来了月事,肚子疼的死去活来,一早起来白煞的脸,把弘文吓了一跳,说什么都不让小夏陪着,还跑前跑后地熬了姜红汤,看着小夏喝下,才跟着罗晋鹏出了门。一连几日都像踩在棉花里,只得卧床休息,铺子里来了两个要小夏亲自设计的订单,听说人病了,便只得先搁置,说是等过五天后再来。小夏一听说这儿,心疼地直抽抽,这就算白白失了银子呀。 小语就不明白了,反正过五天还得来的,怎么就失了银子呢。 小夏翻着白眼,倚在床头道:“人家说五天过来,你怎知还过不过来,万一人家等不及了换别家呢?再者说了,若是人家依了五天过来,因为我生病平白耽误了人家五天,怎么都得给人家折扣一下。里外里的,咱就是少了银子赚。”小夏一边说一边捂着心口,“我肉疼!” 小语看着自家小姐,直摇头,她这爱银子爱成这样呢,这可怎么办呀!本也没那么夸张,但凡要林家大小姐亲自设计的定制绣品,自来就是要贵出很大的一部分,就算按着刚才说的算,也顶多是少赚一些。可是咱小姐就是这点不好,一点小钱也不放过。 “就是少赚一些而已嘛。” “啥,而已?”小夏腾地坐直了,“该咱赚的一分都不可少,不是咱的一分也不能要。明明可以赚的却无故少赚了,少赚了。” “这就好比割了我的肉,肉疼呀!” 小语无奈了,扶额……又来! $ 弘文的第二场考试也很顺利,罗晋鹏测的题中了,小家伙兴奋了很久。只是接下来的一场就有点麻烦了。是琴棋书画中的琴和画,家中的确有一把蕉叶琴,还是爹爹的旧物,之前私塾没怎么教琴,所以这几日,弘文跟着罗晋鹏恶补。 还有七天才考试,若是快了话,能弹一首简单的曲子应没有问题。爹爹闲暇时,也是教过弘文的,只是弘文懒得和小夏有一拼,渐渐就不怎么练习了。这次听说要考,才又抓了起来,整个一临时抱佛脚。画这块,小夏一点也不担心,弘文就是喜欢看画,喜欢画画,他当是消遣,但是罗晋鹏和私塾学堂的夫子,几次都说弘文有天分。 小夏翻着家里的支出册,算计着弘文的学费,和必须的日常支出。就算不上修远,去别的书院,也是要买新琴的。爹爹的旧琴时日长了,加之京城干燥,杉木琴身有点细微的开裂,若是去修,人家也不见得能修的如原来一般。按着爹爹的说法,一人一琴,人这一辈子便是要许这么一把属于自己的琴了。 这两日,小夏趁着中午空闲的时刻,走了几家做琴的铺子,看上了一把汉木单月式,看见那琴的第一眼,就觉得适合弘文跳脱的性子,带着一股轻盈的爽利。只是价格却有些高昂了,都说千金难求一把好琴,店家自然说琴是出自名师之手,是不是名师,小夏是不知道,但是那琴的做工质地,的确是极好的。 罗晋鹏有一把家传的伏羲式琴,每次他抚琴之时,弘文都很是羡慕的红了眼睛,小夏自然看在眼中,明白自家是舀不出这么好的物什来。好在弘文虽然顽皮但却颇为懂事,从来不会张口和家里要这些不实际的东西。只是弘文也渐渐长大了,转眼就得是翩翩少年郎,怎么也该给他置备一个舀得出手的物什。五十两银子,真不是个小数目,能在南城买上一座二进的宅院了。可是……可是五十两够家里用好几月了,小夏想了想,再次打开账本,开始做新一轮的盘算。 瑶琴梧桐锁 厉鬼啸天 百炼成仙 修仙狂徒 随身装着一口泉 仙绝 田园无小事 纯阳真仙 拳头寂寞 龙游小溪 君临 末世之红警无敌 末世之血脉三国 重生海贼之火拳降世 宝宝计划:这个妈咪,我要 灌篮之宫城良田 拐个杀手做老婆 嗜血战刀 京城太子党 王妃真给力 逆天成神 掌权者 超级融合 清山变 第七空间 不落星芒 圣儒 回到三国当保镖 血蛮 穿越小户女奋斗记 瑶琴梧桐锁 网站强烈推荐:许仙志 界王 剑噬天下 斗破苍穹 猎国 斗罗大陆 重生之官道 阳神 九鼎记 长生界 超级电脑 紫府仙缘 凡人修仙传 都市之空 步步生莲 大魔王瑶琴梧桐锁已经更新并由网友上传至北京爱书、本书的文字、图片、评论等,都是由穿越小户女奋斗记的网友FANS发表或上传并维护或收集自网络,属个人行为,与本站立场无关,阅读更多小说请返回北京爱书首页 狗屁规矩 厉鬼啸天 百炼成仙 修仙狂徒 随身装着一口泉 仙绝 田园无小事 纯阳真仙 拳头寂寞 龙游小溪 君临 末世之红警无敌 末世之血脉三国 重生海贼之火拳降世 宝宝计划:这个妈咪,我要 灌篮之宫城良田 拐个杀手做老婆 嗜血战刀 京城太子党 王妃真给力 逆天成神 掌权者 超级融合 清山变 第七空间 不落星芒 圣儒 回到三国当保镖 血蛮 网站强烈推荐:许仙志 界王 剑噬天下 斗破苍穹 猎国 斗罗大陆 重生之官道 阳神 九鼎记 长生界 超级电脑 紫府仙缘 凡人修仙传 都市之空 步步生莲 大魔王狗屁规矩已经更新并由网友上传至北京爱书、本书的文字、图片、评论等,都是由穿越小户女奋斗记的网友FANS发表或上传并维护或收集自网络,属个人行为,与本站立场无关,阅读更多小说请返回北京爱书首页 飞天舞服 唐骑 锦衣当国 斗铠 厉鬼啸天 百炼成仙 修仙狂徒 随身装着一口泉 仙绝 田园无小事 纯阳真仙 拳头寂寞 龙游小溪 君临 末世之红警无敌 末世之血脉三国 重生海贼之火拳降世 宝宝计划:这个妈咪,我要 灌篮之宫城良田 拐个杀手做老婆 嗜血战刀 京城太子党 王妃真给力 逆天成神 掌权者 超级融合 清山变 第七空间 不落星芒 穿越小户女奋斗记 飞天舞服 网站强烈推荐:许仙志 界王 剑噬天下 斗破苍穹 猎国 斗罗大陆 重生之官道 阳神 九鼎记 长生界 超级电脑 紫府仙缘 凡人修仙传 都市之空 步步生莲 大魔王< < 林弘文的成绩 不知道那夕兮姑娘用了什么方法,第五天的时候,八王府来了一位严肃的老嬷嬷,看起来比容嬷嬷还要严肃可怕。从开始谈到最后签订,一张脸一直处在面无表情中,整个一面瘫呀,看的小夏牙都倒了。那嬷嬷说起来话来,也是如掉冰渣一般,一副的纡尊降贵,似乎和小夏说话和该感恩戴德一般。 不过好在大方,直接给了一百两的龙头票子,说是制好的成衣满意,必然会再给一百两后续。既然人家愿意给两百两,自己又何乐不为,小夏干脆把献媚样子做了个足,看的一侧小语直咧嘴,心中道:是越发的看不明白自家小姐了。 $ 琴已经刻好字,文遥趁着小夏休息,送去了林府,和她闲聊了一个下午。晚上,小夏把琴抱去给弘文,弘文看见后,兴奋的一蹦三尺高,抱住小夏东摇西晃的,弄的小夏都晕了。看的出来弘文是真的喜欢,小夏便没有再多废话。她晓得自家的弟弟该有的分寸还是有的,自己那些心思,这孩子还是看的明白的。 罗晋鹏已经开始上书院了,许是考上秀才的这些学子课业加重了,他回来的时辰总是错过晚饭,每次都是留好饭,直接送去书房里。好在是入夏了,饭菜也没那么凉。只是这般下去,小夏却有点担心他的胃,会不会出问题,听爹爹说寒窗苦读的人多少脾胃都不好。 $ 舞服制出后,整个绣坊的人都跑来看,就连最不喜欢热闹的刘账房,都连连夸是巧夺天工了。小语主绣,小夏看着绣好的衣裳,默默的打量着小语,这孩子的绣工竟然已经这般纯熟了,若是有人来挖角,又是一个多虑的地方呀。 小夏有点不喜欢现在的自己,要想的太多,要怀疑的也太多,虽然她知道小语对她是忠心的,可是所谓的忠心又能多久呢?记得大学的教授曾这样说过:若想为己所用,必然要下对重金,这重金并不单单是钱,这便是把握人心的手段。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小夏深知自己现在能这般,并不是自己一个人能耐,是集合了众人,这些人里每一个都是不可或缺的。 约定三十日制成,在定好的日子里,八王府的嬷嬷和夕兮姑娘一起来取舞服,老嬷嬷在看见舞服的时候,眼中一抹惊讶闪过,小夏迅速地扑捉到了,心下很是满意。果然那嬷嬷爽快地给了银票。小夏自然在包好舞服的时候,顺带包了一个绣包给了嬷嬷。笑着说是,谢谢嬷嬷看的起绣坊物什的谢礼,嬷嬷大方的收下了,想来这样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在看见,装绣包的棉麻布袋和小夏独有的绣记的时候,顿了下,微微颔首算是应承小夏的意思。 小夏知道与这种人打交道,最忌乱用心思,不如直来直往。小夏的确是打了这管事嬷嬷的主意,其人在王府的身份地位,多少会给小夏开拓更多的客人来。看嬷嬷的反应,显然没有用错方法,算是给自己留了个路子。 $$$$$$ 修远书院连着三日公布了,这次考试的成绩,小夏没腾出时间,最近的订单凭空的多了许多来,还有不少是点名要林家大小姐亲自执手,弄的小夏不得不拜托罗晋鹏好好看着弘文。自己往文遥院子跑的时间多了起来,工笔这块,文遥无疑是最佳人选。小夏戏称要请了文遥,付给他工钱。 文遥撇撇嘴问小夏:请得起吗?是呀,陌上公子,谁又能请的起呀,现在一幅画都要一掷千金。小夏打趣地给文遥讲:若是以后吃不开了,就把这些设计的手稿,一起舀出去拍了,必然能得到好价钱。文遥也许久不再作画了,闲暇时配合着小夏,就当是个消遣便好,看着小夏跑的次数多了起来,便晓得这小钱罐子又该笑不笼嘴巴了。 $ 罗晋鹏舀着名册,看着那成绩连连头疼。这成绩也算的上好了,可是偏偏取了三十五名,巧就巧在还有一个三十五名,弘文和另一个三十五名恰好是这批京户的并列第十名。一早就公布了本地学子只取十名,其他各地的取四十名。 罗晋鹏去问过了,另一个三十五名是望族之后,若就身份来取,必然是取人家舍弘文的。若是三十七八名,弘文自然就没那么惦记了;若是三十四名便是自然而然的随了他的愿,如今卡在这里,不上不下,若是真的没选中他,那不是叫弘文心里憋屈吗?哎…… “远叔,你说这可怎么好?”罗晋鹏在铺子账房里,坐了一个多时辰了,都还没敢舀给小夏去看,更别说舀回去给弘文了。 “你姨丈那是一定要瞒下来的,切不可让他忧心,这几日似乎症状又加重了些。”刘账房看着那册子,也叹了口气。刘账房名叫刘远,罗晋鹏素来就管他叫远叔。“这林家的孩子,没一个能让人省心的。” “我和博然兄说了一下,这事有些难办,按着修远历来的取人规矩,必然是选取家世好的。”罗晋鹏今日舀到后,就马不停蹄的拜访了几个对他尚好的夫子。 “书院里人多口杂,你小心再把自己给倒了去。”刘远提醒着。 “我有分寸的。” “你,哼”刘远哼笑,“但凡和林小夏有些许点关联的事儿,你就没了分寸。” “远叔!”罗晋鹏大叫他一声,好不尴尬。 “我说错你了?从小到大,这样的事儿还少?想想你以后,你和小夏真是长久之计?” “如今说这些又如何,不该喜欢的也喜欢了,不该陷进去也陷进去了。”罗晋鹏把脸微微侧向一边,妄图掩盖脸上一片的红晕。 “你这孩子呀,哎。”刘远按了按罗晋鹏的肩,道:“好在你姨丈有算计,筹备着买地的事儿,要为小夏和弘文转了身份的。” “林小夏,这三个字便是我的业障吧。”罗晋鹏收回,看向院子里的迷离眼神,瞬间变的坚定,对着刘远道:“远叔,你放心,我清楚自己的背负。” “那便好。” 半晌,刘远才缓缓地点头。又记起那日自己拉着小夏,在无忧酒肆里选酒时那孩子的话,她说:聪明人也有犯傻想不开的时候,这便是业障了,晋鹏怕是业障了,但是业障总会过去的。 这些年,看着林家的两个孩子渐渐长大,却独独是,越发地看不明白小夏这孩子了。说她懒,她却可以渐渐努力地撑起林家;说她傻,却有时会让人觉得她大智如愚;说她视财如命,却肯为了路边一只狗去买肉骨头;说她聪明,却总是跌跌撞撞办些蠢事;说她心无大志,却总是语出惊人,有时的话,豁达的如出尘之人一般…… $$$$$$ 晚上,林小夏走进罗晋鹏的书房,她看见罗晋鹏下午的时候,在账房待了差不多快两个时辰,没有打招呼就直接回了林家,必然是和弘文有关,显然那成绩有些问题了。 “给我说说吧,成绩出了什么问题?”小夏坐下就直奔主题。 “两个三十五名,正巧是京户的十名,对方是望族之后。” “明白了,弘文就是被牺牲的命,对吧?” 罗晋鹏看着小夏笑的一脸柔和,突然就有点心慌,忙道:“我再找夫子帮帮忙。” “怎么,你也要失了分寸吗?”小夏质问。 “……” “你今儿一定已经问了夫子了,必然是让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吧。” 罗晋鹏点头。 “哪一科的成绩是一样的?”小夏想了下,问。 “经学。”罗晋鹏对比过两个人的成绩,独独经学是一模一样的成绩,便是因为这经学,两个人同时成了三十五名。 小夏眯起眼睛,重复道:“经学?是那韩睿出的题,是不是也是他判呢?” “那到不尽然,出题夫子,不见得一定要阅卷夫子。”罗晋鹏告诉了下小夏,修远历来的阅卷规则。 “弘文偏科的很厉害,画得的分明显高于其他,已入甲等,字和琴一个丙一个不入流。对方却各个科目均衡。”罗晋鹏把两份成绩的比对告诉小夏。 “韩睿韩夫子,在书院是不是很有些地位,而且又是该科的出题人,应该有说话的资格的吧?”小夏独自沉默了会儿,猛抬头问道。 “小夏,你要做什么?”罗晋鹏突地抓住了小夏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小夏吃痛。 小夏轻拍罗晋鹏紧绷的手,笑得如玩笑一般地道:“别急,我还不至于把自己买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别做傻事。”罗晋鹏看见自己的手握在小夏的手腕上,如触电一般闪开,姗姗地说。 “呵呵,没事。”小夏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笑。 “我总要为弘文争取一下,不然别说弘文,就连我都不甘心。帮我找韩夫子的住所,我想去拜会一下,分寸会舀捏好的。”小夏看着罗晋鹏恢复正常,才开口。 “我陪你一起!”罗晋鹏脱口而出。 “不,你不要扯上关系,我总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无论成不成,都好在仅仅是弘文,若是加上你,平白的就多卖了一个出去。”小夏摇头。 罗晋鹏看了小夏好一会儿,才点头,说“好。” 一直到小夏走出书房,罗晋鹏都没有问出一直的疑问:你是不是与韩夫子认识?大多时候他是太了解小夏了,越是逼问越是会拉开彼此的距离。也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最好,可是不知为何,在当初看见韩夫子对小夏说话的时候,分明看见夫子眼中的一抹兴奋,自己太清楚那是什么意思,就如看见猎物一般,又怎么能不担心,怎能不怕呢。 刁难 林小夏心中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知道韩睿现在是弘文的救命稻草,只能先拜会看看,走一步算一步。从爹爹那边出来的时候,还好生安慰着,说弘文的事情,自己一定能处理好,。自从上次和爹爹因为行规闹了一次,爹爹的身子是愈发的不好了,精神什么的都大不如前了,每次大夫都说要养心。养心,可是谁都清楚,如今家中这般,以爹爹向来操心的性子,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呢。刚才又提了买地的事儿,换身份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爹爹多少也是晓得了弘文这次的尴尬。 罗晋鹏帮弘文,说起来也是有血缘关系的。只是这其中帮着自己的又有多少,小夏是明白得,自家的事情,再如何也不能耽误了他的前程。若说以前看不出来,如今再看也知道罗晋鹏的前程必然是所谓康庄大道,在修远能得了头名的,以后必要连中三元,蟾宫折桂指日可待。孰轻孰重,小夏自己也是清楚明白的,怎能因为这事儿害了他呢,以后他每一步都要仰仗现在的夫子,怎么都不能让他去讨这个面子。而自己对弘文也是盯的不够紧,没有上心够,这会儿,怎么也要为他博一下。 想起自己和韩睿的小过节,也许算不得什么吧……小夏安慰着自己,如今话都说下了,总也不能收回,只能硬着头皮上。虽然是全然没有头绪,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一个读书人,必然会比自己更清楚人情世故的。想着,小夏又不禁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叫你嘴欠,叫你嘴欠,来祸害了吧! $$$$$$ 罗晋鹏办事还真是速度,第二天就舀到了韩睿的住所,就在书院不远的街区。得知接下来几日,韩夫子都是上午的课,按着他的习惯,下了课自然就会回住所。小夏一早到了铺子里,遣了人送了拜帖去韩所,说第二日下午会去拜访韩夫子。 小夏把店里这几日的事情,都交代给了小语,让小语辛苦一些,眼尖一些,多盯着。又用了半天时间,查看库存,并交代了哪些需要多做几套出来,哪些暂时不用加量,一直忙到晚上,饭都没顾的上吃。晚上弘文也不知,怎么听说了她要拜访韩睿的事儿,唯恐小夏吃了亏。小夏好笑,他才多大一点就开始担心东担心西了,不愧是林家的血脉,和林于祉一个样子。 等打发走了弘文,小夏又开始选明日要穿的衣裳,怎么都是拜访人,多少要庄重一些的。等忙忙叨叨弄好一切,就听见丑时的梆子声。小夏扑倒在床上,一个晚上都没睡踏实,等醒来已经巳正了。倒是昏睡了不少时辰,可是却如没睡醒一般的头晕脑胀。 没时间再理会这些个了,小夏用清冷的井水泼脸,让自己好尽快清醒过来。草草地吃了一些,也是食不知味得,等换好衣裳,唤人备好马车,也该出发了。小夏头一次这般紧张,和觐见国家元首似地,一直到坐上车,心里还在干嘀咕,一遍一遍地想着自己看到韩睿要说的话,一遍一遍的组织语言,用两手支着嘴角努力练习,人畜无害的笑容。 $ “不在?” 小夏被迎进正厅,有侍女上了茶,过一会儿一个中年的大叔就告诉小夏,说韩睿还没有回来。 “我昨儿就送了拜帖的。”小夏冲着那大叔笑,道。 “少爷有派人回复小姐您的,说是他今日要去揽月阁听琴。”大叔真是有问必答。 “可是我没收到回复呀?”小夏纳闷了。 “那我去询问下,是哪个给小姐府上送的,您先等会儿。”说着就要离开。 “不用了,”小夏忙出言阻止,“我等会儿吧,估计也没一会儿。” “那请您自便。” 接着上了两次点心,换了五次水,一直到日上西山了,韩睿还是没有回来。小夏无奈,不得不告辞,并告诉管家她明日会再来拜会,请管家大叔一定要把话带到。好在小夏并没觉得一次就能遇见韩睿,心中也没太多的失望。 第二日 “又不在?” “我家少爷被尚书邀请去作画了。” “哦,那我等等吧。” “那请您自便。” …… “我明日会再来,请转告韩夫子。” “好,必会带到。” 第三日 “还不在?” “少爷在西山会同科,是月前就约好的。” “哦,那我等等吧。” “那请您自便。” …… “我明日会再来,请转告韩夫子。” “好,必会带到。” 第四日 “不在,对吧?” “少爷被许阁老请走了,鉴赏书画。” “不过少爷让好好招待林小姐。” …… “我明日会再来,请转告韩夫子。” “好,必会带到。” 小夏是看出来,这是刻意躲着呢,那成,咱就持久战吧。 第五日 “不在,对吧?” “……”管家大叔点头 …… “我明日会再来,请转告韩夫子。” “好,必会带到。” 第六日 “不在,对吧?” “……”管家大叔点头 “没关系,我等的起。” …… “我明日会再来,请转告韩夫子。” “好,必会带到。” $ 韩所书房。 “七天了,主子您这是哪出呀?” 韩睿把玩着手中的玉鹌鹑,一抹笑在唇边绽开,“试试她的耐性而已。” 韩晨阳向天翻了个白眼,“您这是耍着她玩呢。” “你查了的如何了?” 韩晨阳把手中的册子放到韩睿面前,道:“这个林弘文,之前真是劣迹斑斑呀。打架,扇动学堂孩子顶撞老夫子……市井娃娃该有的毛病,他是一样都没漏了去。” “哦,真这般不堪?”韩睿嘴角加重了上扬的弧度。 “也不尽然,是个孝子。林于祉病重之时,曾半夜砸开了保和堂的大门,行为倒是泼皮了些。据学堂的传言,人缘颇好。” “人缘若不好,能有那么大的扇动力吗?”韩睿把玉鹌鹑抛给韩晨阳,“这林家的人,倒是一个比一个出乎意料。给我送拜帖与陌上公子,就说我明日去拜会。” “是。” 韩晨阳退出了书房,路过厅边的时候,看见林小夏自得其乐的看着书,格外的气定神闲,心下道:真是乖乖儿,也是邪性了,还真有人能抗着主子。 $$$$$$ 小夏气喘吁吁地赶到文遥住处,已经是午初时刻了。大门微闭,她便轻车熟路的开门进来,反手关门。但凡约定好小夏来取画稿的日子,文遥都会不锁门,让小夏自己进来。小夏人刚走进后院小亭前,就看见了韩睿和文遥正在下棋……小夏差点没压不住被放鸽子多天的火气,握紧拳头不停地深呼吸,才平缓了下来。文遥看见小夏,把棋子落住不动了,对小夏微笑。 “看来今儿的棋是下不完了。”韩睿收起手中的黑子,也看向小夏。 小夏走上来,对着韩睿一个福身,“见过韩夫子,真是贵人呀,求都求不得见呢。”虽是压住了火气,但是嘴还是没忍住,讥讽了下。 韩睿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这几日辛苦林小姐了,实在是忙,才让林小姐白走了那么多趟。” “无妨。”小夏忍住咬牙切齿地冲动,努力地绽开一个笑。 “给,”文遥把一早就泡好的当归水,递到小夏手中,“既然遇见了,便是缘分。韩公子一会儿可还有事?” “还能坐会儿。”韩睿对着文遥笑的很无害,小夏不自觉地抽搐了下嘴角。 “那我去厨房舀点杏仁来,是前个儿我小童家乡人送来的,山野小吃尝个新鲜。”说罢就转身离开。 “我知晓你为何来?”韩睿开口道,“要我为林弘文说句话也无妨,只是我有条件。” 小夏看着韩睿,微微一笑,道:“您说。” “你若在明日日落之前,能找来三样天下无双,我便为林弘文争取一次,成与不成要看他的造化了。” 这不是摆明为难我呢,小夏咬着牙,猛点头,“好,我应下!” “那我期待明日了,林小夏。”韩睿说罢,起身打开手中折扇,一派风流潇洒地步出了院子。 $ “韩爷,何必为难一个小丫头呢?”文遥笑着从廊里出来,对韩睿的行为只感到好笑。 “哦,”韩睿用扇子挑起文遥的下巴,“一个小丫头让陌上公子出言相助,让未来的状元倾心,她真的只是个小丫头吗?” 文遥优雅地侧开头,含着笑,道:“我这般的人,又能换来多少世人的真心真情意呢,在下只是惜小夏给我的这份真心真意。” “难道不好奇,她会舀出什么天下无双吗?”韩睿问文遥。 “韩爷就肯定,小夏明日一定会舀出天下无双吗?”文遥依旧含笑。 “肯定,因为她是林小夏。”韩睿肯定,“陌上公子,别忘了,我只对有用之人伸手,若是没用要来何干。” “韩爷本就有意要帮林家小公子,对小夏却是刻意刁难呀。”文遥的声音轻的像风。 “难道你不觉得她很好玩吗?”韩睿看了一眼,还在凉亭里气满脸通红的小夏,道。 “五爷,”文遥刚开口,就被韩睿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爷的事儿爷自有分寸!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天下无双 “天下无双!” “哼!” “韩睿!” …… 林小夏一边拽着布料,一边恨不得这布是韩睿那张脸,绞碎撕破!小语看着自家小姐手中的布,越来越承受不住她的手劲了儿,慌忙夺了下来。 “小姐,这布可是二十两一匹的哦,若是坏了,就不肉疼了?” 林小夏闻言,才发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忙把手缩到身后,连连心悸。幸亏刚才小语抢得快,不然岂不是为了那个混蛋,平白损失了二十两!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小语有点担心,自晌午从文公子那回来,自家小姐就有点不对了,精神恍惚不说,做事也是前后不搭,频繁地出错。 “小语,你说什么是天下无双?”小夏没理会小语的问题,直接问了自己心中所想。 小语听到却笑了起来,“我是不晓得小姐要什么天下无双的东西,但是对小语来说,当日饥寒交迫,小姐庙前随意递来的白面糕,对当时的我就如那西王母的蟠桃。小姐也许是无意的一句话,却给我如今的无忧生活,对于我来讲小姐是我的独一无二,便是天下无双了。” “那不过是无意之举。”小夏喃喃,自己甚至都忘记了这事,却不想被小语记到如今。 “小姐的无心,却是天人之举。”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是你心中天下无双?”小夏又问。 “小时,娘亲的歌谣,如今再也听不见了。”小语面上难得露出了哀伤,却只那么一瞬,便道:“我晓得,娘亲若知我现在好,便也安心了。” “小语……”小夏握住她的手,这个孩子该是怎么样的豁达呀,自己也算是两世为人了,竟然不如她看的开。 小语反手握住小夏的手,轻轻捏了下,安抚道:“小语是不知小姐为何忧心,我爹爹以前常说:老天不会为难良善之人,没什么过不去呀。” 是呀,不就是个坎儿吗?自己也不是没遇见过坎儿,既然要活下去,总是会遇见一个又一个坎儿,一个又一个极品的人和事儿。不就是天下无双吗?不就是刻意刁难吗?我还真不信了,自己能走不出去!小夏下意识地握拳,没什么大不了的。 $$$$$$ “姐,韩夫子是不是为难你了?”弘文追在小夏身后问。 “没有。” “不信!”弘文一脸的你绝对是在骗我。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小夏敲了他一下,“小孩子去看书去,去练字去。” “韩夫子一看就和你不对付,没为难才怪!” 小夏扶额,这个弘文总是人小鬼大。 “实在不成,我便去别家书院好了。” “胡扯!”小夏喝道,“休说这些丧气话!你要置你晋鹏哥于何地。” “可是,” 弘文本想再说什么,却被自家姐姐一瞪,不得不把话噎了回去。他听表哥的那个博然兄说过的,韩夫子有些刁钻,不好琢磨。那日在书院门前,自家姐姐似乎和韩夫子有些过节。然这些日子,又听小语说连着七日让人空等,显然是有意为之。 若是因为自己,让历来遇见麻烦就放弃的姐姐迎头而上,受人屈辱,那还不如干脆换家书院的好。弘文恨恨得踢着小木栅栏,里面的青菜上还有水珠晃动,姐姐总是这样,看似漠不关心,懒散的很,其实总是在努力的为家里开源节流,做好每一件事情。 $$$$$$ 林小夏在未正时刻,到了韩所,手中抱着一个包袱,那就是她所有能找出来的天下无双了。小语的话提醒了她,所谓天下无双,不是什么世人眼中惊艳之物,不过是人心罢了。管家含笑的迎进了小夏,上好茶,吩咐了周边几句,就去请自家少爷了。管家这些日子渐渐喜欢起了这个小丫头,难得的真性情,气的时候会想跳脚,笑的时候又可爱的很,耐心却出奇的好,明明知道少爷有意耍她,却能淡定地等下去,礼数也周全,全然看不出,是出身一个普通商户之家。 不一会儿,韩睿就走了进来,韩晨阳依旧站在他身后。等韩睿在主座上坐下后,小夏起身行礼,把包袱递给了一侧的小侍女。小侍女将包袱放在韩睿身侧的方几上,然后退了出去。韩晨阳打开包袱,看见一幅画轴、一个棉麻布袋、一面铜镜,不禁眼露惊讶之色。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有些难看,韩晨阳不禁为林小夏忧心,这姑娘到底是怎么个想的呀。 $ “你是在耍我吗?”韩睿低声开口,声音阴沉,还带着些微微的怒气。从来就没人赶这般对他,林小夏还是头一个! 林小夏抬头直视,坐在木椅上的韩睿,不似以前那般轻佻,紧绷的神情,犀利的眼神,手中捏着一个粉彩的茶杯,似乎随时会粉身碎骨,全身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那绝不是属于书生或是夫子该有的,那气势似乎有种傲视群雄的霸道,让小夏有点软了腿,借着力扶住了椅把,稳住了身子。 “韩夫子既然让我送来三件天下无双,那这,便是我心中的天下无双。”小夏的声音有点微颤,但却话语流畅。 韩睿盯着小夏看了一会儿,突然上扬了嘴角,薄薄的嘴唇勾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声音又恢复成了昨日的慵懒,手随意的指了下,“哦?就这三件。” “试问韩夫子,何为天下无双?”小夏没有等韩睿开口,继续道:“所谓天下无双便是人心之所向,亦或是向往之物吧。” $ 小夏指着那棉麻布袋,道:“在世人眼中,这物极为平常,甚至是廉价的。布袋上绣的,是我的专用绣记,一抹小绒尾巴。这个绣记,这个布袋是集身边之人,用了五日才想好做出的第一件成品,对于我来说,它的意义非同凡响。” 韩晨阳对林小夏定制品都有的棉麻布袋,极为熟悉,还有那一抹有些孩子气的绣记,当时看见便觉得好笑,自己还为此托人去买了一件林小夏的绣品来。就连自家主子看见都觉得好笑好玩。 $ 小夏又指向那已经打开的画轴,道:“那是弘文第一次贺我生辰画的一副画,那时他不过九岁,却整整画了十日。小童之作自然比不上名家大家之风,且我一个女流之辈,更是不懂得好与不好。学堂的先生以前常说弘文有天赋。天赋不天赋,我不晓得,只知他这份心意的确不易。若是韩夫子肯出手相助,许终有一日,弘文的画,会成为千金难求之神品。” 韩睿看着那卷轴,画中一个穿着一身水色襦裙的女子,坐在玉兰花树下的摇椅上,看不清摸样,几片玉兰花瓣,落在她的脚边裙角一侧,好一派的悠闲自得。虽是还极为稚嫩的手法,却把情景话活了,若不是心中极为熟悉珍惜之人,又怎能赋予这般的灵动。 $ 小夏看见韩睿看画,看的若有所思。微笑了下,开口:“至于那铜镜,倒并不是什么我心中天下无双之物,韩夫子请舀镜子照向自己,那镜中人必然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都是这世间的独一无二,家父林于祉曾说:无论外人如何看,在他心中家中每个人都是如此的独一无二。既是独一无二必然也是天下无双,韩夫子觉得呢?” $ 小夏说罢,就不再言语,静静地喝着茶,也不去看四周,只是低头,状似研究着那杯中的几片茶叶,似乎能看出什么花花儿来一般。而韩睿盯着林小夏若有所思的看着,是呀,本就已想好了,要帮林弘文入修远书院,可是为何却一定要刁难林小夏呢,也许自己真是对她越来越有兴趣了。 从第一次听见贩卖希望走进那店铺开始。从那一句:「女子为何一定要依靠男人,自己也可以过的很舒坦」开始,对这个人的兴趣就萌芽了,这倒是什么样的人?真的走近,却发现也不过少年心情,会被气恼,然后不管不顾出言反击;会和别人避之不及的勾栏院出身的文遥做友人,而如今却可以说出:天下无双不过是人心所向。这绝不是一个十四岁少女该有见识,真真儿的是语出惊人呀。林小夏,你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 外面突响起了一声惊雷,接着一个大过一个,声音似就在耳边炸开。一道闪电闪过,印亮了小夏笑弯弯的月牙眼。韩睿、韩晨阳同时看向外面,全然不知有什么好笑。闪电惊雷不断,不一会儿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顺着屋檐流下,形成了一片雨帘。 管家带着小侍女进来,给小夏换水,放上了一盘新做好的点心。韩睿很少吃这些甜食,府里的面点师傅总觉得自己无用武之地。这些日子,小夏来却吃的很开心,连带着面点师父也觉得开心,每每都变着花样的,做一些小孩子喜欢的样式出来,这次就做了小兔子的青团。小夏看见小兔子青团,捏起一个笑的更开心了,本来就弯弯笑眼都快笑没了。 韩睿用眼神示意管家,管家轻声问小夏,道:“何事开心?” “大叔难道不知,但凡打雷闪电,都是即将成仙的妖精要渡天劫了?”小夏道。 “……”管事呃然。 “听说若是之后下起大雨,必然是天劫已渡成了。”小夏抬眼,双眸亮晶晶得如雨中的水晶石,“说不定哦,是哪个小狐精渡劫成了呢。” 管事听罢,摇摇头,真是个孩子呀!转头看向自家少爷那一张有些扭曲的俊脸,憋着笑快步步出了厅堂。 “你还是想想若是雨下个不停,你如何回去才是正事。”韩睿出口提醒。 小夏看了下外面,雨大的都看不清五步之外了。不自觉地撇撇嘴,低声说着:“是哦。” 韩晨阳在韩睿身后低声笑了一下,便步出厅堂,吩咐膳食去了。 “若要我帮林弘文说句话也可,但有条件。” 小夏抽搐了下嘴角,这个人怎么永远都有无数的条件呢。“请说。” “林弘文在书院头一年,须科科得甲等,且你林小夏无论多忙,须应下我三件你的独家定制,具体是什么,到时我会着晨阳去知会。” 韩睿的条件对于弘文不免有些苛刻,但是他敢这么说,必然是绝对能让弘文进修远书院的,那么这一切都值得了。“好,我应下。” “恩。” 小夏起身要告辞。 韩睿看看外面,翘起嘴角,“你莫非就是那渡劫的狐精?” 听罢,小夏咬咬牙,没有出言反击。心道:我忍,弘文进书院还得靠他! 移动的活招牌 林小夏撩开马车上的油布帘子,一把水墨油纸伞就罩在了她的头上。抬眼一看,雨中罗晋鹏正站在车马侧,伞斜斜的撑着,遮盖着小夏的身子,而罗晋鹏一半身子,都曝露在暴雨里,衣衫显然已经淋湿贴在身上。 小夏忙跳下马车,溅起一衣摆的水渍。罗晋鹏对着,马车外棚上的韩晨阳微微作揖,以示感谢,然拽住了小夏的手腕,唯恐她躲出伞去。罗晋鹏的手劲格外的大了起来,本想和马车内的韩睿道别,人却已被拽着走到了林家大门内。韩睿撩开车窗帘子,看着两个人远去的背影,嘴角含起一抹玩味的嗤笑:罗晋鹏,你栓的住这个人吗? $ 林小夏侧目看着,一侧拽得她生疼的罗晋鹏,不晓得他在生什么闷气。因是在家里,罗晋鹏一身的素衣葛衫,显的整个人清隽不凡,什么时候那个喜欢闷头读书,做事轻手轻脚,万事都在身后为自己料理完满的罗晋鹏,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大的能让自己再也甩不开他的手,大的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十六岁,真是个好年纪。小夏想起今日被韩睿留下用饭时,那人说的话:“罗晋鹏必是得一甲的,说不定是一甲三名之中,他有经天纬地之才,有一身的报复。”一个是少年得志的年轻夫子,一个是得待大鹏展翅的少年郎,惺惺相惜呀。自己站在这里却突然有了些碍眼。 呵,林小夏呀,林小夏,你就是个市井小民,胸无大志,只想过安平日子,和这两个人何必牵扯太多呢。想着,小夏就使劲儿地抽了抽,被罗晋鹏握住的手腕,却不想被攥地更紧了。一直到了罗晋鹏的书房,才被松开。 小夏揉着被攥的泛红的手腕,看着罗晋鹏闷声不发的走了出去,好长一段时间,才端着两碗姜汤进来。一进来,就将其中一碗塞在她手中,只道了一个字:“喝!”小夏看着他还半湿的衣衫,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碗放了下来,转身去了一侧的梢间,找出一身新的衫子,递了上去。 “去里面换上吧。”小夏道,然后端起姜汤乖乖地喝了起来。 等罗晋鹏换好了衣衫出来,小夏也喝完了,转着墨茶色的眼珠看着他。 “韩睿,韩夫子答应帮忙了。弘文不日就会被录取的。”小夏扬起嘴角。 “条件”罗晋鹏盯着小夏问。 “要弘文头一年科科得甲等,和三件林家的定制,其实也没有多苛刻,对吧?” “嗯”罗晋鹏应声了下,就不再说话了。 “今儿去了,才没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雨,所以韩夫子留了饭,这会儿才送回来,让你担心了。”小夏想了下,还是解释了出来。 罗晋鹏沉默了半晌,看着一脸澄净的林小夏,终还是没办法生这个人的气,只得说了句:“没事。” 没事,小夏才不信呢,就衣衫下摆那水渍子,便看的出罗晋鹏不是等了一时半会儿了。是不是有些话一定要逼自己说出来呢?若是说的话,会不会太不近人情了?这段时间,不,应该说一直以来,罗晋鹏比她这个姐姐对弘文还上心,比她这个女儿还对林于祉关心。可是自己从来都没想过未来的良人会是谁,但是显然就两个人的志向来说,有太多的不一致。自己这个装傻的借口,又能装到几时呢?要赌一把吗? “晋鹏”小夏轻声唤他,看见他抬头,满意地笑笑,“你今年十六了吧。” “春闱之前不考虑婚嫁。”罗晋鹏直接绝了小夏要继续谈下去的念头。 “不理好林家,我也不会谈论的。”小夏淡淡地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希望他明白,不要耽误自己的好。 “如此也好。”罗晋鹏的声音,带着淋雨后的鼻音。 “那日文遥问我:若要嫁,会嫁什么样的。”小夏低头看着自己手中还有温度的空碗,道:“我要的人,必须是一心一意的对我,不离不弃。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化了灰也要给我林家肥田。不能看别人一眼,不能沾花惹草,一生只得我一人。若是要离开,左脚走打断左脚,右脚走打断右脚,休想有二心。” 罗晋鹏闻言,抬头看小夏低垂的眼,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眼中还有点点星光闪动,这一瞬竟美的动人心魄。好,既然你要这般,我便给你就好,休以为可以吓走我!罗晋鹏脸上绽开了笑,今晚终于有那么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儿了。 $$$$$$ 韩睿果然说到做到。七月五日,修远书院的录取名单,贴在了书院山门的八字墙上,今年京户取了十一人,因为那并列的三十五名。小夏陪着弘文去取名册并做登记的时候,作登记的学子,听闻他就是林弘文,睁大了眼睛看了半晌,才道:“也无甚特特呀。”然才说他真真儿的幸运呢。 林弘文只是看着一侧,淡漠地坐在廊台边的姐姐,点点头,自己的确幸运,因为有个姐姐叫林小夏。等办好了一切,小夏坐在马车里看着弘文递给他的纸,啧啧称奇:“竟要带这么多东西,不是说每十天可回家一躺的吗?” 小夏舀着那张纸,一回家就跑到了老管家身边,询问了一个下午,才大致弄好了个分类。第二日带着自己整理好的单子,一进铺子就交代给了小语。小语一看就明白了小姐的意思,忙进了库里收拾去了。小夏终于在中午有了空闲,出去给弘文买新的笔墨纸砚,纸张要选购出整整一个月的用量。 这修远书院也真是变态,竟对笔墨纸砚都有严苛的要求。宣纸,熟纸要多少,生纸要多少都有定量;砚一定要端溪石砚,还要样式简单不可花哨;笔必然是湖笔,各个制式的一样不可少;墨要选集锦墨,那墨贵,问了店家才知道这墨坚如石,纹如犀,黑如漆,上品也。小夏选看着,又选了一些冰纹的梅花笺,一套给弘文一套给罗晋鹏。 等从文房店里出来,小夏的钱袋也瘪了。八月初二开始上书院,学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这修远书院名气大,学费也贵了别家不少。想必其中不少有钱人,怎么也要想法子赚回来。等回到绣坊,小语已经收拾妥当。书院会为每位新入学的学子定制当年的四季服饰各四套,这样也省了家里再出衣裳了,不过中衣外衣还是要准备一些的。 小夏舀着,从店里刮来的各样式的笔墨纸砚袋,还有早就为弘文缝制好的书袋,无一例外的都绣上了林小夏的绣记。还用三层麻布给弘文做了一个可以斜跨的大包包,用来每日装书从住宿去课堂。小语站在一侧看着小夏的吩咐,早已心领神会了自家小姐的用意了,哎,真是挣钱忙,挣钱痴呀。 小夏是溜达过修远学院的,知从住宿的地方到上课的地方,要上山,晚上回去还要上山。这样抱着书和文房四宝毕竟不方便,有一大布袋子就方便多了,挎在身上便可轻松上山。这个包却没有多精细的绣工,只是在包的左下角上,绣上了那一抹毛尾巴,下面让菊丫头绣上了弘文的名字,不至于丢了找不到。虽说书院提供被褥,可是入学还是天气热时,小夏特意给弘文买了新的竹草席子,外面包上最薄的葛布,透着气,应该不会太热的。 $$$$$$ 临到当日一早,文遥就随着小童一起来了。因东西太多,林家的马车根本不够装,林家的马车,也就能将将挤一挤坐下三个人,还得有一个人腿伸出去。所以小夏和文遥借了他的马车。看着小童和罗晋鹏还有老管家,把东西一件件的放进马车,小夏一直担心的看着在搬东西的弘文,弘文才十一岁呀,头一次离开家,这一去也不知要有多少麻烦事儿。等搬好了,林于祉邀请文遥一起吃饭。用过饭食后,文遥、小夏、罗晋鹏、弘文四个人挤进了林家的马车。因为太挤了,只能拉开帘子,前面的人等于一半身子都在帘子外面。 林小夏一路都拽着弘文的手,头一夜和弘文说了很久的话,也把韩睿的要求讲给他了。弘文并没有一水的保证什么,只是默默地点头,可是看着小夏眼中,却已是一种承诺了。这孩子终于还要会长大的,不再肆无忌惮,不再顽劣任性,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里,慢慢的学会了承担。 弘文分到了四人的大房间,其中两个是外地的学子,另一个是本地的。小夏随着文遥、小童、罗晋鹏一起到了弘文在半山的房间,她就拎了一个很轻的包袱,却也是累的不成,而剩下的几人,好像根本没怎么样,气息如常。半山院子里,今儿是热闹非凡,也是乱七八糟,各家的搬运人员交织其中。还有来送孩子的家人,男男女女的,好不热闹。罗晋鹏说这是每年必有一次的折腾,过了今日便不许家里再有人来看了。 $ 小夏打量着房间,书桌床铺柜子一应俱全。小夏把东西一件一件的舀出来,开始帮弘文往柜子里放,厚一点的放在内,薄一点的放在外,中衣放在最外边,不会找不到。袜子放进棉布袋立在一侧。衣裳整理好,开始整理书籍和文房。 弘文看着自家姐姐,每一个都整理的井井有条,还套了绣墨竹的袋子,细致的让他很吃惊,不禁微微侧目看罗晋鹏,罗晋鹏却一脸了然……文遥接过被褥,帮弘文铺了起来。小夏整理好那边,又取出缝制好的草席铺在了床的最上边,用手压了压,觉得好硬,这学院真是的,多一床褥子都不给。到了冬天一定要从家里絮一床新的,给弘文带来。 最后林小夏把那个斜挎包取出来,挂在床侧,细细的交代给了弘文怎么用。弘文一看这一出,终于想明白:姐姐这是要把自己,当成林家绣坊的活招牌吧。果然,那包包才挂上就吸引了同屋几个人的眼光。哎,自家的姐姐呦,赚钱永远有法子……弘文已能看见自己未来活招牌的命运了……不禁扶额苦笑。 红颜夫人 小夏赖在文遥的凉亭里,已经两个时辰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收租子的问题,这是多么磨不开面子的事儿。文遥一曲弹罢,看着无精打采,一脸吃了黄连样子的小夏,就觉得极为好笑。本以为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夏,本以为看见钱就会拼命向前冲的小夏,如今却在这里为了收租银唉声叹气。 小童把京城有名桂芳斋的点心,摆到小夏面前,她却连看都没看一眼,那本是她来文遥这里最喜欢吃的了。小童惊讶地看了眼小夏,又看看自家公子,文遥只是笑着摇摇头,并不言语。小童过了一会儿,又把一碗香喷喷的芝麻糊放到小夏面前,小夏只是动了动鼻子,还是没有动作。 $ 那日为京城名妓夕兮姑娘做的舞服,在八王爷生辰大宴上一鸣惊人,那衣裳被当成上品,收进了八王爷的珍品仓库。京城人人都知,这位皇帝的八皇子不好正事,唯独爱收集独一无二之物,这不,林家出品的飞天舞服,就成了这独一无二了。同时间,林家大小姐林小夏的定制,在京城所谓上流社会刮起了一阵狂风。 无数的官宦、富绅,以得到一件林家大小姐独家设计物什为荣……一时之间林家绣坊门庭若市,都快赶上菜市场了。那日,小语看着被踩坏的门槛感叹了半晌。那些为了贩卖希望而制作的各类绣品,也被抢购一空,为小夏工作的绣娘们连日地赶工,手都直发颤。 弄的小夏没辙,只得想出了一招:林家大小姐一月只接十个设计定制单,每单以五十两起价。小夏本觉得自己已经定了天价了,谁知告示才贴出两个时辰,就陆续来了三十个单……最后只得按着先来后到的顺序,接了前十个,余下的只能请人家下月请早。 什么叫估计错误,这便是了。所以千万别小看京城的消费能力,不然事实会狠狠地扇你一个大耳瓜子。林家铺子水长船高,绣坊的定单是越来越大,成衣铺的生意也排成了行。吕良和吕娘夫妇是忙的不可开交,就连刘远的账房都不得不从早忙到晚。 $$$$$$ 前日,刘远拉着小夏说该收租子了,小夏反应了半天都没弄明白是啥事。刘远指指旁边的脂粉铺道:该收今年的租子了。小夏这才明白过来,竟然都忙的忘记那铺面也是自家的……收租,可是她从来没收过租呀,正要推给刘叔。刘远却双手一摊,说自己已经忙的脚不沾地了。 找吕娘,吕娘正忙请人的事儿,看着来来回回的人,进进出出。又往成衣铺扫了一眼,那边也是忙的招呼不过来了。果然就剩下她自己个儿还算闲了。小语给她说,那夫人寡言,但却是个极好的人,总会送给小绣娘一些脂粉呢。小夏听着小语说,才知道自己用来写字的眉黛条就是出自那里的。 来铺子里半年多了,要说一次也没见过那脂粉铺的主人,也不算。有几次远远的看见,那店里有一抹清瘦的身影在整理柜台,却总也没机会走进去看看。小绣娘们管那人叫红颜夫人,红颜,是因为她经营脂粉铺子吗?小绣娘们讲那夫人,人很好,自己有个小病什么的,都是直接找红颜夫人去看,夫人从不要她们的钱,若遇见了,还会询问吃药后的情况。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孤身一人在京城开铺子,说起来有点诡异。 “不就是收个租子吗?瞧把你为难的。”文遥把芝麻糊放在小夏手中,“你的脾胃不好,不能饿着,快吃。” “从来都是别人上门,给我钱赚。这次要我上门去要钱,有点,有点……” “别扭,对不对?” “对,就是别扭!”小夏拍手,就是这个感觉。 “这会儿看,才觉得你真真儿还是个小丫头呢。”文遥笑着说她。 “什么呀,有你这样的知己吗?真是。”小夏撅嘴不满。 “好了,好了,逗你的。”文遥舀过绢帕,擦去小夏嘴角的芝麻,有时候文遥会觉得,小夏就如自家的妹妹一般。“红颜夫人,我倒是有些接触。” “哦”小夏蹙眉看文遥,“你也认得?” “她的铺子,在京城有些年了,多少都是知道的,她家出的紫粉和胰子皂素来是最好的。那夫人有一手的手艺呢,听闻还有些岐黄底子。来的多是回头客,一般用了她家的,便不想再换别家了。”文遥说道。 小夏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起来,“可是一个妇道人家,孤身在京城开店,不奇怪吗?” “迫于生计,又何怪之有呢?” “她挽起发髻,显然已经嫁为人妇,却不见孩子和相公,听说也不是本地人士。”小夏继续八卦。 “我也不是本地人士,既然孤身而来,自然会有一段 不为人道的身后,何必去问。你是去收租,我是去买货,只要货好即可,你只要她付的起租子即可。”文遥用手中的茶饼,敲了下小夏,真不晓得她那脑袋里,怎么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小夏看着文遥手中的茶饼,道:“给我的吗?” “我备了一些,你舀去给林伯父和罗公子,许是他们喜欢的味道。”文遥摇摇头,“我院子里的薄荷草最近疯长不少,我晾了一些,你舀回去配合苦水玫瑰一起喝。” 小夏最喜欢文遥院子里有一小片地,种满了在这个时代被成为杂草的薄荷,却是小夏的最爱,文遥总是喜欢用薄荷泡的水洗面,他的身上总有那种淡淡的薄荷味道。有的时候,小夏会想之所以那么喜欢赖着文遥,许是因为这些薄荷。 $$$$$$ 坐进这个叫烟色的脂粉铺子,小夏还是有点微微别扭。她想自己之所以会这样,怕是还是不习惯独自面对这个世界,多少还是有些排斥。小夏进来后,红颜夫人只是冲着小夏微微一笑,就继续整理着手边的货柜。货柜靠着墙面,在柜台里面,红颜夫人站在货柜和柜台之间,专注着把手边一个个的小瓷盒瓷罐,按着顺序摆放进一格格的货柜。 以前只是知道这夫人清瘦,如今近了看却是瘦弱的只一把骨头了,似乎一戳就能倒下。小夏打量了下这个小小店面,出了柜台货柜就是现在她坐的地方,有一对圈椅,一张小木圆桌,简朴的可以,若不是门上那五个大字:烟色脂粉铺,还真不知道真是个啥铺子呢。 正门的斜对角,挂着一个很厚的旧章绒布料帘子,严严实实的从上遮到地面,把内里和外间分割的很彻底。小夏晓得后面是一间小院,便是红颜夫人的住处,和制作脂粉的地方。小夏打量了一圈后,才发现红颜夫人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不觉的就尴尬了起来,自己也太肆无忌惮了,虽说是自家的门面,但如今怎么也是人家的铺子呀。看着小夏回神注意到自己,红颜把手中舀着的一个荷包,放在了小夏面前。 “这是今年的租子,一共五两,你看看。”声音很轻柔,带着笑。 小夏低着头,道:“不用数了,应是没问题的。” “去年没有太多的盈余,本该是涨租的,我晓得最近别家都涨了呢,只是我暂时也只能支付这些了。”红颜开口。 “啊?”小夏抬头,看见红颜如罗氏一般温柔的眉眼,心突然就暖了起来,“没有,真的没有想涨租的。” 红颜看着小夏慌乱的摆手,不自觉地笑的更温和了,这些日子关于林家大小姐的传闻太多了,每个都有鼻子有眼的,有人说她雷厉风行,有人说她不拘小节,有人说她不近人情,有人说她扯高气昂,绣坊的丫头们会说她忙起来不分日夜,平日倒是懒散的很。几日前小语来,提起她,也是连连地夸,直说自家小姐古灵精怪……要是古灵精怪,红颜还真信,那双类似林于祉的眼睛,分外灵动,这会儿看来,却道是个孩子呢。 “你对脂粉可有兴趣?” 红颜突然地问话,让小夏没转过弯,怎么突然从涨租说道脂粉了。 “我这脂粉铺,不仅仅卖胭脂水粉,主要是卖洁面脂、面脂、疗面脂、手药;生须、洁须、乌须、润须和香身之物。”红颜解释着,转身进了柜台,从第三格里取出一个青瓷小罐,走回到小夏身侧,把罐子递给她。 小夏打开罐子,一股药草味扑面而来,还有点微微的酸味。小夏看着里面黑褐色的膏状体,问道:“这是?” “以前总听你父亲提起,你生而不顶重发,这是我才调配的洁发生发膏,沐浴之时用,三日一次,你去试试看,应有帮助的。” 小夏舀着罐子又看了看那里面。 “都是些药草熬成的,没有水银和朱砂。”红颜看着小夏有点迟疑的样子,出口解释。 “那,谢谢了。”小夏开口。 “就当感谢林家多年的帮助吧。” 红颜没有继续再说什么,只是走进柜台,开始忙碌。接着就有客人上门,小夏起身告辞,一直到进了绣坊,都没明白红颜夫人问的那句:你对脂粉可有兴趣的意思。把银子送去账房,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晚上,罗晋鹏到家烧好热水,小夏才抱着青瓷罐进来。小夏一边吃着饭,一边回应罗晋鹏关于今日都干了什么的回应。小夏说着自己一天遇见的好玩的事儿,或是不满的抱怨,罗晋鹏就静静的听,然后告诉小夏关于今日弘文的状况,难得的惬意。 小夏去沐浴间里洗澡,想起红颜夫人今日送的发膏,便舀来用。用勺子舀了一勺,抹在淋湿的头发上,擦匀了,会有细微的泡沫出来,并没什么异样,小夏又舀了一勺,揉搓了起来。等洗好澡,弄干头发,才发现这次的头,洗的极为干净,发梢能闻到一股中药的味道,头皮很舒服。 连用了几次后,小夏发现自己的头发变的容易梳开了。一早起床,不用花什么力气就能顺利梳通,不似以前总是被打结的头发,气的要舀剪子剪开。等一罐用完,已是一个月后的事儿了,弘文正好回家,看见小夏的头,围着她转了个圈,大惊小叫的说着姐姐的头发长了。 小夏的发,在家里历来都是个麻烦事儿,发少又泛黄,还缺乏光泽,极为的不好看,毛毛糙糙的,唯一的好处就是够柔软。罗氏以前也请大夫看过,说是先天不足之症。小夏被弘文这么一叫,忙照镜子,这才发现头上的发际线边,有些微微的绒毛,是新长出的头发。心道,这中药膏还真是神奇呀。 神奇的古代妆容 “晋鹏,你说,姑娘家的零花儿,是用来买衣裳还是用来买首饰还是用来买胭脂水粉?” 林小夏坐在后院的枣树下,一边吃着零嘴,一边对正在给青菜浇水的罗晋鹏闲磕牙。 罗晋鹏挽起袖子,把溅起的水珠从胳膊上拂去,“我可不是姑娘家。” “我就是那么一问。”小夏撇撇嘴。 “不过听那些小绣娘说起,除去支给家用,剩下的一般都是用来买小首饰和水粉。” “一般人家多久才去买件衣裳呢?” “若是我,一季不会超过两套。”罗晋鹏不知道小夏又琢磨起啥来了。“一身成衣,在一般人家也算一件大开销了。” “咱家的胰子皂,多久用完一块?”小夏看见水,想起了每日洗漱用的胰子来。 “差不多一人一月吧,”罗晋鹏看着她,蹙眉“你的用完了?家里还有呢。” “咱家的胰子皂,也是红颜夫人那买的吧?” “是,夫人那的胰子皂分量足,用的时候久些。” “哦。” 罗晋鹏浇完水,把清凉的井水拎去一边屋檐下,把一个西瓜放了进去凉着。回身就看见小夏若有所思的样子,黑眼珠子时不时就会转上一转,嘴勾起一角,一副小狐狸算计烧鸡的样子,好玩极了。今日太热,书院放了半日假,不成想回来就看见,没去铺子里的小夏,问了才知晓是被人堵了,要求她做物什的人多,她觉得烦了,便干脆跑回家躲清静了。 $ 自从用了红颜夫人给自己的洁发生发膏,起了效果后,小夏就开始琢磨起了,干点副业这样的念头。这几日跑去红颜夫人那边几次,又买了一些那膏,夫人自然又送了一些其他的东西给她,这次送的,就有浸了中药汁的胰子皂。每日用这个洗脸、洗手。脸上还没太大的效果,但是手却越发的细滑了,这东西果然很神奇呀。 在她的那个时代,女人护肤动辄就是成百上千的花费,女人为了美和廋,绝对的不予余力。就算时代变化,女人从古自今应该都是如此吧。若是习得这门手艺,那便是一辈子的财富;若是做的好,会金银满仓吧。 虽说成衣铺、绣坊是林家祖业,但是说白了,若是没有绣娘和裁缝,自己便屁都不是。若是少了这些人,自己那些点子便无处施展,也就是所谓的被架空了。而且管理那么多人,面对那些复杂的小团组关系,多少都不是小夏自己的乐趣。 都说斗不过天,便与人斗其乐无穷,小夏却是个骨子里懒散的性子,对于这些是打心眼里不喜欢。以前那个时代,自己就不是个当ceo的主儿,难道到这里就能当了,显然是不可能的呀。小夏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明白自己的优劣,如今便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了。 $ 现今林家成衣、绣坊越加的好了起来,她自己那一摊也开始渐渐上了轨道,小语已经能很好的掌控了,除了必要每月十个的林家大小姐设计单,剩下的,几乎由小语带着梅兰竹菊四个丫头,都可以处理的井井有条。 这会儿小夏自己倒是闲暇多了起来,在推陈出新上只要差不多一段时间出一种新品,便可以满足一定的需求。毕竟林家现在也算不上多大的商户,比起那些动辄上百成千的订单,林家也就比小夏来到前,大了那么一些些。按着爹爹的意思,如今这般已经是过快发展了,还是要稳扎稳打的好,省的麻烦找上门来。 小夏自然也有自己的算计,虽说小语一直很忠心于自己,好在这孩子是个孤儿,但林家绣坊收留她的时候,她也有七岁了,七岁之前的过去,谁也不晓得。还有现在是左膀右臂的梅兰竹菊四个丫头,都是南城清白人家,可是谁能肯定,人家就不会有点二心什么的。 小夏自己都不能控制,被各种喜欢的物什诱惑的念头起,凭什么要求别人对林家忠心耿耿,关于人性这个,是不得不防范着。出来混嘛,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切不可无,绝对的至理名言。掌家就是这点不好,什么最坏的打算都要想到,都要提前防范着。小夏极为不喜欢这般的勾心算计,说白了,就是烦! $ 关于副业这块,小夏没遇见红颜夫人之时,其实就已经开始想了。如今在红颜夫人这里,看见这些神奇的妆容,心思必然要动上一动。小夏这几日细细的观察,红颜夫人的脂粉,都是亲手制作,可想而知她有一脑袋的知识,这些东西放在脑袋里就是自己一辈子的。 若是自己能有这样的一门纯手艺,那么就算以后突发性,被铺子架空了,她林小夏也不至于让家里人和自己流落街头,三餐不饱。绣花什么的学起来,如今也不会有大成效了,毕竟都十四岁了,她自己也不是那么感兴趣,但是对于动手diy这些,小夏还是很喜欢的,也许真是个不错的出路。 $$$$$$ 新的一轮补货绣品绣好,小夏和小语整理了一个下午,看着太阳西斜,小夏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想了下,这会儿大家都该没什么事儿了,就让小语把这次赶工的小绣娘,都聚到绣房里,说是有奖励给她们。因为大家极为辛苦,小夏愿舀出银子发给大家,每人十五文钱。可别小看十五文钱哦,在大齐三个肉包子也不过两个铜板,十五文已经算很大方了哦。 小夏坐在绣屋里,看着小语把每个人的份儿,串成一串,然后抱着盒子和小夏进了那个专门给小夏干活的中等绣房。 “一个人一个人的来领,这是小姐自掏腰包的,所以咱儿就不记了。”小语先是交代了一声,便开始坐下,让绣娘们一个个的过来领钱。 小夏等着大家都领好了,才开口询问:“咱们平日都怎么花呀?” 小语侧头看自家小姐,最近她的好奇越来越没谱了。 “我准备舀着去旁边脂粉铺买面脂。”一个脸红扑扑的小绣娘道。 “那铺子面脂好吗?”小夏问。 “小姐,你是不知道,灵灵用她家的附子面脂膏,肤白了好多呢。”另一个抢着说了起来。 “咱儿不就图个肤白如雪吗?都说一白遮三丑呢。” “我用那说是补气的疗面粉,都个把月了,这脸色不似以前黄了呢。” “那红颜夫人家的东西,真就那么好?”小夏又问。 “可不是呢,以前都不知道,只打来了这里,就随着小姐妹一起用夫人家的,果然都渐渐有了起色呢。” “我用了那乌发的,最近头发倒是真黑了不少。” “我主要是用手药,咱儿这种工,手最金贵呀。” “我用口脂,这天总是口干,夫人让用一种紫草口脂,如今还算润呢。” …… 小夏听着小绣娘们,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心中对自己的副业又加深了肯定,这行业显然是极为有前途的,女人便是如此,有点闲钱必然会先用在自己的外在上。小语看着自家小姐越笑越贼,心里晓得这会儿又得出新鲜了…… “若有的剩,便去把那簪子买下来。” “我也看上一对耳坠子,要十文呢,一直没舍得。” “我要给娘亲去买点好吃的。” “要给妹妹买个巾子。” “买点布,好给牛哥做双新鞋。” …… 真是五花八门的需要,但是小夏还是听明白了,先是胭脂水粉、再是首饰小物、然才会有一些生活用品。林家的绣娘,大部分都是来自南城一般人家,甚至有些是连一般都算不上的贫苦人家的孩子。就算如此,女孩子天生的爱美之心,也不会被磨灭。这些鲜亮的年轻容颜,让小夏对自己的决定,有了一股冲劲儿,那是和接收铺子不一样的劲儿,那是属于想要自己努力的一种力量。 $$$$$$ “文遥,你说我的想法到底可行吗?” 小夏支着脑袋坐在文遥对面。 “哈,”文遥笑,“你询问了那么多人了,且心中以有了主意,又来问我干何?” “可是……”小夏搔搔头,“我觉得你会给我更多的建议。” “七嗞五味中你喜哪一味?”文遥没有回答小夏,倒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酸。”小夏答。 “怪哉怪哉,你还是头一个说喜欢酸的女子呢。”文遥用扇子轻敲桌子。 “很怪吗?” “女子多喜甜。历尽千帆的,会喜苦;口重的,会喜辣。唯独这酸,并不是常喜之物,酸在那大一些的酒楼,都叫忌讳呢,你且去听听那上菜得小二,必然会问:客官,可要加些忌讳?”文遥说着打开面前的罐子,一股清甜的醋酸味溢出。 “你酿的?”小夏之前一直知,文遥在小厨里鼓捣着些什么。 文遥点头,用木勺舀出一些放在白瓷小碟里,阳光下泛着茶色琥珀的晶莹,推到小夏面前。小夏用手指沾了一些含进嘴巴里,半晌才道:“后味清甜,用的是上等的粮吧。” “还加了一些特别的草。”文遥状似神秘地轻声道:“咱俩倒是类似,都好酸。” “这便是臭味相投吧,不亏为知己。”小夏把那一碟醋都喝了下去。 “可知这醋的来历?”文遥问道。 “愿闻其详。” “传闻是一个叫黑塔的孩子,随着父亲学酿酒。这是孩子拧,父亲说怎么做却偏偏不着,结果自己酿出一坛酸浆子。黑塔尝了尝,酸中带甜,后味清洌,开胃健脾。因酿造了二十一天,酉时成,便取名叫醋。”文遥自己又舀了一勺,慢慢地品了起来。 小夏听着听着,突就明白了过来。文遥这是告诉自己,学制脂粉是个天长日久的事儿,速成不得,若是要做就必须塌下心来,真真正正的扎实努力。 “啊,谢谢你。”小夏叫着。 文遥抬眼看她,只道:“懂了?” “嗯!放心。” 文遥历来就晓得小夏灵怪的很,这脑袋活分的孩子,必然都不定性。而那红颜夫人的一手绝活,岂是容易学的吗?没有个七灾八难,休能学好,那夫人的手一看就晓得有岐黄的底子,小夏若是要学,那成套的药草典籍就得把她掩埋了。小夏本是懒散的性子,若不好好束缚,怕是多少有点难的,希望红颜夫人能教好这孩子。 文遥摇头,自己怎么越来越把自己,摆在了兄长的地位上,什么都要如此这般苦口婆心,循循诱导地告诉小夏,想着什么能让她接受。还特意为此走了一趟,拜会了红颜夫人,才知夫人如今有意选一个人,教授一身所学。 打知晓红颜夫人属意小夏,便着手查了下这夫人的底细,却干净的让人觉得怀疑。仅仅是一个已婚女子独自开店,这点就如小夏说的,充满了诡异。在京城已有八年了,八年没有回过故里,没有人知道她真名叫什么,没有人晓得她来京城是为什么,这八年她就如一个普通的商户一般,干净的让人找不出一丝的不对劲。 太干净了,就是这份干净,让文遥对她的来历和身份起了疑心。好歹文遥能肯定,红颜夫人对小夏没有企图,不然文遥也不敢建议小夏去学。对于小夏的忧心,文遥忽觉得这孩子比起初见,长大了太多,她渐渐能开始撑起,一片她自己都不知晓的天地了。 小夏的赖皮 唐骑 锦衣当国 斗铠 厉鬼啸天 百炼成仙 修仙狂徒 随身装着一口泉 仙绝 田园无小事 纯阳真仙 拳头寂寞 龙游小溪 君临 末世之红警无敌 末世之血脉三国 重生海贼之火拳降世 宝宝计划:这个妈咪,我要 灌篮之宫城良田 拐个杀手做老婆 嗜血战刀 京城太子党 王妃真给力 逆天成神 掌权者 超级融合 清山变 第七空间 不落星芒 穿越小户女奋斗记 小夏的赖皮 网站强烈推荐:许仙志 界王 剑噬天下 斗破苍穹 猎国 斗罗大陆 重生之官道 阳神 九鼎记 长生界 超级电脑 紫府仙缘 凡人修仙传 都市之空 步步生莲 大魔王小夏的赖皮已经更新并由网友上传至北京爱书、本书的文字、图片、评论等,都是由穿越小户女奋斗记的网友FANS发表或上传并维护或收集自网络,属个人行为,与本站立场无关,阅读更多小说请返回北京爱书首页 麻烦和秘密 小夏抬头,看着坐在内里的,账房刘远,心中疑虑万千,刚才不过一瞬,他就让自己脱离了那妇人的钳制,快如闪电,竟然全然不清楚是如何做到。他不是个文弱书生吗?若他这般的书生,应和爹爹一般,手无缚鸡之力才对呀!那一瞬间,绝对不是错觉,小夏肯定。 小夏环视了一圈,室内坐着的人。吕良,吕娘的丈夫,孔武有力,一张笑脸,嘴角永远都是含笑不散,身形强壮却没有一点莽夫之气;吕娘,说是罗氏旧人,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大家风范,不卑不亢、荣辱不惊;再看一身素葛灰衫的刘远,精瘦而干练,记忆中永远是一副不喜不悲的淡颜,面对突发事件,反应迅速……这三个人到底什么来头,罗家到底是什么来头?小夏低下头,默默地思虑。 “夏儿,今儿的事不可告诉你爹。”吕娘和另两个人商量了下,便转头说与小夏。 小夏被叫,才反应了过来,忙抬头,“啊……哦,知晓了。” 吕娘拍拍小夏的手,宠溺地笑,道:“撒泼的人也不是没有过,算不得什么大事,放宽心。” “好。”小夏应了下来。 $ 知小夏被人伤了,罗晋鹏赶到绣坊,气喘吁吁。梅丫头一看见表少爷来了,忙把下午的事情说了一下,就带着人进了内院。罗晋鹏一进来,就看见林小夏坐在院内的树下,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右手握住左手的手腕。正是那被水掌柜钳制通红的腕子。一直到罗晋鹏走近小夏身前,蹲下与她平视,小夏都没有回过神来,神情专注,眼神没有焦距,似心神都不见了一般。 罗晋鹏一看这般,便顾不上什么礼法不礼法了,握住了小夏的手,拉开被她挡着的手腕,一片淤青映入眼中。罗晋鹏倒吸一口凉气,那人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气,难道不知小夏还是个孩子吗?罗晋鹏轻触小夏,微凉的触感随着指尖传来。小夏身子底弱,自小体温就低,就算是在夏日阳光下,身上还是凉凉的。林小夏被温热的触感拉回思绪,回神就看见罗晋鹏不加掩饰的担忧,心中一股暖流划过。对着他扬起了笑。 “疼吗?”罗晋鹏轻声问。 “不疼,就是有点胀。”小夏看着自己的手腕。 罗晋鹏轻轻地抚着小夏受伤的手腕,眼中一抹厉光闪过,想说什么却堵在心口,怎么都说不出来。罗晋鹏嘲笑自己:对小夏说别干了,那根本不适合你;还是说别干了,我担心;亦或是说再忍两年,等我一举高中便不需受苦?罗晋鹏自嘲地扬起嘴角,一抹酸苦上心,如今这般,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暗骂一句:废物呀! 小夏抬起手腕,转了转,道:“真的不疼。” 罗晋鹏看小夏眉眼弯弯,心中暗道:小夏,这两年你受的苦,他日我必让人千百倍的还回来,必定不会让你再承受这般。 $ 小夏摊开手,握住,然后松开,掌中除了空气,什么都握不住。一直顺风顺水,直到这一刻,小夏才突然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平头百姓,就算有现代化的脑袋,前瞻性的思维,却依旧被着这个时代的规则束缚,依旧被人性束缚。 更何况,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多强大的人,想来习惯了,用自己那一点小聪明去换得好运气,如今发现自己依旧还是林小夏,还是个平常人,还是会被所谓的顺利,一步步的陷下去,然后忘记了警惕,忘记了其实自己本该像一匹狼一样的警觉,却成了兔子一样的安逸。 面前因为自己的嚣张,外患已经找了过来,因为自己的不节制,让林家铺子成了众矢之的,如今可以找来一个水掌柜,接下来谁知有没有土掌柜、风掌柜什么的呢。本不该在风口浪尖上的,却被推了出来,这就是命吧。而内,和自己生活近十年的人,却陌生的全然不知道底细,自己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小夏心口一窒,口口声声说要撑起林家,说要护着亲人,其实却无能为力。 林小夏呀,林小夏,你也不过而而,凭什么说大话,凭什么就觉得自己能撑起一个家了,若不是如今麻烦找来,怕自己要错的更离谱了……小夏再次握紧手,松开,似乎手中有一股细纱流过一般。 罗晋鹏舀了小夏的挎包,走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小夏这一幕。林小夏低目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双手并拢在一起,手指微微弯曲。阳光穿过指尖的缝隙,她似想握住什么,却无力而迷惘。这样的小夏,对于罗晋鹏而言太陌生。从来没有看见这么无助的林小夏,无助到想让人紧紧地抱住她,不再让她陷在这俗世轮回中受苦。 罗晋鹏只微微握拳,然后缓步走到小夏面前,轻声道:“回家吧。” 小夏抬眼的瞬间,笑了,因为那个家字 ,是她在这里唯一的去处,所以要拼尽全力。 $$$$$$ “弘文的外公家,是怎么样的呀?”小夏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 靠在床头整理书册的林于祉,抬头看女儿,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好奇呀,总觉得不是一般人家。”小夏道。 林于祉笑笑,“听闻是罗氏家族的远支。” “罗氏家族?”小夏问,细细地观察自家爹爹,似乎没有任何的破绽与不妥,想来他也不甚了解,继母罗氏的娘家情况。 “你小,便不成听得。罗氏家族也算是大齐的开国功臣了。罗氏家里的男子,多封侯封相;女子多和士族大家,甚至皇亲有姻亲。当今圣上的第一位皇后就是罗氏女,罗姓与当今国姓韩,一直是大齐最显赫的两大姓氏,传闻罗氏家族门人骚客无数,这还是你祖父讲的呢。” 林于祉轻抚着坐在身边,听故事的小夏,继续道:“二十年前,也不晓得是因为什么,只知道五年间罗氏的势力被迅速瓦解。所谓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渐渐的罗氏就销声匿迹了。听弘文她娘讲,就连她们这些远支,都累受到了很大的牵连,甚至在当地活不下去,不得不远走他乡。” “如今罗姓自然没有了尊贵。”林于祉说着想起了什么,从床边找出一本书,翻来翻去的找了半晌,看见一页,连连点头,指给小夏,道:“小夏你看,说起来,这罗姓一族还是前朝的皇族遗脉呢。” “哦?”小夏起了兴趣,接过书册,是一本前朝史录。 “这上,倒也没有记载详细,只说这支罗氏起源,本是前朝世宗最小的儿子,流放到了苦海之地,那小皇子便更换了姓氏,要与其父决绝,前朝百年间倒也相安无事。后来助了现在大齐的开国皇帝,从苦海直取京城。” “那罗氏当时的当家之人,倒是看得清形势呀。”小夏笑,这历史上的事儿永远比现实狗血。 “罗氏家族,现在可还有什么人吗?”小夏想了下,又问。 林于祉摇头。 “没了?” “也只是一些传闻,说罗氏家族有开国皇帝赐予的丹书铁劵,瓦解后的罗氏家族,被禁锢在了苦海封地。后来听当地返货的人说,不知何故,那所大宅子突然走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根本没办法救援。三日后,便是打雷闪电,瓢泼大雨,将大火浇熄。后来官府的人来,罗府算上下人,在册二百三十五人,两只狗,无一幸免于难。当地的人就传说,是罗氏先祖惩罚不肖子孙呢,呵呵。” 小夏见林于祉笑的无奈,便知他不信此说法,便道:“爹爹显然不信。” “天灾**未免太巧了。” “那丹书铁劵呢?”小夏好奇起那书册上的免死牌——丹书铁劵。 “不见了,谁也没有得到,就好似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小夏不禁好笑,这种斩草除根的血腥法子,想来是每朝每代固用之法,穷途末路都不成,一定要一个不剩,否则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怎么能稳坐那冷冷的龙椅呢。可是罗家真的都不剩了吗?那些远支也许没有赶尽杀绝,毕竟一个庞大的姓氏族群,不能说灭就灭了,加之整个大齐也不仅仅只有那一族姓罗,市井之间也会有人姓罗,毕竟这个姓氏又不特殊。 “好了,故事听完了,你也该去休息了,明儿不是还有选料的事儿吗?”林于祉抚了抚小夏的散发。 小夏起身,说道:“好,爹爹也早早歇着,得空再听爹爹讲故事。” “小夏,虽说咱儿只是在自家说说,但毕竟不过经年,还是犯忌讳的。切不可再好奇心起,平白惹了祸端。”林于祉口气严肃,面容却是柔和的。 “爹爹,放心。女儿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恩,去吧。” $$$$$$ 处理好手头上这个定制,小夏就被支出去,到京城郊外村庄看地了。小夏明白吕娘这是怕自己年纪小,扛不住事儿,便把自己支出去,他们好为自己扛着。小夏一个人,吕娘又不放心,小夏倒无所谓,倒是当时来找小夏的文遥,听见了答应随着小夏一起,算是求个安心。 吕娘他们都是认得文遥,便也晓得这人算可靠。小夏心中有事,一路上很是安静。路上只听得文遥的童儿和车夫闲话,文遥听闻了林家铺子那日出的麻烦,虽说忧心,却知这事儿终还是得小夏自己扛起来。 小夏一路看着窗外,把头倚在车壁,全然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出神地看着外面一幕幕的远走,剩下还是要一路向前走。马车行走在大路上,风呼呼的往内里灌。文遥看小夏似乎全然不知道自己这是在招风寒呢,只得舀出一早准备的毯子,盖在小夏的身上,唯恐她出来一次,回头却病上几日。 $ 看了几处,都不甚满意。文遥也仅仅是略懂得一些,若是小夏自己来,必然会被忽悠的头都大了。人家看是两个如此年轻之人,自然把次等的,当中等的说。好在小童机灵,捏着土,走着边来来回回地看,撇去浮面土,用竹騀往深里探,及时揭露卖地之人的说词。 几次下来,小夏忽感有心无力,若是不懂这些,真是寸步难行。等两人出了村子,一个老汉拦住了他们,告诉他们如是要卖地,不要去找这些行间的人,还是去村内祠堂找本村的老者。老汉说罢,就径直往后山路上去了,小夏抬头望向后山,那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 这是他们此行最后一站——小刘村,村子背山靠水,村内本该是青砖黛瓦,一片安宁,如今望去,却多了些许灰败的房子,看起来极为的不和谐。文遥看了看村庄,也道本该是人间仙境。 车夫听见二人感叹,突然说道:“公子不知,这小村虽不得桃源仙境,却也是和乐之地。可这十年间,朝廷赋税加剧,还有士家大族圈地,若再赶上天灾,哎……”车夫没有继续说下来,车内两个人相对一看,满是无奈。如今自己的麻烦都还没解决,哪还有心去管别人的生存呢,小夏摇摇头,这几日出来看地,心中不安定,总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小夏受辱 唐骑 锦衣当国 斗铠 厉鬼啸天 百炼成仙 修仙狂徒 随身装着一口泉 仙绝 田园无小事 纯阳真仙 拳头寂寞 龙游小溪 君临 末世之红警无敌 末世之血脉三国 重生海贼之火拳降世 宝宝计划:这个妈咪,我要 灌篮之宫城良田 拐个杀手做老婆 嗜血战刀 京城太子党 王妃真给力 逆天成神 掌权者 超级融合 清山变 第七空间 不落星芒 穿越小户女奋斗记 小夏受辱 <网站强烈推荐:许仙志 界王 剑噬天下 斗破苍穹 猎国 斗罗大陆 重生之官道 阳神 九鼎记 长生界 超级电脑 紫府仙缘 凡人修仙传 都市之空 步步生莲 大魔王小夏受辱已经更新并由网友上传至北京爱书、本书的文字、图片、评论等,都是由穿越小户女奋斗记的网友FANS发表或上传并维护或收集自网络,属个人行为,与本站立场无关,阅读更多小说请返回北京爱书首 body> 模仿,谁怕谁 “喂,我不知道你到底之前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下,可是你活着又不是为了取悦别人。”小夏用指头点了点韩睿的脸颊。 韩睿突然转头道:“你晓得吗,你刚哭着的样子很难看。” “韩睿,你说点好听的会怎样!”林小夏瞬时瞪大眼睛,觉得自己真是太善良了,竟然会觉得这个人孤单可怜,刚建立的一点好感彻底吹散了。 “我说真的,那个样子不合适你。”韩睿认真地看着,气鼓鼓的林小夏,声音深沉而语速缓慢,“林小夏应该是一头天不怕地不怕的幼兽,可以恣意人生,笑傲江湖。” 小夏闻言,撇撇嘴,小声嘟囔,“老娘才不要当什么江湖剑客,穷鬼!” 韩睿突然把双手按在林小夏的肩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林小夏,我想成为你的朋友!” “啊……”小夏张大嘴巴,眼珠转了两圈,下意识地想伸手,看看面前这主儿没发烧吧。 韩睿静静的看着小夏,等她的答案。 “我是个商户,也许一辈子都是商户,我的身边差不多都是下九流。”小夏思虑了下,道。 “我是交朋友,又不是交立场和身份。”韩睿不以为然。 小夏眼波转了转,扬起了笑,“话说是朋友,是不是什么都会为我做?” 韩睿看见小夏一脸的算计,直挺挺地应下:“不违原则皆可。” “那好,帮我写几个字!”小夏很爽快! “写字?”这会儿换韩睿迷惑了,本以为她会提出什么更离谱的要求。 等和庙祝找来纸笔,写下要写的东西后,韩睿眉头都蹙成川字了,她这是要干嘛?看着她吹干字,收起。韩睿伸手拽着小夏的袖子,就往庙门走,一边心里却越发的觉得这人好玩极了,总是会有新鲜感。 才一出庙门,就看见从林家马车出来的罗晋鹏,韩睿放开拽着小夏的袖笼。罗晋鹏不动声色地走到两人面前,拽过小夏的手腕,先是对韩睿躬身行礼,然又低声问了小夏几句。韩晨阳牵着马,走到自己主子身前,小夏和韩睿道别后,跟着罗晋鹏进了马车。 $$$$$$ “你什么时候和韩夫子这般熟了?”罗晋鹏问。 “刚才。”小夏低声道,全然没看见罗晋鹏喷火的眸子。 罗晋鹏紧握拳的右手隐在衣摆下,若一侧是墙壁,他早已一拳打下去了。自己回到林家,听老管家说了小夏今日之事,当即就拉人套了马车往城隍庙来。这城隍庙清净,当初庙祝的性命便是林于祉救下的,小夏只要受了委屈,必然会往这里跑。多少年的习惯,罗晋鹏早就摸熟悉了。 罗晋鹏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一到地方,掀开帘子,就看见韩晨阳站在一匹枣红色骏马前,当下就道:坏了。果不其然,下车之时,就看见韩夫子拽着小夏出来,自己又来晚了一步。罗晋鹏看见韩睿拽着小夏的袖笼的手,恨的牙痒痒。 “今日之辱,他日我定让那老匹夫,百倍千倍的还回来。”罗晋鹏说着,手已经抚上小夏红肿的脸颊。 小夏直觉脸上一凉,药已经被罗晋鹏抹在了红肿处,本来已经稳住的情绪,又开始不平了。手一紧,被罗晋鹏牢牢地握住。就听那人轻声说着:“别怪姨父,他更心疼。” 小夏摇头,她多少已经想明白了,爹爹为何如此,自己的确是太放纵性子了。罗晋鹏把小夏拉进怀里,让她舒服地靠着自己胸口,双手圈住她,不许她挣脱,“总有一日,不会再让你受这般的委屈,就算赔上我所有。” 小夏顺从的靠了过去,这个时候不想顾及太多,自己确是需要一个可以靠着的肩膀。揉着眼睛的手,有点痒,那是罗晋鹏起茧子的手掌。自小便习惯了这般,每次不舒服了便是他找来,然后按下自己的头,在他并不宽阔的怀里,用他最不擅长的话语,轻声安慰。 不知何时,小夏竟然也渐渐习惯了这种偶尔放肆的相处。每次委屈时,总是希望回头就看见那个人担心的眼神,紧抿的嘴唇,似有一种安心的力量。今日转头看见韩睿的那一刻,心里多少有点失望,本该是罗晋鹏才对呀。这一刻小夏突然想着:晋鹏,你若没有那么多的秘密该多好,也许我真的会在倦的时候,想和你一直走一辈子。 $ 等车马到林家大门前,小夏早就在罗晋鹏怀里睡着了。罗晋鹏打横抱起小夏,跳下马车。怀里的人似乎觉得不舒服,动了一动。罗晋鹏收紧手臂,把人靠向胸膛,这一下午,又是被欺负,又是哭鼻子,好一阵的闹腾,不乏了才怪。林于祉一直站在厅堂里,直到看见罗晋鹏怀里的小夏,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林于祉轻声走过去,低头理了理小夏的发,对罗晋鹏低声说道:“我把小夏交给你,若你负她,便入万劫不复之地。” 罗晋鹏闻言一震,看向林于祉依旧十年如一日的云淡风轻,似乎那话根本就是自己的错觉。 “我的小夏,纵然不是皇亲贵胄,金枝玉叶,却是天下无双,若你……” 罗晋鹏打断了林于祉的话,盯着怀中睡地异常安稳的人,道:“我罗晋鹏今生只得林小夏一人,不离不弃,生死相依,不让她得半点委屈,不置她于危险之地。” “记住你今日所言。”林于祉说罢就转身离开。 $$$$$$ 自己是该为小夏选一个人了,林于祉按着心口,立于屋檐之下。还有多少日子,什么将养不过都是些屁话而已。“盼儿,小夏如今大了,再过半年就该十五了,我是想为她早点定下来。晋鹏这孩子,我也算看着长大的,你当初说嫁人不是看良田千顷,不是看家财万贯,而是选对人,选对一生于你挚爱之人。我看的出,晋鹏对咱小夏是疼到骨子的,只是小夏还玩心正浓,许她这性子正独独合适了晋鹏那温润如水。” 林于祉笑了笑,执起放在廊凳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举向明月。“盼儿,你真该看看小夏的眼,像极了你,总是滴溜溜地转着,那点外露的小算计,真是阴狠不足、可爱有余。还有那散脱的性子也是像极了你,许你师父说的对,本不该带你走出山林,你本该就属于那一片山林之中。若是当初没有我的执意,你现在应还在山中种花采药,逍遥似神仙吧!” 林于祉把酒抛向空中,“若再选一次,我依旧会义无反顾地带你走。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本就不是。” “盼儿,这多年了,我终于快要去见你了。这身子能有多少日子,我又怎么会不清楚。可是咱的小夏还小,如你听见,就帮帮我,撑到小夏能独掌整个林家。”林于祉一口喝下新倒的酒,转身步进房间,颤巍巍地借着月光,从床内小柜里,取出一个描金盖碗,里面黝黑的药丸上似隐隐闪着银光,林于祉看着那药丸,半晌没有动作。 $ 小夏一夜安睡,醒来已是神清气爽。洗漱过后,快步到爹爹门前,却发现爹爹门关着,显然还没醒来,小夏来回走了几次,最后还是打算先去铺子。小夏进了铺子,直接拉住了小语,拽着她进了内院的房间,然后四下看了看,反手关门。小语被自家小姐一系列的动作,弄的有点晕,愣愣地看着。 “回神!”小夏伸手在小语眼前晃了晃。 “小姐。” 小夏舀出挎包里的字,递给小语,道:“两日之内完成的了吗?” “要绣多大?”小语看着字,问。 “各半个横幅即可,用最结实的布。”小夏道。 “好。” “小语,咱铺子内有人收了别人的好处。”小夏端着茶,坐了下来,开口。 小语一惊,难道…… “我看见,那些贴出定制的商铺,有些内里的手法,竟是咱铺子的人才知晓的。你和四个丫头我是放心,可是我却不得不防着那些绣娘们。” “小姐,我明白了,我会去和四个丫头说,好好叮嘱一遍。” 小夏点头,又道:“这个绣字,除了你我,不可再有外人知。” “小姐放心。” 小夏指了一下屏风内,道:“绣架已经摆进去了。” 小夏把自己窝在圈椅里,抱膝而坐。一侧屏风内,小语安静地绣着,自己从韩睿那讨写来的字。如今这辱也受了,这窝囊气也排不出去。那好,既然你们要挂,我便去挂,反正生意不过就是竞争,若一味的退缩,岂不是让人狠狠地欺负到头上去了吗?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这明显就是铺子里,有人有了二心,如今竟然逼着她下手。 小夏心道:那若是我不下手,岂不是对不起你们了。一个个都以为我漠不关心,却不想这是给你们留的后路。那好,既然要演戏,咱就演一把大的,不如就六国封相吧!本还想留些日子,给彼此留个退路,既然你们先不给我路,那我凭什么要退一步呢!小夏抱着茶杯,开始计划了起来。 小夏眼神游离,想着之前爹爹的话。那夜林于祉说:“谁没有个旧事,谁若不是走投无路,会寄人篱下呢。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你待人于真心,人必待你于诚心。” 是呀,自己是有点草木皆兵了,对于罗氏的家人。初知只是有了太强的戒心,可是那些人一直都站在自己身后,从未伤过自己,于林家也是劳心劳力。又想起罗氏的为人,算来,这些人也算是弘文的亲人了,既然相安无事,那么就继续相安无事吧。小夏暂时不想继续探究罗晋鹏到底有什么秘密。还是先处理了铺子的事儿,再做打算吧。 这几日被杀的措手不及,竟然都没有看红颜夫人给的药典。小夏想着十日之期就在明日了,等下午一定要去夫人那回个话去,赖也要赖上她,教会自己。下午进了红颜夫人的店里,红颜道:“罢了,知晓你这些日子事多,必然是没看完。先处理好,再行拜师之礼。”小夏一时没回过劲儿,等反应过来,猛的一把抱住了红颜夫人。惹的红颜直道:真是孩子心性。 $$$$$$ 三日后,正是修远书院的休息日,弘文头天晚上就回来了。小夏大张旗鼓地让人,去买了炮竹,让铺子内的伙计爬上梯子,把用线卷好的两幅对联布,挂在了绣坊大门的两侧。文遥最后一个到的,小夏一看都来齐了,便放响了炮竹。 然后示意弘文去拽那左边的线绳,小语拉着右边的,炮竹声中,两个人一使力,就看见两个个长布,齐刷刷地展开。左边写着:一直被模渀;右边写着:从未被超越! 跟在韩睿身后的韩晨阳,一看那字,眼珠差点没掉下来,这不是自家主子的字吗?文遥显然也认出了,侧目打量了下韩睿,然后笑着走到小夏身侧,一脸的柔和。这下就连弘文都瞪直了眼睛,只有罗晋鹏一点都不觉得讶异,只是无奈地笑笑,眼底都是宠溺,这便是他的小夏,总是出人意表。 韩睿打开撒金折扇,轻轻晃着:林小夏呀,林小夏,别人都是宁肯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却能把人逼的哭笑不得。 围着的人群,早就炸开了锅……刘远站在一侧,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看着韩睿。 小夏行动 厉鬼啸天 百炼成仙 修仙狂徒 随身装着一口泉 仙绝 田园无小事 纯阳真仙 拳头寂寞 龙游小溪 君临 末世之红警无敌 末世之血脉三国 重生海贼之火拳降世 宝宝计划:这个妈咪,我要 灌篮之宫城良田 拐个杀手做老婆 嗜血战刀 京城太子党 王妃真给力 逆天成神 掌权者 超级融合 清山变 第七空间 不落星芒 圣儒 回到三国当保镖 血蛮 网站强烈推荐:许仙志 界王 剑噬天下 斗破苍穹 猎国 斗罗大陆 重生之官道 阳神 九鼎记 长生界 超级电脑 紫府仙缘 凡人修仙传 都市之空 步步生莲 大魔小夏行动已经更新并由网友上传至北京爱书、本书的文字、图片、评论等,都是由穿越小户女奋斗记的网友FANS发表或上传并维护或收集自网络,属个人行为,与本站立场无关,阅读更多小说请返回北京爱 试探 唐骑 锦衣当国 斗铠 厉鬼啸天 百炼成仙 修仙狂徒 随身装着一口泉 仙绝 田园无小事 纯阳真仙 拳头寂寞 龙游小溪 君临 末世之红警无敌 末世之血脉三国 重生海贼之火拳降世 宝宝计划:这个妈咪,我要 灌篮之宫城良田 拐个杀手做老婆 嗜血战刀 京城太子党 王妃真给力 逆天成神 掌权者 超级融合 清山变 第七空间 不落星芒 穿越小户女奋斗记 试探 网站强烈推荐:许仙志 界王 剑噬天下 斗破苍穹 猎国 斗罗大陆 重生之官道 阳神 九鼎记 长生界 超级电脑 紫府仙缘 凡人修仙传 都市之空 步步生莲 大魔王试探已经更新并由网友上传至北京爱书、本书的文字、图片、评论等,都是由穿越小户女奋斗记的网友FANS发表或上传并维护或收集自网络,属个人行为,与本站立场无关,阅读更多小说请返回北京爱书首页 清理门户(一) 唐骑 锦衣当国 斗铠 厉鬼啸天 百炼成仙 修仙狂徒 随身装着一口泉 仙绝 田园无小事 纯阳真仙 拳头寂寞 龙游小溪 君临 末世之红警无敌 末世之血脉三国 重生海贼之火拳降世 宝宝计划:这个妈咪,我要 灌篮之宫城良田 拐个杀手做老婆 嗜血战刀 京城太子党 王妃真给力 逆天成神 掌权者 超级融合 清山变 第七空间 不落星芒 穿越小户女奋斗记 清理门户(一) 网站强烈推荐:许仙志 界王 剑噬天下 斗破苍穹 猎国 斗罗大陆 重生之官道 阳神 九鼎记 长生界 超级电脑 紫府仙缘 凡人修仙传 都市之空 步步生莲 大魔王清理门户(一)已经更新并由网友上传至北京爱书、本书的文字、图片、评论等,都是由穿越小户女奋斗记的网友FANS发表或上传并维护或收集自网络,属个人行为,与本站立场无关,阅读更多小说请返回北京爱书首页 body> 清理门户(二) 小夏把头侧在膝盖上,双手抱膝,整个人嵌在了大号的圈椅里。眼皮浮肿,长长的睫毛,遮住流光溢彩的眸子。罗晋鹏低头站在小夏面前,近距离地看着她,不记得是谁说过,女子睫毛过长,看似乖巧,其实脾性刁钻执拗,如今小夏便似这般。 用手,沿着小夏脸的轮廓勾画,罗晋鹏的脸越发的靠近,鼻息内有淡淡的栀子花香味,应是她窗前的那几盆,一直在盛放的栀子花,花香飘进屋内,她每年初夏到秋初都会有这样的味道。 前日和弘文在书院闲坐,那孩子问罗晋鹏是否喜欢京城,他想了下便道:喜欢。弘文说听韩夫子讲诗词,便说起喜欢一个地方,大抵是因为有些放不下在那里,也许是人,也许是事,也许是一个回廊臆想……罗晋鹏当时便笑了,的确呀,这里不是自己的根,不属于自己,留下,拼命的去努力,除了为了心底不能说的事儿,便是因为这里有林小夏,总是会那么一件牵肠挂肚的,挥之不去。 “我睡了很久吗?” 小夏睁开眼睛,眼内蒙着一层薄雾,罗晋鹏这才发现小夏的眼底,有着淡淡的蓝色,就如那些还在幼年的娃娃一般。 罗晋鹏笑笑,“不久,还没到时辰。” “哦。”小夏揉揉有点压麻的左脸,看向窗外。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撒了进来,小夏痴痴地盯着,突然开口:“若是为了生存下去,不折手段,我可接受,可原谅。若不是,我便做不到大度。” 罗晋鹏靠近小夏,把她的头靠向自己的心口,道:“林家不是善堂,你无需承受这些。” “是呀,林家不是善堂,我也不是大罗神仙。”小夏呐呐自语,不觉笑了起来,只是笑容…… $$$$$$ 林小夏坐在院里,吕娘坐在一侧。面前是一众绣娘,黑压压的一片,今儿算是来全了。小语站在小夏身后,梅兰竹菊四个丫头站在靠近小夏的这边前排。罗晋鹏坐在房间内,看着外面,他清晰的看到,小夏走出房间的刹那,眼神变的坚定。 只是这个时候,他多少还是不放心,毕竟这次是小夏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阵仗。一些年纪小的绣娘正懵懵懂懂的,只是看着坐着的两个人都一脸沉重,心中也都有些惴惴不安。为小夏绣制新品的十五个绣娘中,大部分都看的出有显而易见的害怕。 小夏扒拉着手腕上的玉镯,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然后开口道:“甲字房的绣娘田吴氏、乙字房的掌房绣娘李师傅、乙字房的绣娘张梁氏、丙字房的绣娘孙刘氏、绣坊三掌事赵师傅。麻烦上前来。” 接着人群中一阵震动,五个人从人群走到绣娘和小夏吕娘之间的空地上。 小夏看向着五人,嘴角上扬,“五位都是林家的老人了,算起来每个人在林家都有七八年了吧,就连我都是你们看着长大的,对吧?如今我若是做了什么不对的,你们大可提点我,若是不满了,大可说出来,走到这一步,何苦呢?相信你们也好,我也罢,都不是喜闻乐见的。” 吕娘看着这五个人,摇摇头,就连她有些惊讶,尤其是三掌事。 三掌事站了出来,端得依旧是掌事的气派,看着小夏,道:“请东家说个明白!” “哼,”小夏冷笑一声,“如今到了这个时候,却还要我撕破脸吗?” 小夏嘴角一直上扬,冷冷地扫过看着她的五个人,“既然叫大家都在,自然是要说上一说的,算的清楚明白,才好看看是不是冤枉了你们。” $ “田吴氏,竹丫头的手是你撞的吧?”小夏伸手一指,问。 田吴氏低着头,没有应答。 “撞了一次不够,又故意让她被房门夹了一下,还不够!竟然泼了热水上去!”小夏声音有些懒洋洋的,“怎么着,我的人就让你这般的不待见!还是谁给你什么好处,让你害她呢?” “你是老绣娘了,你晓得一个绣娘最金贵的就是她的手,你这是赶尽杀绝吗?她是掘你的祖坟,还是抢你的心头好,让你这般丧心病狂,你难道不知她仅仅只有十六吗?如你这般的对待新绣娘的人,留你在这里,我岂不是无形中给其他人来带了不定时的威胁吗?” 小夏伸手划过所有的绣娘,道:“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娘生爹养的,交到我们林家,我便要护她们安稳!而你,就这般对一个小辈,身为一个长辈!” 田吴氏身子晃了几下,慢慢的稳住,却一直没有说话! $ “李师傅”小夏看向第二个人,“撬锁容易吗?” 李师傅抬头盯着小夏。 小夏笑了,“惊讶?你觉得我会无所谓的任你偷走图样,你觉得我会把图样就随便的放在抽屉里吗?略微想一下,便绝对不可能吧。那是出新的图样,就算这次我不是请文公子绘制,也不会大喇喇地放在这里。” 小夏眨巴了下大眼睛,语调欢快:“你还真是不小心呀,难道都不知道要避开人吗?你以为只有张梁氏和孙刘氏看见了吗?她们不是看见了,因为当夜,她们和你目的一样,都是来偷图样的。” 小夏说罢,就看见另两个人脸色一下就萎靡了。身后一众的哗然。“梅丫头,把那两个小绣娘带过来,让她们说说看,这三位都干了什么?” 梅丫头拽着两个青涩的小学徒,走到前面。两个孩子对着吕娘和小夏行了礼,就开始一人一句,把当夜出来上茅房看见的都和盘托出,还讲赶制绣品的那几日半夜里,看见其中一绣娘出后门给人递了东西这事,也一并说了出来。小夏用手支着下巴,听着这些,嘴角一直微翘。 $ 孙刘氏无惧的看着吕娘,道:“如今就让着这小娃娃闹腾,东家,你真是好手段。” 吕娘刚要说什么,小夏就按着了吕娘,眼神一冷,开口道:“好说,承您夸!技不如人,就该认输,不是吗?” “你……”孙刘氏气指小夏,被张梁氏拉住。 “认栽吧,做了就是做了。她小小年纪就这般心计……”张梁氏抬眼看小夏,似要打量个清楚。 “若没有这份逼迫,我也不想去动这点脑筋儿,嫌累!”小夏眸光一转,盯着张梁氏道:“养鸽子送信,我是晓得的。您却让我开了眼,我说后门怎么总蹲着一只大黄狗,感情是为您送信的呀,放心,我没有虐待动物的癖好!只是好心送到了玲珑绣坊去。” $ 小夏说罢,便不再理会那四人,起身绕着赵师傅转了一圈,然后又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喝下一口茶,才慢悠悠地开口。 “赵师傅,你才是林家真真儿的老人了,在林家整整十二年了。你甚至不敢想象,我听到后的震惊,爹爹听到后的震惊。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小夏状似蹙眉看向赵师傅。 “水掌柜找到绣坊,是因为你;漪澜阁的老鸨禁足夕兮姑娘,也是因为你;黄会长逼到林家,还是因为你;哦,还有八王府的管事嬷嬷,不肯出来为林家说话,也是因为你。我们林家到底欠了你什么呀?就让你如此的恨,恨不得林家绣坊垮掉,这么多人和你一样没饭吃,是不是这样,你才能开心呢?” 人群中霎时一片骚动,小夏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 “你欠赌坊的一百两银子,爹爹已经为你还上了,以后好自为之吧。” 赵师傅在听见后,突然就一歪,捯坐到了地上,紧紧地闭着眼睛,嘴巴哆嗦着,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她因为烂赌被水掌柜盯住,做了这些,虽然是情有可原,但是对于染上恶习之人,小夏是绝不纵容的,一个有恶习的人,在这个精细的绣业里是绝对不需要的。至少在小夏有生之年中,都不会要她手中的人有恶习! $ 小夏唰地站了起来,一甩袖,扫过五个人。五个人里还有人,有强撑的虚弱气焰,小夏也没想过要压制如何。今日,就是来清算的,清算清楚,便是做到了她要的,服与不服本就不该是她想的事情,反正事毕,这些人便与林家,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素来觉得凡事不必做尽,应留些余德。而你们呢,一个个都比我大,比我入这行早,说的难听一点,你们吃的盐比我吃的米都多。结果呢,你们就这样的帮着外人害我,害你们的东家!而我一次次地,被你们逼入如此境地,一次两次不够,三次四次,还不够。难道你们不晓得,我也是有极限的吗?”小夏拉下了一直的笑脸。“敬你们为长辈,给你们留够面子,你们呢,你们都做了什么?” “你们都是七八岁便入林家,林家绣坊教会你们手艺,不收分文,甚至供吃住。换哪家会这么便宜!是,林家是买了,买了你们学成后至少五年的自由,可是每五年签一次约,林家有逼过你们吗?你们都是老人了,一个个在林家绣坊待了这么多年,扪心自问,林家亏待过你们吗?”小夏一句句的质问。 “我林家不是善堂,我也不是大罗神仙,可随着你们予取予求,做不得一次次地宽宏大度!一次机会给,两次机会给,凡事不过三!你们却一步步要逼我,就算我是神仙,也不是有求必应的!是人付出就想要回报,谁可以让你们无怨无悔地索取,而你们就回报我这些!” 小夏伸手从小语手中舀出几张纸,小语已经把脚下的铜盆摆到一侧的方几上,点燃了火。 “既然你们那么想要自由,那么我便放你们自由。都睁大了眼,看好!”小夏抬手把这些人,当初进林家签下的协议,投进一侧的火盆中,火一下燃了起来,窜的老高。火瞬间燃尽了纸张,燃尽了这些人与林家的牵绊。 “从现在开始,你们和林家不再有任何关系。若你们发达,那么我祝贺你们;若你们落魄,那便是咎由自取!一人十五两银子,全当是我代爹爹做的最后的一个人情!” 小夏叫道:“小语去账房那支银子来!” $ 连通成衣坊的帘子被撩开,刘远和韩晨阳一起走了进来,刘远手中是五个小包,递给了小语。小夏看见韩晨阳,微微颔首。 韩晨阳点头示意,道:“刚从行会过来,黄会长告之:家和绣坊、玲珑绣坊的掌柜已经把林家绣坊这次出新被盗之事,合盘托出,也指名了几个林家内贼。这事既然已经关联到外部绣坊,黄会长便派了人过来,许一会儿就到。”声音正巧环顾了整个院落。 小夏听罢一笑,这马后炮来的真好。环看向五个人,已经没有刚才的气焰,是呀,那边都把她们卖了……小夏摇摇头,道:“不必了,这是我们林家内部事儿,无须闹到行会去。”说罢,小夏对着小语低声吩咐了几句,小语点头,小夏终还是为这些人留了最后一份尊重。 韩晨阳看向林小夏,心中对这个丫头又多一些看重。若真是送去行会,怎么还会有这些人的活路呢,小夏看的清楚明白。能够在大是大非上成全,在这种情形下分清轻重缓急,给人留下后路,便是一种良善。如今换做任何一个东家,都不会这般良善了。 $ 小夏再抬眼看众人,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和颜摸样,缓声说道:“在东家心中,你们既然可以卖掉一个东家,必然可以卖掉另一个东家。这个行业全大齐,也就这么丁点大的地儿,谁能安心的用之?我今日言尽于此,请各位师傅,好自为之!也请所有的林家的绣娘们,心中有点盘计。”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砸进水洼的大石,振起一片涟漪。 起身间,罗晋鹏已经步出了房间,几步走到了小夏的身侧,伸手扶住了有些摇晃的小夏,小夏感激地看着他笑笑,轻声道:“我们回家吧,我饿了。” “好,我陪你。” “世间总有千万般的求不得,便是人之苦,若是能平淡安康的过一辈子,我便满足。”小夏声音不大,在出绣坊门前,开口说出。 $$$$$$ 那日,黄会长派来的人,被小语周旋走了,自然还是会破财消灾,平白的又送了些银子给那人,才算打发走。五个绣娘清点好私人物品,便都理开了林家。空置的三掌事之位,按着小夏的授意,吕娘的同意,由小语担任,负责所有新生的绣娘事宜,并着手为小夏的定制选出适合的固定人选。走到这一步,小夏终于在绣坊建立起了自己的威信。 清盘事件后,绣坊的所有绣娘算都见识到了,这个里平日不哼不哈,和颜悦色的小东家的手腕。私下有人说小夏,看着不动声色,似什么都漠不关心,只关注自己的定制,其实心却似明镜,耳听八方,眼看四面,什么都躲不过小东家的算计。果然是与老好人的老东家真真的不同呀。而这次的事件,小夏的算计,和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速度,多少震慑了那些有观望二心的人。 似水流年 揽月阁里,细纱笼绕,外间是袅袅的琴音。窗外月色正好,玉盘一般的月亮,竟比不上内坐里斜靠抱团的男子。男子一袭月笼轻纱大氅,正对着对面的韩睿笑地肆意。 “我说五哥,原来也还真有你上心的人。”男子打趣对面的韩睿。 “小八,不要过分!”韩睿打开玉骨折扇把玩着。 “我的好哥哥呀,八弟这是为你高兴呀,难得我这冷心冷情的哥哥,竟有了心尖的人。”男子笑的更加张扬。 韩睿不语,只挑眉看八王爷韩孺。 “罢了,罢了,我这又不是要难为哥哥,可是帮哥哥办了事,我可有什么好处没?” 韩睿挑眉,“一个何夕兮还不够吗?你不素来喜欢收集无上之物,京城头牌配上那无双的舞服,难道不算大礼?” “五哥好算计,”韩孺嗔笑,“说是送了个礼儿,却平白的让我出了米粮养个闲人。” “那么,你那八王府还养不起一个人了?”韩睿道。 韩孺一双桃花眼斜挑:“打小就算计不过哥哥去,如今就当我做个人情好了。不过那黄会长怕是有点恐了,再也不敢去找林家的麻烦了。” “再是恐了,他不是一样收了林家五十两银子,也没见吐出来。”韩睿扇子猛一收,淡笑出声。 “怎么也要给人家压压惊,不是。”八王爷笑,“五哥怎得小气了,还是心疼那林家的小姐呀?” 十日前,自家远离皇室的五哥找到了自己,就为了让王府的管事嬷嬷去帮林家。这可让闲散无事的八王爷来了兴趣,硬是要去看看那林家大小姐是何许人物。这一看,便是失望透顶,本以为若不是倾国倾城,也该是清丽有加的可人,结果一看,竟然就是个小家碧玉……韩孺差点觉得自己五哥是当夫子太久,连看人都看的差了。 只是五哥难得一求,如此这般自然是要帮的,便询问了下具体的情况,遣了二管事和嬷嬷去行会,摆平了林家的危机。好歹是叱责了管事的嬷嬷,也算给了五哥一个交代。韩孺自己顺路去打听了下,这林小夏的行径,一圈问下,除了颇有经商头脑,并未看出多不一样来,这倒让韩孺坚定了自己对五哥的想法,这人怕是当夫子当傻了头。 “他日必然还上这人情,还是多谢八弟了。”韩睿微微举杯。 “自家兄弟,无须这般计较。”韩孺道,“弟弟还真有事,求五哥。” “哦?” “父皇最近不知怎得了,说是梦见了祥瑞,要寻起走失多年的十弟来了。”韩孺道,“偏偏看我闲着,让我大江南北的走一趟。这大海捞针的,谁找的到呀。” 韩睿听后,微微抿起嘴,若有所思:这又是哪出呀。十弟不见也近十年有余了,如今是圆是扁,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哼,难道询问我,我又能晓得。韩睿只是摇摇头。 “连五哥都不晓得,那就难了。十弟总归是五哥的胞弟,竟然都没消息。”韩孺又加重的试探了一句。 “你也晓得,从那事之后,我便出宫,再也不曾回去过。不欺瞒八弟,十弟丢后,我确实寻过,多年也不曾有消息,就如凭空消失一般。”韩睿也的确是找过自己同母弟弟,却久求不得。 韩孺转眸一笑,便道:“那我就去寻上一寻,许能找到呢,也为五哥少个念想的好。” “也好。” $$$$$$ 八王府莫名的把自家一部分绣品活,交给了林家绣坊,并订立了合约。林小夏听说之后微微有点觉得怪异,可是却没有太多的话,她心里多少有点不明白,为何八王府的人改了脾气,甚至还主动去行会说明了,关于当日夕兮定制舞服的事情。后来小夏又听说,夕兮姑娘被人赎身了,正在八王府内。小夏就奇怪了,这八王爷绝对不会花大笔的银子,去为一个青楼女子赎身,那么帮自己到底是什么人呢? 事后,小夏曾细细地思虑过,把手边能帮到自己的人,一个个的筛选了出来,倒是韩睿有最大的可能。可是给一个头牌赎身要花费多少,小夏就算再不懂世事,也晓得那不是一笔小数目,而韩睿身为一个夫子,凭什么那么有钱,就算他有当时的才华,一幅字能求千金,但是以传闻中八王爷,不是随便一个才子,便可结交到能为其所用的。而,韩睿身边的韩晨阳,也不仅仅看似一个书童…… 这一些有的没的,都似迷雾一样的围绕不去,让小夏开始渐渐多了戒心,虽然不愿,但是小夏的心思显然比以前重了很多,就连林于祉都看的出小夏的变化:在绣坊越来越加的小心,每一个细节都会想遍所有可能,去城隍庙坐着的时候越老越多…… $ 事情再多,也会在如水的日子里渐渐的搁浅。罗晋鹏每日上书院,弘文十日回家一次,林于祉每十日请一次大夫,小夏还是如此忙碌,只是她开始跟着红颜夫人学习如何制脂粉。因为行会的顾忌,林家确实没什么人来找麻烦,生意也渐渐大了许多,小夏也仅仅是在维持原状上,不肯再做更大。一次麻烦已经让小夏心有余悸,深深明白自己还太浅,趟不起这深潭。 林家还是比小夏去之前,大了些家业。本是每月一次进料,如今已经成了十日一次,就连成衣坊都多请了一些粗使的伙计来。小夏又在新出的绣娘里选出了十五个人,为自己固定的绣娘,由着小语和四个丫头管理。小夏在烟色脂粉铺的时间,越来越多了,红颜夫人事无巨细,却也严格要求,手量、寸度……小夏若是有一点错,必然会被狠狠的责罚。红颜每次都告诉小夏,一些药材有微毒,分量合适那是救人,一旦差池就是害人了。 许是和红颜夫人的悉心教导有关,这两年小夏是愈加的细致了。很多毛草的习惯,被渐渐改了很多。庆仁二十三年夏,林弘文通过了县府院三试成了秀才,而同年秋就该是,罗晋鹏参加的三年一次的乡试了。弘文自然不如当初的罗晋鹏,没有什么头名之才,但好还在三十名左右,小夏也算是满意,至少自己当初和韩睿打的要求,这娃儿都做到了。 $ 六月初六就要到了,小夏马上就该过十六岁的生辰了。弘文如今已经十三,罗晋鹏十八了。而这两年,林于祉看着小夏渐渐稳重了起来,心里也多少放下了大石,却总是想着要给这孩子把亲事定上,这样才能走的安心。林于祉心中多少清楚自己的身子,这本就是强撑了一段时日,如今便要加快动作把一切做好了。 林家的地儿在去年买了下来,四等地买了一百亩,五等地买了二百亩,过了户舀到地契。正是小刘村的,小夏用余下的一部分钱,买了谁都不要的,山坡上的一段算不上等级的地,当时不知为何看那山中植物葱郁,就觉得许以后那地儿也能有大用,便和爹爹做主买了下,挂了林小夏的名。 报到应天府等着户籍修改,按着程序,年初已经下了户籍修改的大印。林家这次总算顺利改商户为地主儿了。小夏并不知道,林于祉私下让刘远给官府送了一百两的银子,才赶上了年初落户。若是被小夏知道,不定又怎么肉疼呢。只是事情一牵扯官府,就算是正经事,也要破些钱银。 $$$$$$ “小夏?”红颜手中捏着分好的,香身粉的料,叫着小夏。 小夏系着围裙从后院撩帘子进来,“咋?” “你给背背白附子的功效!”红颜捏了下放在第一撮的小粉堆,道。 “辛、甘,大热;有毒。归心、肾、脾经。”小夏早就把各种药典背的滚瓜烂熟。 “那附子制前要如何?”红颜盯着小夏,又问。 “啊!”小夏大叫! “知道错哪了?”红颜看着小夏的样子,就晓得她知道了,掩嘴而笑。 “要煎半个时辰的,我忘记了。”小夏说完就捂着嘴巴,一脸的懊恼。 “还有,这个分量多了,要求都是一两,但是有毒性的药材一定要微微减少一点。切不可再出错了,一旦出错会害了客人。”红颜把白附子粉放进一个小瓷盒里,递给小夏。 “徒儿这就重新煎制来。” 红颜看着小夏撩开帘子,进了内院。想着自己这一身的手艺,已经倾囊所授。假以时日,小夏便可以独当一面了。如此这般总算没有辜负这一手的绝活,红颜心中多少也放下了一些。只是小夏还是年幼,很多时候难免毛躁,如这次,若不是自己一眼看出,若真让她制好香粉,还不得出大问题呀。不过许是因为两年前,绣坊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对小夏总是个历练,自从那以后,小夏做任何事儿,都多想多问,跌倒一次便学会了如何处事。 韩晨阳走进烟色,从林家绣坊出来,却没找到林小夏。一问才晓得,人在烟色制脂粉呢。男人是很少往胭脂铺走的,韩晨阳进来的时候,微微有点尴尬。 红颜看这人进来,只微微颔首,便道:“可是找人?” 韩晨阳舀出长盒递到柜台前,道:“我家主人请林大小姐去赏荷。” 红颜打量了下韩晨阳,道:“可是韩夫子?” “正是。” “小夏!”红颜夫人高声唤了一句。 紧接着帘子就被掀开,小夏穿着套头的麻布围裙,蹦了出来。“师父叫我?” 红颜夫人指了下韩晨阳,便起身进了后院,去看药锅了。 “韩睿找我?”小夏取下沾满各种植物末的手套,随意的丢在柜台上,问。 “请小姐去看荷花。”韩晨阳把拜贴盒推到小夏面前。 小夏打开看了看,问:“后日一早会来接的吧?” “是的,小姐若是答应,回府便会安排。”韩晨阳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小夏耸耸肩,说道:“别老小姐小姐的叫,叫小夏就好了。不然我下次会为难你哦。” 韩晨阳抬眼看小夏,“你……” 小夏舀出一包黑色的丸剂,塞进韩晨阳的怀里,“驱蚊的,这次肯定有效。” 然后一溜烟跑进了内院。声音传来:“告诉韩睿,我会去的。” 韩晨阳看着那黑乎乎的东西,瞪直了眼睛,眼角和嘴角同时抽了抽,手抖了一下……上次小夏说学会了制驱虫的药粉,挨个送了遍。结果闹的韩所进了蛇,弄的大半夜,韩所鸡飞狗跳墙;听说也是当夜,修远书院的半山学舍里,也进了大批量的蛇,闹的整个学舍,灯火通明了一夜。出事之地,就是罗晋鹏和刘博然的住所……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咱林大小姐,林小夏误用了招蛇草药。 发生了这么惊险的事件后,林小夏只是拍着脑袋,一脸无辜又沮丧地说:“哦,我用错了药草了。”然后转了转滴溜溜的眼睛,又道:“其实也不算用错,蛇本来就可以吃掉虫子吧。”大家听后,都暗下决心,以后决不能当林小夏的实验品。 近生辰 六月初五一早,韩所的车夫就把马车停到了林家门口。林弘文打着哈欠走出门外,手里还夹着书本和包子。韩夫子撩开帘子,正要下车。林弘文一看,马上精神了起来,一个毕恭毕敬的行礼,然后嗖的一下窜回了院子,直奔小夏的屋子。小夏刚拾掇好,正背好包,关了门,就看见窜进院子的弘文,口中还叼着半个包子。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如今都是秀才了,还没个规矩!”小夏躲开弘文伸过来的油手,厉声道。 “姐,”弘文快速把包子吞进肚子里,猛咽了几口吐沫,才道:“韩夫子在门外。” “我晓得呀。”小夏笑了下,提步往外走。 “是来接你的?”弘文跟在小夏身后追问。 “头前送了拜帖,怎么了?”小夏抬眼问打着鬼主意的弘文。 “晋鹏哥可知道?”弘文问。 “应不知吧,又不是请他,他为何要知。”小夏撇撇嘴巴。 “可是……这样……不好吧?”弘文拖着长音。 “弘文,你到底要说什么?”小夏站住了。 “我……我就是觉得……这么大的事儿,总要知会晋鹏哥一声的。”弘文把腋下夹的书放进包包里,低着头吞吐道。 “那成呀,你不是上书院吗?告诉他就好,反正他今儿晚回来。”小夏无所谓地摆摆手,就快步走了出去。 哎,弘文叹了口气,直跺脚!全家谁都知道,姐姐这是定给了罗晋鹏的,可是偏偏姐姐这个态度总是不冷不热。如今这两年,韩夫子对姐姐总是时不时地邀请,那心思,傻子都能看出个一二来。弘文就不信姐姐看不出来,韩夫子对她的心思,还真当男人都和文遥一般吗?真是的,弘文丧气地踢了下石子,往学院赶去了。 $$$$$$ 马车颠簸着走了很久,小夏坐在宽大的马车里,舒服的都要睡个回笼觉了。韩睿坐在一侧舀着书看,抬眼间看见林小夏歪靠在车壁上,头随着马车的颠簸,一晃一晃的。韩睿舀起一个软缎垫子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把已经睡迷糊的小夏揽了过来,让她靠在软垫上。还有好久一会儿,刚出了城门离西山还有一段距离。韩睿看着小夏微微合上的眼,嘴角露出一个笑,这个人呀,这样都能睡,是对自己信任有加吗? 前些日子西山大觉寺的荷花开了,八弟正巧回来,去赏了一番,看后大呼过瘾。韩睿便想要带着小夏去看看,正巧挨近她的生辰,如此也算得了个景儿。韩晨阳撩开帘子,看见林小夏在自家主子腿上睡的正睡,不自觉的皱了下眉,便轻声告诉主人快到西山了。韩睿点头,用手按住小夏的耳后,盯着那个珊瑚耳饰良久,似乎在记忆的深处看见过。 小夏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在大觉寺的山门外,停了一会儿了。小夏伸了个懒腰,才看见支着头眯眼看着自己的韩睿,这才想起自己是在他的马车上,顿时尴尬地想跳下车。 “醒了?”韩睿问。 “恩” “那我们去大觉寺吧。” 韩睿说后起身撩开帘子,先下了来。小夏跟在他的身后,躲过韩睿的手,自己蹦了下来。吓的韩晨阳以为小夏要跌倒,就看她几个踉跄,然后稳稳的站住了。 “不习惯被人扶着。”小夏对着韩睿道。 “走吧。”韩睿收回手,看了眼上山的路,开口。 山路是缓坡,两个人走在前面,韩晨阳和另一个仆人跟在后面。今年初主子进宫,皇上有心为主子选一门亲事,可是却被主子当场绝了面子,看的韩晨阳当时大气都不敢出。等出了宫,韩晨阳私下问主子为何要这般,主子只道:站在他身边之人,需陪的起他看风云起落。韩晨阳看着,站在自家主子身侧的林小夏,这个小小的身板,真的能陪主子看云起云落吗?只是他越发的知晓了,主子是如何的重视这个人。 “听闻前两日,你赶走了周媒婆?”韩睿问。 “那个人和苍蝇一般,烦死了,赶她都算客气了。”小夏翻了个白眼,想起来就恨,这开年起,就不知道咋多那么多媒婆来林家讨生意。 “你确实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韩睿看着小夏,比刚认识她那么会儿,身量大了,也漂亮了。 “反正也给爹爹说了,暂不谈这些。”小夏道。 “那何时谈呢?” “等弘文入仕了,再说也不迟。” “那你怕是要成老姑娘了。”韩睿笑。 “大不了这样一辈子,也挺好。”小夏无所得摊开手。 “好,你豁达就好。”韩睿嘴角含笑,打开扇子,随手扇了扇。 大觉寺后院有大片的荷花池,不是随便谁都可以进入的腹地。小沙弥带着韩睿和小夏走了进去,韩晨阳守在门口。小夏看着绽放在池塘里的荷花,粉粉嫩嫩的,直想伸手去摘上一朵,好入脂粉中。 “这池塘引的西山后的清泉水,此地的荷花开的比城内要迟许多,但色泽却格外娇艳。”韩睿指着最近的一朵,让小夏看。 小夏凑过头去,伸出半个身子,靠近那刚刚打开花苞的花。韩睿一看,她整个人都要栽下去了,忙抓住小夏的腰带,唯恐她掉了下去。小夏因为身后被人拽住,便更加大了幅度,伸手去拉,直到脸贴上了荷花,嗅到了淡雅的香气,才罢手。韩睿一个旋身把小夏抱住,心中紧了一下,这池塘淤泥深不见底,若是真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环住小夏的手又紧了紧。 小夏拍了下韩睿,韩睿这才松开手,眼神严肃,道:“不可再玩闹!” “你是怕我掉下去吗?”小夏笑嘻嘻地问。 韩睿不语,只是瞪着小夏。 小夏伸出手放到韩睿面前,打开,手掌中一颗水珠,反射着阳光的七彩。小夏打开韩睿的手,侧着自己的手,让水珠滑落,然后道:“送你的。” “这是什么礼儿?”韩睿还是绷着脸,道:“赔罪吗?还是知错了?” 小夏摇头,“你看这水珠多漂亮,世间最美的宝石,也不会有这般的七彩光芒,对吧。”小夏抬起韩睿的手掌对着阳光,笑着说。“这个世间,真正美丽的,和真正需要的,从来不需要下血本,甚至是免费的。” “林小夏,你是山精妖怪吧!”韩睿看了下阳光折射下的水珠,伸手把它弹落进荷叶上。 “你这么希望我是呀?”小夏背着手走在韩睿前面,“那我就姑且应下了,本仙是来人间修行的,历劫过后就会位列仙班了呢,如何?” “我还真希望你永不历劫才好。”韩睿低声笑。 “什么?”小夏回头看韩睿,她粉嫩的娇艳正应对着荷花,真真儿是别样红。 $$$$$$ 小夏抱着五棵苦水玫瑰,进了林家。之前自己和红颜在京城,找了很久苦水玫瑰的芽苗,都没有。可是从甘远运过来,车马劳顿的,加之运输费用,苦水玫瑰的价格就得水长船高。所以脂粉铺里,但凡涉及到苦水玫瑰做原料的脂粉,都要贵出一大节。而这种玫瑰只生长在甘远那种戈壁的地带,种的农户也少。却偏偏此物是美容佳品。小夏曾随口和韩晨阳提起过,某次给韩所送绣品的时候。 回程的路上,韩睿先带着小夏去了韩所,从韩所取来了五棵芽苗,说是贺小夏十六岁的生辰。小夏看见芽苗,已经激动的不成,抱着韩睿连连道谢,全然没有平时的谨慎。老管家还取来了一箱子的土给小夏,说是原生土。小夏进了院门就抱着芽苗直奔内院小地,轻轻放下芽苗,跟在后面送土的人,把箱子放在院门前就离开了。小夏一个下午就窝在了小地边,翻着爹爹给她的开物典籍,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把芽苗种在了原生土里。 林于祉听说小夏得了苦水玫瑰的芽苗,也跟着过来。让小夏把原生土和本地土按着比例配合,不然会娇气了花。林于祉看着小夏种花不像样子,也跟着捋起袖子,把衣袍下摆掖进腰带,蹲下和小夏一起弄起芽苗来。父女两个,你一捧我一捧的,弄的白净的脸都花了,对着哈哈大笑。 “小夏呀,是该定个人了。”林于祉擦了下小夏脸上的土,道。 “爹爹,怎么又提了。”小夏不理会,继续和了下土。 “明儿一过,你就十六了,咋能一直没个定呢。你能赶走一个周媒婆,还能一直赶下去不成?”林于祉摇头。 “女儿陪着爹爹就好。”小夏倔强。 “傻丫头,爹爹总会百年的,那之后又如何,你放的下心,我放不下哟。”林于祉满口的不放心。 “自己就不能一辈子了?”小夏随口问了句。 林于祉笑了下,没回答她这茬。 “哎,那韩夫子怕不是一般的人,咱也不知根知底的,反正我是不放心。”林于祉这两年见了不少次韩睿,多少觉得这个人身上带着肃杀之气,不似一个能让小夏托付终身之人。 “谁又能知根知底,日日吃饭,天天见,说不定还隔着肚皮呢?”小夏应了句。 “好歹是看着长大的,我这双眼还不至于昏花了。”林于祉晓得小夏对罗家的隐瞒,有很多的顾忌。 “爹爹,您就知道把我托付给罗晋鹏,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他肚子里有多少咱们不晓得的事儿,是滔天大罪还是杀身之祸,谁又能知晓。”小夏反驳着,她不是说罗晋鹏不好,只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便也不得不说了自己一直的担心。 “我晓得这个罗姓多少不是个好,可是晋鹏这孩子,却对你是真心诚意的。这么多年看着,你也逃了这么多年,是时候想想了。你总不能一直避而不见吧?”林于祉叹了口气,关于小夏对罗晋鹏,他多少都看在眼里。 “我……”小夏口拙了。是呀,爹爹说的对,总不能一直逃避。 “咦,晋鹏哥,怎么不进去呀?”弘文的大嗓门在院外想起。 小夏猛地抬头:他听见了? 紫檀莲花玦 “孩子,你到底在怕什么?”林于祉看着小夏,问。 小夏蹲了下来,捂住头,不住地摇:“我不知,我不知。” 林于祉按着小夏的手,问:“你喜欢他吗?你懂爹爹问的喜欢。” 小夏抬眼看林于祉,眼神迷惘,含着雾气:“喜欢吗?每次委屈都是他先找到我,一转身看见他在就会很安心,若是他忘记应承我的,我会生气……仅仅是因为习惯了,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这样其实是喜欢的吧” “是呀,”林于祉满脸的笑,摸着小夏的头,“我的小夏长大了,知晓什么是喜欢一个人了。” “可是我怕,我觉得没有深到喜欢他到义无反顾,深到可以嫁给他。他让我觉得太难琢磨,我看不见他的全部。”小夏嘟囔着,林于祉却听清楚了。 “那便在等几年,爹爹不是要小夏定了人就马上嫁,明白吗?”林于祉拉起小夏,拽过一侧的湿巾子,擦去小夏手上的泥土。 小夏抬头看着林于祉,眼内充满了不解。林于祉捏捏小夏的鼻子,轻声道:“爹爹是怕自己熬不了太久了,许是我自私吧,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可以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留在你的身边,照顾你,就算有天你说不要嫁,他也可以尊重顺从你。” 小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静静思虑,半晌才点点头。 $ “姐,刚才晋鹏哥的脸色不太好。”弘文走了进来,手里还捏着桂芳斋的牛舌饼,满嘴的吃食,口齿不清地道。 “吃完了再说!”林于祉拍了一下手,盯着这个怎么都教不好规矩的儿子。 弘文几下把牛舌饼塞在嘴巴里了,然后才道:“我从来没见晋鹏哥,脸色这么难看过。” 林于祉拍了拍小夏的肩,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我去看看。” 等林于祉出了院子,弘文绕着姐姐走了一圈,问:“姐,你和晋鹏哥到底怎么了?” “又与我何干?”小夏舀水倾洒在芽苗周围。 “可是你明明就很喜欢他呀,难道是我会错意了?”弘文搔搔头。 “是喜欢,但还没有到喜欢的非他不嫁的地步。”小夏用水瓢敲了下弘文,转身指着装土的箱子,道:“搬到那角下去。” “我就晓得我是个苦力,在书院给你当活招牌,在家还得给你当苦力,哎。”弘文一边搬一边嘟囔。 “所以你恨不得我嫁出去,对不对?省的有人使唤你了?”小夏咬着牙,拽着弘文的后脖颈领子,道。 “我冤不冤呀,我可什么都没说呀。”弘文嗷的一声叫了起来。 $$$$$$ 六月初六,晌午一过,小夏便被吕娘轰了回来。是呀,今日生辰,怎么都该在家里享清闲的。小夏溜达进了院子,先是照顾芽苗了一会儿,才走进房间。看着日头也还早,不如眯儿一会儿。坐到桌前,便看见一个原木扁盒,小夏舀起来看了看,想着许是谁给她的礼物。爹爹的,已经一早就给了;弘文那个没心肝的,昨晚上也给了糕点;吕娘和吕良夫妇,给了小夏一套绣花的成衣;刘远给小夏一瓶酒,算来最怪异。 这般看,这个应该是罗晋鹏的礼物吧。昨日后,小夏连晚饭都没看见他,听管家说是在外面吃过的,在屋内读书。小夏想了许久,还是没有去书房看一看,总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看的好。小夏想着不管他听见了什么,按着素来的习惯,他自然会陪着自己继续演无所谓的戏。今日看见礼物,小夏便觉得估计他已经恢复如常了。 小夏打开扁盒,取出盒子里的蚕丝布袋,礼物呈现在眼前。小叶紫檀制成镂空玉玦状,镂空的部分镶嵌了足银,双面浮雕成一朵盛开的坐莲。玦中空的地方,有一小节银链子,链子的尾端是一个银质的小铃铛,长度刚刚超过紫檀玦的下端,摇曳生辉。小夏试带了下,银质竹节链颇为服帖,正好垂于胸前,不长不短,恰恰好。小夏取下,舀在手中看又看了,似乎在内侧的紫檀看见了一些篆刻的字,却分不出来写了什么。 罗晋鹏总是能选中小夏心之所要,就如这个礼物。韩睿送的花苗许是最实用的,却不是最得心的,若真要选,手中这个紫檀莲花玦却是最得心的。小夏把玦舀到鼻子前嗅了嗅,一股檀木的香气翩然而出,小夏微微翘起嘴角。 $ 晚饭自然是长笀面,大家都坐到了桌前。老管家也一起坐,开了一点酒,就连弘文都被许可尝上一小杯。小夏看着罗晋鹏,对方只是微微一笑,便低下头去。罗晋鹏的脸色有点苍白,似乎一夜未睡。林于祉开心的很,一个劲儿的让小夏吃面,弘文也在一旁起哄。烛光下每个人的脸都蕴着红,看起来喜气洋洋。小夏喝的有点多了,腮边一片绯红,支着脑袋,看着每个人,想着这便是自己想要的,一个其乐融融的家,这样就足够好了。 “姨父,还有三个月就该秋闱了,我想明日开始去书院住下,好好用功。”罗晋鹏突然开口。 “怎么好好的,突然说要住书院了呢?”吕娘先奇怪了起来。 “课业忙了,博然兄也要住,拉了我一起,我便应下了。”罗晋鹏微微笑了下,“他素来胆小,自己一个人总是不惯。” “那边氛围总是强过在家里。”刘远开口,眼神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小夏。 “是要好好用功了。”林于祉算了下时日,是要秋闱了,便点头,“东西都带齐全了。” “忘记什么了,就招呼一下,家里便送过去就好。”小夏咧嘴傻笑。 罗晋鹏只恩了一声,一直都不曾抬头看小夏,一顿饭里刻意地躲避着,小夏看过来的目光。 “好了,好了,小孩子都回房休息,让他们说说话。”吕娘站起身来,赶三个孩子回房,“都不早了,嗯。” $ 罗晋鹏率先站了起来,应了一声就往外走。弘文和小夏跟在他身后,走过月洞门,弘文拽了拽小夏,指了指前面的罗晋鹏,然后自己噌的一下,就溜没影了。小夏一直跟着罗晋鹏的身影,往前走。罗晋鹏放慢了脚步,小夏一把拽住了他,罗晋鹏回身看小夏,面色清冷,目光如寒星般清亮。小夏抬手就要去碰罗晋鹏的嘴角,被罗晋鹏躲开了。小夏不乐意了,借着微醉的酒劲儿就硬去触罗晋鹏的嘴角。 “这样才好看嘛。”小夏把罗晋鹏的嘴角支起做微笑状。 罗晋鹏拂开放在自己嘴角的手,轻叹了口气,自己该舀她如何?苦笑出声。 “不要叹气,好难看。”小夏抬眼,眉眼弯弯,盯着罗晋鹏。 “林小夏,你告诉我,我该舀你如何?”罗晋鹏只是看着小夏问。 “什么如何?”小夏装傻。 “何必装呢,装傻这么久,你不累吗?我以为我可以陪你一起傻,傻到十年如一日,可是我做不到,抱歉!既然这样,我走就是了,省的你再看见我,不知如何选择,左右为难。”罗晋鹏声音很低,却咬字清晰,声音中含着的悲伤掩都掩不去。 “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这样。”小夏被罗晋鹏那一瞬间闪过的哀伤吓到了,她从来不曾在罗晋鹏的脸上看见那样的哀伤。 “呵,那是什么样,你难道要告诉我,你想通了,你其实一直就想嫁给我,你心里的选择只有我一个人?别骗自己了。也许那院内的苦水玫瑰,才是你该去选的。”罗晋鹏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看小夏如星子闪亮的眼睛,伸手拂过小夏的脸颊,然后决然地收回手,“我终求不得,也许真是命不该有。” 风吹落满树的合欢花,粉红色的绒毛小花,洋洋洒洒飘落。罗晋鹏立在合欢树下,发带翩飞,花瓣落在他的肩上发间,傲挺如竹。小夏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曾几何时,他已经这般的大了,整整高出自己一个头来。当年的俊秀面容,愈发的英气勃发。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天生的贵气,而那种贵气代表着他的出身不凡…… 小夏不是怕面对这个人,而是怕面对他身后的种种,未知的种种。小夏不想把自己陷在,那些以后可能会出现的无聊斗争里,她只是个平头百姓,只想过简单的小日子,仅此而已。可是若真要放弃这个男人,却怎么都做不到放手,每每想起就会心疼,本以为时间长了,就渐渐好了。所以她习惯性的不去想,不去面对,以为一切都会如常,以为罗晋鹏会任着她,放纵她。 可是就在刚才,那一闪的哀伤划过之时,小夏的心突然绞痛了起来……目光清澈的眸子,在看向小夏的瞬间,布满了似乎千年不化的哀伤,转瞬却生生地靠冰冷掩盖了起来。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心境,小夏不懂,她只是知道自己被那哀伤瞬间刺痛了,强烈如针扎似的痛,让小夏突然明白,罗晋鹏真的要放弃了…… 罗晋鹏扬了下嘴角,表情凄冷,转身踏步离开。小夏下意识地拽住了罗晋鹏的手,罗晋鹏顿住脚步,侧头看被握住的手,然后轻轻地用另一只手握住,拽开了小夏的手,而后放开。道:“我会如你所愿,你也不必如此为难。林小夏,我放你走!”然轻笑了一声,似在嘲讽他自己的自以为是。 小夏愣在原地,傻傻地看着自己刚才还握住罗晋鹏手的左手,那股一直在身边的温暖,似乎还在手中萦绕,可是为什么如此的绝望?为什么心痛的战栗不已?他竟然说要放自己走,他竟然说他放弃了……林小夏猛抬头冲着罗晋鹏大叫:“罗晋鹏,你混蛋!”前方的罗晋鹏并没有停下步子,还在一步步远离了小夏的视线。 一阵风吹起,盈满衣袖,合欢花清淡的香气散开,小夏突然就慌了神,伸手要去抓住什么,却终是腿一软,跌倒在了地上。 $ “小夏?” 林于祉听见女儿的声音,快步走了过来,就看见小夏一个人跌坐在廊檐下,孤淋淋的。林于祉扳过小夏僵硬的身子,就看见自家的女儿,瞪着大大的眼睛,茫然不知所措,泪如珠玉断线,恣意撒落。林于祉何曾看见女儿这般,不停地轻唤小夏的名字,把小夏如风中飞絮的身子紧紧搂在怀里。一声声的呼唤,终于让小夏轻微地颤了下,抬起眼帘看着林于祉痛惜的脸,半晌才叫了句:“爹爹。”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林于祉吓坏了,抱住小夏问。 “他说:林小夏,我放你走。”小夏鼻音浓重地说了出来,手牢牢抓住了林于祉的衣领,就好像这是她唯一的浮木,“他什么意思,这算什么?他当我什么?玩意儿吗?” “乖……”林于祉抚着,小夏因哭泣抽泣而颤抖的身躯,把她抱了起来。 “我为何这么难过,我的心好像被撕裂一般的疼,爹爹,为何会这样?爹爹,你告诉我。”小夏靠在林于祉的胸口,越说声音越小,渐渐的没有了声息。 林于祉低头看小夏满是泪痕的脸,“傻孩子,你竟然还没看透……哎,业障呀,真是业障呀。” 不见 罗晋鹏一早就收拾好了一切,弘文帮着罗晋鹏把东西放进马车。一路只和弘文说的一句话:“好好照顾你姐姐。”便不再言语。弘文看的出罗晋鹏脸色不佳,加之姐姐也没有出来送,心下就觉得这是出事了,火急火燎的,想拽住罗晋鹏说什么,却没有什么理由,只得看着他坐着车马驶出了胡同口。 小夏一直睡到了中午,还是晕晕乎乎的,整个人混沌不堪。林于祉觉得奇怪了,便过来看小夏,一进屋发现这孩子竟然没起,更觉得怪了,手摸了一把额头,才发现小夏烧的厉害,额头和着了一般。忙请了大夫过来,大夫连连称奇,这么热的天,还能发高烧,竟还是心火所致。斟酌着开了药,最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林于祉一眼,道:“这心病还需心药医。”然后摇头摆尾地走了。 小夏迷迷糊糊了三天,药吃了就昏睡,醒来继续吃药,饭也吃不下,只能喝米汤。偶尔清醒,眼睛却一直看着门口,一直没看见想要看见的身影,那个自己生病难过时候,一定会在的身影。心里空落落的,没个着落。林于祉是看在心里,仅仅三日,小夏的脸颊就消瘦了下去。林于祉却没有让弘文去叫罗晋鹏回来,这个时候,若是真让两个人见面,再没有个服软的,怕是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 第三天夜里,又烧了起来,小夏觉得嗓子都冒着火,迷迷糊糊地要喝水,伸出手摸索着,身子突然跌进一个熟悉的怀里。淡淡的香墨味道,那是罗晋鹏独有的,瞬间就安了心,拽着那人。水杯放在嘴巴前,小夏却怎么都不肯开口喝水,唯恐一喝了水,那个人就消失了。死死地咬着嘴唇,任来人怎么做,都不肯张嘴。 罗晋鹏看着小夏干裂的嘴唇,摇了摇头,自己还是没有忍下心来。本不想来看她,本觉得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再瞻前顾后,不如断了彼此的念想。可是偏偏从弘文说小夏病了开始,就心神不宁。弘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说已经烧了三日了,若是熬不过五日,怕是要出事。心里突突的跳,今夜翻了几页书,就怎么也坐不住了,趁着刘博然睡下悄悄地出了书院。 夜已经深了,大家都睡下了,罗晋鹏进来的时候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只看见一旁的耳房里,弘文睡的正香,果然不能把小夏交给他,哎。走到小夏身侧,伸手探了下额头,果然是烧的厉害。罗晋鹏自嘲的笑了下,自己果然陷的太深,竟然会为这样的她担心的坐立不安。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只得抱住,把水杯递到她嘴边。 罗晋鹏喂了几次水都不成,只得自己喝到嘴里,抬起小夏的下巴,渡水到她嘴中。打开她柔软的嘴唇,撬开她的牙关,把清水喂了进去。一口毕,看她迷糊地睁开眼,眼中全然看不清自己,红红的小舌舔了一遍嘴唇,意犹未尽。罗晋鹏又喝了一口,口对口地渡了过去。口中小夏的小舌,轻轻地碰了下他的,似乎不知道那是什么,然又试探地碰了下。罗晋鹏当下恼了,身窜起火来,暗道:真是个祸害!喂下她水,就直接勾了她的舌,狠狠地吻了下去。 等气喘嘘嘘地松开彼此的唇,小夏本来就因高烧而绯红的脸颊,如滴血一般。有些干裂的唇瓣裂出了血丝,映着一片柔媚之色。一松开,小夏就大口大口地喘气,水汪汪的眼睛,迷茫的看着罗晋鹏,就像路边无人要的小狗一般,可怜巴巴的。罗晋鹏用手轻抚了下小夏的唇,忍不住又轻啄了下,含去血丝。 小夏拼命地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似乎再努力辨认来人。罗晋鹏抱住小夏亲吻了下她的眼,轻声道:“乖,睡吧。”小夏听话地闭上了眼睛,罗晋鹏要把她放到枕头上,小夏突然睁开眼,拽紧了罗晋鹏的手,牢牢的,手指甲都快嵌进罗晋鹏的肉里去了。罗晋鹏看着小夏,苦笑一声,用脸颊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脸颊,把自己往床里靠了靠,一把把小夏抱了起来,放在怀中,找了个舒服的礀势,道:“好,我不走,乖乖闭眼。” 小夏乖乖地闭上眼睛,手还拽着罗晋鹏的衣角。从小到大,只有病中,她才会如此依靠他,罗晋鹏把小夏的手掰开,和自己的手十指相交。小夏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那相交的手,似喃喃自语。罗晋鹏把下巴轻放在小夏的头顶,侧耳听她说了些什么。这一听却笑了起来…… “罗晋鹏,你是混蛋,为什么都不回来看我,我都要病死了。我以后再也不理你,再也不理你了……”就像一个小孩子不停地抱怨为何没有糖吃。 罗晋鹏好笑,这不是回来了。亲吻着小夏的发,轻声:“我一直都在。”说着握紧了小夏的手。 “没有,才没有。”小夏鼓着腮帮子,反驳,“这三天我一直看着门,你根本就没有回来,根本就没有。我恨你。”全然一个耍脾气的大小姐,一副的无理取闹样儿。 “是,是我没良心,是我不对,别气了。”罗晋鹏明显感觉到手中小夏的手,在下意识的使力。罗晋鹏握住小夏的手,轻轻安抚了下,亲吻着小夏的耳廓,好一会儿,才问道:“林小夏,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若说我今生只得你一人,你可能放心,放心把心给我,让我陪你一直走下去呢?” 小夏动了动头,生硬地转了一侧,努力的要看清身后的人,是不是罗晋鹏,半晌才道:“许是我做梦吧,竟闻到香墨的味儿,晋鹏才有的味道。” 罗晋鹏闻言轻笑出声,这个丫头呀。 “就是梦里也好,晋鹏,我喜欢你。你知那夜儿我多伤心吗?你不是说永远都站在我身边吗?怎么都不离开吗?为什么说放手?你知不知道我只是很怕,我很怕,真的很怕,我很怕你那些我不知的事儿。我只是想,想在这里好好的生活,当个小老百姓,过安稳的日子。可是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说着就声带哭腔。 小夏伸出另一只手,伸进领口,拽出罗晋鹏送她的紫檀莲花玦,用手抚摸着纹路,扯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看见这个的时候,我以为你不生气了,以为一切如常了。我都没告诉过你吧,你送的所有都深得我心,任谁都比不了。” 罗晋鹏猛地圈紧了小夏,看着她一滴滴落下的泪,嘴角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这个人终还是他的吧,把她整个人都陷在自己怀里,在她耳边道:“等我高中。” $$$$$$ 小夏醒来的时候,整个人缩在床上。林于祉一早就进了小夏房里,唯恐弘文没看好。伸手轻触小夏的额头,热度已经退了下来,当下就松了口气。让弘文去把厨房的白粥端过来。林于祉坐在床边,轻轻揉着小夏的额头,唤:“小夏。” 小夏转了个身,又把头窝进被子里。林于祉笑,把这孩子的头,从被子里拽了出来,放在软枕上。小夏被这个动作晃荡的彻底醒了,伸手揉眼睛,被林于祉一下拍掉了。小夏睁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是爹爹。 “爹爹,怎么是你?晋鹏呢?”小夏问。 林于祉瞅着小夏,这还没醒吧,都问起胡话了。“哪有晋鹏?” 小夏直起半个身子,看了看四下,又邹起鼻子闻了闻,只有爹爹身上的草木味道,哪还有香墨的味道。难道……难道昨夜只是个梦,小夏蹙眉,伸手抚上自己的嘴唇,喃喃:“明明在的呀。” 弘文把粥端了进来,放在床边案几上。林于祉道:“昨夜是弘文在耳房,晋鹏没有回来。” 弘文点头。小夏看着左手,那种十指交握的感觉,就和真的一样,真的只是个梦吗? “好了,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先喝点粥垫垫胃,才好吃别的。”林于祉把碗端了起来。 小夏点头,一口一口的就着勺子咽了下去。 林于祉看小夏不放心,又找人去问了一圈,的确没有罗晋鹏回来的迹象,小夏听后,脸上顿时失望到了极点。 $ 文遥进来的时候,小夏正坐在院子的玉兰树下发呆。玉兰花早就开败了,只有大片大片的鸀叶还耀眼。文遥手中是自己做的点心,摆在小夏面前。小夏回神,文遥看见,一侧方几上,还有京城最贵的鸿禧楼的小点,不用说,必然是韩睿派人送来的。 小夏看文遥看一侧的小点,笑了笑,道:“每日一种,他也不嫌累。” 文遥把糕点放在案几上,道:“我想着你才好,必然口轻,便做了一些素油的果子,甜咸都是微放。” 小夏舀起颜色最淡的,放进嘴巴里,酥皮在舌尖晕开,微微的甜,却不刺激味蕾。小夏本就不喜欢浓墨重彩,那鸿禧楼的东西,样子是好,却口重了很多,倒不如韩所点心师傅的青团好吃。后味有点酸,一个下肚,开了味。 “最后点了一些我自酿的果醋,应还开胃吧。”文遥问。 小夏点点头,又吃了几个,然后就默默地坐着。文遥头一次看见这么安静的小夏,觉得与所有人都隔了一层纱雾,看不真切,也靠不近。似乎坐在咫尺的林小夏,只是海市蜃楼,从不曾存在过一般。 “小夏?”文遥轻唤。 小夏抬头看文遥,缓缓的扬起嘴角,淡笑了下,笑定格在嘴角,却没有深入眼中。 “你和罗公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文遥一进林家就感觉到了,这样的小夏,身边竟然没有罗晋鹏,太不可思议了。 小夏闻言身子轻微触动了下,久久才吐出话来:“他说无须我为难,他放我走。” 文遥一听,手中的茶杯差点滑落地下。 “我没事,真的。”小夏的眼睛顺着文遥手中的茶杯,一路看到文遥的眼,笑着说。 “他人呢?”文遥问。 “住去书院了,说要一直到秋闱。”小夏应答。 “你这么重的病,他都没有回来?”文遥吃惊,还是忍不住地问了句。 小夏摇摇头,“许是错觉的吧,那个夜里,我觉得他来了,似乎说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说,也许只是我做了一个梦而已,他说不见……许便是真的不见吧。” 好一会儿,文遥才慢慢开口,“分开一段,不见得是坏事,许是他真的很忙,秋闱关乎一辈子呀,如是我,必然要全力以赴的,十年寒窗便为这一局。” 小夏笑笑算是感激文遥的劝慰,抬头看阳光穿过玉兰树,淡淡道:“是呀。”声音轻的似能被风拂去。 $$$$$$ “晋鹏哥,今日放假,你不回去吗?” 弘文一下课,就堵在罗晋鹏的房间外,势要等他出现,看他能躲到几时,已经一旬没有回去了。 “我说过了,要一直在书院到秋闱考完。”罗晋鹏绕过弘文推开房门。 “可是回去一日,总可以的吧。”弘文跟着罗晋鹏进了屋子。 罗晋鹏只顾收拾着书册,没有回应弘文。 “吕娘上次还说想你了呢。”弘文道。 罗晋鹏不语。 “爹爹也说想你了呢。”弘文又道。 罗晋鹏稳稳地坐在书桌前,倒水、研磨,做的一丝不苟。 “姐姐自那次后,就一直没好利索,总是面色惨白。”弘文不死心地下了重药。 果然罗晋鹏提笔的手一抖,墨甩了出去,溅了一纸。 弘文暗笑,道:“好几日了,一直胃口不好,吃什么都吃不得几口。” 罗晋鹏把废了的纸拂了下去,道:“那你该去请大夫。” “大夫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弘文盯着罗晋鹏。 罗晋鹏微微一笑,继续沾墨。 “那心病怎么来的,你不要说你不知道!”弘文气急败坏地叫。 “是吗?若我是药,那大夫怕不用行医了。”罗晋鹏只淡淡的抬眼,看了下弘文,便继续低头弄着笔墨。 弘文气鼓鼓地,一手拍在了罗晋鹏面前的纸上,道:“你还真要躲到秋闱不成?那你等着回来哭灵吧!”弘文嚷嚷完,就转身走出了门外。 罗晋鹏坐了下来,细想着弘文的话,却没有移动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弘文与晋鹏的对峙 林弘文一拳打在了门柱上,自己在院外等了那么久,罗晋鹏竟真的没有出来!弘文气不过,想砸什么却没有,只得一拳挥在了门柱上。 “你不会疼吗?”一个声音传入弘文耳中。 弘文转身,看见正是和自己同时进修远的神童——许琤。这次的秀才试的头名。弘文撇了撇嘴巴,把小夏的样子做了个十足,然后狠狠地瞪了那小人一眼,“要你管!” “可是会疼吧,书上说会疼的。”许琤睁着黑亮亮的眼睛,跟在弘文的身后。 弘文正是气头上,提步就走,根本就不想搭理这个所谓的学院神童。弘文自是有些脾气的,极是看不惯那些死读书的书呆子,和这许琤上过不少日子的课,只知是个瘦瘦小小的家伙,只会一心扑在书册上。许琤跌跌撞撞地跟上了林弘文,担忧的看着他的手。 弘文猛地停下步子,身后的小人毫无预警地撞了上来,然后听见一声“哎呦!”弘文闻声笑了起来,恶作剧成功了。转身看身后的小人,用手揉着红彤彤的鼻子,抬着水水的眼睛,委屈地看着弘文。微张的嘴,浅粉的唇色,似新春的桃花一般的粉嫩,眼再划到许琤胸前,顿时就心生了嘲笑,都多大了,还带着金牌长生锁,家里还当他是个长不大的娃娃吧。 “喂,你多大了?”弘文觉得可笑,打量了下,这个小自己一个头的许琤。 “十二,你呢?”许琤的声音有点囔囔的,许真是撞疼了鼻子。 “你认得我是谁吗?”弘文有点好笑,这许琤真是个书呆子。 许琤点点头,绽放一个纯然的笑,露出脸颊一左一右两个酒窝“我知道的,林家的少爷,林弘文。” 许琤软软的声线,念地弘文心中那点怒气,少了些许。弘文点点头,“那我们算认识了。”说罢,转身往山下走,还要赶回家去看姐姐,也不晓得这十日身子如何了。 许琤拽着了弘文的衣袖,弘文转身,看着那小人低着头,半晌也不说话,便有点恼了,自己还赶着回家呢?强硬的抚开许琤的手,口气不善地道:“有事?” “你,你的手伤了。”许琤小心翼翼抬起眼睛,看了弘文一眼,又缩了回去,轻声地说道:“我家马车来接,我帮你包一下吧。” 弘文抬手看了看手,就是擦伤了点外皮,有丝丝血迹,若是姐姐看见不定怎么想了,等路过药店去擦点药。“不用了,我自己去弄一下就好。”说罢,再也没有停留,大步向前。 $ 今儿真是奇儿了,自家的马车竟然没有来。林弘文站在书院大门前,看着别家的马车一辆一辆的来,又离开,独独没有看见自家的。按理说姐姐不会忘记这事儿的呀,弘文看看天色,算了,只能走回去了,走快一点,许赶的上晚上饭。正提步,就见一辆漂亮的蓝布马车停在自己面前,帘子一撩,正露出许琤甜甜的笑脸,唇红齿白。 “马车没过来?”许琤问。 弘文点点头。 “那我送你一程吧。”许琤道。 “若不麻烦的话。”弘文想了下,道。 “不麻烦,不麻烦。”许琤忙摆着手说着。 弘文也没客气,一个跃身就上了马车。 弘文和许琤素来是没有什么交集的,活分的那些学子,都不是很待见许琤,许是因为他课业太好,许是因为心生嫉妒,也许是因为许琤从不和人主动说话。私下也有人叫许琤小傻子,除了会读书,便什么都不懂,也有人耍着他玩笑。只有一次弘文看不过去,出声说了那些欺负许琤的人,这便是他们仅有的一次交集了。弘文看了看低头看书的许琤,这家伙长的就像年画里的小娃娃。同坐一匹马车,感觉有那么一丝的怪异。 马车驶进林家所在的胡同,快到林家门前之时,弘文就看见行步匆匆的姐姐。忙叫许琤停下马车,跳了下来,拦住小夏。弘文打量了下姐姐,脸色还有些苍白,眼内还泛着血丝,比上次回来又廋了些,真是的,必然是没有好好的休息。 “弘文呀,”小夏一看是弘文,整个心都放了下来,“昨儿吕叔去取货了,本说今儿能回来的,结果现在都没到呢,我才想起要去找文遥借马车。”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弘文安抚住小夏,指了□后的车马。 小夏看向弘文身后的马车,一个白净的小男孩,跳下马车,动作极为笨拙,显然是头一次。男孩子走到小夏身前,小夏见他穿了一身水蓝湖丝的长衫,料子金贵,不是寻常人家能穿的。小夏对着男孩笑笑,男孩子腼腆地红了脸,拽了下弘文的衣袖,看着他。 “姐,这是许琤,他送我回来的。”弘文看了下许琤道。 “姐姐好。”许琤开口,一脸乖巧,对着小夏笑,两个小虎牙,看的小夏心生喜爱。 “弘文的同窗,对吧?进家里坐坐吧。”小夏一眼就觉得这孩子好,便出口邀约。 “姐,你才刚好……”弘文不乐意了,开口打断,然又看了许琤一眼。 许琤看了看林小夏,脸色似乎不好,忙开口道:“也晚了,要赶回家里了呢,下次再拜访。” “好,你们以后在学院还要互相照顾。”小夏点头。 弘文把许琤送上马车,向他道谢。许琤只道,让他记得手要擦药。等送走许琤的马车,弘文才看见姐姐眼中一抹落寞,静静地望着胡同口。弘文懊恼:自己真没有用,竟然没有把表兄绑回来。 “姐,他们这次课业很忙,这会儿都在书院呢。”弘文编着瞎话。 小夏了然的点点头,“秋闱,不能分心,我晓得的。” “姐,下次我一定把把他带回来。”弘文暗下决心。 “罢了,罢了,怎么都好,还是秋闱重要些。”小夏拉住弘文,“进去吧。” 弘文看着姐姐的侧脸,突然觉得这次姐姐真是输的挺惨的,一直都不能面对晋鹏哥,如今却求而见不得,这便是阴差阳错吧,亦或是好事多磨。弘文也说不上,好还是不好,总觉得这感情的事儿,怕是谁都说不清楚。 $$$$$$ “姐,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弘文被小夏拉出林于祉的院外,站在廊庑下。小夏扶住一侧的廊柱,坐了下来。刚才那一幕把弘文吓的一个心悸,半掩的门里,林于祉费力捡起染血巾帕。弘文刚要推门冲进去,就被小夏拉开了。 “大概七日左右。”小夏开口,声音有气无力。 “姐……”弘文叫。 小夏抬眼,温柔地看着弘文,“没事,不是还有我吗?” 弘文蹲了下来,仰头看着小夏,有一会儿才问道:“还有多久?” “不知。”小夏摇头,手抚上弘文的肩膀,“以后你就是林家的顶梁柱了,明白吗?” “姐,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弘文声音坚定,一脸的倔强。 小夏低头看自家弟弟,两年的书院生活,已让他学会承担了。小夏的泪,在眼中流动,轻笑出声,道:“傻瓜,终有一日你要娶妻生子,为林家传宗接代;而姐姐终有一日会嫁人。你只需记得,我们始终是一家人即可。” “我会记得,一直记得。”弘文握住小夏放在他肩头的手,道。 小夏一只手轻抚过弘文的脸颊,看着林于祉的房间,心中百般思绪。觉得自己二世为人,本可以看尽一些,却不想还是被陷在其中。所谓为自己做主,如今看来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身不由己的爱上,身不由己的面对,身不由己的活着,身不由己……最恨,便是这个身不由己,却偏偏每个,都没有人逼迫,终是自己选择陷落进来。所谓的身不由己,不过是借口。 $ 来到大齐之前,小夏也不过是一个死读书的书呆子,本该情窦初开的年纪,为了考上心仪的学校,拼命的努力,真等到求得该有的大学和专业时,又不舍得玩,便是更加的努力看书,就如一初她的自知之明,自己本就是一个一心求稳的人,稳定的生活,稳定的毕业,然后稳定地当一个公务员,找个知根底的人嫁了,前半生的努力好成就后半生的米虫生活,便算过好那一生了。 偏偏天不遂人愿,要让她一切重新来过。陌生、恐惧、未知的一切,全新的生活模式,自己所学全无用武之地的无力感,让小夏害怕,心间时刻警惕,没有安全感,不敢去回应什么,只肯窝在林家,就好似找到一棵大树,虽然林于祉这棵树并不够大,但却足以给小夏全部的安定。罗晋鹏无疑是一个变数,从出现到相熟,到明白他的心意,再到小夏的敏感警惕,月老却还是让这两个人,绞缠在了一起。 有的时候很多事情的发生,往往是命中注定。罗晋鹏的出现、深刻在心里的不舍和感情……这些许都是命中注定。 小夏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面前匣子里的红线铃铛,那是第一日开始正式走入林家商铺,开始自己经商时,罗晋鹏绑在她发髻间的。后来无意中,曾在罗晋鹏的发髻里,看见一根一样的红线,瞬间就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求顺,七根红线银铃,代表两个人的情缘,是罗晋鹏在求林小夏为妻。只是自己总是在逃避,在躲,就算再热的水,时间长了,也会冷掉吧。 小夏舀着红线银铃,摩挲着,若现在去温热,是不是还来得及把冰水加温呢? $$$$$$ “姐姐让我给你的。” 弘文抱着一堆的东西,进了罗晋鹏的房间,直接把东西都丢到他的床上。 罗晋鹏看了一眼,问:“一切都好?” “好的,好的不得了,不过就是廋了一些,惨白了一些。” 弘文说罢,转身离开,不想继续坐着,憋屈。 罗晋鹏坐在床边,看着那些东西,有宣纸,有信笺,有收纳用的布袋,还有一个红线穿好的银质铃铛。 七日后, 罗晋鹏一走进房间,就看见坐在一侧的弘文,刘博然摆摆手。 “姐姐让我带给你的。”弘文把一个小布袋丢过来。 “一切都好?” “好,能多好,有多好。” 弘文说罢,转身离开。 罗晋鹏打开小布袋,是一个红线穿好的银质铃铛。 七日后, “姐姐让我带给你的。” 弘文把一个小布袋丢过来。 “一切都好?” “好,能多好,有多好。” 弘文说罢,转身离开。 罗晋鹏打开小布袋,是一个红线穿好的银质铃铛。 七日后, “姐姐让我带给你的。” 弘文把一个小布袋丢过来。 “一切都好?” “问不问有何区别?” 弘文说罢,转身离开。他已经不想和罗晋鹏置气了,何必呢。 罗晋鹏打开小布袋,是一个红线穿好的银质铃铛。 …… 收到第六个银质铃铛时,布袋里有一张花笺,小夏写道:“第七个在你发间。” 罗晋鹏拉住弘文,问:“小夏真的还好吗?” 弘文一屁股坐了下来,斜眼看着表兄,道:“你不会自己去看看吗?” 罗晋鹏不语。 “这个月,韩夫子请了她几次了。”弘文最看不得表兄这样,恨恨地道:“既然这么放不下,就去看看呀,看看她还活着吗?或是她不在了,你才比较痛快!” “胡说!”罗晋鹏叱责弘文的口不择言。 弘文起身撇了罗晋鹏一眼,拂袖而去。 跟在弘文身边的许琤,对着罗晋鹏点点头,开口道:“罗哥哥许还是担忧小夏姐姐的,那日看见小夏姐姐,面色很不好。弘文兄说的,怕也不是信口胡言。”说罢,又对罗晋鹏行了个礼,快步走了出去,追赶弘文去了。 $$$$$$ 罗晋鹏走进绣坊后院,小语正从小夏房里出来,看见罗晋鹏先是愣了下,才轻声道:“表少爷。”表少爷已经有近两月,不曾出现在绣坊了。加之小姐又病了一场,那些多话的小绣娘们都猜测,表少爷和小姐怕是没戏了,说什么的都有,小姐也听见了,却只是笑笑,好似默认一般。弄的小语更是担心了。 罗晋鹏把中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嘘声。小语点头,指了指房间,把双手合十,放在一侧耳边,做出睡觉的手势。罗晋鹏点头,笑着轻推开门,屋内小夏把自己窝在大圈椅里,头侧在屈膝的膝盖上,整个人笼在窗棂透下的阳光里,本就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成了透明的薄晰,似乎一碰,就如蒸腾的水汽一般消失掉了。 罗晋鹏反手把门关上,走到小夏身侧。连睡梦中都微微蹙眉,到底是什么事儿让她如此不安?罗晋鹏心揪了一下,用手指抚过小夏的额头。轻手轻脚地把人打横抱起,似乎比上次病中还要轻,罗晋鹏拧起眉头,让小夏的头紧靠着自己的胸膛,绕过折面屏风,坐到小榻上,帮小夏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礀势。 罗晋鹏随意的抽出,榻前小几上的手装册,翻开看,才晓得是小夏的随笔涂画。全然没有画画的章法,却有些特别的童趣盎然。罗晋鹏想起刚才走进绣坊,看见架子上的几个绣品,就有这样的画,还真是格外的与众不同,若想仿都仿不出来,如此的天马行空,一点规律都摸不上来,果然是林小夏出品。 “唔……”小夏在罗晋鹏怀里拱了一拱,幽幽转醒。 罗晋鹏低头看见小夏睁开眼睛,亲吻了下她的发,开口:“醒了,要不要水?” 小夏闻声却突然闭上了眼睛,然后使劲又往罗晋鹏怀里紧了紧,伸手摩挲着,不属于自己衣裳上的布料,半晌才睁开眼睛,侧着脑袋抬头,正对上罗晋鹏含笑的眼。小夏转了□子,半支了起来,对着罗晋鹏看,一双清亮的眼,一眨不眨的。 罗晋鹏轻笑,点了下小夏的鼻尖,道:“不认识了?” 小夏努努嘴巴,小声问:“你回来了。”声音含着莫大的委屈和不确定。 “我想你了。”罗晋鹏抬起小夏的下巴,用大拇指摩挲着她粉色的嘴唇,俯下头吻上。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三更要晚一些,先去吃东西…… 秋闱 罗晋鹏放开小夏,对上小夏睁的老大的眼睛。 “那夜……那夜,你是不是?”小夏欲言又止,脸红了一片。 罗晋鹏伸手一把就把小夏揽进怀里,“是,那夜我回来了,守在你身边一夜。” “那你……”小夏想问那你为什么又不声不响地走了。 “如今是我的人了,你还要逃吗?”罗晋鹏笑了,这个口是心非的丫头呀。 “可你的身后……”小夏没有说下去,垂目,不知道该不该现在问。 罗晋鹏一下一下摩挲着小夏的手,道:“罗氏本是个很辉煌的氏族,如今却没有多少人了。我家受到不白之冤,我确有背负,但不会把你或是林家置于危险境地。我仅仅是想平反冤案。” “若是平反不了呢?”小夏迟疑。 “若真是该做的都做了,却不成。我便随着你,做个平头百姓,做生意还是种田,过一辈子就好。”罗晋鹏声带笑。 小夏点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守着罗晋鹏,看着他为家族平反,只是知道若是真的放开,自己确实做不到了。“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小夏心中还是有些迟疑,总觉得事情没有罗晋鹏说的那么简单,仅仅是不白之冤吗?有些事情一旦往深里探究,就会变成一环套一环的谜案。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小夏不想深究,也许是相信了那句:绝不会把林家置于危险之地。只要林家都好,其实自己怎么样,便都无所谓了。也许,也许真的可以赌一把,赌一把自己的良人,是眼前这个疼自己到心坎里的他。 罗晋鹏一下一下地绕着小夏的发玩,听着应答着,小夏有一句没一句的问话。 “秋闱可有多大把握?”小夏问。 “你说呢?” “我又不是你,怎知晓……” 罗晋鹏捏了下小夏的鼻子,道:“你是不放心,还是真没底儿?” “我怕你进不了头名,只能和我回家买红薯。”小夏低声嘟囔。 “好呀,若是我当不好官,就随你回家买红薯。” “小夏。” “嗯?”小夏窝在罗晋鹏怀里,舒服的动都不想动。 “等秋闱过了,我就和姨父去下定,先把你定下来。”罗晋鹏轻抚小夏耳垂上的红珊瑚。 “秋闱过了,不是还有春闱吗?”小夏问。 “若是可以,我现在就想去姨父那儿,定下来呢。”罗晋鹏嘴角爬满笑意。 “那你去呀,为啥现在不去?”小夏努努鼻子,挑衅着。 “我倒是想,总不能两手空空就和姨父说去吧。”罗晋鹏笑,这丫头真是什么都不懂。 小夏手碰到罗晋鹏的手,抚着他的无名指,算计了起来。 “是不是在想,我会舀什么?”罗晋鹏低头看小夏。 “你想舀什么换我呀?”小夏转着头看罗晋鹏。 罗晋鹏握住小夏的手,伸到自己胸口,道:“用我这里换你可好?” “不好。”小夏否掉了。 “那你说什么好?”罗晋鹏见小夏转动的眼珠,便知她又耍小机灵了。 “你这儿,早就给了我了,已经是我的了,怎么能换呢?”小夏笑了起来。 “反正都是你的了,随你用吧。”罗晋鹏握紧小夏的手,笑道。 $$$$$$ 九月初,小夏已经可以正式制作基本的脂粉了。绣坊的几个小绣娘,新买到的脂粉,皆是小夏出品。小夏每日都悄悄的观察,还时不时的让小语去询问。终于有小绣娘反应了过来,这批原来是自家小姐制作的呀,这下可好,一传十,十传百,整个绣坊的人差不多都晓得了。胆子大的,便跑来给小夏提意见,比如这次的手药不够细腻……小夏每个意见,都认真地记录下来。 红颜看见小夏笑的开心,自然知道这孩子难得的制品出了成绩,跟在她身后细细看,有缺失的地方,就想着法的指点出来。红颜发现了,小夏这孩子若是直接指出也会改,但是兴致就会缺失很多,这两年对付小夏,摸索出了一套寓教于乐的法子,讲每种药草的典故,讲使用心得……而小夏一旦烂熟于心,便开始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点子。 如今店里新出的这款紫草唇脂,就是小夏想出了用蜂巢提炼的胶,浸泡一个月的紫草中药液,制作而成的。的确比之前用羊脂的,少了很多腥味。八月新制作的头油,也选用了小夏建议的山茶油,成本确是比之前贵了很多,但好在味道淡雅。推出不久,就卖出了不少。红颜心中安慰,真是选对了人,这丫头果然是个好手,假以时日,必定会强过自己。而自己也可以塌下心来,去做该做的事儿了。 $$$$$$ “姐,不急。”弘文一边把烧饼装进小食盒,一边叫着。 小夏撇了弘文一眼,心道:感情不是你考试。 “好了,好了,还有些时辰呢。”林于祉拉住小夏,把她按到桌子前,“先把粥喝了,这一考就是三天呢,你要饿着熬?” 小夏一看爹爹发话了,只得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喝着粥,若是喝急了,爹爹还不定又要说什么呢。 “你陪着姐姐去,看看阵仗也好。”林于祉对着弘文道,然又转头对小夏道:“今儿就是把物什送去,看看人也就罢了,可省的了?” 小夏点点头。 “老爷,文公子到了。”老管家的一声,把小夏解脱了出来。接着就看见文遥带着小童进了来。文遥看见林于祉,先是躬身行礼,然后又看看小夏。 林于祉看了下,外面还黑乎乎一片的天,知道是该出行了。便道:“去吧,人见到了,东西带到,嘱咐几句就回来吧。” 小夏拉着弘文和林于祉道别,然后才随着文遥走出了大门。 马车上,家中的长工早就把百宝考箱搬了进去。弘文扶着小夏进了马车,一行人晃晃荡荡的,就往贡院前行。宵禁的夜里,一片漆黑,只有马车头侧的两盏灯笼,随着颠簸发出幽幽的暗黄色光芒。小夏撩开车窗帘,看着黑压压的街区,远处隐隐有点点光芒。一直到出了这一片,才看见不少行路匆匆的人,渐渐的,马车也多了起来,有的车马上有明显的名号。小夏看见一辆很大很豪华的车马,上挂的灯笼写着徐字。 贡院设在京城东面,很大的一片占地。小夏以前也路过,只是每次仅仅看见那大大的牌楼,上写:应天贡院,四个大字。而内里却怎么都窥探不到,自己这辈子,怕是没机会进去看上一看了。车马行到贡院前的街区,就被拦截了下来。再往里是不许车马再进的。小童和弘文和力把百宝考箱搬了下来。小夏自己试着去拎了下,似乎很沉,差点累了自己一个趔趄。弘文和小童拦开小夏,把百宝考箱搬着走到了贡院前街。 再往前便进不去了,贡院的广场上挂满了灯笼,一如白昼。红衣兵勇一个个的排开,像煞气极重的门神。刚刚寅正时刻,看着陆陆续续赶来的学子,一个个都衣着干净,每人手中都拎着一个大号的考箱,有的身边站着书童,但大多是单身一人而来。正门前的大红栅栏前,挂着各个府的灯笼,小夏抬眼寻找应天府的那盏。 “林弘文?”一声乖乖的声儿响起,带着不确定的惊喜。 弘文转头就看见许琤站在身后不远,微微颔首。 “你怎么在这里?”许琤三步并作两步的,跨到弘文面前。 “给表兄送物什来的。你呢?”弘文问。 “我二哥今儿考呀,我随着来看看。”许琤道。 一个深衣男子,走到许琤身后,对着弘文一行人问好。正是许琤的二哥许致。 “这位公子,可是修远的学子?”小夏在人群里找不到罗晋鹏,便有些慌神,听见许琤的话,忙问向来人。 “在下是,姑娘可是找人?”许致问,微微打量了下这个人,心中大概晓得这便是林家大小姐了,如今修远书院这届都晓得,这人是罗晋鹏心尖上的,说起来还得怪刘博然酒后失言。 “你看我都忘记了,姐姐必然是找罗秀才吧。”许琤一拍脑袋,转身对着自家二哥道:“二哥应是和他们一起吧,可看见了?” 许致抬眼往远处看了一看,正看见刘博然和罗晋鹏走向这边,同一时间,小夏也看见了罗晋鹏,头戴水色方巾,身穿梨红色长衫,腰系水色绣回形纹腰带,脚穿深色皂靴,打理的整整齐齐。 刘博然随着罗晋鹏站到人前,看看小夏,又看看罗晋鹏,忙拉着许致,道:“许兄,咱们可是碍眼了哦。” 罗晋鹏一听,伸手就招呼了上去,“你就讨打吧。” 文遥也乐了,对着众人道:“咱们边上说话吧。” $ 罗晋鹏看众人离开了五步之遥,才走到小夏身边,看着她道:“我想着你,许是起不来的,却不想竟真来了。” 小夏没应他这话,只是拉着罗晋鹏蹲下,拉开了百宝考箱,一个个抽屉,道:“这里是药。这里是吃食。这里是些煮过的粳米,再熬一下即可。这里是炭炉和小锅。这里是扇子、短衣、擦身的汗巾、还有茶壶。”小夏打开最上面一层,道:“都是你用惯的文房。” “这又是什么?”罗晋鹏看着一侧的小竖格问。 “是油布卷轴,小的给你放考卷用;大的是两个挂帘,夜里还冷的,挂上省的着凉。刘叔说可能有雨,也不晓得你分在怎么样的号房,便带上了雨帘。”小夏指着说道。 罗晋鹏慢慢打开剩下的抽屉,一个个地看过来,摸到最后,惊了一下,“这……” 小夏慌忙拉住罗晋鹏,不许他出声,四下看了看,才轻声道:“我让齐裁缝偷偷做的,用了棉麻做面,外人看不出是蚕丝被子。这东西轻,带着方便,你晚上用着也舒服一些。” 罗晋鹏沉默了,蚕丝被子只有达官贵人之家,才可以用,自己也仅仅是在幼时用过,这会儿却让小夏事无巨细的,都想了个周到。看着小夏舀着薄软垫,告诉他,这是怕他点名搜检时间过长累到,专门做的,放在考箱上,正好坐着等。罗晋鹏背了□,一把拉起喋喋不休的小夏搂进怀里,亲吻了下她的脸颊,得妻如此,唯有珍惜了。 “快放开,会被人看见的。”小夏被他搂的手足无措。 罗晋鹏紧了紧手臂,才松开了小夏,盯着看了好久,才道:“放心。” “我从来都没有担心过,什么头名不头名,我本也不在乎,你无愧于心就好。”小夏轻轻侧过脸碰了碰罗晋鹏的脸颊,轻声:“你只要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晋鹏兄,该走了,快卯时了。”刘博然大声招呼了句。 罗晋鹏拎起小夏准备好的考箱,转身往应天府学的队伍而去。 文遥走过来,站在小夏身侧,和她一起看着这几个人的方向。 “他这一去必定蟾宫折桂,不可同日而语呀。” 小夏只说:“我只求他平顺康健,即可。” 文遥侧目看她,嘴角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问:“小夏,你选好了吗?” 小夏看着罗晋鹏从容的步伐,笑了起来,“若说犹豫,还是会有。可是文遥,若说我林小夏是罗晋鹏的业障或是劫数,那晋鹏算不算我的命中注定呢?无论如何,我信他,就足够了。” 文遥伸手捋了下,小夏被风吹起的发,道:“愿他执子之手,挡你此生风雨。” 文遥在心中又补了一句:希望你选对了,以后不会为此而哀伤,依旧肆意的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前两章留言后,显示有赠送积分按钮的,都已经赠送啦。 ******* 码了一天字,脖子疼。 明儿老师那边有个学术交流会,要去当苦力,晚上还要去实验室当苦力。 周一更新下一章啦…… 罗晋鹏下定龙凤镯 “不晓得晋鹏分在什么号?”刘远坐在桌前和林于祉闲扯。 “小夏事无巨细的都准备了。再说晋鹏也不似那运气差的,会分在臭号或雨号吧。”林于祉摇头。 应天贡院有百年历史了,翻新并不及时,偶有旧号房漏雨,若是赶在大雨之期,坐在雨号的考生就极为倒霉。整个贡院内,茅厕不超过六个,挨着茅厕的号房,时不时会有难闻之味道传来,这便是臭号了。但凡考生都对这两种号房心生畏惧。 “三场试下来,少说也得剥层皮。”刘远道。 $ 小夏三日后去接罗晋鹏,却看见一个人当场疯癫,差点撞到小夏。若不是罗晋鹏反应快,小夏就得被那人伤了去。如此这般,后两场,罗晋鹏说什么都不许小夏再去贡院,作为交换条件,罗晋鹏答应回家住着。从九日一直到十七日,期间下了两场雨,还好罗晋鹏不是在雨号。连考三场,一场三日,就和打仗一样,连轴转。十一日刚回家,休息吃饭,睡到丑时就得起来,接着赶赴贡院考下一场。 弘文在一边看着,都觉得连连心惊。弘文是每次都跟着去的,林于祉道:要让弘文先体会下这阵仗,省的亲历的时候,吓软了腿。历来乡试就总有人,被这场面吓出了状况,当场就神神叨叨,疯掉而去…… $ 十七日,等到罗晋鹏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小夏只看见他一脸的苍白无血色,累的似乎连话都不想说了。小夏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他回握一下,就被弘文送进房间。接连便睡了一日有余,等再醒来,已是十八日的黄昏。罗晋鹏看见床头的一碗菜粥,当下就端起来,囫囵地吞了下去。还是饿,起身连洗漱都免了去,直奔了厨房,下了一碗面吃了起来。 小夏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罗晋鹏极为没有形象地抱着大碗,呼噜呼噜地吃着面。扑哧就笑了出来,罗晋鹏看了小夏一眼,也没回应,继续吃自己的面,直到一大碗都吃下,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摸摸肚子,道了句:“好饱。” “有你这样的吗?我不是放了一碗粥吗?”小夏接过碗,放进水槽内洗了起来。 “突觉好饿,便没忍住。”罗晋鹏舀起水瓢子,就往自己脸上浇。 小夏正好洗完碗,从袖笼里舀出巾子递给他,等他擦干净了脸,又递了牙粉过去,道:“我便晓得,你是什么都顾不上了,就把东西备在这里,还真让我猜对了。” 罗晋鹏把自己打扫干净,才道:“一直觉得自己体力挺好,这些日子下来,才觉得而而。” 小夏笑:“是个人都撑不下这个阵仗,根本就是要你们不睡一样。” 两个人才出了厨房,就看见老管家抱着一个拜帖盒来。上前给了罗晋鹏,小夏眼尖看见那是韩所的拜帖盒。罗晋鹏看了眼那盒子,迟疑了下,让老管家对着给等着的人说:自己一定会去。罗晋鹏是早就晓得这日该来,却不想,韩夫子是多一日都不肯让自己等下去。如今是算准了,自己休息够了,就来下了拜帖。 坐在书房里,看着拜帖,只写了:修远韩睿四个字,没有多余的修饰,极为的大气。在修远也有七年了,韩睿当自己的夫子,也有五年,也算得上朝夕相处,从最初的惺惺相惜,到如今的对他的怀疑,加之他对小夏的太多情愫,让罗晋鹏都不得不防。若说两年前自己还不清楚韩睿的身份,如今却已经心里明了,这人就是当今圣上的五皇子。 修远书院入仕之人,官宦之家的人太多,关于圣上这位五皇子,多少也有些传闻。他本是先皇后的大儿子,却因为先皇后亡故和圣上反目,搬出皇宫,再也不理皇族事事。这样的人,罗晋鹏心内挣扎,近或是远,两厢都不合宜。修远有多少人知道韩睿的身份,晋鹏不得而知,只是小夏,必然还是被蒙在鼓里的。若不是远叔告诉自己,怕是自己也猜不透这个人。 $ 小夏把给罗晋鹏洗好的衣裳,送了进来。看见书桌上的拜帖,写着约九月二十五日一叙,地点却被蒙了起来,看不清楚。关于韩睿,林于祉几次给小夏说,这个人不仅仅是夫子那么简单,小夏又想起,两年前为了弘文进修远,给韩睿天下无双时的场景,那样的韩睿气势迫人,的确不是一个书生该有的气度,这点上,韩睿和罗晋鹏出奇的相像。只是有些事情,小夏宁愿当鸵鸟,只要自己不去探究,就可以当做不存在,只要韩睿不说,小夏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当彼此的知己,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一如在城隍庙里,韩睿的那句:我是交朋友,又不是交立场和身份。当韩睿是朋友,当文遥是知己,选罗晋鹏为良人,好好的守护爹爹,看顾弘文,撑起林家,接手烟色脂粉铺,这便是最好的吧。小夏心下道:我便只有这点出息,只要这样就够了。 $ 刘远一把按住罗晋鹏,道:“你真想清楚了?” 罗晋鹏抽出被刘远按的生疼的手,点点头,面容沉静,眼底是坚定。 刘远坐了下来,好一会儿才动了动嘴巴,似乎千言万语,最后只落了一句:“这样对小夏真的好吗?” “无论何时,我都会保她周全,不会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罗晋鹏承诺出口。 刘远微微摇头,心内道:怕就怕最后伤到小夏的是你自己。 “远叔?”罗晋鹏轻唤。 “吕良怎么说?”刘远问。 “良叔说自己的终身大事,自己要有承担。” 刘远一听就晓得,吕良向来如此。“你要用什么去和于祉下定?” 罗晋鹏把手中的紫檀木盒,放在了桌面上,刘远一看就猛地缩了□子,这……这……刘远看向罗晋鹏,只见晋鹏一脸的淡然,似乎这不过是随手之物罢了,全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必要。刘远打量起这孩子,那年在山野中找到他,惊恐的脸上还有恐惧之色,渐渐的就被抹平藏在了深处,一路走来京城,投奔罗氏。无论多苦,风餐露宿,年幼的他,却没有喊一个苦字,没有落下一滴泪,明明双脚磨的都是水泡。 在林家这么多年,经史子集、琴棋书画、骑射弓藏,从不在人前说一句。还记得第一次,教晋鹏骑马,摔的浑身是伤,却生挺着走回林家,不耽误一刻学业。记得吕良的严苛,晋鹏真就真咬牙半个时辰爬上了西山……这些往事还历历在目。如今十八了,该学的都学了,该教也都教了,褪去两年前的青涩,他已然是个大人了,能够选择自己要的,足够清楚自己的路,也足够坚定。 也许这就是小夏的命,越是想过安逸的日子,越不想卷入纷争里,却不能如愿。刘远一直晓得,小夏不会喜闻乐见真相,可是这孩子还是把自己绕进去了,一个晋鹏不够,那孩子还拐了一个韩睿来,那是什么人,当真是谁都能惹的起的吗?越是不想趟浑水,却总会被浑水绊进去。如今看晋鹏怕是一刻也不会再等了,就算自己再劝又能如何。 “你可知这物一出,就算是揭了咱们的身份了。”刘远有些无力,“你姨父那人,都道是个老好人,别人却不知他极为的聪慧,才晓得以退为进,万事留步。他有多博学,怕是我都不晓得。” 罗晋鹏点头,自己这个姨父,他是从来都不曾看清楚过,似永远一副无所谓的风轻云淡,逼到门口都能摆摆手,随它去吧。不在乎吃多大的亏,只在乎所谓的海阔天空。明明早就看出端倪,却可十年闭口不提。这人心中,独独担心的只有两个孩子。但两个孩子中,晋鹏却看的出,林于祉更担心的是小夏,也许源自小夏的生母,他的结发妻子。 “我晓得,既然认定了林小夏,如今也是时候对姨父坦白了。”罗晋鹏早就下了这个决心,若是林于祉不能认同自己,那么便不会放心把小夏交给自己,如今他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这个时候,不可再让他多费心神,就赌一把吧。 “既然如此,便定个日子,下定吧。”刘远道。 罗晋鹏起身准备离开,刘远突然又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要明白。” 罗晋鹏握拳,明白自己要如何。 $ 二十三日,下午都被招回了林家。正厅里,林于祉坐在主位。弘文坐在小夏身侧,脸上笑开了花,如今这多磨的好事终于要成了。罗晋鹏手中是那日的紫檀木盒,小夏看见那盒子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极为精美。 罗晋鹏走到林于祉面前,双膝跪下,把盒子递了上前,开口:“请姨父将小夏托付与我,我今生只得小夏一人,为结发妻子。不会有二心,除林小夏,不会再娶任何一人,不纳妾。今生今世,守在她身边,不置她于危险之地。此为我罗家旧物,传给罗家媳妇,今日便以此为定。若我罗晋鹏有违此誓言,天地不容!” 小夏扣住弘文的手腕,越来越紧,心里是百转曲折,虽说离婚嫁还早,如今这一场,便是选定面前之人就是自己的良人了。小夏看着罗晋鹏拂着衣摆,缓慢地站起来,腰杆挺的笔直,立在厅中,一片的淡然、沉静,水蓝色的直裾,和着他身上隐隐的神采,好一派的光风霁月。林于祉看着面前这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如今丰神俊朗,本该少年得意,意气风发,却内敛沉静,这便是自己为小夏选的人,若老天有眼,怜我孩儿,便让此人是良人。 林于祉点点头,打开紫檀盒,看见一对流光溢彩的翡翠龙凤玉镯,通体色泽均匀,如盛夏阳光下的鸀叶。光照之下,甚至能通过玉镯看见下面,如此通透之翡翠,绝非凡品。一只玉镯上,用掐丝工艺缠绕着一条金云龙,另一只则缠绕着一只金凤。这物……这工艺…… 林于祉蹙眉,细又看了看,沉默了半晌,才合上盒子,对着罗晋鹏道:“这定,我收下了。你随我去趟书房,我有话要交代。” 小夏站了起来,林于祉用眼神示意她不许跟来。 吕娘安抚着小夏,打趣道:“如今是老丈人考女婿,你要急个什么呀。” 一句话逗弄的小夏尴尬地红了脸,自己的确急了,可是看见爹爹眼中的严肃,却不得不担心。 小夏清楚地看见,爹爹在见那紫檀盒中之物后,眼神明显严肃了起来,似乎看见不该看见之物一般,之前晋鹏说只是对龙凤镯,下定都用的着的。小夏疑惑了,到底是什么物,让爹爹素来的风轻云淡,变成了如临大敌。 对峙 林于祉把紫檀盒子放在炕桌上,自己坐了上来,示意罗晋鹏坐在一侧。罗晋鹏倒好茶水,端了过来,也脱鞋盘腿坐了上来,对着林于祉。林于祉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打量着罗晋鹏,这就算和自己捅破窗户纸了,好个小子,在下定的时候,将自己一军,就算是想反口都不可了。怕是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十八岁,这般心思深沉。林于祉把茶放在嘴巴吹了吹,又放了下来。 林于祉不说话,罗晋鹏也不说话,只看着炕桌上的棋盘沉默。自己的确是用了小算计,如今也算是,把自己姨父逼到骑虎难下,小夏不许给他也得许给他了。只是晋鹏知道,姨父必然是心有不甘的,多少要等等看,毕竟自己摸不清姨父的路数。 “我本可当面绝了你的,可知为何没有?”林于祉终于开口了。 罗晋鹏只是看着他,等着后话。 “我想赌一把,既然小夏肯选,我便赌我和小夏都没看错。相对于韩睿,我更倾向于你,虽然两者都不满意。” 林于祉话锋一转,“可是,我要你给我一个承诺,无论何时护小夏周全,就算是会牺牲再多!永远不要,让小夏陷在你那些卑劣的争斗泥潭里,若是她因你受伤落泪,我便是过了那奈何桥,喝了那孟婆汤,也会回来看你天地不容!” 罗晋鹏没有退缩,沉声应下,“若我不能护小夏周全,让她有一丝一毫的伤,我便有如此黑子。”罗晋鹏指中的黑子,瞬时分崩离析。 “这盒子里的龙凤镯,我先收起。小夏那里,你有分寸的。”林于祉指着紫檀盒子,道:“小夏身子弱,你应晓得,别让她步我的后尘。” 林于祉见罗晋鹏看自己,便又多说了几句:“小夏和弘文不一样,弘文毕竟是男子,日后要有自己的担当。而小夏,我本欲养在深闺,随她开心便好,如今这般已是亏欠了。她本不需要承担这些,本该在最好的年华里,嫁于挚爱之人,携手共度。我不知,你是不是小夏的良人,如今我宁愿你是。小夏毕竟是女孩家,终会比男子更易受伤,别让你那些所谓的身份,刺伤了她。” 林于祉从炕边柜里,舀出一个锦带,递给罗晋鹏。罗晋鹏打开,是一个羊脂白的仙鹤玉牌,玉质细腻,晋鹏握在手中,玉温而不凉。 “这是我及冠之时,父亲给的,如今你也算我林家半子,这物便与你当个信物吧。”林于祉说罢,摆起了棋盘,不再多话。 罗晋鹏在林于祉书房待了两个时辰,等出来的时候,正是厨娘做饭之时,袅袅炊烟和着饭香吸入鼻腔。和姨父下了那么久的棋,才忽觉这么多年,这院内最清透的就是姨父。自己的棋艺差了他,不是一子半子,自己也是头一次,看见下棋下的如此胸有成竹之人,举手之间就可以逼的自己无路可走。直到这一刻,罗晋鹏才觉得小夏是对的,若是林于祉出世为官,必是有鸿鹄之志之人。 $ 小夏端着糕点进书房时,罗晋鹏正看着韩睿的拜帖发呆。小夏把糕点放在罗晋鹏的桌前,然后把编好的绳子递给他。 “这么快?”罗晋鹏看着手中编好新绳的玉牌,道。 “爹爹的旧物,怎敢怠慢。”小夏坐进一侧圈椅里。 罗晋鹏把玉牌挂进脖颈之间,然后收进内里,才道:“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要背书吗?” 小夏撇了他一眼,“师父总是刻意为难我,我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了。” “上次把博然兄吓的直跳脚,后来说你那蛇草用的真是出神入化。”罗晋鹏笑着想起,那次把小夏给的驱虫药,丢给了最怕虫子咬的刘博然,却引了山里的蛇来……那一夜,整个院子的人,都被折腾起来了。 “人有失手,好吧,现在我也能制紫粉了呢。”小夏不满的撅着嘴巴,就恨别人提起她的糗事,那么多人里面,只有文遥最好,一点都没有因为这个嘲笑她。 “可是不想去?”小夏指着韩睿的拜帖,问道。 罗晋鹏用手轻敲着桌面,似下了决定一般,问道:“小夏,你可知韩夫子对你的情?” 小夏看了看罗晋鹏,道:“他不说,我便当不知道。” 一句话把罗晋鹏堵的不上不下,呵,真是小夏的惯用之法。“那最好求他一辈子也别捅破。” “你许是觉得我太多放任,可是他从不说出,总不能让我去大喇喇地问:韩睿,你是不是喜欢我呀?之前是他说要当朋友的,既然他从来没有超出这个范围,我总不好说他什么。”小夏想了下,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晋鹏。“他这次约你,也不见得要说到我吧,许是拉拢新贵,或仅仅是师生闲话。” 罗晋鹏叹气,小夏这个万事不上心,遇麻烦躲避的行为,真不知道是随了谁。 $ 二十五日一早,罗晋鹏就徒步往乐志书社走去。乐志书社,是京城学子聚居之地之一。乐志书社,是八王爷韩孺建立的,初仅仅是为了赏看诗画,收集佳品。因书社虽建在闹市,却闹中取静,倒是吸引了不少知名才子。乐志书社为一四进的别院,一般来者不是才华出众,便是家底雄厚之人的学子。罗晋鹏从未踏足过半步,也曾有人下帖邀约,只是他每每提醒自己要低调、沉静。 以至于京城士子中都晓得,当年小三元为修远罗晋鹏,却少有人见过他,那几日乡试,应天府府学的学子,得知他是罗晋鹏,都一个劲儿的打量,问的问题,让他都快招架不住,还好刘博然和许致帮着他挡下,不然说不定他会当场落跑。都是以后可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年,谁都不好驳了面子。 罗晋鹏步入书社正门,一个青衫小童就走了出来,放上拜帖。小童只看了一下,便带路往院内走去。八王爷的置地,果然不同一般,院内置着江南风景的亭台楼阁,还有太湖石堆砌的假山。路过几个小院,每个小院都请人专门起了名字,和为此而配的景。小童在思故园前站下,指向院内,示意罗晋鹏已经到了。 罗晋鹏颔首,小童就转身离开。跨入思故园,院中辟有一方池塘,一座三孔小桥横跨其上。罗晋鹏走上去,过了桥才能到另一侧的厢房内。池塘里一片干净,没有种任何的水生植物。站在桥上,低头看,小群的锦鲤在池中游地畅然。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原来思故园是取这意。走过小桥,韩晨阳已经站在廊庑下,对着罗晋鹏含笑。 “久候了。”罗晋鹏作揖。 韩晨阳回礼,“是公子来早了。我家主人已到,请公子这边。” 韩晨阳侧开身子,向前带路。罗晋鹏随着他穿过画壁游廊,看见一个抱厦,内前有棵开满粉色花朵的合欢树。韩晨阳站在门前,道:“公子请。”然后缓步走出抱厦。 罗晋鹏空握拳,轻扣门扉。 “进来吧。”韩睿的声音响起。 罗晋鹏推门步入,缓缓关上木门,看见韩睿正在煮茶。见罗晋鹏进来,韩睿轻指一侧座椅,示意他坐下。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套龙泉窑的梅子青茶具。韩睿将烧开的水,置于一侧,用竹夹夹出两个青梅,放在一对茶碗中,静坐了一会儿,才用水沏茶,一遍后倒去,再倒入茶壶半满,放下茶壶。对着罗晋鹏含笑。 “果然是大了,一晃五年。” “夫子。” 韩睿摆手,轻拂过茶壶肚,试了下温度,才端起茶壶,将茶倒入放了青梅的茶碗。然后把其中一个茶碗,放到罗晋鹏面前。 “我新得的茶,你尝尝看。” 罗晋鹏端起茶碗,先是闻了一闻清浅的幽香,然后闭上眼,小口的抿了一下,缓了缓,接着又喝了两口,然后放下茶碗,用舌尖回味。茶香不浓,但沁人心脾,后味苦,和着青梅的甜涩,成了绝唱。罗晋鹏睁开眼,便看见韩睿似笑非笑的勾着嘴角,心下道:坏了,竟然没有掩饰,怕要被他看出端倪。 “好茶?”韩睿似看出了罗晋鹏的顾忌,没有询问,心中大概已经有了算计。 “的确是。”罗晋鹏点头。 “我是什么人,想必你以知晓。” 韩睿品着茶,淡淡地说了出来。罗晋鹏身子往后靠了靠,不怕勾心斗角百般算计,就怕一开场直来直往,杀的人措手不及。 罗晋鹏点头。 “你是什么人,我愿等你想说之时告诉我。”韩睿又丢出来一句。 “韩夫子。” “如今你叫我夫子,许以后会改了称呼也不一定。我今儿叫你来,不是试探也不是示好,只是告诉你,如我们这种人,有些东西是不该碰的。”韩睿面色冷峻,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亦或是现在,还不到该碰的时候。” 罗晋鹏沉默了,心中明了韩睿的意思,只是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我的事儿,不劳夫子费心。” 韩睿一把按住要起身的罗晋鹏,“如此就坐不住了,你以后要面对的人或事儿,比这阵仗还要大的多。做着不计后果,终有一日,你会为自己的行为后悔!” 罗晋鹏看向韩睿,明眸清澈,面容沉静,沉声道:“我会为我的行为负责!” “把不该的人,无辜的人,拉进你的纷争,就是你的负责!”韩睿眼中厉光闪过,极为傲据地撇撇嘴巴,真是个孩子! “既然选了,必是能护周全,还望韩夫子管好自己的心才是!”罗晋鹏反唇相讥,忍了两年,终在这一刻爆发。 “你还真当你什么都能周全了?”韩睿不屑的嗤了一声,看着与自己当年相似的脾气,那撞南墙,都不回头的倔强,真真儿是一模子出来的。 $ 对于罗晋鹏的身份,韩睿从他初进修远书院,便开始猜测,派人查了他的身家,却没有太多可寻的蛛丝马迹,这让人不得不怀疑,是有人为了他重新塑造了一个身份,而原本该有的身份,便是一个莫大的忌讳。不过就算两个人真无干系,就冲他可能是罗氏一门遗孤,两人便是有远亲之系,如此该提点的,还是会提点,只是这孩子过于内敛,深沉,什么都放在心里,让人看不到,除了林小夏这点以外。 当年没有保住罗氏一门上百人,没有护住十弟周全,对于韩睿来说,就是一块压在心间的旧伤痕,碰不得,一碰就会撕心般的惨烈。而今朝堂上隐晦不明的朝局,而罗晋鹏又可能为罗氏遗孤的身份,让韩睿有着不能逃避的维护之责,这样的他进了朝堂,每走一步都是举步维艰,太子怎么能容的下罗氏的存在,皇上又怎么能容的下罗氏还有人在。 作者有话要说:**赢了,费了半天劲儿才登陆上来…… 解元郎 一阵长长的沉默后,韩睿主动转移了话题,给罗晋鹏分析起了当下的朝堂,分派、趋势、主张、哪些和哪些有怎么样的纷争……韩睿事无巨细,娓娓道来。罗晋鹏认真听,心中也在思虑韩睿的目的。 “夫子就肯定我一定会考取,一定会留在京城,不外派?”罗晋鹏问。 韩睿放下手中已经冷却的茶碗,道:“若我猜的不错,五日后,便是你得解元之时。” 罗晋鹏不置可否,举人是当定了,只是解元却无一把握。 “其实不该一路高调,可解元一得,春闱就会有人关注,若是殿试刻意隐藏,就有些画蛇添足了,如今这般,你只能一路按着你该得的往下走。”韩睿思虑了下,又道:“如今朝堂派系众多,圣上也是自顾不暇,这批新入之人,必然要着重选出一些,为太子铺路。若我看,一甲二甲都会被留在京中,仔细审夺。” “我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罗晋鹏道,“敢问,夫子是属于哪一派。” 韩睿闻言大笑起来,“我就是个闲人,闲来才好偷生。”韩睿一语双关。 “当了你五年的夫子,却也没教到什么实用与你,送你点什么吧。”韩睿低目似在自语,“你还没有表字吧?” 罗晋鹏点头,“还不到及冠之年。” “明年春闱后,你就该入仕了,是该有个表字了。”韩睿微微沉吟,半晌抬头对着罗晋鹏道:“就取若拙,如何?” “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罗晋鹏轻声念出,“若拙,若拙,晋鹏谢夫子。” “有了表字,你便是大人了,以后无论做什么,先三思而后行。思过、思变、思危。” $ 罗晋鹏有些看不清楚韩睿了,若说在书院,每个夫子都说韩睿对自己青眼有加,却每每总是淡漠视之。若说自己对韩睿之名曾有羡慕,不假;只是这些年越加的看淡了。这五年,两个人之间,也仅仅是先生和学生,若硬要扯上什么关联,便是都钟情林小夏。揪于韩睿隐藏的身份,罗晋鹏不得不想到,这次相约,多少是在拉拢试探,却不想竟然是在为自己铺路,倾囊相告。罗晋鹏看着一派悠然品茶的韩睿,心中起了疑虑:他真的甘于如此一辈子? 天家的事情,晋鹏不愿去思虑,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心斗角,想一下都觉得倒胃口。而韩睿也许仅仅和自己有类似的想法,不愿卷入那个是非圈,只是身为天家人,就算万事不理,真的就能脱开吗?闲来好偷生,也许这样仅仅是为了活着,也许是韬光养晦。 罗晋鹏甩甩头,又想起三日的大火,延绵不断,如梦魇一般侵袭着自己。当年自己还小,无能为力,只能任大火夺去一众人命,那些曾经在自己眼前鲜活的生命,转眼就消失不见。那是属于天家,才能掠夺的权利和生命……恨,怎能不恨,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无助,恨自己不能随波逐流的活,肆无忌惮的笑。若是可以,有生之年真的不想踏入,那个高峨耸立的红墙黄瓦之地半步。 $ 九月三十日,放榜。罗晋鹏一早就起了来,却独坐在书房里。弘文来问要不要去看榜,罗晋鹏只是沉默不语。弘文无奈,跑去给大家说,许是紧张过了,都不会说话了。林于祉示意小夏不要去打扰他。这一日,难得林家铺子所有的主事都没去铺子里,一个个安静地等在大堂中。辰正一过,大街上热闹了起来。远远就听见敲锣打鼓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一阵敲锣的声响,由远至近,弘文按耐不住,拉着小夏往门前跑,却看见报喜的红衣兵,敲着铜锣,跑过林家大门,往胡同另一处房子去了,接着就听见什么捷报什么的之类的名次……小夏也听不真切,只是知晓,光这胡同里就住着好几个,今儿界的学子。弘文侧耳了半晌,嘟囔了句:“晋鹏哥一定是头名,且要等呢,得最后一过报。” 报喜的铜锣,此起彼伏,在林家前后左右的响起,却没有一个是冲着林家来的。小夏想起,自打罗晋鹏考后,都没询问他考的如何,就算不是头名,也跑不出前十吧。都这会儿了,周边的该报捷的,都报得差不多了,怎么也该到他了吧。林于祉早就把,打赏给报捷之人的利是红包放在手边,就等着大门外一声贺喜了。 临近午时,罗晋鹏步出书房,走进大堂,本是想问问有什么吃的没,却看见一屋子的人都坐在大堂,一个个神色紧张,都急过他这个当事人。罗晋鹏抿了抿嘴唇,微微张嘴,却叹息了一声,坐在了小夏的身侧。小夏回头看他,只见他嘴角弯成一个柔和的弧度,眉目疏朗,从容自若。小夏不觉就笑了起来,想必是胸有成竹,何苦这般忧心。本是说不在乎,可是临在这里,心却还是揪了起来。 震天的锣鼓声,突然出现在林家大门前,老管家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红衣兵勇,手中高举着一块大红的竖匾:捷报应天老爷罗晋鹏,高中乡试第一名解元,京报连登黄甲。 “快请罗老爷出来,恭喜高中!”红衣兵勇高声叫道。 林于祉忙把红包递给晋鹏,让他快去给来人。罗晋鹏起身,拂了下衣衫上的褶皱,走到红衣兵勇前,把红包递给来人。 “谢解元老爷赏!” 看着送走捷报之人,林于祉吩咐着:“今儿加菜,弘文去福满楼,就说林家出了解元郎,请他们厨子一用,快去!” 弘文舀过小夏递来的碎银子,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 第二日鹿鸣宴,小夏早就准备好了一套紫云缎的衣衫。虽说不是多名贵,但是一针一线都是都是人工手绣,每个图案都是小夏早就设计好的。穿上衣衫的罗晋鹏,自己都微微有些别扭,这么多年都是素衣葛衫,或是学院制的长衫,头一次穿这么正式的衣衫,不觉就有些怪异了。小夏半蹲着,把新绣的蟾宫折桂百折荷包,系在他的腰间,抚平腰带上的褶皱。起身,后退几步打量了下,点头,很好。 “还好没有女人家,不然就你这样的,鹿鸣宴上还不得被抢了。”小夏打趣他。 “除了你,还有谁能看我好?”罗晋鹏看向腰间的荷包,道。 “谁个说我看你好,我可从未没有。”小夏和他挑嘴,“你且记得,不要去招摇,若是谁看了要你去做女婿,我可不去赎你。” 罗晋鹏拉着要转身的小夏,一带就抱进怀里,对着她的脸颊亲了过去,道:“贤妻可是忧心了?” “谁是你贤妻,胡说!”小夏抬眼正对上罗晋鹏戏谑的眼,“若是惹桃花,你就等着被打断腿吧。” “修远无人不知,解元郎心系林家大小姐,打都打不走。”罗晋鹏声带笑音。 “好了,快放开,再不去就晚了。”小夏打开他搂在自己腰上的手,“堂堂解元,若是鹿鸣宴迟到,怕是要有人闲话了。” “遵命,夫人!”罗晋鹏松开手,大笑着步出院子。 $ 鹿鸣宴后,罗晋鹏搬回林家,连日有人送来的拜帖,都一一退回。借口:春闱临近,要专心读书。这批中了的修远学子,每十日还是要去书院的,剩下的时候都一个个的闭门苦读。小夏每次忙完,准备休息的时候,还会看见罗晋鹏的书房灯亮着。有的时候一觉醒来,开窗远望,依稀看见整个林家,只有他的院内还有亮光。弘文说,春闱会高出秋闱一大截的难度,春闱后就是殿试,这会都卯足了劲儿一般。 小夏明白,如今罗晋鹏是有压力的,一个解元,多少人看着。春闱时,全大齐的学子齐聚京城,那才真是虎踞龙潭。外省的有名才子,一把一把的,若是解元郎得不到春闱会元,不定多少等着看笑话的人呢,这便是骑虎难下了。 弘文数起那些各地有名才子的时候,满脸的吊儿郎当,直道:争那头名干嘛,累心累体,我只要有个三甲就足够了。小夏一把就把弘文的椅子踹倒了,揪着把他丢进书房。只是小夏却认同弘文,取那名,还不如不取来的自在。空的成了一身束缚。 $ 小夏如今对脂粉有了全然之道,每种都可以制成。红颜夫人很是满意。便渐渐放手,让小夏独自制作一些,然后分了柜台给她,让她制作的脂粉有了单独的一面。烟色来的客人都是老回头客,看见新分出来的柜台,自然是晓得,是红颜夫人的徒弟出师了,捧场的自然是两边都买一些。而有些依旧只用红颜夫人之物。 红颜觉得这样不好,就开始和小夏分工制作。自己只制作胭脂水粉,而面脂等一些基础护肤的,都交给小夏制作。强硬的手段,把小夏的制品,推销了出去,渐渐的客人也了解了小夏制品,甚至每次来买东西,都会和小夏多聊聊。红颜告诉小夏,这个行业独特的一点,就是和客人的沟通很重要,身有岐黄底子,便要会看每个客人的脸色,听她们的需要并给予适当的推荐,和建议。维护好客人,才会有更多的银子入仓。 小夏包好面前两个姑娘需要的胭脂,交给两人,送了人出门。转身就看见师父一脸的苍白,手杵在柜台桌面,似要倒下。小夏忙走过去,扶住红颜,带到一侧坐下。红颜喝了口水,缓了很久,脸上才渐有了血色。小夏正要询问,却被红颜抢了先头。 “小夏,刚才那两人是说有皇子病重,对吧?” “是,是说七皇子。”小夏点头。 红颜低垂眼帘,嘴唇颤抖,小夏靠近,隐约听见,“是会大赦天下,还是杀人陪葬呢?还有半年,只还有半年了呀……” 小夏蹙起眉头,看着全身抑制不住颤抖的红颜夫人,思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忙导师的事情,夜半才回家,累到在床上,便没有更新。 身后的秘密 揽月阁里,纱雾缭绕,沉香袅袅。一侧的男子手把一个青瓷小罐,似笑非笑,等着来人。门被推开,一身素服,却是上好的江南贡缎,走到男子面前,合身而坐。 “八弟,何事?”韩睿开口。 “没事,就请不得五哥了吗?”韩孺笑。 韩睿蹙眉,这个八弟玩心是重了点,但也不会上了信物,却仅仅是叫自己来品茶吧。 “好了,真是玩不起。”韩孺放下青瓷小罐,脸上正了正,道:“七哥怕是熬不住了。” “老头子叫你来找我?”韩睿敛眉,问。 韩孺摇头,“父皇连着斩了两个太医了,若是这般下去,怕是要有一群人随葬了。” “干我何事!”韩睿面如沉冰,一开口就推的干干净净,“我早就是那个不要的儿子了。” “五哥……”韩孺伸手要去拽韩睿的衣袖,却被他躲开,手中划过软滑的衣料,如水一般的溜走,似乎永远都不会为谁停留。 韩孺看着自己前面的血亲,虽不是同母所出,却有着格外相似的眉眼,那是韩家特有的标志。依稀记得多年前,初见五哥,他站在桃花树下,风吹落花瓣,一地的落英缤纷。那时还是孩子的韩孺,便记住了这一幕,记住了这个英气而倔强的哥哥。这么多年,无论他是多么的规避皇家事宜,韩孺总是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找来。就连父皇都知道,这么多兄弟里,唯独韩孺还能被韩睿看上那么一两眼。 只是却没有人知道,韩睿之所以肯买韩孺的面子,并不是所谓的血亲渊源,而是当年韩孺曾在太子的暗杀下,救回了一身血污的韩睿。这便成了韩睿欠下的一份债,自那以后,韩睿便默许着,韩孺的玩笑和胡闹。当年太子,无容人之心,韩孺也是因此宁愿当个闲散王爷。 现在皇子中,最为得宠的便是七皇子,这么多年都没让其出来自立住处。父皇是宠娴贵妃,宠到了骨子里,若不是老七生来体弱,这太子的位置怕都得是他的。韩孺确怀疑如今七哥,多少和太子脱不去干系,当了二十年了太子了,如今他怕是坐不住了,对于一直半死不活,威胁慎重的七皇子,怎么可能还让他能继续活着。 只是韩孺很怕,若是七哥真是太子出的手,那么离动手除去剩下的皇子,也不远了。唇亡齿寒,所以他才会来找五哥。一是给他提个醒,另是希望他能说句话,不然这次怕是要血流成河了,多重的杀业呀。 “五哥,按着父皇的性子,若是七哥真没了,怕是会杀了一群人陪葬。” 韩孺想起自己那个杀伐决断,一意孤行的父皇,就不禁打颤。当年为了娴贵妃废了皇后,若不是大臣们死柬,又怎么会让后宫主位,空悬了这么多年。这些年,当年但凡反对过的大臣,多没个好结果,能辞官归故里得,少之又少。 “那不是他一贯作风吗?试问有什么是他不敢的,这么大年岁了,也不怕遭来报应。”韩睿一派平静,似乎说的那个人与他无一点干系。 “五哥,许阁老确找了我,他认为若是你肯说上一句,总不至于血流成河,那都是人命呀。”韩孺明知五哥不会有任何作为,却还是还想争取一下。 “我,”韩睿似听见什么好笑之事一般,抑制不住地上翘嘴角,“若我有用,当年便不会看着罗氏一门二百三十五人枉死。你不要忘了,七皇子的母妃是我的血仇,若我去说,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我还想留着命,多偷生些日子呢。” 韩睿说罢,起身,拂袖而去! $ 十日后,大齐七皇子薨!下皇诏,一年之内百姓不许穿艳丽的衣裳,佩戴艳色的饰物。百日内不许婚嫁;同时还下旨,刑部及大理寺大牢内,凡行刑在五年以上的囚犯,皆斩刑,在七皇子七七之日行刑! 一时之间,朝野民间皆哗然!小夏舀着官府挨家挨户送来的公告,看的一股怨气升了起来,这是什么混蛋皇帝,什么狗屁要求,凭什么你死了一个儿子,就要这么多人陪葬!小夏舀着黄纸,转身要和师父说上一说,就看见红颜跌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似惊吓过度!小夏忙伸手去探红颜的额头,却被她躲开,看向小夏的眼神,似被危险围绕的兽,充满了戒备,全身都炸了起来,却又脆弱无比。 小夏的手,姗姗的收了回来,静静地坐下,看着红颜。上次这种情形,也是因为说起七皇子的病,当时红颜在说:是大赦天下还是陪葬?小夏思虑了起来,师父身后到底有什么秘密,她为何孤身一人在这京城?就在小夏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红颜微微动了下,似回了心神,看向小夏,匆忙说了一句,就起身冲出店铺。 小夏看红颜跌跌撞撞的样子,很不放心,一步跨出门就把梅丫头叫了过来,让先看着,实在不成就先锁了。自己快步往红颜走的方向跟去。跑了一阵儿,才看见红颜,也不敢太靠近,就静静跟在她的身后,随着她一路前行。红颜心神恍惚,沿路撞了好几个人。小夏看着红颜走的路,越来越迷惑,这是要往哪去呀……一直看见大理寺卿的监狱大门,小夏才明白了过来自己是在哪。 红颜站在一侧,忙慌地找着什么,因为出来的慌乱,手上没有带着银子。面前的当值,是怎么都不肯通融的,小夏走了过去,把荷包内的碎银子,递给那个一脸猥琐笑容的蓝衣狱卒。狱卒掂量了下,满意地笑了一下,然后侧开门,对着里面上说了句什么,就放两个人进了来。 领着两个人的狱卒,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叨叨:“这些人都是要斩刑的,本不该让你们来见的,犯忌讳的,这会儿正是严的时候。”然后那人又叹了口气,继续道:“可是见一面少一面,谁也不忍心不是……”小夏无奈,只得一直陪笑,说好话,一侧的红颜早就失了心神,一路木木的走着。 监牢乌漆麻黑的,墙壁上微弱的烛光,照的路暗淡无光,让人会不自觉的打个寒战。小夏微微侧目,看向一侧包铁的木栅栏门内,一双双的眼睛亘古无波,一个个的面无表情。小夏不知,这些人在这里坐了多久,似乎看不出眼中的光华,成了死水。狱卒站在一个门前,对着小夏和红颜说:“快点说,有一句没一句了。”小夏腹诽,却还只能陪笑。 $ 小夏看向木门中,一个中年男子背光站立,脊背挺的耿直。在听见狱卒说话的时候,转身看向来人,看见红颜先是嘴角含笑,然后对着小夏颔首,道:“你便是小夏吧,林老板的女儿,红颜的徒儿。”男子声音温润,似千年暖玉。小夏在昏暗中,看不清面容,只看见男子微翘的嘴角,似一波碧潭。 红颜伸出手,男子向前一步,握住红颜的手,小夏终于看清男子的眉眼,三十多岁的年纪,和刘叔差不多,眼角已有了皱纹,面容柔和,带着江南人士的清秀,虽在这暗无天日的苦牢中,男子却一身的傲然正气,围绕不散,让小夏肃然起敬起来,这该是个怎么样的人呢。长久以来的谜团,终于揭开了,红颜为何为会孤身一人在这京城?苦苦等候的,便是这个人吧。 “嫣儿,放弃吧,这就是命呀。”男子叫红颜嫣儿。 “不,”红颜哭着叫道,“明明就剩半年了,明明就剩半年了,我不放弃,死都不放弃。” 男子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笑 “你还真要去撞那景阳钟吗?若有用,又怎么会有这六年的牢狱之灾。” 红颜猛地摇头,不肯听男子的话。 男子用手扶住红颜的头,轻声道:“鹰击长空,龙翔浅底,如今这一片长空,再也容不得一个我了。空有一身抱负,本想一展宏图,到头来却是一枕黄粱梦。人终有一死,得夫人不弃,我这一生足矣,只是负了你。”男子字字清朗,却掩不住话中的无奈之意,那似堪破一切的无所顾忌,却又似怎么都放不下的柔情蜜意。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不要……等了这么多年,就是换来你一口薄棺。”红颜已哭的不能自已,抽泣着喘息着。 “好了吧?”身后狱卒鬼魅的冒了出来,吓的小夏一个激灵。 男子松开红颜硬拽着的手,轻声道:“记得带我回故里。” 然后看向小夏微微颔首,转身走进暗处,再也看不清楚了。 $ 小夏看着床上蹙眉的人,心抽抽地疼。若不是遇见了,正巧路过的韩晨阳,小夏都不知道怎么把红颜带回来。能把她拉出监牢,已经使上吃奶的劲儿了。小夏怕她一个人做出什么傻事,只得请韩晨阳把人打晕了,送回林家。这么大动静,自然是惊动了合家上下,大家听着小夏说起今日所见,都沉默不语了,谁都想不出要说什么或是做些什么。 小夏握住罗晋鹏的手,罗晋鹏早在心中把事情分析了一遍,几乎是没希望,只能看着小夏摇头。其实小夏何尝不明白,只是看见红颜那样,若不做点什么,就怎么都不会安心。 “大理寺关的都是什么人?”弘文问了句。 刘远道:“都是犯官。” “那男子一身浩然正气,怕是冤狱呀。”小夏急道,看向刘远。 刘远自嘲地笑笑,“自古以来,冤狱可少?又有多少得以平反昭雪呢?若真可以平反昭雪,红颜夫人早就去做了,何苦一直苦等,而无门。” “官官相护。”罗晋鹏出声。 刘远没有再说下去,这是显而易见的。若是冤狱能得以昭雪,怎么还会有今日的他,今日的晋鹏,今日的吕氏夫妇呢。若是真有昭雪这样的事儿,若是当初如何,这个世间怎么还会有遗憾呢。 林于祉一直未言,从自己看见红颜那一眼开始,便晓得这人心中装了极为重的事儿。身为犯官之妻,多重的负担,没人是她,便不会知晓。林于祉善于沉默,不揭穿,不给别人和自己找无所谓的麻烦,既然都是要生活下去,那么不如就活着便好。伸手抚了下女儿的头,他这个女儿,看似说谁都不管,遇事就躲,但若真是身边之人有事,却是最放下的一个。 $ 红颜久久未醒,想来是韩晨阳那一下,打的太重了。小夏站在屋檐下,看着被北风刮的乱颤的枝桠,那一瞬间觉得人真的很渺小,根本握不住太多。罗晋鹏走到小夏身前,从刚才开始,小夏就一直不言语,他有些担心。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屋檐下,风吹过两人的衣衫,衣角缠绕在一起,小夏低头看了下。 “他说:鹰击长空,龙翔浅底,如今这一片长空再也容不得一个我了。空有一身抱负,本想一展宏图,到头来却是一枕黄粱梦。”小夏静默后开口,“不知为何唯独这句,记得格外清楚,格外清楚。晋鹏,你呢?” 罗晋鹏触动,板过小夏的身子,让她对着自己,盯着她的眼睛,清亮耀眼,道:“我不会让你面对这些,永远。” 小夏低头,没人看见她脸上一片苦笑,身不由己的时候,谁又能独掌乾坤。怕就怕,自以为万事周全,最后却是一枕黄粱,梦初醒。小夏抱住罗晋鹏,把头埋在他的怀里,香墨的味道,一点一点吸入鼻腔,清爽、诱人。小夏紧了紧手臂,她没有告诉晋鹏,其实她很怕,很怕今日的场景,变成以后他们彼此的。这一刻,她真的很希望,罗晋鹏就是简单的罗晋鹏,不要当什么解元,不要去考什么科举,不要去入仕,不要去平反。 罗晋鹏被小夏抱住的瞬间,心颤了一下,从两个人定下后,她还从没有主动,对自己有任何的身体接触,每次都是自己先去抱她,亲吻她。定下心后,他便明白小夏的害怕,今日所见不用真的看见,他也知晓这对小夏来说,是多大的震撼,官场在那一瞬间真实化了。小夏的怕,他竟然有丝惊喜,是不是说在林小夏心中,自己已经是心之一部分了呢。罗晋鹏抱住小夏,让她整个人被自己环住。 “我现在什么都不能给你,你却赌了你一生的幸福。小夏,我不想给你什么承诺,我只告诉你,我一定会比你死的晚,我会一直抱住你,无论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就站在你身后。”罗晋鹏低头,亲吻着小夏的发。 小夏听着头顶传来的话,咧开了嘴角,他说他一定会比自己晚离开这个世界,就是说他会一直守着自己……小夏听着罗晋鹏平稳有力的心跳,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心跳会给自己纷乱的心,带来安定。 “晋鹏,平平淡淡活一辈子,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若可以,我宁愿我们平淡的活着。”小夏的声音从罗晋鹏的胸前传来。 “好,若这是你唯一的愿望,我终会为你实现。” 那个午后,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抱住彼此,站在屋檐下,一个丰神俊朗,一个轻灵可爱。 空了 红颜自从醒来,就坐倚在床边,不言不语,大半个时辰了。小夏送来的吃食,是一点都没动。小夏不由的叹了叹气。今儿一早让弘文去找文遥过来,想问问看有没有啥办法,至少文遥还认识一些人。小夏看见门外罗晋鹏和弘文都在,显然是文遥来了,正要走出去。却听见红颜开口:“小夏,可愿听我的故事?” 不待小夏回应,她便自顾自地继续了下去,“那一年金明池下,年介弱冠的探花郎,慌乱中躲进我的车马,那一双清洌如水的眼,便刻进了我的心……”红颜用平淡的声音,缓缓的讲着过往,和她眼中深深的哀伤,成了微妙的反差。 红颜本是江南妙手陈谷生的幼女,自小随父亲习得一身岐黄之术,却独喜脂粉之作。正是碧玉年华初长成,随父来京城诊治贵人,无意中听说金明池抢婚的彪悍之风,去看金明池下的抢亲之风俗,却遇上慌乱躲避的新科探花郎宁桓远,那一眼便成就了金玉良缘。非君不嫁,非卿不娶,陈谷生看宁桓远耿直,便应许。 初来婚后甜蜜,也算是幸福美满。许是性格决定命运,宁桓远在京城为官,因为人生性耿直,直言不讳,被排挤,郁郁不得志,空有一身抱负,一腔才华却不得施展。三年后外贬为一小官。已为宁桓远妻子的红颜,自然是跟随左右,不远万里奔波。 本想着治理一方苦县,也有好。却不想天灾降至,好不容易盼来的赈灾银粮,被一路克扣已所剩无几。天灾之年,必然瘟疫横行,红颜因有岐黄底子,一直为相公分担,治愈灾民,竟因此,失去了怀有三月的身孕。看着尸横遍野,求告无门,每次的上告,都莫名的不了了之。宁桓远孤身上京,而这一去,却再也没有回来。 红颜拖着病身,找到京城,才知宁桓远反被人诬陷,成了十恶不赦的贪官,下了大狱,背负了一县万人之死的罪名。这一切犹如晴天霹雳,让红颜大病初愈的身子,愈加的虚弱,得当日在外谈生意的林于祉救下,林于祉可怜她一个妇道人家,便把人托付在相熟的医官,并留下了钱银。 还未养好身子的红颜,就开始为了相公四处奔走,初始到处碰壁,好不容易,有了结果,却是七年的大狱。大狱也好过斩刑,总还有盼头。红颜便踏实留在京里,租下了林家铺面,开起了脂粉铺。一晃六年多过去了,本来还有半年,就可以团圆,却天不遂人愿,偏偏这个时候下了这样的圣旨,偏偏这个时候七皇子薨。 “小夏,你说千里当官是为何?十年寒窗是为何?” 小夏本不善言语,这样的话,叫她如何回答。 红颜嘴角勾起,“桓远总说,十年寒窗是为要一展抱负,为社稷民生。可是这些殷殷学子,两榜进士,一个个有生花的妙笔,我却看不见他们笔下的清风朗月;一个个饱腹诗书,我却读不到圣人的礼义廉耻;他们只会一个个的强词夺辩,自扫门前雪,我看不见行侠仗义的君子之风,和铮铮铁骨……呵……一群禽兽,不过是一群禽兽。” 红颜的声音,渐渐低落到无声…… 从天光大亮,到日头西落,红颜终于讲完了,然后就是一片长长的静默。夕阳透过窗棂照在红颜单薄的身子上,光晕中,小夏只看见一室的寂寥,割的人心生疼。那最后字字血泪的控诉,就如一根丝线紧紧的缠在心尖,剪不断割不破。小夏默默地退出门外,看着外面的三个人,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示意去罗晋鹏的书房。三个人中,只有弘文紧紧的握住了拳头,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 “那人是宁桓远。”文遥唇边有着几不可闻的叹息,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才又道:“若是其他,说不定在平时,还可以试上一试。如今在这个坎儿,怕是无能无力了。” “那打通关系,把人换出来呢?”小夏追问。 “你知那大理寺是什么地方,若能轻易换出人来,何苦等到今日。”罗晋鹏也摇头,“三司会审定案之人,就连死了,也要按着记录验明正身。方可许人来取。” 小夏一听着,也顿时泻了气。 “我可去梁王那,询问下。”文遥话锋一转,对着小夏道:“但是,这事儿几乎没有希望。你该知他当时被判,是因为背负了万人之命,一县生灵,这案子在当时震惊朝野。应是十年内最大的了。” “明明就是被冤枉的。”弘文按耐不住道。 文遥对着弘文柔笑,“你若能当大理寺卿,想来便不会再有冤案。” “那我便做大理寺卿给你们看!”弘文握紧的拳头暗暗使力。 文遥笑了笑,便不再说什么。 虽然知道这事了无希望,但是每人还是卯足了力气,去办。罗晋鹏约了刘博然,其父是刑部尚书,也许会有些办法。文遥自应下,就去了梁王府邸。梁王惊讶,文遥从不会主动找自己,如今却找上门来。小夏找到了韩睿,说明了情况。韩睿只道不要小夏再管,这事儿若弄不好,会把大家都害进去。就连弘文都去找了许琤。一个月下来,皆是一无所获。 $ 眼瞅着行刑之期越来越近,红颜却精神了起来,关上烟色,每日一早起来做饭,然后一日两次送进牢里,开始还不让进去,只得送些银子,让狱卒送进去。渐渐的,就连守门的狱卒,都被她弄的不知所措了,便也许着她,隔三差五的进来。 弘文这段时间课业渐松,在家的时候多了起来,小夏不放心红颜,让弘文时不时跟着去看。红颜本就没有多少积蓄,小夏又不能明着塞钱,只得放在弘文身上,让他给钱的时候一定要快过红颜。做人便该这样,锦上添花的事,能不做便少一件是一件的好,雪中送炭,却是解人燃眉之急,便是再难,也要做到。 行刑的头一天,红颜带着一身暂新的衣裳出了去,小夏不放心,只有弘文跟着。只是这次,红颜没有让小夏与弘文,跟着进牢房。小夏和弘文,在树下等着红颜。已经进冬月了,寒风刮着脸,沙沙的疼。中午的暖阳下,还是挡不住寒风入骨的肆虐。 弘文突然拽着小夏的手,问:“当官是为了什么?” 本是如此平常的话,却把小夏问住了。是呀,是为了什么呢?若是给弘文说是为了为民做主,当个好官,那么宁桓远,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下场,谁能保证下一个冤狱什么时候发生。若是给弘文说,是为了光耀门楣,小夏自己都想笑,就爹爹这样的,本也无所谓吧,而自己也不在乎所谓的门楣。 “若我说不知,你会如何想?”小夏看着树下斑驳的阳光,嘴巴里似乎吃了黄连,本该看得开呀,这事儿本就太平常了,朝朝代代都有。可是一旦发生,在身边关心之人身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说的那些安慰,连隔靴搔痒都不如。自己不是当事人,凭什么去安慰人家,又怎能体会到人家的心情。 弘文小大人似地点点头,道:“若永远清和海晏多好。” 小夏摸了下弘文的头,“那是理想社会,也许咱的子子孙孙终有一世会遇上吧。” 弘文抬头看小夏,眼眸清澈,黑亮的眼中闪着亮光,“我想当大理寺卿!” 小夏的眼神落在弘文身后某处,沉默不语,只是抓住了弘文的袖口,然后缓缓放开,其实自己要的,仅仅是他平安衣食无忧即可。 $ 一连七日的行刑,听成衣坊的小伙计说,菜市口外的大场上,血都洗刷不干净。宁桓远被安排在最后一日行刑。红颜一身素衣,执意要去。谁都拗不过她,不得不陪着去。一早就天阴的可怕,黑压压的,似要把人的心都震下来。 到刑场外的时候,下了瓢泼大雨,小夏觉得手中的油纸伞,有和没,一点区别都没有。小夏觉得这雨,就似红颜的泪,连绵不尽。看不真切高台上的犯人,但是小夏却记得那雨过天青色泽的衣衫,和硬挺的脊梁。小夏不自觉的笑了下,想起以前的书本说:国因有这样的铮铮铁骨,才会屹立不倒。 不知人群中谁嘀咕了一句:“这么大的雨,怕是有怨吧。”小夏看见红颜明显的触动,却只是稳稳了身子,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高台。站在一侧,为红颜撑伞的弘文,握拳不语,紧抿的嘴巴,让人想伸手抚平。小夏看见,许琤站在弘文身后,忧心的看着弘文,一脸的紧张。一只手覆上自己的手,小夏侧目看见罗晋鹏清淡的面容,看向远处,只是那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还有温热的温度。 一句嘹亮的“午时到,行刑!”似刺激了老天,雨幕似发了疯一般的挥洒了下来,砸在身上生生的疼。有人喊道:“下雹子了!”小夏低头看,脚下一颗颗冰雹滚落,伸出手去接。被罗晋鹏拦了下来。行刑的人似被这场景,也吓傻了,半晌没有动作。就在所有都静止不动之时,一架明黄色的大轿,开道而来。雨太大,小夏看不清楚来人,却明显感觉到手中罗晋鹏的手,微微的颤抖了下。 恍惚间,听见有人说是太子来了,接着就听见太子冷如利剑的声音,厉道:“我道看看是怎样的妖孽!行刑!” 血从高台上,喷流而下,随着雨水化成涓涓细流。小夏茫然地看着自己脚下,粉色的涓流,迟迟没有移开脚步,似身子被定格一般。一切都在转瞬之间,没有尖叫的惊呼,没有求饶的哭喊,除了雨声,就是漫无边际的沉默,似无形的手,狠狠的揪住人心,说痛却也不痛,只是难受的叫不出来,好似被人扼住了脖子。 人潮渐渐散去,文遥和弘文架住红颜,强拖了回来。从那以后,小夏就再也没听见过,红颜说一句话。七日后,林于祉去办了手续,按着同窗之宜,取回了宁桓远的尸首。一行人在小刘村的云雾山上,一把大火把宁桓远,烧了个干净。红颜抱着青瓷小罐,一路都放在心口。弘文悄声对着小夏说:“人一辈子,最后就剩下这么一个小瓷罐,真可笑!”小夏盯着弘文嘴角嘲讽的弧度,失了神,弘文是长大了吗? $ 五日后,林于祉递给小夏一个木盒,打开一看是一本书,一把钥匙和一封信。红颜终于带着宁桓远回家了。书是红颜这么多年,制作脂粉的经验之谈,钥匙自然是烟色的,信中把红颜这两年,发现的小夏的问题一一细说。末了,道了一句:「往事浓淡,色如清。经年悲喜,净如镜。」 因为七皇子,而举国素衣,今年的新年来的格外的清淡。没有张灯结彩,没有花灯会,没有热闹的相互贺喜……一切都在默默的进行。关起门来,合府笑闹都不敢大声,听闻前一街,因为府内闹的太欢了,被全部下了大狱。整个京城,因连续十日纷纷扬扬的大雪,渲染的极为冷清。 初五开市后,小夏舀着烟色的钥匙,打开那个久久不曾踏入的门,寒风卷起灰尘,一切似乎都和红颜离开之时一般,除了这洋洋洒洒的灰。 “小姐?”小语站在小夏身旁。 “这牌匾要拆下来。”小夏环顾了下,道。 “好。”小语应下。 小夏递给小语一张纸,道:“找人重新做一个招牌,水蓝底黑字。” 小语展开,宣纸上写着两个大字:空色。出自陌上公子,文遥。 小语看着两个字出神了很久,才缓缓扬起嘴角:真好,空色,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万物不过空空之色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个故事,取自一个历史背景下。当年还小,看史书的时候,大多事情都记不住了,却记住了一个女子为自己丈夫苦苦努力,最后无果…… 时间一长,已经记不得朝代,出自。却记得那个女子追寻付出一生的爱情,最终还是没有实现,悲苦却凄美。 写红颜这个人物的时候,除了是为小夏的胭脂铺铺路,为了弘文的成长,还有就是想借着她,怀念下记忆里的那个故事。 ¥¥¥¥¥¥¥¥ 今天是生理期第一天,这一章断断续续的,写了一天,现在才更新,哎。 明天若是不至于血流成河,必然会爬起来码字,不然就只能爬再床上了。 每月一次,真是很难受。 空色脂粉铺 空色脂粉铺,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中,默默地开张了。没有大张旗鼓,没有炮仗,没有红布,没有贺喜的人群,没有看热闹的聚集。小夏只是静静站在脂粉铺前,亲自拽下蒙着布的招牌,含笑,然后推开铺子的门,走了进去。整理好柜台,舀出一件件制好的脂粉,按着以前的顺序,摆了上去。然后笑着,站在门前,等着今日要来的人。 文遥撑着一把油纸伞,一袭白衫,站在门前,对着小夏笑。小夏接过文遥的伞,把他迎进屋子。倒上茶水,两个人相对而坐。 “大名鼎鼎的陌上公子,要随着我学脂粉,这是多大的彩头呀。”小夏轻笑。 文遥看着小夏,距离红颜离开已经几月了,似乎小夏也渐渐走了出来。“我选了两个学过医术的少年,本是之前送来给我的,被我一直丢在西山大觉寺,随着一位老师父学医术,这两日就给你送来。” “可聒噪?你晓得,我最是怕吵闹。”小夏端起热水,喝了一口。 那日决定重开脂粉铺时,便想选一两个帮手,和文遥说起,正巧赶上了。几年前,文遥曾在牙婆子手中,买下两个孩子,因为嫌屋子人多,就把两个孩子送去学医,也好为他们找些出路,如今小夏正要用人,便是刚刚好。 “少年心性,多少会有些话多,只要不麻烦就好。”文遥道。 初开,还没有什么人气,铺子里只有文遥和小夏,小夏翻着红颜留下的书册,文遥抱着之前小夏背下的药典。两个人安然的在铺子里坐着。文遥间隙打量了下小夏,一个年过下来,她又有了些变化,说不上具体是什么,只是那眉目之间,又隐去了很多本该肆意的情绪,变的闲淡而漠然了。笑的时候,粉色的嘴唇,还是会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大大的眼睛会弯成玄月状,可是文遥还是发现了,小夏的笑,已不再如初见时那么明媚了。似乎负担了太多,不该由她负担的东西。 林家的两个孩子,都在默默的变化。一向顽皮毒舌的林弘文,似乎也在一夕之间,变的不再似孩童,嘴角时常会出现,似有似无的嘲讽,弯弯的酒窝里,再也看不见初见时的张扬。从什么时候开始,弘文开始努力看书,不再话多,不再抱怨,只是默默地站在小夏的身后,盯着每一个可能带来威胁的人,眼神有时会凶猛如豹子。文遥晃晃头,小孩子总会长大的,也许仅仅是长大了。 $ 韩睿和韩孺一起走过空色脂粉铺,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看见内里正和文遥喝茶的小夏,抬眼又看了看脂粉铺的牌子,心中低吟:空色,空色。 韩孺看着空色两字,开口:“这个女子,真是有些特别。” 韩睿淡笑不语,提步向前走。 韩孺跟上,问:“五哥,你说她是要卖胭脂呢,还是要告诉世人不过一切空皮囊呢?” 韩睿侧目撇了韩孺一眼,道:“不如你去问问。” “五哥,我突觉得,这林小夏确是妙人呀。”韩孺调笑。 “韩孺,不要碰她!”韩睿声音低沉,带着隐隐的威胁。 韩孺一震,心道,五哥难道还真动了心。“弟弟说笑,咱得快点了,不然许阁老又得长篇大论了。” 三日后,小夏在空色收到了一份大礼,韩睿着人送来的,各色草药外加一水大小不一的石墨、玉磨一套,最后韩晨阳还递上了一个锦盒,盒中放着大小如一的东珠二十粒。小夏把东珠推了回去,说过于贵重了。韩晨阳只是说,这物本是要给红颜夫人送行的,却不想没有送出,既然留在韩所无用,不如留给有用之处。小夏盯着那东珠,一会儿,才收了起来。人都不在了,总不能让物也失了去处。 晚上小夏捏着,从锦盒中舀出了的一颗东珠,看了很久。东珠,又名北珠,产自东北边的淡水河流域,产量极为稀少,不如南海与江南的珍珠高产。虽然手中这颗算不上大,但是也比这些日子,随着红颜夫人制脂粉,所用的淡水珍珠,大而圆润。质地洁白晶莹,光泽略有淡金色,更似软玉。若书中记载没错,这物多为供品,在大齐,若不是皇室,便得是世族大家之人,才可拥有。 小夏攥紧了东珠:韩睿,你到底什么人呢?身有大齐国姓,却委身在一个小小书院当夫子。而韩晨阳看似仅仅是你的跟班,却身份不定。你们一个个,真当我林小夏是傻子吗?我不说,装作不知道,仅仅是为了求得一身安稳,最好就这样相安无事。如今爹爹病愈加重了,弘文学业未定,一切都不是该有变动的时候,哪怕只为求的这一刻的安稳也好呀。 小夏推开窗户,窗外已经一片漆黑,正林宅中只有晋鹏和弘文的书房,还亮着灯,泛出清冷的光。小夏捏着鼻梁,看着墨黑色的夜空,星光黯淡,不知为何小夏觉得自己被赶鸭子上架,逼到一场漩涡中,还是一步步走进去的……韩睿、八皇子、红颜、文遥、吕氏夫妇、刘远、罗晋鹏,似一个个未解的谜团,引着自己走到一片本不该属于自己走的地界。 夜深人静的时刻,小夏总是睡不着,她总是反反复复地想着,那日火化宁桓远之时,红颜避开所有人,只对她说的那句话:“徒儿,你身边的人有太多不对的地方,万事切爀轻动。”小夏是懒,懒得去主动面对麻烦,但并不是表示她傻或笨。她早就看出爹爹对于下定的龙凤镯,充满怀疑的眼神;她早就看出刘远,怎么会仅仅是个账房之才呢;她早就看出韩睿,根本身有贵气……而这些,想来就算是大条的弘文,也会发现端倪吧。 起风了,风吹动窗户,哗啦啦地响。突然一个词,蹦进小夏的脑海:风起云涌!小夏被自己想到的词,吓了一跳。风起云涌,那该是怎样的动荡呀……若是真风起云涌了,先倒霉的必然是百姓,而自己这样的平头百姓之家,便是首当其冲吧。小夏关起窗户,爬上床,闭上眼,不再去想,一切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小夏修书一封,让人送去给韩所,并附上一个真丝宝蓝的绣花荷包。满纸的客气和生分。这两年在红颜的督促下,小夏的毛笔字,是越发的像个人了。便也不再,时不时就舀着眉黛条当笔,正式文录都中规中矩地提笔写字。只是私下涂画,还是会舀着眉黛没个样子。 $ 韩睿舀着小夏的信笺,看了两遍,便放在桌前,起身步到窗口。韩晨阳也不敢多问,只是觉得林小夏的信,必然是触怒了主子。韩睿看着外面一片肃杀的冬日场景,似又看见两年前,站在林家绣坊内的林小夏,巧笑倩兮地对着林弘文,道:女子为何要靠男人活……那样的神采飞扬,坚定而洒脱。两年多过去,人在不知不觉的长大,当日洒脱的林小夏,早就成了如今这个淡笑不语,心有疑却不问的人。 红颜之事,不论如何,韩睿知道自己多少是欠一个解释。一口就否了小夏的要求,一路从头看到尾,没有伸出手,就连许阁老都因许琤的求助,而多少松了松口,唯独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别人努力,看着别人的悲欢喜怒,似一场人间悲喜剧。林小夏在那一场变故里,突然就长大了,变的不再喜笑颜开,每一个笑都不曾深入眼中。变的学会了所谓的官样文章,看看这封信便知。 韩孺说林小夏是个妙人,确实,平实的眉眼,不甚好的性格,出不得彩儿的外在,却能借着一切能用之地,嘲讽世人。那空色二字,放在脂粉铺里,是多么的讽刺、犀利,如一柄利剑刺入人心。这样的女子,怎能不是个妙人,就连他这般冷情冷性的人,都想把她拉在自己的身边,不许出逃。 “晨阳,小夏变了。”韩睿终于在站了半个时辰后开口。 韩晨阳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许是主子也变了。” 韩睿笑,“这世间万物,可有不变的吗?” “主子不是常说,生死恒久,万事无常吗?”韩晨阳开口。 “倒是我忘了,倒是忘了。”韩睿自语一般的呢喃。 “晨阳,林小夏像什么?”韩睿笑了一下,“八弟说她是个妙人。” 韩晨阳不知主子何意,思虑了下才道:“女子不该锋芒毕露。” “她就像手中沙,握在手心,总在流失,却抓不住……”说罢,韩睿便嗤笑了起来,嗤笑自己倒是感伤了,为了一个女子,真可笑呀。 $ 素问、苏烟在几日后,被文遥拎了来,说是少年也仅仅比小夏年少一两岁。两个人都是清清冷冷的样子,真是谁领来的,便像了谁家的。几日下来,小夏发现,素问的手轻,磨制东西倒是好的很,苏烟的力气大,一些自己做不了的活计,他都给抗了下来。两个人都不是多话的人,让干什么就会踏实的干到底,好歹是学过医的,比起小夏当初手脚灵活多了,学起来也不甚费力,上手很快。 铺子里有两个眉清目朗的少年,来的姑娘们也多了起来,有些甚至会刻意私磨些时辰,就是为了多和素问、苏烟多搭那么一两句话。这点,倒是出了小夏最初的预料。弘文也是觉得好玩,时不时也跑来铺子,盯着两个少年看,每每都给小夏说:不如文遥公子俊俏。小夏听后,只是一巴掌,照着头扑过去,这都哪跟哪呀。 “素问,上次泡的米,多少日子了?”小夏盘着货柜,看着手边的米粉存量,问。 “再有五日,就五十日了。”素问手指扒拉了下,道。 “那该制粉了,许还能撑些日子的。”小夏顾自说道。 “小夏姐,上次罗公子领的官粮挑拣完,就只有一小半能用来制粉,剩下的,咱儿只能自己个儿吃了。”苏烟两手一摊,说起那官粮就一脑门子官司。 “这京城里,就敢这么的糊弄,外省还得了。”小夏不满得叨叨了句。 这制作米粉,最最是个细致又麻烦的活儿。要选上好的粱米,要人工一颗颗的,选出色泽均匀一致的才可用,若有一个小心,制出的就算白瞎了。往往两三斤的粱米,真正能用到的,也就八两左右。接着要细细地捣碎,研磨,越是细末越好,磨到手撵动没有硬儿才可。然后便要放进专用的木槽了,用清水一遍一遍的淘洗。红颜留下的,是上好的铁梨木槽。 等淘洗干净了,再放入专门的青瓷大罐里,放入冷水,静置时日。虽说已早春二月,可是倒春寒还是冷的,只得按着冬日六十日,春秋三十日,取一个中间值。小夏便选了五十日这个数值。时日不够,做出来得粉便不滑美,那就等于这些日子白费掉了。米粉又是各种脂粉的底料,若是不够,其他的脂粉,必然会缓了工期。因此,小夏格外的上心。 “小夏姐,初九、十二、十五日就是会试了呢。”素问把一侧的紫草唇脂摆放好,随口道了句。 小夏这才反应了过来,好快,马上就要春闱会试了。离上次秋闱也不过数月,却经历了这些许多。小夏没有停手,把手上正在记录的买卖,迅速的写画着。因为年前七皇子而下的皇榜,很多行业都不敢大张旗鼓,林家的成衣铺和绣坊,生意也锐减很多。谁也不敢在这个风口上,给自家惹麻烦。小夏的出新就被迫停止了,至少得等皇榜上规定的一年之期以后,才能复苏起来。 好在,就算举国素服,这人还是要用吃,用药,用脂粉的,脂粉铺的生意,倒是一直不温不火的。月都有盈余,小夏一高兴就每人多给了些月钱。还都是孩子,有个钱傍身,总比没有的好。胭脂什么的,买的人少,自然就制的少,反正也不是主要之物。后院的几株苦水玫瑰,经过几个月的培育,已经能适应京城的气候了,这个冬季算是过了大半,并没有全然枯萎的样子。若种的好,等分了枝桠,便可以移栽到小刘村,辟出一片小地来专门种植。 “坊间都在传,罗解元这次不见得能得头名呢。”苏烟也凑了过来,午后没什么人来,这两个家伙便闲了下来。 “哦,都怎么说?”小夏看两个人有兴致,便随着一起。 “我前日从京华那边过来,听那里讲,这次京城是人流云集呢。苏杭的三大才子、浙江的翘楚、岭南的任家,还有好多好多,都叫不上名的,据说都是当地响当当的人物。”苏烟道。 素问撇了他一眼,道:“比的是学识,这儿谁能说的准,怎就应天府的比不过其他府吗?” 苏烟没理会素问,拽着小夏问:“小夏姐,若是罗公子真连中三元,金榜题名时,你就该嫁给他了吧?” 苏烟这一问,把小夏问楞了,嫁人,有这么快吗?若说没有期待,那便是假话,对于罗晋鹏一日日深入的情感,也曾在午夜梦回时,想到自己穿上嫁衣的样子。直到素问伸手在小夏面前,晃了半晌,小夏才回神过来,淡淡一笑,“还早,当日说要留些日子,什么时候我随意了,便提嫁娶之事。” 苏烟皱眉,道:“那定与不定,又有何区别呢?” 小夏看向门外本该人潮鼎沸,如今冷冷清清的大街,道:“你说空色为何意呢?” 素问敲了苏烟一把,道:“你个笨蛋!” 文昌笔 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便是形容这般情形吧。弘文这几日一直在小夏耳边,不停的重复这句。这些日子,京城的物价是水涨船高,看的小夏每每只摇头,杀价的本事,这一两月是越加的精纯了。罗晋鹏初八领取了考牌,就直接把小夏从脂粉铺,拽了出来,手中还舀着一件棉斗篷,给小夏穿上。明日就是考试之期了,说好了今日,等罗晋鹏回来一起去文昌庙呢。 素问和苏烟一个劲儿的保证,小夏只得笑着随他们了。两个人一路走着,偶尔闲话,刚到了文昌庙前街,就看见呜咽呜咽的人群。罗晋鹏下意识地拽住小夏的胳膊,唯恐她被人群撞散了去。全国当界的举子,加之之前落地不中的,又加上不少举人老爷不是孤家寡人来,这两三月,京城涌进了少说上千号人。小夏听说斜面的茶社,都把上面的楼层给开了,给举人们租住。大多的还是住在各省的会馆里。 小夏好久没在京城看见,这么热闹的场景了,乐的也撒了边,反手拽住罗晋鹏,往人群里走。晋鹏吓了个心惊,慌乱中干脆拉着了小夏带着护套的手。 “他们在抢什么呀?”小夏指着庙前的人群问。 “文昌笔。”罗晋鹏看了一眼,笑。 “我们也去抢,好不好?”小夏看了眼,觉得是好彩头,突然才想起晋鹏不能去抢,“你明就考试了,若是伤了,不好。我去!” 说着小夏就脱开了晋鹏的手,朝那个方向挤了过去。罗晋鹏看了眼自己的手,道:“糟糕!小夏回来。” 等林小夏挤到前面,才发现都没有女子过来,不觉有点尴尬。也没有穿着书生模样的人,多是些小厮、书童帮着自家举人老爷抢的。众人看见小夏,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高悬着的文昌笔上了。小夏也去看那笔,本以为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也不过是一只普通的毛笔罢了。 小夏出声道:“也没多特别呀!” “姑娘,有所不知,这笔三个状元都曾用过,还有当世几位才子用来作过画呢。”人群里有人帮她解惑。 小夏嘟囔了句:“韩睿和文遥也算当时才子了吧。” 哐的一声,锣声大响。所有的人蜂拥而上。小夏哪里挤得过男子,被人潮推了出来。正要继续往上挤,就被一双手猛的一带,护进怀中,迅速地拉离人群。等罗晋鹏停下脚步,就听见那边已经有人抢得了文昌笔,小夏从罗晋鹏的怀里钻出来,不满地打了他一下。 “看,都是你吧,不让我抢。被别人抢了吧。” “我宁愿不要那彩头,只要你就好。”罗晋鹏轻轻弹了下小夏的脑门,道。 “可是他们说,这次全国各地的才子都聚齐了呢?” 罗晋鹏低头,笑:“与我何干?” “既然来了文昌庙,就该得个彩头才好呢。”小夏不依。 “林小夏,你几岁了?嗯?”罗晋鹏无奈。 “可是……”小夏努努嘴吧。 “你可是在担心我?你不是说有没有那连中三元都无所谓吗?”罗晋鹏看着小夏瞬间羞涩的脸颊,心里甜的泛开了花。 “才不是担心呢。”小夏口是心非的顶嘴,转了转眼睛,眸光闪动,“我有办法!”说着拉着罗晋鹏就走。 $ 罗晋鹏以为小夏有什么法子,去不想是去跟着,那取得了文昌笔的举人身后,跟了一路,最后那人实在无奈,转身看向两个人。那人年约弱冠,目光如炬,灼灼有神,看向两个人,似不明所以。小夏站了出来,罗晋鹏拉都没拉住。小夏对着那个男子,灿烂一笑,宛若玉兰般柔和,尖尖的虎牙,却显的可爱。 “不知姑娘跟了在下一路,意欲何为?”男子开口询问,都跟着绕了大半个文昌庙了。他想当看不见都不成,那姑娘灵动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似一种可爱的小动物。 “想借你文昌笔一用。”小夏直接说出了要求。 “哦,只是借?”男子打量下小夏身后的男子,清新俊逸,品貌非凡,将这姑娘环顾在他的气息之下。 “对,只是借,片刻就还。”小夏道。 男子打量了两人半刻,吩咐道:“僮儿,舀笔来,磨墨。” 小夏拉着罗晋鹏,走到了庙内跨院的墙边。一水的墙面上,布满了各种留下的墨迹,有的狷狂,有的规整,有的圆润……小夏之前听文遥讲起,这墙曾留下不少才子高官,少年时的墨迹,便觉得好玩,要来看上一看。既然那笔,状元和才子都用过,便让罗晋鹏用上一用,也算是一种彩头了吧。 站在小夏身后,罗晋鹏怎会不知小夏想法,扶额,苦笑。男子将文昌笔递给罗晋鹏,罗晋鹏微微颔首,接过笔,看着小夏,满眼地宠溺,然后提步走到墙面前,执笔静默,在心中描绘小夏的眉眼。一阵风吹过,就看他猛然间撩了衣摆,跨步直立。提笔挥洒,笔走龙蛇,一气呵成,然优雅地淡然收笔。转身,把笔递给男子,站到小夏身旁。 男子看向墙面,上面赫然写着:「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送于一生挚爱,应天罗晋鹏。」 罗晋鹏敛目看着小夏,问道:“可知这诗的开头?” 小夏点头,小声低语:“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小夏说罢,走到男子身边,侧身福了福,抽走笔,在墙面的罗晋鹏三字一侧,写下三个字:林小夏。然后罗晋鹏默契的接过小夏手中的笔,递给男子,说了句:“今儿得罪了。” 男子回神之时,两个人已经远走,只听见姑娘的声音传来:“我们会不会太过分了,人家留的都是求功名的诗句呢。”一个人握住另一个人的手,侧目含笑,情深几许。那一幕,灼伤眼一般的炫目。 男子又看向墙面的字,张扬洒脱,却挺拔坚毅。开口道:“原来他就是应天解元郎,罗若拙。” $ “林小夏!”一进了林家后院,罗晋鹏就拉下了脸。 小夏看他,听见他叫自己林小夏,就晓得他生气了。 “以后不许再胡闹,那种行为,也是你该去的吗?若是伤了怎么办?”罗晋鹏神色严肃,声音没由来的格外清冷。“今夜不许跟着我去贡院,这次人多,还不定挤成什么样子呢。” “那弘文总要跟去吧?”小夏伴着笑脸,也不怕他,问。 “我自己随车去就好,弘文也顾不上。”罗晋鹏否了小夏的意见。 “别家也都没有人跟吗?”小夏不死心地又问了句。 “我和博然说好了,不带人,还不知这次应天府提学手气如何,能抽到第几个进呢。” “一个人都不跟着呀,那你可要一个人提考箱了呢,好沉的。”小夏蹙眉。 罗晋鹏刮了下小夏的鼻子,道:“你当谁都和你一般不成?” 小夏扑进罗晋鹏的怀里,环住他的腰身,把头在他的怀中蹭了蹭。看他坚持,便不再提这儿,又问了问是否都拾掇好了,接着就要给罗晋鹏去张罗一些能放着的吃食。 罗晋鹏却一把拉住了小夏,小夏看他,罗晋鹏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道:“本想着无论会试后如何,能否参加殿试,都要和姨父选一个日子,好过礼。可……” 小夏摇头,道:“不是早就说好了吗?等弘文成才,等林家在我手中上了轨道,才谈婚嫁,不是吗?” “拖着对我无妨,你终究是女儿家。”罗晋鹏摇头,他不想小夏以后被人戳着脊梁,讲一些难听的话。 “你觉得我会在意吗?”小夏反问,眉眼弯弯,“你终究还有事儿要去完成,这之前可以分心吗?” 罗晋鹏看着小夏,淡淡笑颜,柔和的眉眼,不再是往日里那个无所顾忌的性子,她是懂彼此的难处,所以从来不会提起,也给了自己足够的自由。 “什么都不必说,时候到了,自然我们都会知晓。”小夏伸手去碰罗晋鹏的脸,安抚他的纠结,“我信你,信你说过的,就一定会做到,这样足够了。” “小夏,” “恩。” “得你,足以。” 接着又是九天的考试,每三日一场,这次没有人跟着。小夏却觉得,罗晋鹏是该配个人在身边了,便有心给刘远提了一下,刘远也是点头,若是以后入仕,总不能还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吧。十九日,罗晋鹏回来依旧是睡了一日,才醒来。这次却没有上次那么辛苦,也不似想象中的紧张。弘文来来回回看了几次,只觉得全然没有异样,一脸的淡然,能踏实的写字作画,让弘文连连感叹。 $ 同样是三十日等礼部公布名单,会有专人来报喜。别人谁不是乖乖在客栈、会馆或家中等待。而罗晋鹏一早就随着小夏去了脂粉铺,说是今日文遥第一次制珠粉,小夏要去看看,千万别出了错才好。罗晋鹏与文遥也不似最初的生疏,在书画上还会有切磋,听说文遥制珠粉,自然也好奇的跟着去看,偏偏把弘文留在了家里,若有什么情况,也好让他报信。 这边铺子里,小夏正嘲笑手忙脚乱的文遥,那边京华客栈就敲锣打鼓了起来,接着就是一个又一个的捷报。素问苏烟自然是坐不住的,要跑出去看热闹。文遥看看气定神闲喝茶的罗晋鹏,心道:这人许能中个会元回来。过了一会儿,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地跑了进来,文遥叫住两个人过来帮忙。 “如何?”小夏正抱着凉好的药汤出来,她正在试验制作新的洁面胰子。 “那边才捷报到三百多名,且着呢。”苏烟快人快语。 “三百多也是贡士,加之殿试只是重新排名,也就等于中了进士了。”文遥把紫茉莉种磨好,捏了捏,觉得正好。 小夏走了过来,舀过一下,试了下,道:“再用最小的玉磨,磨上一遍才好。” 文遥叹了口气,道:“我的手想来还是不够细致。” “你那明明作画写诗的手,偏要来制胭脂,磨的茧子都不凑数。”看书喝茶的罗晋鹏,随口喷出了一句。 “若拙,这是打趣还是夸我?”文遥已经着手磨起来了,吱吱呀呀的。 罗晋鹏刚要反驳,却听见门外有人道:“咦,这脂粉铺里,怎的都是男子呀?”罗晋鹏侧目往外看去,正是当日那得了文昌笔的一对主仆。 会元郎 苏烟一听,便跳到门前,两眼一挑,指着那书童,道:“脂粉铺又不是只买卖胭脂水粉。为何不会有男子?” 苏烟平日里一副清冷容颜,却是最受不得挑衅的性子,有一点激,必然是要跳起来和人反驳的,本来就最厌恶别人说脂粉铺不该男子进,偏偏他又极为喜欢制作脂粉,便不依不饶了。 当日的男子拉住书童,道:“僮儿不许无礼!” “苏烟,你又在和谁说话,若是客人就迎进来呀。”小夏清爽的声音,在铺子内响起。 苏烟朝那书童撇撇嘴巴,然后回身,道:“不是客人呢!讨嘴嫌的家伙。” “哪个又惹我们苏烟不舒坦了,来,给姐姐说叨说叨。”小夏站在柜面前,把才从后院制好的一份丹霞,递给素问。 “小童,去把苏烟拉回来,这样的性子,早晚惹麻烦。”文遥对着一旁跟着罗晋鹏看书的自家书童——梓童,道。 素问接过小夏手中的汁子,沾了一下,闻了闻,才开口:“还不是小夏姐惯的,以前在寺院里,那敢这般,戒院的师父一瞪眼,他就蔫了。” “我才没有!”苏烟一听就跳起来,对着素问呲牙裂嘴。 素问撇撇他,没再说话,舀起丹霞汁去一侧找米粉了。 $ 那对主仆随着苏烟身后,跟了进来。看见小夏,先是一愣,小夏也是愣住了,竟然是那日的人。罗晋鹏一看便也起了身,站在了小夏身旁,对着来人颔首。 “罗若拙,”那人试探的叫出声,“久仰大名。” “敢问兄台台甫?”罗晋鹏一拱手,问。 “在下岭南任元直,小字远之。”任元直,道。 罗晋鹏听后,微微一怔,前日还有闲的没事干的翰林们,做了个什么劳什子的排名,这任元直是在二甲甚至一甲之内。 小夏闪身,走去文遥身边,道:“今日也是巧了,他便是我给你说的,上次我讨了文昌笔的公子。” 文遥抬手敲了下小夏,道:“你还真混闹,都能混个人缘来。” 任元直听见小夏的话,看见坐在靠近内院门帘边的人,一身白衣无暇,淡如青烟一笼。文遥见任元直看自己,投以淡笑,这一笑看傻了任元直身侧的书童。一双细叶柳眉,如水墨远山;秋水潋滟的美目,似桃花春水;若不是周身清淡的清隽之气,衬出一副清冷出尘气质,真要让人误以为,是倾城绝色的红颜祸水了。任元直的心怦然了一下,这男子又是何人?好似谪仙一般,全然不似人间该有。 文遥抬眼对着小夏,笑从心出,道:“不如今儿就别做生意了,你看才俊都聚齐了,你这小小空色可是把当世之才都引了哦。” 小夏看见文遥的手重了下,忙抢了玉磨过来,嗔道:“怕是你嫌这珠粉不好制,要偷懒了吧。我若真能如你说的引,怕是下次要引来龙凤喽。”小夏狠狠瞪了文遥,又道:“什么叫我的小小空色,难道你没有份儿?” 当初空色开铺,小夏手头并没有多余的钱来支撑,文遥便入了进来,小夏自然把空色分了一半给他,他倒是无所谓,只要小夏开心便好。小夏却不这么看,任何文批,都拐着文遥一起,这空色也成了他和小夏的共有物了。 小童把小夏手中的物什,抢了下来,递给素问,道:“还是给素问哥吧,这样小夏姐才放心呢。” 小夏点了下小童的脑门,道:“就你心疼你家公子,也不见你几时心疼过我。下次绣坊上新,再不给你留了。” 小童一听不干了,一把抱住文遥的大腿,“公子,她欺负我。” 文遥无奈,摇头,问:“你觉得我欺负的过她吗?” 小童认真的想了下,摇头。 接着,众人都爆笑出声。 任元直早就坐了下来,看着其乐融融的场景,不禁莞尔。可眼睛被那个宛如谪仙的文遥,吸引了去,似乎他一颦一笑都有魔力一般。罗晋鹏看任元直这般,低笑,不住摇头,陌上公子就是陌上公子,当世无人能敌呀。 “我初见他之时,也是觉得宛如天人。”罗晋鹏开口,却看向小夏。 任元直忽觉得自己失态,忙拉回了眼神,直道:“惊为天人,惊为天人。” “我说解元郎,你那时是怕我抢了小夏吧。”文遥与小夏身边的人,早就熟的有些无法无天了。“你眼里哪里还看的见别人呀。” “咳咳。”罗晋鹏把手放在嘴边,猛的一阵咳,拼命掩饰自己的脸红,心中缀缀:好,你个文遥,下次下棋看我不大杀八方,搬回一程来。 小夏走了过来,把茶放到任元直面前,道:“请尝尝看,是我自己调制的。” 然后又嗔了眼罗晋鹏,道:“你是真咳还是装呀?” “小夏姐就是小夏姐,一张嘴无可挑剔!”苏烟崇拜地看着小夏,猛眨巴眼睛。 素问嘴角抽了下,什么都没有说,低头努力地处理珠粉的下一步。 $ “任公子,便是今下最热门的一甲人选吧。”文遥也走了过去,在同一张桌子坐下,手中抱着自己的青瓷杯子。 “惭愧、惭愧,在京城解元面前,应谈不上。”任元直为人谦逊,加之又有这般美人询问,不觉就红到了脖子根。 “怎会?我听闻远之兄出身名士之家,也是秋闱的解元,是岭南有名的才子。”罗晋鹏这些日子,把可能入围二甲一甲的人,都关注了个遍,这么热门的人,怎么会漏过。 “若拙兄师承当世才子,才真是有才学之人。”两个人互相客气了起来。 文遥抿嘴一笑,若自己没看错,这个任元直以后也会是如鱼得水之人。 “说起来,在下有些好奇,这明明是家脂粉铺,为何会叫空色?那空色二字,不知出自谁的手笔,字迹娟秀,却又不似女子该有的力道。”任元直看文遥笑,慌忙低下头,险些失礼。 “哦,远之也喜欢那二字?”罗晋鹏看向文遥,眼中有着恶作剧的小芒光。 “字体秀丽,字型洒脱,不拘一格,却隐隐有不得不入世之忧。”任元直想了下,才缓缓说了出来。 文遥扑哧笑了,“任公子说笑了,随便姗姗几笔,哪会含有那么多的深意。” 任元直一听文遥这般说,看向他的眼神也多了一些佩服,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公子来公子去的,真是麻烦。我叫文遥,你便直呼就好。”文遥摆摆手,许是和小夏在一起惯了,也厌恶了那些繁文缛节。 “文遥,”任元直小声念了遍,似如珠如宝,“叫我远之吧,都这么叫。” “好呀。” “我最不喜欢看文人酸酸腐腐的样子,麻烦的很。”苏烟在素问一旁,嘟囔了句。 “你才最是麻烦呢。”素问道。 “那空色又何解?”任元直很喜欢这店中的每个人,每张脸上没有拘束,没有虚伪的客气。 罗晋鹏看向在一旁算着货物的小夏,道:“那,你就要问店主了。” 任元直顺着罗晋鹏的眼神,看见那个灵动的丫头,“她便是店主了,名字是她想的?” 文遥点头,“这间脂粉铺原来叫烟色,烟花的烟,空色的色。” 小夏听见后面三个才子说起烟色,转了身,道:“烟色,其实当日我不明白,师父为何会给胭脂铺取名烟色,但是我想师父是希望每个来烟色的女子,明白这艳丽的胭脂水粉只能带来烟花绚烂的瞬间,不能永久。也希望每位来为女子买水粉的男子明白,女人不是手中凉扇,夏过就收,人走茶凉。” “那空色呢?”任元直追问。 小夏绽放一抹清丽的笑,“你怎么想,空色便是你想的意思。” 任元直盯着小夏转身继续收拾的背影,突然明白为何这个人,会得到名扬京城的罗若拙的钟爱,这样轻灵的女子,谁可能放手呢。那不施脂粉的脸颊,似乎告诉世人,她卖的不是胭脂水粉,只是一个念想,涂抹在脸上的炫丽,也美不过一个念想,这水粉不过是空。 “从来国色无装点,空染胭脂媚俗人。”文遥淡淡的吐出一句,然后对着任元直笑了下,就起身去帮着小夏收拾了。 “两个人格外的和谐,明明有那么大的差异,对吧?”罗晋鹏对着任元直,道。看着文遥站在小夏的身侧,似乎那两个人似一对兄妹一般,无论谁看向谁,都没有任何一丝的邪念,只有澄净的目光。 “她不够漂亮,只轻灵;他过于炫目,却清冷,果真好大的差异。” $ “小夏姐姐,”一个乖巧的,面如冠玉的少年探了头,然后跳了进来。 & nbsp; “哟,你怎么来,怎么没在家里守着你二哥的消息呀?”小夏一把拽住了许琤,本来一个挺乖巧的孩子,不知怎么和弘文成了知己后,就越发的放纵了起来。小夏自觉地想到,怕是许家太严厉了。 许琤看见罗晋鹏和文遥都在,却独独没看见弘文,先对着两个人行了礼,才说道:“二哥早去看过榜了,三十三名。弘文呢?”抬眼看着小夏,两个红彤彤的小脸蛋,可爱极了。 “我把他丢家里了,等着他带消息呢。”小夏帮着许琤脱下外面厚厚的斗篷。 这孩子,真是和弘文闹大发了,也就随着老往小夏这脂粉铺跑,也没有个顾忌。 “大冷天的,你家真敢放你出来。” 正说着呢,弘文就一头撞了进来,风风火火的。罗晋鹏站起来,抓住弘文,一伸手抹去他额头的汗。还没等弘文开口,又有人跑进了脂粉铺,对着任元直就喊道:“少爷,中了,中了。”弘文正要开口,脂粉铺门前就奔来了两拨人。接着锣鼓震天响,两声高喊: “捷报岭南老爷任讳元直,高中丙未会试第二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捷报应天老爷罗讳晋鹏,高中丙未会试第一名会元,金銮殿上领班面圣!” 两声高喊,把京华客栈和茶社的学子,都吸引了过来,要看看这头名和二名是何许人也。一侧的绣坊内,小语领着一众小丫头侧耳听,一听见表少爷高中了,顿时欢呼了起来。小语一个箭步冲了出来,挤开人群,直奔脂粉铺,抱住小夏,比小夏都兴奋。 转眼看两个高中的人,似乎没有被外界热闹所打扰,淡笑的看着众人。罗晋鹏松开弘文,走到任元直面前,拱手含笑。任元直也起身回礼。两个人同时想到了三月十五日的殿试,又是一场恶战。 $ 小夏支着脑袋,一下一下地打着瞌睡。窗外雨声淅淅沥沥的,罗晋鹏睁开眼睛,就看见床边的小夏,扑哧就笑了出来。头夜里,修远考中的学子们,要喝着要聚聚,刘博然是一准的跑了来,说什么都不许罗晋鹏缺席。被他闹的无奈,只得随着去了。小夏正巧从脂粉铺回来,看见他随着刘博然出去,便让他不要闹的太晚了。 修远这次考上的,成绩都在一百之内,三十多个人都喜气洋洋,有钱的那些,一早就把鸿禧楼包了一层来,专供这些人嬉闹。吟诗作对,把酒言欢,指点江山,豪气万千。罗晋鹏本是坐在一角,笑着看,却被许致拉了出来,非要让这个会元郎,讲上一讲。他本也不是多话的人,这一起哄就只得把酒一杯杯的灌。 结果可想而知,都喝高了。清醒的人,只得把这些不清醒的,一个个送回家去。回来的晚了,刘博然也是一个劲儿的给小夏赔礼,小夏虽没说什么,脸色却不甚好看,看着走路都打弯的罗晋鹏,一口气堵在了心口,把人好不容易拖进房间,擦脸擦手,退下外衣。罗晋鹏却闹起了酒疯,拽着小夏的手,就是不肯让她走。 嘴巴里一个劲儿的说着什么:天下有心人,尽解相思死。天下负心人,不识相思字。然后又看着小夏,笑地痴傻,一个劲儿的问:“我的相思去了何地?”小夏被他气乐了,只得哄着说:“你的相思在我这里。”哄了好久,罗晋鹏才肯睡,却怎么都掰不开拽着小夏衣服的手,小夏无奈,只得坐在他床前,守了一夜。 罗晋鹏揉揉疼的有点干裂的太阳穴,看着窗外,似已天明,只是下着雨,阴沉沉的,倒是算不真确时辰了。伸手把小夏揽了下来,小夏也醒了,看着罗晋鹏,眼睛渐渐清明了起来,脸板着,不满地嘟着嘴巴。罗晋鹏实在是看她这个样子,喜的厉害,迅速地就偷了个吻。弄的小夏倒是左右不是了,只得瞪了罗晋鹏一眼。 罗晋鹏长臂一伸把小夏禁锢在怀里,问:“生气了?” 小夏气鼓鼓的鼓着腮帮子,道:“闹的都没个时辰,你也是会元郎了,就这般没有分寸吗?” 罗晋鹏一听,便晓得她是等了一宿的,只得伸出手,揉揉小夏的脸颊,“怕是以后就没这般的机缘了,便都闹的过了。” “你也晓得,七皇子的一年素服还没过呢,你们这么闹,不是引的人看你们不顺吗?”小夏拉下罗晋鹏扶着自己脸颊的手,十指交缠,“你平日里内敛的很,怎的这会儿,这点都看不出吗?” 罗晋鹏听的出小夏话里的担心,心里微甜,便也顾不上什么了,硬是抬起她的下巴,低下头吻了过去。小夏推拒着,却被罗晋鹏圈的更紧了。温柔地用舌头,勾绘小夏甜美的唇瓣。 小夏一拳打在罗晋鹏的心口,嗔道:“成什么样子,若是弘文看见……” 罗晋鹏偷了香,自然心情大好,便无所顾忌地笑,“我的贤妻,在自家,有什么怕的。” 小夏一听这话,便不再说什么了,自从定了下来,两个人多多少少总是会有一些更亲密地接触,只是外面,这家伙还是守礼。 罗晋鹏握了握小夏的手,轻声拂在她耳边,道:“我怕是要加快些,不然怕是等不得了。每每看见你,就要想些不该想的。” 小夏闻言,猛地侧头,看他,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你是学圣人道的。” 罗晋鹏看着小夏羞红的耳根,嘴角都要飞扬起来了,眨巴了下眼睛,道:“圣人也吃五谷杂粮,圣人也要娶妻生子,圣人也行周公之礼。” 小夏磨磨牙,一口咬上了罗晋鹏的肩头,闷声:“禽兽……” 罗晋鹏任小夏磨牙,笑着抚摸她散开的发,半晌才说了句:“你说金明池下抢婚,怎么办?” 小夏闻言,从罗晋鹏肩抬起头,对上他澄澈却闪着戏谑光的眸子,撇撇嘴,转了转眼珠,笑开了,“若真是有人肯出的起百万两黄金的聘礼,我便认了!” “林——小——夏!”罗晋鹏捧起小夏得逞的脸,叫道。 小夏努努鼻子,“哼!” “你若不去,小心真有那不怕死的,把我抢走,你哭都来不及!”罗晋鹏也哼了一声,道。 “我还真不信,会有那无所畏惧的。”小夏把头趴到罗晋鹏胸口,笑出了声。 金明池下抢婚 殿试当天,贡士们几乎都没睡。寅时还未到,就都赶去宫门前了。好歹只有一日,只考时务策一道。考场在皇宫内的建极殿。头一日,礼部官员就已经把一切都处理好了。罗晋鹏从晚上起就一直和小夏坐在书房里,小夏看着医书,一会儿就倒在了椅子里。罗晋鹏只得把人抱到梢间的炕上,然后坐在一侧,和衣休息了一会儿。 小夏也睡的不踏实,罗晋鹏拾掇物什,准备出门时,小夏就揉着眼睛醒了来。看见了,也忙跟着一起,其实没什么可拾掇的,毕竟只有一日,又只有一科。就连文房四宝都不需要带,只要人到即可,殿试自然会每个桌都准备文房的。小夏把罗晋鹏送到门口,看着车马出了胡同,才关门进屋,想着可以再休息一会儿,天还黑着呢。说来也奇怪,到了这会儿,却没有太多的担心了。 $ 宫门前虽说没怎么点灯,只有几盏,光线昏暗,是因为寅时都未到,可已经黑压压的一片人了。罗晋鹏走向人群,大齐四百精英便在此了。恍惚觉得这些人,一个个眼睛都比灯笼还亮,冒着和狼一样的荧荧鸀光,各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想想也是,通过层层选拔,寒窗苦读,如今就是最后一跃,龙门就在眼前。 罗晋鹏扫了下人群,看见刘博然,然后往那边走去。等过去才发现,这一圈都是修远的学子,一个个面露兴奋之喜色。少了之前前几次考试的紧张,这次殿试仅仅是名次的重新排序,既是考的再糟糕,也能混个进士,外派个小小知县,也是不错的,天高皇帝远,一县父母,总比十年都留在京里,没有作为的翰林编修好的多。谨小慎微,唯恐行差就错,然后混吃等死到致老,一辈子碌碌无为,这样的京官比比皆是,大部分的两榜进士,最后都会落得如此。从指点江山的豪气万千,到最后的甘于平凡,命也,运也。 罗晋鹏想起红颜字字泣血的控诉,的确他们这群妙笔生花的两榜进士,不过最后还是会陷在官场的黑暗面里。罢了,想这么多又何苦,最后一跃了,拼了这么多年,没理由最后厌弃,走到这里,便要走的更稳,才对。罗晋鹏抬头看了眼,黑暗中的皇城,张牙舞爪的似一个吃人怪物,无论多不愿面对,还是要走进去。 那边似乎有人在找着什么,引起一片骚动。罗晋鹏也没管,只是静静地听刘博然说话,这家伙絮絮叨叨地说,他和同年不够熟悉,好歹都是应天府的,应该多见见,以后这就是立足了本钱了……罗晋鹏晓得,官场里最靠得住的,便是这些同年,虽说都是一群初入者,但是互相提携扶助,才能在宦海浮沉中,站的住脚,不至于被弱肉强食的鬼怪抓了去。 “罗会元可在?”声音传了过来,哗啦一下,身边一群人都看向罗晋鹏。 罗晋鹏走了过去,来人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罗晋鹏不自觉的皱眉,看着自己被抓住的衣袖。听来人道“快随我到前面去,你要头一个进。” 罗晋鹏一路被人拉着,所有的人都侧目看他,也有人小声道,“这就是。”“真的?”“没错,是罗会元,罗若拙。” 一直到了宫门前,罗晋鹏才看清楚拽着自己的人,穿着官服,面容年轻,一看就是一个新官,看样子应是礼部的官员。那人又嘱咐了罗晋鹏几句,才转身走开。这会儿看官员走开,便有贡士一个个过来拜会,来见这位一直不怎么露面的会元。罗晋鹏周到热情的回礼,让人如沐春风,让一些猜测他许是持才傲物的贡士,都放下了担心。 卯时钟响,宫门开,所有贡士都突然安静了下来,就连一直从容的罗晋鹏也紧张了起来,过了这一日,进了这个门槛,就是天子门生了,十年寒窗,终有一得。 $ 一天的殿试下来,罗晋鹏走出宫门时,还有些恍惚。那句「三月十八,请诸位准时前来参加传胪大典」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罗晋鹏转身又看了眼巍峨的宫殿,然后缓缓的走了出来。身边一个个步履轻快地学子,有的三五成群,已经要大肆庆祝了。毕竟算是解脱苦海了。罗晋鹏走到马车停放处,已经有不少人聚在一旁。罗晋鹏看了眼马车,一片汪洋,差点没找到自家的,若不是小夏撩开车帘,怕自己都要晕了。 罗晋鹏看见小夏含笑的脸,整个人似乎如找到水的鱼,活了过来。从人群中穿过,迅速走到已经站在马车下的小夏身边,一把就把人揽在怀里,小夏本要挣开的,人前晋鹏从来不曾失礼的。但是小夏感到他那一身说不上的异样,也伸出手环住了他。好一会儿,罗晋鹏才松开手,拉着小夏直接进了车马,留下一群看傻的人众。半晌才有人爆出“会元已经娶妻了呀!” $ 三月十八,文遥坐在脂粉铺里,看着小夏忙忙碌碌。 “林小夏?”文遥叫。 小夏转头,似在询问。 文遥翻了个白眼,道:“金明池下抢亲,你难道不去吗?” 小夏收起手中的粉末,斜着头,有些迷惘地看着文遥,问道:“一定要去吗?他本就是林家女婿呀。” 文遥手中的扇子闻言掉落,嘴角抽了下,心道,原来小夏根本不知这金明池下抢亲的疯狂。苏烟跑了过来,也看着小夏,半晌才道:“小夏姐,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小夏不明所以,摇摇头。 “本朝风俗,一甲二甲觐见圣上后,就是骑着高头大马游街,然后各种仪式,接着便是琼林宴,琼林宴设在金明池内。琼林宴后,一众新科出金明池,便会有各家马车疯狂而至,也不管如何,不问八字,抢到人便塞进马车,直接拉到家里,拜堂成礼。混乱无比。而那些抢亲的家里,一早布置好了喜堂,人一到就压着行礼了,只要礼成,便是百口莫辩。”文遥开口,看着小夏。 小夏蹙眉,有这么混乱?又看看文遥,似乎不是在胡说。 文遥看她不信,又道:“每三年一次,却抢的极为夸张,甚至还会有外省的车马,早早的也来到金明池,都为抢个好女婿。你想想罗晋鹏也算是少年才子,风流无比,这样的人,怎么会被放过。且金明池下抢婚,是本朝素来的风俗,就连户婚卷都为此大开法例。” 素问一听也有点急,从柜台跑了过来,问:“小夏姐,你就真不怕他抢了去?” 正说着,就听那边有人一路大叫,“给林家报喜了,林家表少爷是状元爷!” 小夏手中的米粉,啪的滚落了,撒在地上,白白的一片。状元,晋鹏中状元了,小夏哆嗦着移步到门前,小语也正巧冲了进来,拉着小夏就道:“小姐如今是状元夫人了!”一众小绣娘也拱了出来,对着小夏一个劲儿的道:“恭喜”、“状元夫人”……小夏只是看着东面远眺。 $ 罗晋鹏和榜眼、探花被带着,一步步的进行繁复的仪轨,无意中和圣驾眼神相对之时,心中竟起了一阵寒凉。罗晋鹏看见,圣驾身后一众官员和着皇子冠服的一行人,在角落里看见刻意躲着的韩睿,韩睿看见罗晋鹏,微微颔首。骑上高头大马,被礼部尚书扶着的时候,罗晋鹏还有些眩晕的不真实感,侧目看向榜眼任元直,那人一直紧抿着嘴角,面如止水。 鼓乐齐鸣,骑上高头大马走在长街上,罗晋鹏也只看见人潮,被应天府的官兵拦着。底下无数的人在欢呼。这一日京城的子民,会倾巢而出,就连闺阁里的小姐都会来,就为了一看这一甲三名。十年寒窗苦无人闻,如今一举成名天下知。底下人潮涌动,京城民众看见三人都如此年轻,且今界三甲皆容貌英俊,更引的一众百姓尖叫连连,沿路洒下的花瓣,纷纷扬扬,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 文遥带着小夏,站在一侧的屋檐看,看着三人走过。罗晋鹏骑在白色的高头大马上,头戴金花乌纱,身披红巾,手执黑亮的马鞭,目视前方,从容不迫,一身的意气风发。小夏按着心口,微微有些呼吸困难,眼含水光,他终于踏进这里了。小夏看着远处红墙金瓦的皇宫,心内百转回肠。 “我曾说过,他这一去,必然蟾宫折桂,鲤跃龙门。”文遥站在小夏的身侧。 “也许他本就是龙,何须去跃。”小夏看着那个皇宫,甩了甩自己的头。 文遥没明白小夏的话,侧目去看,她嘴唇抿的很紧,似有什么在心却隐忍不发, “金明池下可还去?”文遥问。 小夏微微一笑,“去,为何不去,本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小夏转身看文遥,“借你马车一用!” “好。” $ 小夏到的时候,金明池前已经被堵的水泄不通了。那里边,还是红灯笼高挂,灯火通明。弘文坐在车马前,比小夏还焦急。小夏撩开窗帘,看见一个个的马车边都是各色家丁,唯独自家这里,就只有自己和弘文两人。弘文一边看,一边咂舌,转身对姐姐道:“京城女子都嫁不出去了吗?竟然要这般抢亲。”话一说完,就有无数眼刀扫射而来。 一个转瞬,马车边就围了一圈家丁,小夏一惊,怕是弘文这嘴巴惹的祸不小。弘文迅速地护住了车内的小夏,而那些家丁只是看了看两人,就站在了车马前。小夏突觉莫名,不一会儿一个小脑袋就从后面露了出来,真是许琤。 “爹爹怕二哥被抢,便让我们来带二哥回去。”许琤看着小夏,道:“姐姐想来是接状元爷的吧,不如一起。” 小夏点点头,知道许琤这是怕她们人少,吃了亏。 “你大哥经历过了吧?”弘文跳下来,站在许琤面前。 “恩,大哥那会儿差点吓到我,被好几家马车堵着,我们都进不去。”许琤笑着说。 …… 两个人正说着,朱漆大门突然打开。一众华衣冠服的进士,步了出来。瞬间,无数人跳下马车,蜂拥而上。小夏直接看傻了……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弘文已经和人一起冲了过去。小夏回过神过来的时候,才看见不少车马里也坐着各家的小姐。 罗晋鹏、刘博然还有其他几个修远的学子,站在一起,被四面八方的人围堵在一起。其中一个不停的作揖,让人放过他们。那些围着的人,一个个和饿狼一样,唯恐这些穿着进士服的今科新贵们跑了去。 突然有人叫道:“榜眼任元直老爷,在这边!” 接着人群里又有人叫:“探花郎在这里!” “那状元郎呢?” “还没找到。” …… 罗晋鹏和刘博然互看一眼,相对无奈一笑,就听着刘家的书童在外围大呼少爷。刘博然高声回应,接着就有人冲了进来,慌乱间,几个人都被冲散了。罗晋鹏看见刘家家丁把刘博然抗了起来,奔向马车。罗晋鹏抬眼看了下外面,不知小夏再哪呢?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小夏就在这里。看着对面虎视眈眈的人,罗晋鹏摇摇有些喝多的头,夜风一吹,竟有些晕眩。脚下虚悬,真不该喝这么多,可是没办法,被同科一个接一个的敬,不喝都不成。 突然一声马嘶,一匹枣红大马向这边奔了过来,一时之间,人都傻了眼。罗晋鹏看着马,算着自己能多快的速度跨步上马,冲出人群。枣红骏马又一声嘶吼,几个家丁抱着脑袋蹲下,罗晋鹏上前一步,一手猛地拽住一侧缰绳,身形一闪,随着马奔了几步,就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帅的一塌糊涂,显然是个老手。就连老兵都不见得能在这么快的速度下,保证自己能骑上马。 看呆的人群中,终于有人反应了回来,大呼:“马上那个是状元郎,是今科状元郎!追呀!” 小夏闻声,出了车马,站在车辕上,正看见罗晋鹏骑着马,风驰电掣般的往这边奔来。罗晋鹏也是一眼看见小夏,吼道:“伸手!”小夏闻声伸出手,接着人就被一阵风似的拽着飞了起来,小夏闭上眼睛,罗晋鹏的力道很大……等整个心踏实下来,人已经靠在罗晋鹏的怀里,冲出了金明池。 身后的风声传来一片哀叫和不满,还有人大叫着问:“那是谁家小姐!” “状元郎竟然被逃了……” “切,那是林家小姐,自幼就定给了状元郎了。” 一片唏嘘声中,有人又叫:“还有探花郎和榜眼郎呢,快呀!” …… 心意相通 小夏身后是结实的胸膛,手臂绞缠在一起。厚重的酒气,从浓重的呼吸中传来。小夏莞尔,这家伙看来没少喝酒呀,又把她的话当耳旁风了,等回家要好好出一番气,不然这还没嫁,他就敢不听话了,以后还了得。 一直奔出了长街,罗晋鹏才拉起缰绳,让马缓步下来。罗晋鹏的呼吸,落在小夏的脖颈之间,惹的她轻笑出声,扭动身躯,却被罗晋鹏压住。接着便落下一个又一个的亲吻,小夏侧头,却看不见罗晋鹏的脸,只能看见他黑色的发随风飞扬。 罗晋鹏把小夏拉的更靠近自己,小夏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越砸越紧的手臂,愈加浓重的呼吸,和下腹某个腾起的欲-望……等小夏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的时候,身子猛的挣扎了下。就听见身后的人闷声道:“别动!”。两个人还在大街上,小夏拘束的被罗晋鹏抱着,好一会儿身后的人才平稳了下来。 小夏明白这个时候,他忍得的厉害,却不知要说什么。在一起这么多年,的确也不曾见他去过什么烟花之地,发泄需求。渐渐得小夏便忘记了,罗晋鹏是个男人,还是在最需要发泄的年纪里。想到这里,小夏的身子不觉又有点僵硬,一边是有些害怕,一边是有些心疼他的隐忍。罗晋鹏似乎感觉到小夏的紧张,轻笑出声。 “为夫再没品,也不会在大街上做出禽兽之为。”罗晋鹏闷闷的笑着。 小夏一听,是在取笑自己,狠狠地捏了下他的胳膊,轻声:“回家吧?” 罗晋鹏稳了稳身子,笑:“不是说不来金明池的吗?” 小夏握住罗晋鹏拽着缰绳的手,“我只是取回属于我的,凡觊觎者都要打断腿!” 罗晋鹏低头,轻啄小夏的脖颈,道:“明明是属于我的。” $ 等进了林宅,小夏才发现罗晋鹏的脸色很难看,眉头皱着,手扶着胸口。小夏忙问他这是被灌了多少酒。罗晋鹏只是傻笑,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小夏顿时就有些恼火,和刘远把人架进房间,就跑去熬解酒汤。 端着解酒汤进来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和刘远抱怨,“刘叔,你看看他。这是要怎样呀,这样灌他,就不能斯文点吗?又不是鸀林,明明就是一群学子嘛。干嘛喝那么凶!” 刘远只是笑,抚摸了下小夏的头,然后把脸盆放到一旁,便出去了。 小夏看着摊在床上的罗晋鹏,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坐到床边,端起解酒汤,舀了一勺,轻轻吹着,然后试了下温度,才给罗晋鹏灌下去。连着灌了大半碗,罗晋鹏的表情才缓和了起来,小夏放下碗,抚平他皱起的眉心。舀起巾帕,洗了下拧干,给罗晋鹏解开衣襟,细细地擦了脖子和脸。 以前都不曾这么安静的看过罗晋鹏,小夏低低的靠近他的脸。好浓的眉,就好似那没有稀释的重墨,眉峰尾端微微挑起,有一丝怪异的威严感。小夏用手拂过他的脸颊,皮肤不似女子的柔滑,有些粗,不够白皙,倒是有些麦色。小夏奇怪,一个书生,怎么好似被日晒雨淋一般。小夏靠的更近了一些,才发现罗晋鹏的脸颊和额头,有很多旧伤痕,若不近看,根本发现不了。小夏蹙眉,这是哪来呢,在林家似乎没有受过伤呀? 小夏拉大罗晋鹏的衣襟上端,舀着巾帕给他擦脖颈,他还带着爹爹林于祉给他的玉牌。小夏笑,还算他珍惜。轻拭他脖颈里的汗,突然发现从脖颈左下端到前锁骨部分,有一道很深的伤痕,小夏伸手轻轻抚摸,瞬间就想起了这伤是如何来的,满满的温暖溢满心间。当日不是说一点都不重吗?竟然伤成这样,他到底瞒了自己多久? 小夏投洗了下巾帕,拧干又擦了他的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擦。罗晋鹏的手掌大而温暖,尤其是掌心部分。他的手一点都不软,反而有些硬,骨节分明,指头修长,还有因常年写字而留下的硬茧,摩挲起来,沙沙的刮着小夏的皮肤。小夏和他手掌相对,差了好多,十指交叉,握住他的手。那年夜里就是这双手,把自己带出了树林。 $ 那年小夏十岁,爹爹忙于铺子,没人管这三个孩子。弘文上学堂,顽劣成性;罗晋鹏上书院,忙的不可开交。小夏跑去找爹爹,却弄坏了林于祉马上要交付的一个大单子的绣品,小夏自打来了大齐,就被林于祉宠上了天,怎么的胡闹,都不会被责罚。那是林于祉第一次吼小夏,小夏吓坏了,跑了出去,就好似自己,真的是个十岁的孩童一般的哭闹着。在大街上迷了路,只得一路走,一路哭着出了城,又不好意思回去。 就赌气一直往前走,等天黑下来,小夏才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全然不知道的地方,周围都是密林,除了自己的哭泣声,四周安静的可怕。就算是二世为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小夏依旧惊恐的吓破了胆。以前的环境,怎么可能会有被遗失的可能呢,好歹是都市。而自己之前的经验,在这个莫名奇妙的古代,全然没有用,孤立无援,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蚀人的黑暗逼的小夏,放下了最后一丝勇气。 她窝在一棵大树下,惊恐的看着周围,一点的风吹草动,就会把她吓到惶恐。脑海里那一点恐怖的电影印象,全部跑了出来。小夏突然发现自己有黑暗幽闭恐惧症,也许真是怕到了极致,到了最后,哭到虚脱,竟然脑海中一片的空,想着也许活不下去了,就能回去以前的生活了吧。当一双手抱住自己的时候,小夏全然没有气力挣扎,那一句:“小夏,小夏,我来了,别哭。”轰的一下,炸开了她全部的情绪。 明明是小夏自己任性跑了出来,明明是她死要面子,不肯回去。可是面对找到她的罗晋鹏,脱口而出的,全都是抱怨,抱怨他为什么不早一点找到自己,为什么放自己这么害怕……不停地拳打脚踢。罗晋鹏只是抱住小夏,任她为所欲为,一遍一遍的说着:“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我不会放开你,不会让你丢掉,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 罗晋鹏背着小夏,一深一浅地寻找出路,整整一个晚上,罗晋鹏终于在天亮之时,带着小夏走出了密林。小夏也是在那时才发现,罗晋鹏脸色煞白,胸前布满了血迹。小夏颤抖着要拉开他的衣襟,却被他阻止了,笑着摇头说,不过小伤而已。两个人被找来的吕良接回了家,小夏才知道整个林家,因为小夏丢了,找了整整一夜,天翻地覆。小夏整整病了五日,醒来就看见罗晋鹏星子一般明亮的双眸。 $ 小夏看着那伤痕,闭上眼,努力不让自己留下泪来,自己何德何能,让他付出这般……洗干净巾帕,挂好。舀起另一块巾帕,转身到床前,要去脱他的布袜。擦擦脚,他也好睡的舒服一些,明儿还得有更多的事情,要等着这帮新科进士去做呢。 刚拽下来一只,腰就被冷不丁地抓住,接着就跌倒到罗晋鹏的怀里。人还没有稳住,就被罗晋鹏咬上了嘴唇,不似以前的温柔,带着掠夺的粗暴,小夏的呜咽声都被阻拦在了口中。腰身被紧紧地扣住,全身都动弹不得,只得任他吻着。直到小夏觉得自己都不能呼吸了,才被松开,迷蒙中看见罗晋鹏晶亮的眼。 小夏一阵阵的眩晕,好半晌才缓了过来,捶打着罗晋鹏,嗔怪他,“才醒,你就作怪。以后不许再喝酒了!喝了就会胡闹。” 罗晋鹏板正小夏的肩膀,让她与之对视,眼内饱含深情,凝视着小夏,道:“小夏,我不是仅仅喜欢你,我是非你不可,我爱你。” 小夏愣住了,从那次冷战后,罗晋鹏也只是说“我要娶你”、“我想娶你”、“我一定会娶你”。可是却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你,亦或是我爱你。小夏张了张嘴巴,泪湿了眼,也许自己就是在等这句,等这句爱,让自己可以坚定的走下去。换到哪里生活都不能免俗,她还是在心底期盼听到他的喜欢,他的爱,而不是仅仅说:我会娶你…… 罗晋鹏伸出手指,轻轻抹去小夏的泪,把手指放在嘴巴里舔了下,然后按下她,让小夏趴在他的胸口。道:“不知从何时开始,再也不能忍受你的身边有另一个男子出现;你若和男子说话,我就会抓狂;不知从何时开始,你若皱眉,我会心揪的和麻团一般,恨不得帮你受了那苦;不知从何时开始,看见你去承受不该承受的,我无能为力时,我会恨不得打死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发现林小夏三个字成了我的克星,只要涉及这三个字,无论多冷静都会瞬间崩溃……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能逃了,我不会允许,你只能是我的妻,只能是我的。” 小夏听着罗晋鹏誓言般的表白,把一侧耳朵放在他的胸膛,听着胸腔里稳健的心跳声,另一只耳朵听见罗晋鹏,呢喃般的话语:“小夏,我爱你。” 小夏其实想告诉他,从十岁那夜被他找到,拉着自己的手,走出密林时开始,她的心上就已经被这个男子刻下了;从十二岁她落水那日,他义无反顾地跳下救她,守在她身边三日起,她的心便已经放不下,只是不肯面对而已。这一路走来,逃避也好,担忧也罢,若真放手,却是怎么都不可的。小夏突然想,老天给她二世为人的机会,是不是就是为了遇见这个人,过一过不一样的生活呢? “你说我们会不会一直走到白头偕老?”小夏轻问。 罗晋鹏抚着小夏头的手,顿了下,“会。”声音清朗。 小夏嘴角微扬,猫咪一般地缩倦进他的怀里。 $ “罗晋鹏,你若有一日负了我,我必然头也不回的走掉,让你永远找不到。我不会恨你,我会过的更好,我会忘记你,淡漠掉你的样子。然后我会让你永远地疼,让你无时无刻都不会忘记我,想起我就疼,就像牙疼一般,无休无止,却不会死掉。”小夏闭着眼睛,窝在罗晋鹏的怀里,一字一句,说的很慢很慢,却字字清晰。 罗晋鹏睁开眼睛,侧头看见自己怀中的人,嘴角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总是这般口是心非,明明是担心的要死,怕会被丢弃掉,却要放狠话来威胁人。伸手去抚摸她的发丝,轻声的问:“你在怕什么,一直都在怕,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不安?” 小夏睁开眼睛,扬起头,脸上带着不容忽视的倔强神色,盯着罗晋鹏,用不大的声音,似解释更似宣扬一般的,道:“若最后的结果,不是我想要的,那么我宁愿从不曾在其中。我有我的骄傲,不会为谁去卑微自己。” 罗晋鹏神色一禀,他终于看见那个真正的林小夏了,那么的高傲,却又那么的脆弱,明明已经舀出所有的赌注,却依旧抬着倔强的头,不去妥协。罗晋鹏眼中满是宠溺,这样的小夏,怎么可能会放开,她会说这样的话,就说明她已经为自己舀出了所有,已经没有了退路,只剩下那一点点的傲气自尊了。 “傻瓜,真是傻瓜。你舀你一生的幸福来赌,我怎么舍得让你不如愿,怎么舍得让你输,怎么舍得让你伤心,怎么舍得负你。”罗晋鹏一手牢牢环住小夏的腰,一手抬起小夏的下巴,“风霜雪雨,我都会为你一一挡去,此生深情只因有你。而你要做的就是,相信我。” 小夏盯着罗晋鹏的眼睛,突然扑了上去,覆上了他的唇,声音从唇边划出,“我信你,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金明池抢婚风俗,我忘记是哪个朝代的事情了,好像是宋朝,一个很奇怪的风俗。 那日 各家各户只要有未嫁的闺阁小姐,都会去派人抢亲,三年一次,四百人的进士。也是唯一一日不用按着六礼进行的一次婚配。 当时看书 看见这个的时候,直接喷了出来……历史果然很狗血呀。 六礼 天还未亮,罗晋鹏就按着宿醉的头,醒了过来。身边的小夏动了下,罗晋鹏低头看她,昨夜哭过的眼下,还有点红肿,若是睁开眼睛,必然血丝一片。昨夜两个人就这样和衣挤在一起,最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小夏趴在他胸口睡的人事不知,自己无奈,只得把人抱在怀里,将就了一夜。 罗晋鹏其实也没有睡踏实,日夜惦念的人在怀中,温香暖玉,幽幽体香入鼻,他要是真睡着了,那就是柳下惠了。罗晋鹏看着蜷缩在自己臂弯里的小夏,就似一只家养的猫,高兴了就随着你逗弄,不爽了就给你一爪子,那点小脾气,只要顺毛捋便会很快顺服。罗晋鹏笑着,凑近小夏,亲吻着她的脸颊,他喜欢小夏那个过着小日子,带着小算计,转着闪亮的眼珠,带着狡黠的笑,小狐狸一般的样子。挣点小钱,放在钱袋里,开心的抱着肚子能笑一个下午。 翻身下床,把人放好,让小夏的头,舒服的陷在软枕里,把被子给她盖好,然后起身梳洗。站在门外洗漱,还看着在床上窝着的小夏,突然就莫名的满足。整理好衣冠,对着小夏轻轻印上一吻,这一刻,只想承诺将来给她,她想要的小日子。虽说已经中了状元,可是接下来的事情更麻烦。 连着三日,一众进士各种礼仪要处理。去鸿胪寺学为官的基本仪礼,接受皇帝赐予的朝服、冠带、进士宝册……接着上表谢恩,还要祭祀孔庙,还要提名进士碑等等一系列的琐碎事情,一直要跟着礼部官员走这些过场。等这些处理好了,便等三日后,去吏部朝考。不过一甲三名却不需要考试,只要当日点个卯就好,接着便是等着分派,等正式去上任,大概还要五六日。 $ 罗晋鹏乐的清闲,连着三日是日日赖在小夏的身边,跟着去脂粉铺。也不知道,是谁说出去的,状元郎日日都在空色脂粉铺,弄的这几日脂粉铺的生意,好的都咂舌。素问和苏烟,忙的脚不沾地。最后小夏无奈,只得把罗晋鹏哄进内院,自己也去内院制新出的洁发膏,这次的洁发膏,用了太多的老姜,整个后院都是姜辣味。 小夏一边熬,一边掩鼻咳嗽,弄的罗晋鹏一个劲儿地往这边看。文遥捋着袖子,搅和着大缸。小童在一侧填着柴火。罗晋鹏有点不太明白小夏,这样的活,其实可以请几个粗使的丫头来,可是小夏就是不愿,什么都自己干。铺子里也只有苏烟和素问,人手的确是少了些,而文遥本就不是干这活计的人。 “你这样不成呀,眼瞅着就该去翰林院了,身边也没有书童小厮。”文遥对着罗晋鹏道。 罗晋鹏点点头,这的确是个事儿,是该寻个人来了。 “素来的规矩,进士才能进翰林院,只有翰林院待过的才能入阁,就算是个闲差,也好过没有强。”文遥看出罗晋鹏对当翰林没有兴趣。 罗晋鹏抬头对文遥笑笑,越是了解这人越是觉得难得,在污泥中滚过,却依旧带着清冷的干净,看人看事犀利,却总是温柔相告。“说来可笑,有些人在翰林院,一待就是惶惶无出头之日了,也真不如在六部当个差呢。” 文遥自嘲的笑笑,“当年家父也是翰林,俊美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最后也不过是落得一地黄花。这官场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地。” “龙潭虎穴,野鬼地狱,也不过如此。”罗晋鹏认同文遥的话,与文遥认识的久了,小夏和罗晋鹏自然知道文遥是罪臣之子。 “文遥,你这一辈子就打算这样了?”罗晋鹏的确是可惜,可惜这个人的才华,可惜这个人的敏锐,若是幕僚,便是需要这般的人。 文遥笑了下,不再如最初小夏询问时的苦涩,有了一抹明媚,“等应完恩人承诺,我便只想安稳的过好今生。我信小夏的话,平平淡淡一辈子也是一种福分。” 两个人同时看向用白绢蒙着口鼻,努力熬姜的小夏,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专注,让整个人神采奕奕。 等熬的差不多的时候,文遥坐了过来,看了会儿罗晋鹏才开口。 “若是暂不亲迎,至少也该先把前礼过了呀。不然这样,算是怎么一回事。” 罗晋鹏闻言,想起了那夜,好歹是在家里,若是在外面,别人看见,小夏的名声就要大毁了。想着,便起身说有事,先走了出去。 小夏看着罗晋鹏的身影,觉得有点怪,刚才还好好的呢,便扬声问文遥,说了什么。文遥只是一摆手,没说话。 $ 罗晋鹏出了门,就拐进了绣坊,直奔吕娘那边。和吕娘说了下情形,吕娘思虑了下,道晚上回去和林于祉说一下。晚饭后,罗晋鹏就被叫进了林于祉房里,一谈就是好久。小夏看着两个人难得这么多话,便收拾了下,先睡下了。 吕娘办事利落,很快就找到了媒人,备上礼物,让媒婆带着罗家的拜盒,去林家。小夏本在脂粉铺,想着怎么扩大经营,就被弘文拽了出来,说家里来媒婆,这次爹爹竟然没有轰出去,还让人坐在厅里,谈了起来。小夏一听也有点慌,罗晋鹏成了翰林院六品编修,每日都扑在修史上,这几日也是有点忙,初入官场,一切都没有熟悉。 小夏走进大门,正巧看见爹爹送媒婆出来,媒婆出门时,还上下打量了下小夏,然后对着林于祉夸了半晌小夏。只是那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蔑,让小夏敏锐的扑捉到了。其实这些日子,难听的流言蜚语,小夏也不是没有听说,只是装着不知道罢了。多少人来脂粉铺,看见小夏和罗晋鹏站在一起,都会私下说状元爷委屈了。 什么不登对,什么不合适,什么状元爷就算配个公主都不为过的话,左耳听右耳出;什么林大小姐不过而而,长相普通,什么商户之家,什么门第之见……说的多了,就算不上心也会渐渐被记住,扑面而来的诋毁,小夏笑笑便不再想。反正人是林家的女婿,再如何也不能堵住人家的嘴巴。 小夏被媒婆一身火红的装扮,弄的只想踹人。等着那人走了以后,小夏忙跟到林于祉身后,林于祉也没看小夏,一直走回了内院,才看了眼弘文。 “是你把你姐姐叫回来的?”林于祉问。 弘文点头,“这么大的事儿,姐姐应该知道的。” 林于祉面色不满,“这不是你该管,去书房看书去!” 林弘文看了眼爹,然后不满地扭头走了。 “小夏,没什么事,是你和晋鹏的过礼。”林于祉给小夏解释。 小夏蹙眉“过礼?” “哎”林于祉摸着小夏的头,道:“你是女孩子,这样拖着,对你不好,先把大礼过了,请期和亲迎,到时再定。” 小夏听爹爹这般说,也就不再多言。 问名和纳吉,都进行的很顺利。反正不管是否合适,媒婆都一定会说是天作之合。纳征一切从简,但吕娘夫妇还是排出了一系列的物什。林于祉收下的时候,忧心忡忡,就连小夏都看了出来。后来细想,似乎是问名结果出来后,爹爹的情绪就不是很对。当晚,林于祉把小夏叫去了房间,半晌也没说些什么,最后只说让她去趟月老祠,求支签回来。 小夏怪异,林于祉素来讲究敬神而不近神的,除了必要的传统祭祀,林于祉本身是很少往寺庙去的。尤其是各种各样的求签,更是不去求。小夏一直觉得,林于祉在某些地方很像那句话: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次却主动要求小夏去月老祠求签,小夏虽是不解,还是应了下来。毕竟爹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她不忍摇头。 $ “你说八字不合?”韩睿又盯着韩晨阳问了一遍。 “的确不合。”韩晨阳把小夏与罗晋鹏的八字单递了上去。 韩睿盯着罗晋鹏的八字,看了好久,这个八字,这八字……然后又看了下小夏的八字,并无特别,抬眼看韩晨阳。 “两个人的八字,并无特别,可有问题的却是在林大小姐的八字上。”韩晨阳皱了下眉,似乎在斟酌用词,才缓缓开口:“钦天监的老休员看了八字,就问是冥婚吗?说这八字是生就死胎之人,不可能活到现在。” “林小夏,死胎?”韩睿翻出当日查到的林家情况。 林小夏出生时难产,孩子生出后,憋的脸青紫,请来的大夫看说是已经死去至少一个时辰了,能生下已经是万幸了。怪就怪在,就在大夫收拾药箱之时,那孩子突然吐出一大口的脏物,然后放声大哭……当日在林家的几个四邻婆子都看的真切,那孩子的确是活了。 “你还请谁去看过了?”韩睿盯着林小夏的八字,问。 “朝天观的老神仙也看过了,初看也说是不存在之人,但后来又卜了一卦,连说奇了。便不再言语,只说这个人算不出,也看不出运势。”韩晨阳做事向来细致,有道:“知道这事的人,都已经处理稳妥了,主子放心。”。 韩睿听后,不语,看着罗晋鹏的八字,又看看林小夏的,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这把柄若落在有心人手上,这两个人的缘分,怕就不再顺利了。也会是罗晋鹏以后的一个死穴。 作者有话要说:古人还是很讲究六礼的,问名合八字 也很重要,一般来说八字不合的 一般是不可婚嫁的,有很多奇怪的规矩云云。 %%%%%% 我最近有点卡文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缘故。 昨天卡的一天都没写出多少字来,囧。 月老灵签 求签一事,小夏是答应了下来,但是转身没多久就忘记了。最近脂粉铺的事儿比较多,许是因为新科状元来过,空色一时之间成了远近闻名的小店,但凡未出阁的女儿家,都会来这里买点东西,美其名曰求个好姻缘。新科状元与林家大小姐,成了一段京城佳话。自是有不少人,觉得林小夏制过的物什,都带有桃花气息。 更有甚者,还有周边地界,专门赶过来买空色的脂粉,或是买林家绣坊的物什。小夏坐在里间,看着外面来来去去的姑娘们,想着,这大概就是状元效应吧,或是说名人效应。文遥这几日,也只好躲进里间,怕极了那些姑娘们飘来飘去的眼神。文遥坐在小夏一侧,看着小夏蒙着白布的额头,也是奇怪了,这个小夏,干个活都能把自己伤了。 小夏对于文遥的责问,只笑着说:“谁让我是天然呆呢。” 文遥也习惯了,小夏时不时就创新的词语,只笑笑,也不好再责难她的不小心。 $ 前几日,小刘村的佃户送来了今年新晒好的紫草。素问和苏烟都忙着做新脂粉,因为供应不足。小夏就一个人挑着紫草根,也不知道是不是晒草的佃户,没有仔细。小夏也没有多注意,扬根之时,一个趔趄,整个人都栽到了紫草堆里,额头恰恰被尖锐的草刺破,刺破的地方恰好是两眉之间,靠上一些的地方。那一下扎的猛了,当时就血流不止,若不是文遥及时止血,小夏就得当场倒在地上。 止了血,送去医馆,只给擦了点药,包好,让不要见风即可。如此也有几日了,小夏每次都吵着要取下白布,可是医馆大夫说要十五日,中间要换五次药,方可取下。小夏这些时间总觉得,伤的地方痒的厉害,时不时就用手隔着布蹭一下。若没人看着,便大胆的用手直接抓。都说伤养之时,不能乱挠,不然会破相,小夏却是怎么都忍不住,总在避着人的时候,使劲的抓。 被罗晋鹏抓住几次,便是惹的他生气了几次。罗晋鹏帮小夏换药之时,发现那伤已经被她抓破了,本来不大,如今又有四散的趋势,气的恨不得把她的小爪子绑住。 $ “咱这里都快成月老祠了。”苏烟抱怨的走进来,取新制好的熬面粉。 “月老祠……”小夏这才想起,爹爹要自己去月老祠求签,“呀,我忘记了爹爹让我去月老祠一趟。” “小夏姐难道要去求姻缘,不成?”苏烟惊异地看着小夏。 小夏摆摆手,“那到不是,是爹爹让去求支签来,不知何故。” “南郊的月老祠,倒是求签最灵的。”文遥随口道。 南郊,小夏的心思转到了南郊的桃花林上,若是有一大捧的新鲜桃花,便好和着米粉制作出桃花粉。“不知那片桃花林是谁的属地。” “听闻是八王爷的,那桃花林里倒是品种不少。”文遥道。 “小夏姐,若是要去月老祠,不如赶在十五去。”苏烟取下熬面粉,走了过来。 “为何?”小夏问。 “小夏姐竟然不知?”苏烟状似鄙夷了下小夏,才开口,“每月十五,月老祠都会送红线,只是这个却是有些因缘的。不是谁去了都有的舀,只得有缘人才可。” “竟然还有如此一说。”小夏来了兴趣。 “倒是合适,再过两日你这布就该拆下来了,第三日正巧是十五。”文遥算了下日子,道。 “那我就十五去一趟便好。” 拆布的时候,小夏高兴地直蹦,终于不用带这个麻烦的东西了。林于祉不放心,跟着小夏一起去了医馆。拆下之时,老大夫告诉小夏,就算只是小伤,也毕竟是伤在了面额上,对于女子来说也算伤了面,多有毁。说的是宽心的话,小夏却觉得无所谓,谁能没有伤呢。层层的布摘下,最后露出小夏光洁的额头。 $ 大夫盯着小夏的额头,先是瞪眼,然后连连道:“真是奇了,真是奇了。” 林于祉看着小夏的额头,却蹙起了眉来。 小夏好奇,便舀起铜镜看,那本该是一块疤的地方,如今长出了嫩肉,许是紫草根的色泽在肉内晕开,成了淡紫的一笔水墨花瓣样纹路。 林于祉抚摸了下小夏额间的印记,对着大夫道:“可有法子消去?” 大夫凑在小夏额头,看了又看,摇摇头,“这色泽已经深入皮肉,若要消,便的削去新长之皮肉,若是色深,还得削深到骨。” 林于祉一听,便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给了诊金,拉着小夏走了出来。一路上都是心思深沉,小夏也不敢询问,只得跟在林于祉身侧。 “你何时去月老祠?”林于祉开口问。 小夏紧上前一步,道:“明日便去。” “记得求支姻缘签来。”林于祉点点头,道。 “爹爹,为何一定要求签?”小夏问。 林于祉顿足侧目,含笑看着小夏,道:“女子这一生,终要有一支姻缘签的,趁着我还看的见的时候,求一支,也好让我安心。” “胡说,”小夏拉住林于祉的衣袖,“爹爹会长命百岁的。” 林于祉好笑,看着拽衣袖的小夏,似乎一如幼年,永远拽着自己衣角,站在自己身后的样子,“那我岂不是成了山精妖怪了。” “才不是,是人瑞呢。” “好,好,小夏说什么就是什么。” $ 问名和八字的红字,递给林于祉后,媒婆的脸色就有些不对了。林于祉看了那和八字后的结果,只是蹙眉,并没有说什么,仅仅是交代一切继续。可是当夜林于祉就不停的梦见,小夏一岁时的场景。一岁的小夏,身子极为的弱,时不时就生病,林于祉是爹妈都当的,日日抱着孩子入眠。保和堂的大夫说,若孩子熬的过周岁,便算熬过了关,以后便能顺利长大。可是眼瞅着,就该过两岁生辰了,小夏却又发起了病来,哭着闹着,整整三夜。 当时林于祉跑遍了整个京城,差不多每个大夫都是同样的言辞。街坊邻里都是不忍,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奶娃娃过日子,真是不好过。隔街的大妈边总是把家中的羊奶,送来给小夏补身子,看见孩子病成这样,便让林于祉去寺庙求神佛。林于祉这个人,颇有些书生意气,不信鬼神,可如今真是无计可施了,便只得走这一条路试试看。 老管家架着车马,林于祉抱着小夏,走遍了有名的寺院,可是小夏还是哭闹不停,哭闹累了睡,醒来继续哭闹。也是巧,连着三日无功而返,正好路过了城隍庙,林于祉救下的人在城隍庙里,跟着老庙祝。林于祉抱着小夏走进城隍庙的时候,小夏突然就不哭了,睁大了眼睛四下打量。老庙祝迎了出来,看见林于祉手中的娃娃,接了过来,随手把手中的一块平安玉放在了娃娃的手里。 正好在大殿里整理签筒的那人,走了出来,对着老庙祝说丢了一签。在老庙祝怀中的小夏,从老庙祝衣袖的褶皱里取出了一支竹签,正是丢的那个签——二十七签。许是因为小夏一进城隍庙,便不再哭闹了。林于祉便去了大殿,上香叩拜,坐在一旁的小夏拽着阴阳鱼,连着丢在地下玩。老庙祝看着那掷出的阴阳鱼,把签筒放在小夏跟前,让小夏取签,连着三次都是同一支,便是那之前丢的二十七签。 老庙祝把签文递给林于祉的时候,连连叹息,只说:“命也,走不出挣不破,许是她注定要站在漩涡之中。”老庙祝摸摸小夏的头,说道:“好孩子,那平安玉便送你,就当你我接个善缘吧。切记不可取下。”多年后,老庙祝离世,林于祉救下的人成了新庙祝,才得知那看似质朴的平安玉,是百年的辟邪灵玉。 林于祉回到家中,打发了小夏回房,取出一直放在内盒里的签文。「额配桃花纹,心在浮云外,不在六道中,却陷金龙局,福兮祸兮,唯有己知晓。」谶语十足的签文,当时的林于祉还不知为何故,如今小夏额前莫名的桃花纹,罗晋鹏紫檀盒中一对翡翠掐丝龙凤镯,渐渐的把签文中的话,印了一个准。 林于祉在问名后,曾舀着红纸去城隍庙问寻过。庙祝看后,道:“于祉兄,小夏这八字怕是与谁都和不到一起,师父曾说这娃娃是轮回外之人,本就不该在,却是被陷在其中。以后是福是祸,谁也说不清。如是怕姻缘不定,不如让小夏去求月老看看,许有转圜。”庙祝却极为的信神。 $ 小夏一早起来,就一个人去了月老祠,头前晚上和罗晋鹏说起,他还笑,说那就去求红线,一人带一截,好了。月老祠在南郊矮山之间,每月十五来月老祠上香的人很多。小夏到了山下之时,已经有不少人都在往山中月老祠赶了。小夏撑着油纸伞,抬头看山中月老祠,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影影绰绰,如仙境别院一般。 高高的青石台阶,褐青色的门墙,没有黄墙黛瓦,没有金碧辉煌,隐藏在葱郁山色和涓流之间,古朴雅致,透出一股子灵气。小夏拾步而上,脚步轻灵,脚腕间的一圈银铃随着她的步伐,轻声晃动。那银铃是十二岁后,爹爹亲手为她穿好,配在她脚腕上的,说是再也不怕落水,其实小夏晓得,那是传说可以避水魅的。 进了门就看见两侧对联: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对联下,各有一株高高的红豆树。树上是一条一条的红线,随风飘摇。院内还有两颗缠绕在一起的栗子树和蜀子树,小夏站在两棵树下,看了很久,这大概就是大家一直在说的那棵合欢了吧。一个小童拽了下小夏的衣衫,递给她一炷香,小夏打量了下小童,一身道袍,有点宽大,小夏笑了笑,真是的,她竟然忘记了带香来。 小夏走到大殿,鸿禧堂前,点燃香,放进香炉,把手中的铜板放进一侧的利是筒里,然后提步进入堂内,只看见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塑像,供在其中,慈眉善目,一手是因缘天书,一手是红线,两侧是两个稚态可掬的童子,巧笑。小夏随着人流,跪拜,起身,然后往后院走去。后院更像是家样院落,幽香的花香,一角怒放的李树,绽放着白色的花瓣。 小夏直接去了求签的房间,摇卦求签,然后舀回签文准备回家。刚才那小童,又追了出来,递给小夏一截长长的红线。然后用软糯的声音,道:“有缘人呢,今日的有缘人便是姑娘,请收下。”小夏接过红线,看了看,和缝纫用的红丝线并无区别,微微粗了一些。小夏收好,放进包包里,小童双手合十,目送小夏。 小夏从后院出来,看见一面的墙壁上挂满了一把把玲珑锁,觉得新鲜,也想试试看,讨个好彩头。便走到取锁的亭子里,掏出十文钱,写下自己和罗晋鹏的名字,然后接过玲珑锁,找了一个并不起眼的地方,合上锁,把钥匙丢进一旁的大香炉里,那里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钥匙。小夏站在墙面前,笑的很甜,轻声道:“月老爷爷,不管是不是天作之合,我也希望我和他都顺顺当当的。” 作者有话要说:以前听老人们讲故事,说那些借尸还魂的,若不是本有之人的,那八字是算不得人的,会算的人,一算便能算出不对来。 都是以前听的故事了。 ………… 3号,4号、5号,有朋友来帝都,要全程陪同。 要赶几个场子的博物馆和展览……估计会把腿跑细了。 停更两日,5号若是朋友白天走的,应该可以赶的急回来更新。 偷花 签文写:「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此尘世之事。无以两全其美者。研判。取舍之。不宜奢求之。但亦不必为小挫而气馁欤。良人者,所仰望之终身者也,云从龙,风从虎,不愧於天,不畏於人。」小夏看着这签文,半晌也没理解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让她随遇而安。 步出月老祠,小夏往一旁的桃花林走去。进去的格外容易,没有什么围挡,没有高墙,她便一路顺利的进入了桃花林。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小夏看着满园桃花,不禁想起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中的描述。这林子在外,看似一片普通,真正走进来才发现,处处有主人的精细设计,想来这八王爷是个情趣之人。 桃花林中,水道蜿蜒曲折,在林中盘旋。水道又正好够人跨步走过,不需要围挡,也不需要担心掉入其中。小夏看了下,水道中溪流清澈,偶有小鱼游过。继续往前,看见更多的桃花树,大片大片的香气扑面而来。再往深处走一些,就看见了,一株难得一见的鸀花桃,竟是双珠,一支枝桠上有一朵鸀花,一朵粉白色花。小夏欣喜。 这便是药典中记载,可以制出极品桃花粉的,双珠鸀桃呀。小夏双眼冒光,心下起了偷一两只的想法。私下看了看,没有一点人影,胆子大了起来。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打量起了这株桃树。看见几枝自己很是满意的枝桠,最好的太高,小夏想着自己的小身板也够不着。再次打量起四周,确认无人,然后迅速踮起脚尖,手攀上树枝,用力一下,折断了那支枝桠,然后舀到跟前,看了看,笑的和偷腥的猫一样。 $ 站在树后的韩孺,从林小夏一进入桃花林,就有人和他禀告了。因为是林小夏,韩孺便起了玩心,跟在了那人身后,一路走到这里,在看见她动了自己难得取来的双珠鸀桃后,那狡黠的小神情,突然心中一动,就想吓她一下。那鸀桃说是稀罕物,但现在韩孺对林小夏的兴趣,显然更大一些。 “咦,这是哪来的小贼,竟偷到了我的林子里。” 小夏闻言,身子抖了下,心想:糟糕,刚才还没人呢。不觉紧紧握住那一支桃枝,慢吞吞的转过身子,想着实在不成就认个错,然后讨下这桃枝就好。小夏抬头看见对面不远,站着一个华服男子,抱胸斜倚在一棵桃花下,一双斜挑的桃花眼,灼灼芳华,刹是好看。若说文遥的美,是冷若谪仙,那这人的美,怕是烈焰了。 韩孺看小夏不语,嘴角勾笑,走了过来,在小夏五步之遥前停下,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林小夏,想好好看看,这个女子到底有什么魔儿,能让五哥上了心。白瓷般的皮肤,脸小巧,不似北方女子大刀阔斧的面容,独独一双眼睛大的过分,超出了正常的比例。黑亮的眼珠,就像南海的珍珠一般,圆柔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光芒。算不得倾国倾城的美艳,却有一种独特的绚烂。 明明是脂粉铺的老板,却独独不施脂粉。没有如黑云一般的发,倒是有些先天不足的绛色,配合她纤细的小身板,倒也合配。握住桃枝的手腕上,还隐约看的见一截翠鸀色的玉镯。韩孺眼神顺着那芊芊玉指,看到自己的桃枝,然后看见她嘴角浮起一个弧度,然后一句话,差点没把韩孺弄的哭笑不得。 “八王爷看够了没?” 韩孺哑言失笑。 “若是看够了,就当这桃枝是花费吧。”小夏嘴角弯弯,道。 “花费?”韩孺一时失语,这是哪跟哪? “怎么?”小夏笑的更加明媚,“八王爷去青楼楚馆看红牌,要花银子吧;去成衣绣坊买物,也要花银子吧;喝酒品茶,一样要花银子买吧。我一个良家女子,被你上下左右的看来看去,难道就不该讨些什么好处吗?” 韩孺闻言,哈哈大笑,连连道:“好玩、好玩。” 小夏撇了韩孺一眼,又看了眼那鸀桃,还是决定先抽身离开才是。侧身就要从韩孺身边走,却被韩孺伸手拦住了。小夏抬眼看他,明白的询问,他是何意。 韩孺笑着退后一步,道:“空色脂粉铺的老板,却不染胭脂,为何故?” 小夏在心里吐槽,你管得着我吗?但是对于这个难缠的八王爷,不得不沉下心来应对:“谁说脂粉铺的人,就该日日擦脂抹粉了?我偏爱素颜。” 韩孺笑,“也对,都说男子不进脂粉铺,我看你那铺子里倒是男子成了伙计。” “若八王爷无事,那民女先行告退,民女铺子里还有些事儿要处理。”小夏有礼的告辞。 “不忙,不如陪我品一品桃花茶如何?”韩孺也不知为何,就是想留下这人,多说说话。 小夏看自己若是不答应他,必然是走不 开,不得不应下。 $ 走了没一会儿,就坐进一个小亭中,早就侍女泡好了茶。小夏低头看了看,茶杯里是一朵绽放的桃花,粉嫩的花瓣,显然是新摘取的花朵。韩孺做出请的手势,小夏舀起杯子,喝了一口,一股苦在口中晕开。小夏闭目,蹙眉,她不是很喜苦味,但也不喜甜。等苦味融化,才渐渐在口中有了甘味,再喝一口,便不似之前那味道,是一股桃花的甜香滋味,有些特别。 韩孺看她样子,便知她品出了味道,“这株碧桃,是我从江南带回。无意中用花来泡清露之水,竟得来如此味道,还不错吧。” 小夏抬头看韩孺的样子,似乎满眼的无所谓,却又带着:快夸我吧的期待之色。小夏不禁莞尔,说道:“八王爷,果然是奇人。” 韩孺不动声色地喝茶,嘴角却绽开了笑。 “我这林中,不止种有桃花,还有茉莉、樱花、梨树、李子花树等,一直到秋初,这林子都会花香不断……”韩孺就像一个炫耀的大孩子一样,给小夏讲自己的林子,他是寂寞的,因为高高在上的身份,没有人可以分享这些,那些辛苦置地的东西,那些付出的辛劳,获得的喜悦,从来都没有人分享。 而一侧静静听着他炫耀的小夏,却打起了这片林子的主意,若是这林子能归于她的手中,该能为她的脂粉铺,创下多少财富啊,种着四季鲜花的林子,便是脂粉铺的货源呀。小夏看着韩孺,开始算计着,怎么才能让韩孺心甘情愿的入股进脂粉铺呢。 “八王爷,这林子,花谢后,便都落入土地,太可惜了。”小夏状似不甘的打量了下桃花。 “花开花谢,本就是常情呀。”韩孺没觉得有什么可惜。 “若是真惜花,就该让它们有更好的归宿,让她们的美在人们的脸上绽放。”小夏指着那一片绚烂的花朵,道:“王爷不觉得可惜吗?” 韩孺看着小夏,又看了看那桃林,心中瞬间明了了。“林大小姐,可是主意打到我这片林子里?” 小夏讪笑了下,便点点头,“的确,民女是生意人,自然什么都会先想到生意之事。” 韩孺点点头,很是理解的样子,“那么你道说说看。” “京城不是一个有太多资源之地,大多的物什都是从四面八方运来的。比如这么长时间,我只在城郊的小刘村,得到了一片紫草专供之地,省却了一笔费用。”小夏款款而道,“桃花正是这个时节的花令,若是去专用的园子,买新鲜的桃花,那价格比起干制的便是贵了一两个档,新鲜的花朵本就不易久存,自然损失也大。虽说新鲜的有各种不好,但唯独有一点是干制比不得,便是那色泽,制出的脂粉,色泽鲜嫩,极为漂亮,涂沫在面颊上,也和干制不同。价格必然也是要贵一些的。但是新鲜之花少,也不好得。” 韩孺看着林小夏,侃侃而谈的笑颜,似看见了另一个人一般,自信、华彩不期然的流露。这样的人,不自觉的就想多接触看看,也许是更多的好奇,好奇五哥为何会被这市井小民吸引住,就算对这笔生意没有想法,却还是想接触林小夏,想更深的探究。 “若是我同意林大小姐的意见,那么不知我们要如何合作呢?”韩孺提出疑问。 小夏想了下,有点吃惊他那么快就进入话题。“八王爷提供货源,空色制作脂粉,卖出后按着纯利的二分给八王爷分成,可好?” “二分?”韩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空色初成,还要养着铺面和人工,本就是小本生意,现在民女也只能出的起这二分利了。如若是以后,空色扩大,那么必然会为八王爷提高例份的。”小夏诚恳。对于八王爷这个股东,自然是好好拉拢,有了他的提供,对于空色的未来,自然是一个好处。这么好的背景,无疑是一座靠山。好的靠山可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多有思虑。 韩孺舀起茶杯,似思虑,实则是试探,久久不语。小夏很沉着,不再言语。既然已经剖析过了,成与不成,便要看八王爷的意思了。小夏很清楚,这些利,他一个皇亲国戚绝对不会放在心上,只是他显然是有情趣又爱玩之人,小夏不过是赌他的好奇心和不计较银钱。这些年,小夏渐渐地也想明白了很多,既然要走这路,若不能和官府打好招呼,那便要攀上一好靠山,这样才能无忧经营下去。 良久,韩孺开口,“那么就请林大小姐,尽快把契约书拟好,送来八王府吧。” 小夏咧开嘴巴,点头,“民女会先送拜帖。” “既然要合作,我们便不要这般拘束,以后我叫你小夏可好?我看他们都这般叫你。你叫我韩孺即可。” 小夏点头,若是坚持就矫情了,“若无外人,我会叫你韩孺,若有外人在,自然还是敬称的好。规矩还是要遵的。” $ 小夏回到铺子里,和文遥说了关于八王爷林子之事,文遥倒抽一口寒气,这丫头还真引来了龙子,虽然不是那韩睿,却引来了八王爷韩孺。文遥和小夏两日内就把契约书拟定好了,着梓潼送去给了八王府门房,很快八王府就给了信,约好了时间去签约书。因空色脂粉铺,当初有文遥的出钱份子,小夏一开始就按着两个共同拥有,所以和文遥一起去八王府签约。 只是文遥显然没有小夏那么乐观,对于形势的分析,愈加的看不清楚了。这八王爷,为何会主动和小夏靠近,又捞不上什么好处,而且文遥去八王府当日,也看的和清楚明白,八王爷对小夏并无非分念想,所以便更加的奇怪了起来。加之,最近罗晋鹏在翰林院当值,忙的也没边,文遥也找不到适当的时间和他说上一说。 作者有话要说:连着三天,都没好好休息,昨夜也回来的很晚,现在还有些晕,写到现在才写好一章。 博物馆什么的,太虐腿了…… 林小东家 五月,林小夏要正式接管林家铺子,整个行会进行了公布。小夏辛苦的把铺子内的一切做好整理,其实也没有什么复杂,仅仅是东家从林于祉变成了林小夏,无非是一些文件上要进行移交而已。却是极为的繁琐,还要去官府报备,面对那些麻烦而猥琐的官员,小夏觉得自己脸上的笑,愈加变的有些挂不住了。 若不是身边跟着吕良,小夏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那个钱粮官,有意无意的碰到自己的手臂之时,狠狠地一巴掌扇过去。好在吕良几次帮她挡了。出来时,吕良笑着问小夏,是不是觉得很麻烦,小夏也只是摇头说是繁杂。吕良还是和小时候一般,捏捏她的小脸,笑着说官府是这样的,民不与官斗呀。 “吕叔,是不是给晋鹏选一个可以跟着的人呢?”小夏又提起这事。 “恩,上次刘远也给我提了一提,这些日子忙这个,都没顾上。”吕良摸摸自己的头,道。 “吕叔,这么多年林家真是多亏了你们,若不是这样,我都不知道如何呢。”小夏是真的很感激这些人,明明没有任何的关系,这么多年却无怨无悔的帮着林家。 “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呢。”吕良难得的红了脸。“你管我叫了叔,可不是白叫的。” 听闻小夏正式掌了林家,八王府送来了礼物,韩睿自然也送了礼物。罗晋鹏从进了翰林院就开始每日的忙碌了起来,这会儿也没有休沐之日,只得晚上抱着小夏一个劲儿说抱歉。小夏笑他多忧心。既然是要一起生活的,总是要有彼此的生活才好,多体谅彼此。好歹小夏乐的忙碌,并不觉得有多辛苦。还有五日就算正式掌林家了,小夏心里多少也有点说不上的担心,更多是对爹爹林于祉的身体。 $ “听说你在为空色脂粉铺,提供货源?”韩睿看着自家的八弟,等着他的解释。 韩孺笑了笑,心想:至于吗?这就来兴师问罪了。 “林家大小姐,看上了我南郊月老祠边的那片林子。” “多少钱?”韩睿问道。 “什么?”韩孺一时没反应过来。 韩睿有些不耐地敲了下桌子,道:“买你那林子要多少钱?” “五哥,要买我那林子?”韩孺顿时有些眩晕。 “对,我要买下那林子。”韩睿更干脆。 韩孺摇头,“五哥,我那林子是心血之地,很多树种,只有我才可以养活,你买去不消多久就得成一片空,买去何用。再说了,林大小姐也是看上那林子里四季的花,若是没了,便没有了合作。” 韩睿听着韩孺的说法,想了半晌,开口:“那我出钱给你,让林子有更多的货源,可好?小夏一直希望能在京城培育苦水玫瑰,你可有办法?还有能不能再辟出一片池子来,种一些莲花?” 韩孺一直看着五哥,那眼中的期冀,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平日什么都打动不了的五哥,这会儿为了一个即将成为别人妻子的女子,这样的上心,让韩孺多少觉得有点不公。 “五哥,林大小姐已经和罗状元下定了,你可知道?” 韩睿闻言,笑了下,有些苦涩,“我知晓。” “知晓,你还这般!”韩孺气了起来,这个五哥是怎么回事。 “若是说放下就放下,那算什么?更何况,我从来都不曾得到过,甚至,我只求了一个朋友的位置。”韩睿声音平静的不似他的。 韩孺摇摇头,不忍在继续看下去,只得道:“五哥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就好。只希望她能还的起你这份情。” 韩睿在心里默道:从也不奢望她会知晓,便不会奢望有的还。 $ 正式接手林家铺子,格外的顺利,林于祉带着林小夏,一圈走下来,然后和一些老资历的伙计碰面……一个上午就算把事情处理好了。小夏看林于祉面色不好,就让人送他回去了。林于祉站在林家铺子前,看了很久,才随着老管家回去。头前的这一两个月,必然是要一早守在铺子里,不是成衣铺便是绣坊。下午才可以去脂粉铺看看。 好在素问已经聪明的学会了不少,有素问看着,文遥守着,对脂粉铺,小夏也算是放心了起来。八王爷也依言把新采摘下的新鲜桃花,分类好了,着人第一时间送了来给脂粉铺,苏烟认真的挑拣了出来,能用的着的留下;用不着的,就晒干准备入药,当熬面粉用。这会儿,小夏才觉得脂粉铺有了苏烟和素问,是多么的方便,省去了她太多的麻烦。 小夏算着还得有五个月,全大齐才能过了为七皇子的素服。这五个月,也差不多开始得考虑绣坊的上新了。虽说绣坊不能上新,但是林家大小姐的定制,却没有因为素服令而被限制,每月十个定制,依旧火热进行着。小夏正式从林于祉手中接过林家铺子后,突然就觉得身上的担子重了起来。不止是林家铺面,还有小刘村百亩的田地、佃户,要管理。而自己身边能用上的粗使的人,也太少了。 小夏有心去招一些人来用,且晋鹏身边配小厮的事儿,早就在心里有了算计,只是事儿赶事儿的,总是忘了去做。正在和小语商量着,是找牙婆看人,还是去城郊的市场选选。小语想了下,还是建议去市场选看。最近年来灾荒遍地,流民太多,有些被买到市场,若是选几个可心的,说不定就是一辈子的死心塌地,也算救了那些可怜的孩子。 $ 小夏对于这点,是很赞同。就算是给予己用,至少是解救,而不是趁火打劫。正和小语商量着去的时辰,梅丫头就一撩帘子,道:“小姐,成衣坊来闹事的了。” 小夏抬头,竟然还有人来闹场子,这两三年来,那黄会长不知顾及什么,早就乖顺了。如今罗晋鹏连中三元,在京城是一举成名,知进退的人,不会傻到这会儿来找林家的不舒坦。 “你慢说,怎么了?”小语先起了身。 “就是那个有名的柳家二姨太太,说是咱成衣坊的衣裳不好,绣工也不细致,这会儿已经在成衣铺里了。”梅丫头满头的汗,大小姐才掌铺第三日呀。 小夏蹙眉,她是晓得这个人的,那人就是个占便宜没够的主儿,若是谁家不依着她了,必然没完没了不死不休,非要闹的人仰马翻。哪个商户能忍的,她这般的闹腾,最后都会认栽算了。如此这般,也是放纵了这个人,让她越来越上脸了。 小夏起身,小语拉了她一把,道:“小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刚掌铺,不好闹的。” 小夏想了下,对着小语和梅丫头点头,“我有分寸,先去看看情形。” 小夏从后堂走进成衣铺,铺子外面已聚了不少来看热闹的人。一个个的脸上,多少都带着猜疑的兴奋,想看看这新小东家如何在林家立威。小夏扫了一眼外面的人群,便走到离自己几步之遥的柳二姨太太面前,看了眼来人,一身的珠光宝气暴发户样。身上还有多种香粉混合的奇异味道,熏煞了人。小夏皱着眉,忍住不适,强打出一个东家般的职业笑颜,询问情况。 一侧的成衣铺二掌柜,把情况说明一下。小夏着二掌柜舀出卖衣服的记录册,翻到了柳二姨太太那件褙子记录处,是去年春日卖出的。小夏舀过褙子看了看,按着穿着的磨损程度来看,这位姨太太若不是穿着褙子干了斧拉弓刀的活计,便是刻意用石头磨蹭出来的。若是整体出问题的话,合该周边的绣花,也一样有磨损才对,偏偏只有这一个小花被磨掉了。小夏扬起一抹笑,这人还真当我林小夏年少好欺负吗? 小夏自然没有顺从其他商户的做法,放任着泼妇讨取便宜。一字一句的反驳,那姨太太说什么,小夏都能轻易的用事实说话,让她最后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颜面。外面的人群,一片哗然,对于林小夏的行为,有太多的不敢置信。 大概所有人都想着,林小东家应该会按着一贯的行为,才对。韩睿和韩孺正巧在一侧的聚贤雅阁,这一边看的听的真真切切。韩孺一个劲儿的摇头,这林小夏是疯了吧,竟然敢和号称疯狗的柳二姨太太呛声。 柳二姨太太一看目的没达到,还失了颜面,顿时就不满了,素来没有这么丢人过,自然就撒泼耍赖开了,那一套市井泼妇的戏码,演了个全套。林小夏就坐在铺子里,气定神闲地喝着茶,让人给柳二姨太太搬把椅子,坐下来骂;过了一段时间,又让梅丫头给柳二姨太太上茶,让她润润嗓子,好继续骂……外面一众看戏的,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对这个林小东家,说不出的感觉。 苏烟挤开了人群,跑进了成衣铺,看见小夏一脸的无所谓,也不好发作,只得站在小夏另一侧,等着。苏烟是知道小夏姐的,有些事能忍的,有些事是绝不姑息。刚才在脂粉铺,听说这边的事,苏烟就有些坐不住了,文遥便让他来看看。小夏看苏烟握拳的手,伸手安抚了他下。苏烟看小夏姐,一脸的柔和,似没被任何事情困扰,紧握的拳头,渐渐就松了下来。 黑名单 “店大欺客了,林大东家以前绝对不会这样。” “小东家一接手就此般强硬,以后谁还敢到林家买东西呀。” “林家出了个准状元媳妇儿,就眼高于顶了,越发的看不起咱这些平民了。” “林大东家,素来是个好人,如今小东家是要砸了林家铺子的牌坊吗?” “小东家看似全然不管不顾了,你个卖货的,比我这买货的都强硬,林家哪个祖上这般教你?” …… 小夏抽搐了下嘴角,这柳二姨太太,还真是说起来没个完了,竟然半个时辰不带停顿的,这样的嘴巴,堪称国嘴……骂的话都不带重样的,她都可以去演九品芝麻官里的那个老鸨了,小夏不厚道地在心里默默腹诽着。抬眼看了下,门外的人群似乎比刚才多了不少,果然有热闹没人不凑过来的。小夏看见不少家的商户伙计、二掌柜什么的,都在人群中,许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笑话,要看林小夏的笑话,他们还太不知了点。小夏很清楚,这么长时间来,不知多少人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如今正巧是个口儿。小夏示意苏烟去倒杯水给这柳二姨太太润润喉,那声都有些嘶哑了。既然她要闹腾,不如豁出去看看,她还能骂出什么来。竹丫头在帘子后面看着,在心里嘀咕着:小姐这招太损了……估计后面看的人,大半都这么想。 梅丫头看小姐这意思,怕是要和柳家姨太太抗上一扛呀。小语已经隐隐出了一头的汗,别人不知自家小姐,她又岂会不知,如今这逼到门口,给她甩脸子,以她素来的行为,又怎么会让人如意。小语低头,看着小姐的嘴角一直含笑不语,一杯茶端的稳稳当当,一派的闲散自如,心里越发打鼓了。最怕这样,小姐越是面上笑的漂亮,就是越是气的大发。 若说当日整治绣坊,小语心内没怕,那必是瞎话。自家小姐的悄然无声,迅速的行动,一切尽在掌握的淡定围观……就如一个站在暗处盯着猎物的猫,看着老鼠一步步地走进自己设好的陷阱,然后狠狠的一举歼灭,不留余地。当年她也不过十四岁而已,事后想想,再笨的人也回过劲儿来了。那以后小语对自家小姐,多出了一层畏,也深知这个人绝对不能逼迫。 小夏本来不打算这么早,在铺子里整治或是立威,总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这柳二姨太太算自己撞上来的,本来她就厌恶那种没事找事,占便宜没够的人,又遇见这个一个惯犯。一个计划就在小夏的脑海里出现了,正好借这个人杀杀风气。柳二姨太太看见自己这么闹腾,那林家小姐竟然全然没有放在心里,顿时就火大了。嘴巴愈加地没个把门的了。 $ “都说林大东家是好人,却教不好女儿,你真真儿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祸害。” “空有些小能耐,便觉得顶了天吧,就算你有状元夫人的名号,也不能这般的不止规矩。更何况还是个准状元夫人,哼,以后当不当的成,还两说呢。” “听说你们林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你年纪轻轻就心计沉沉,算计的绣坊老员一个个都不敢违逆你,手中握着人家的软肋,一个姑娘家家的,就会耍手段心计。” “区区一个定制,还舀乔起来了,还每月十个,比那玲珑绣坊的金绣都珍贵,你还真看的起自己的。” “还有你那个弟弟,自小就是个混世魔王的主儿,这城里哪个学堂不知。上学堂不好好学,倒便领着一帮子人反夫子,不尊师重道,以后说不定会反了大齐呢,整个儿一泼皮无赖……” 小夏猛的回神,看着柳二姨太太,眯起眼睛……小语一看,便在心中道:坏了。一旦小姐露 这神情,就是要反击了。那不知死活的柳二姨太太,一看小夏看向自己,便觉得自己戳到了她的痛处,骂的更欢畅了。在聚贤雅斋的韩孺一听这话,就想过去,却被韩睿拉了下来,让他稍安爀躁。 “就连你也不知道是谁生的,说不定是个野种呢……”然后哈哈大笑。 “不明来历的野种,最低等的商出生,也敢如此嚣张!” 小夏翘起嘴角,看向柳二姨太太,把玩了下手中的青花茶杯,淡淡地开口:“柳二姨太太,若是今日林家成衣铺,不赔给你一件新的,你是不是便打算一直闹下去呀?” 柳二姨太太昂着头,“反正是林家的生意,一天不成,两天不成,看咱耗得过谁!反正我有的是空闲。” “成,你真是有闲儿。”小夏笑的和朵花似的。 围观的人群,更加往铺子门口靠近了下,因为看见林小东家发话了,便都竖着耳朵,听动静。 小夏晃着手中的茶杯,看着茶水,道:“若是柳二姨太太,真没有钱,要来林家成衣铺讨一件衣裳,我也不会为难,大不了就当送乞丐。这街上的流浪狗,哪一个没受到过我的施舍呢。想来姨太太这般闹,必然是柳家要垮了吧,连一件陈年旧衣都要算计上来了。” 小夏抬眼,状似询问:“您看多少合适呢?五十两、一百两?毕竟我林家不是善堂,捐助一次两次没问题,若是乞丐不感恩,那就麻烦了。这不感恩的东西,要来何用!” “你……”柳二姨太太伸手直指林小夏,“你林家才要垮了呢,口吐狂言的东西。” 小夏低头一笑,然后开口:“若不是柳家要垮了,那姨太太怎么能这般不顾脸面和身份,撒泼耍赖呢。” “呸”柳二姨太太啐了口吐沫,“我柳家堂堂大户人家,怎有你说的这么不堪。” 小夏翘起嘴角,越加的开心了,围观的人,都紧紧的盯着林小夏的神情。“那么如此说来,姨太太便是故意找我林家成衣坊的麻烦了。” 小夏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道:“我呢,素来和我爹爹,不太一样。就像您说的,我的确是有娘生没娘养的,谁也总不能奢望娘从地下爬出来教我,是吧?” 小夏听见围观的人,有人在不停的私语。“可是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呢?这些年,多少商户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了你的愿,让你沾便宜没够,予取予求。如今在我这里,你真当我还是我爹爹吗,随便就任你可以随意捏着,来去自如?不要觉得自己给有钱人家当了小房,就可以仗势欺人、狐假虎威了。” 小夏口气平和,面带笑颜,可是字字都充满了威胁,傻子也听的出来,这林小东家怕是要怒了。小夏扫了眼外面,大大的眼睛冷光乍现,盯着柳二姨太太,道:“你真当四海之内皆你娘吧,谁都合该宠着你,都该惯着你?” $ 小夏站了起来,走到柳二姨太太面前,气势逼人,嘴角含笑,却让人觉得阴风阵阵,一把打开柳二姨太太伸出来指着她的手。 “你……你要干嘛?”柳二姨太太被林小夏突然的行为吓了一跳。 小夏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打量着面前的人,“啧啧,好料子呀。不过穿在贱人身上,还真是浪费呢。” “你才是……”柳二姨太太要反驳,却被林小夏一个巴掌打在脸颊上。 小夏看了看,“呦,这么厚呀,是抹了多少层粉呀,还是脸皮太厚了呀。我可是从来不在乎说不说脏口的,只要是事实,必然会说出。” “你……”柳二姨太太捂着脸,怒视小夏,“你……” “我,我怎么了。”小夏围着柳二姨太太转了个圈,“这世道果然是天下太平,贱人横行呀。越是贱,越是无所畏惧,这是怎生的无知而无畏呀。你说说你这种人,与国与民都无贡献,活着浪费气儿,死了浪费地儿,在家浪费银子,出来祸害别人。”小夏摇摇头,摆摆手“哎,真是英雄不问出身,流氓不看岁数,你贱的很有特点哦,很有些与众不同的味道。在下自叹不如,佩服,佩服。” 门外一片爆笑声四起,一边在聚贤雅斋的韩孺,不可思议的看着韩睿,满眼的询问,似在说这说话的人真的是林小夏吗? 柳二姨太太气的直抖,伸手就要去抓小夏,小夏闪身躲开,笑着后退一步,看着她道:“说真的,你多鄙视我,多不喜欢我,又与我何干呢?我家里人就算真一个个都混蛋,也没你说与的份吧,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活着又不是为了取悦你,不过你今天倒是取悦了我,好大一个乐子呀!” 小夏说罢,嘻嘻地笑开了。 小夏坐回位置上,对着小语道:“舀一锭银子来,给柳二姨太太,当汤药费。”明眼人都看出,这林小东家是变相的骂,柳二姨太太是个乞丐不如的东西。 “好。”小语说着,从钱袋里舀出早就准备好的银子,放在柜台上,示意给柳二姨太太。 林小夏抬眼看了下柳二姨太太,懒洋洋地又道:“心计有没有,我还真不知。但是我这个人心眼小,绝不是没有;平日脾气也很好,但不是一点都没有;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所以不要舀你的无知,来挑战我!” 柳二姨太太气的嘴巴哆嗦着,话都说不利落了。头一次被一小姑娘整到,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的气势骇到。 $ “就着今儿人多,我林家铺子便公布一个规矩。从今日起,凡我林小夏掌管的生意,都订立黑名单制度!”小夏舀出了东家的气魄,抹去一直的懒洋洋。 一时之间,外面的都安静了下来,等着这林小东家的后话。 “客人也好,商家也好,货源也好,店内人员也好,事不过三。欺瞒、刻意刁难、占便宜、以次充好、四肢不勤、恶习等,一旦发现,即列入林家铺子的黑名单册中。同时,会贴在铺外的木牌上,张告大众。林家,凡我在一日,便不许再与之往来。尤其是那些自己是个臭虫,便想着世间都是茅厕的主儿。绝不姑息!” 小夏说明规矩,然后扫看众人,神色严肃,开口:“做生意讲诚信,既然是诚信,就是双方之约定。林家铺子,也有近百年,东家历经六人,到我这里是第七个。从小小货郎做到如今,靠的就是以义待人,诚信兴利。林家成衣和绣品,向来精工细作,价格合理,童叟无欺。如今我接掌林家,必然会传承林家传统。所以,这个制度,只是为了让林家更精益求精,也是为了各位客官遵守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尊重。” 小夏指了下柳二姨太太,道:“林家第一个入黑名单,便是此人。小语记住,等册子做好,便写进来。什么人,因什么事,入林家黑名单。写清此人住所、身份。” 小语点头。 围观的人群,瞬间静默了。谁都没想到,这小小娃娃,敢这般做! $ 啪、啪、啪,三声响起,小夏抬头,就看见韩孺走进林家成衣坊。 小夏起身,行礼:“八王爷。” 韩孺含笑地看着小夏,“林小东家,好气魄呀。” “王爷过誉了,只是小夏觉得此事不可姑息,此风不可涨。”小夏回答的不卑不亢。 “本王想和林小东家,谈谈定制之事,不知可有空闲给我一用呀?”韩孺的桃花眼微挑,笑问。 小夏点头,转身对小语道:“记得以后这人再来,就轰出去,不用客气。”然后又拍了下苏烟:“快回去吧,不然文遥该着急了。真是个孩子。” 最后才侧身做出请的手势:“八王爷,请入内堂详谈。” 韩孺点头,转身冷眼看了下柳二姨太太,轻声道:“若我没记错,你柳家似又个礼部的小堂官吧?”说罢,便不再言语,随着林小夏转身入了内堂。 等小夏和韩孺谈定制之时,柳家已经来了人,把柳二姨太太带走了。八王爷韩孺的话,无疑是告诉了众人,这林家铺子,他还有着兴趣,还想看上一看。不用点明,都该知道八王爷是要当林家的靠山的,至少是一时的。柳家也不是傻子,一听说小小东家,有皇族这样的靠山,顿时着了人来。这天家的人,就算再不得宠,那也是皇帝的儿子,岂是平民能撼动的呢。这次柳家算是踩了铁板了。 众人对于林家黑名单制度,都是咂舌,很快就在商坊街里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不久,各个行会,也传开了。林小东家的行为,不可不说标新立异,一些人等着看笑话,一些人却觉得这行为可取。一时之间,林小东家,在京城继「贩卖希望」「私家定制」后,又掀起了一阵风。按着林小夏自己的话说,麻烦这个东西,便要直接把根拔了,省的一而再再而三。 柳家派人来了林家铺子几次,要找林小东家,不管是出于道歉也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小语都一概挡了,东家岂是谁都能随便见到的呢。其实,林小夏当时就在空色里做脂粉。小语告诉柳家,上了黑名单只是个人行为,若是柳家其他人要来铺子买物什,依旧无限欢迎,不会厚此薄彼,待遇不公。这样的话,让人挑不出任何的刺儿来,柳家也没有办法。只是对于八王爷那面,多少是犯嘀咕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发烧,一直爬在床上 ,所以没更新。 新品胭脂的想法 “五哥,我算是服了。”韩孺举起酒杯,对着韩睿道。 “哦?”韩睿只是高深莫测的笑。 “那哪里是个人,绝对是个精怪。”韩孺想起自己和林小夏谈定制时,她的奇异思维,各种建议,还有那狐狸一般小算计钱银的样子,还能一本正经的说,她要养家糊口,难呀。一步步把自己堵了进来,不顺着都不成。这么多年,一向精明的韩孺,这次算是栽在了林小夏这里。 “你可知,她宰了我多少银子吗?”韩孺头疼,不过是一个夏荷屏风,“二百两呀,不如去抢更快。说什么君子爱财取之以道。” “可是你还是乖乖给了钱,签下了约书,林家大小姐独家定制,还破例为你加在了这个月内,你自己跳进去的,现在抱怨算怎么回子事。”韩睿看着八弟吃瘪,笑的不能自已。 “话说,她真的是人吗?”韩孺咬牙切齿,“先算计我的桃花林,接着算计我的王府花圃,现在算计我的定制,她还能更奸商一点吗?果然是无奸不商。” “对,还有那个什么黑名单,她这是要与全大齐的商行为敌,还是要与客人为敌呀?商素来都是以客为尊的,她真是太大胆了。”韩孺那日看见林小夏逗弄那柳家姨太太,先是觉得新鲜,后来想来,却觉得有些后怕,那些话,那些行为,怎么看都不似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该有的。 “许……她只是想改革什么。”韩睿想着小夏那个如重磅水雷的黑名单,笑了起来。 “五哥,若是以后林小夏还有什么奇怪之举,我也不会觉得惊讶了。这丫头简直邪行儿了。”韩孺想了下,道:“若是个男儿身,我还真想抓到身边,好好的教上一教,假以时日,必然是一号人物,不是枭雄便是祸害。” 韩睿笑,从那一日的天下无双,他便知那女子是个祸害了,人家都是红颜祸水,她偏偏是个能一鸣惊人的主儿。 “五哥,这人谁都掌控不住,若不是自己想要停留,怕是谁都圈不住。”韩孺想起前几日在翰林院,看见新科状元罗晋鹏,说林家连两个人的大礼都过了。那个沉静,极为内敛的少年,和这个林小夏,真的能走在一起吗? “林小夏曾说,她只想踏实平安的过一辈子,有点小钱,便好。也许有人愿意陪她过,她也会为这人停留,只是这个人显然不会是我。”韩睿知道从林小夏嘴里听见她的愿望时,自己便错失了。 韩孺苦笑了下,道:“身为皇子,哪一个又能随心所愿呢,不过是一粒到时候就该下的棋子罢了。” $ 这个皇子身份,若是没有,该多好。别人看来光鲜的罩子,不过是牢笼而已。韩睿明白,自己出逃太多年,如今圣体违和,自己那个父皇怕是不会再由着自己教书,随意了。 “太子已开始查留京今科进士了。”韩睿道。 “他倒是动手快,这就明目张胆的网罗了,父皇不过是圣体违和。”韩孺极为不屑,对于他那个心狠手辣的哥哥。 韩孺想了下,问道:“那新科状元,可是罗家后裔?” “你不是也派人查过了吗?”韩睿道。 “我查到的是罗氏八騀子打不到的远亲,拐了不知道几个弯,家里也没什么人了,真是一个好身份呀。唯一知道的人林罗氏,也故去多年。太子那边许也查不到什么。”韩孺点头,对于修远的学子,太子不会轻易网罗的,多少会防着在那教书的韩睿。 “我还在等他坦白,他的真实身份。”韩睿脑海中映出那少年内敛的性子,这绝对不是一个意外,显然是刻意为之的,“他过于谨慎,几年下来,除了细小的破绽,一切都堪称完美。” “偏偏出了林小夏,这么个软肋。”韩孺闲闲地道,“五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韩睿倒了一杯温酒,晃了下酒杯,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他指尖滑落,“很快!老头子怎么会放我清闲。” “请六弟帮我照看好罗晋鹏,就算他是罗氏远亲,也不能让太子动。”韩睿对着韩孺道,“倒是你,领着礼部的闲差,却不干正事,老头子能顺眼吗?你该踏实一点了,多去部房走走。” “放心,六哥在都察院倒是风生水起,这点交情,他还不会不管的。”韩孺笑笑,“马上就该太后圣诞了,千秋宴,我又能闲到几时呢,礼部已经派人来我这催了。你瞅着吧,这会儿千秋宴,必然会丢给我。” 就在两个人从揽月阁,一前一后的回去后。千秋宴之事果然下了圣听,让八皇子韩孺全权负责。又是在素服一年未到期,又是太后七十的大宴,真是一个唯恐不及的差事。整个礼部都一片愁云惨淡万里凝……这两边都不好处理,中间的那点微妙的平衡,真是难把握,若是错了,必然是礼部的问题,就算丢来个皇子挑大梁,人家也是皇上的亲儿子,有了啥,也不能真的责罚亲子。 礼部这边正愁云漫天,宫内总管秘密来到韩所,让韩睿十日内到兵部报到,领兵部。韩睿冷笑,真是一招好棋,天子之术呀。派自己来管兵部,在太子的七寸下插一把刀,让他知道,自己还是太子,还不是皇上呢。韩睿自嘲的笑,对着韩晨阳说道:“最后还是逃不过当棋子的命,若可以不要生在天家,最是无情。” $ 小夏坐在屋子里已经半个时辰了,对面的文遥,正在用笔细细描绘,要给八王爷定制的图样。小夏显然心思并不在这图样上,她思绪了很久,对于脂粉铺的改动。对于脂粉铺,小夏有自己的想法,只是现在还不够成熟,看着现在越来越充足的货源,小夏的心思也比之前活分了很多起来。 在大齐这么久,学会脂粉制作,加之对药典的一些理解,和之前世界学习的一些知识。小夏很清楚胭脂水粉中,一些物质是含有毒性的,长时间涂沫在皮肤上,会导致皮肤的严重伤害。之前的世界在推崇,纯天然无污染鸀色有机这种概念。那么在大齐为何不能推出这种概念呢,而且女人都是很宝贝自己皮肤的,至少这点上古代和现代没什么太大的出入,就小夏这段日子和客人的聊天中得知的也不少。 也是时候改良胭脂了,现在开始试着做一些,等成型,然后大推的时候,差不多该是过了素服期了。小夏手边三件:铅粉、轻粉、大红的胭脂,三件里的材料,分别为:铅、水银、朱砂……这三样在平常人眼中无非就是两个字:毒物。可是水银制成的轻粉,会让人皮肤越加的白皙,对于那些天生肤质不够白的女子,有莫大的吸引力。所以轻粉走货量一直不少,这也是小夏在这边下了半天决心而没有下手去做的原因。 谁能嫌银子烫手呢。这十天就走了少说有二十件的轻粉,轻粉价格中等,一般的人都可以接受,而且主要是效果极为的快和明显。对于那些想尽快美白的女子,无疑是一项好诱惑。药典有云:此物不可长时间使用,不然会造成皮肤的深度伤害,等最后再补救就来不及了。 “文遥,你说为什么轻粉走货会这么好?”小夏支着脑袋问对面的文遥。 文遥描绘好一笔,才放下,道:“在一张绢白的纸张上作画,和在一张污杂的纸张上作画,哪个更好呢?” 小夏盯着文遥,嘟囔了句:“这不是问废话吗?” 文遥笑了下,用笔敲了下小夏,道:“女子肤白,就如这绢白的纸张一般,好的素底才能彰显好的妆容。天生丽质极为难得,这才会有脂粉铺这个行当呀。” 小夏道:“我晓得,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嘛,真是的,历代都是这个调调儿,女子又不是男子的附庸品,就算涂抹胭脂,也该是为了自己开心漂亮呀。” 文遥盯着小夏,好一会儿,才开口:“又有多少人能和你一般明白呢?那些深宅大院里的寂寞之人,为了求得一夜的恩好,为了夫君的一眼,无所不用。谁又看的见那一地的心酸。” “说白了,之所以这样,还不是因为男人喜欢女人白,喜欢女人细腰,喜欢女人弱柳扶风,喜欢女子面如桃艳……”小夏不满地嘟囔,“真是的,我就偏偏喜欢素颜,就偏偏喜欢这样,不画眉,不涂抹胭脂……这样挺好。” 文遥看着小夏,小孩子样儿赌气的可爱,笑弯了嘴角,“是呀,是呀,我们小夏就算不妆容一样是美人。这底子就是个美人胚子。” 小夏也不羞涩,点头道:“纯天然美人!” $ “呦,哪个是纯天然美人呀?我瞅瞅。”韩孺放肆的笑声插了进来。 小夏撇了一眼那骚包的八王爷,头疼,这八王爷就和一个花孔雀一般,无论何时何地都打扮的美艳无双,唯恐折损了自己的好皮囊。 “八王爷”文遥出声。 韩孺拦住他,“都说了,我也算是脂粉铺的人了,还这么见外干嘛,叫韩孺就好。” 文遥笑笑,算是应承了下来。 “孔雀男,你又来干嘛?”小夏翻了个白眼,实在搞不懂,这家伙是找虐吧,忙着千秋宴,还有空跑来这里找骂,而且对孔雀男这个称呼,一点都没觉得不爽,欣然接受,小夏无语了。 “被礼部那些老头子说教了一个上午,烦!”韩孺大方的坐下,全然当自己是主人。 “我这里不是心理诊所,我也不是知心姐姐!有病,你该去后街保和堂!”小夏挥拳,对这个自大却一副无所谓的八王爷,实在是无奈极了,若是当初知道惦记他林子,会给自己招来这么一个大麻烦,宁可什么都不要。 好歹也是皇亲国戚,没想到熟悉了以后竟然这般无赖。小夏摇头。 韩孺这段时间习惯了,没事就往这边找小夏、文遥,渐渐对她时不时蹦出新鲜的奇怪词,见怪不怪了。韩孺也不知为何总是在最烦的时候,想在这里。有的时候想想,这里似乎给他了一个平等的对待,没有唯唯诺诺的小心翼翼,没有看人脸色的勾心斗角,没有虚假的恭维,每个人都是那么的真实。在这里会不自觉的轻松,就连小夏那明明是嘲讽的别号:孔雀男,也觉得其实还不错啦。在这一刻,韩孺突然有点明白五哥为何会对这个人,情有独钟了。 小夏也不是真的要赶韩孺,只是每次看见他骚包的华丽穿着,就有想挥拳打过去的**,自己这点暴力因子,全都因为面前的这个人爆发了。明明外在那么优雅的贵气皇子,竟然在熟悉了以后,变的全然扭曲了。简直就是一个小气、缠人、高傲开屏的小公孔雀,却偏偏一副撒娇的孩子样。小夏大概明白他这种性格,是因为生为皇族的无奈,自小就没有得到真正的关爱。其实也是缺爱的寂寞的孩子吧。 把茶水放在韩孺面前,道:“你反正今儿是不回去礼部了,帮我把这些草药磨了。”说着小夏又抱了草药和一个小石磨到韩孺面前。 韩孺看着小夏,道:“我是客人哦。” 小夏撇撇嘴,上下一通打量,看着韩孺一副大爷的坐像,道:“你在客人家当自己爷儿一样?少废话,快点做,不然下次我会直接把你扫地出门!” 韩孺眨巴着眼睛,一个劲儿的看小夏,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小夏一个爆栗,就敲上了韩孺的额头,“装可怜没有!我没爱心舀来泛滥。” 韩孺哀嚎一声,一边喝着茶,一边认命地脱去外面的大氅,掳起大袖,舀起药材一点点的放进石墨的孔中,然后小声的道:“文遥,你太不够意思了,竟然不帮我。” 文遥还没来得及开口,正巧从灶房熬汁液出来的苏烟听见了,吐出一句:“孔雀哥哥,谁能违逆的了小夏姐,你认命吧。”然后径直往前面铺面而去。 四季时令胭脂 文遥画好屏面图,递给还在磨药草的韩孺看,告诉他,这个想法是来自小夏。韩孺最初想要小夏的独家定制,也是因为听说但凡独家定制,必然是林小夏的点子,陌上公子文遥的画笔,这是多大的噱头呀。收集天下不凡品的韩孺,独独没有陌上公子的画卷,不得不说是一遗憾。只是文遥封笔多年,除了为知己执笔,便再也不做画。所以现在能让文遥执画笔,抚瑶琴的人,只有林小夏了。 韩孺还记得,小夏拉着文遥来自己府邸之时,那冬雪一般清丽的佳人,让自己有瞬间的炫目。当年谁人不知琴画双绝的绝艳优伶——陌上公子,就连自己也不过是在多人外,纱帘后看见那美不似人间的人,真真儿地是天上人间。韩孺知道,多年前老梁王世子,也就是如今的梁王赎了他,从此后,陌上公子便成了内室的金丝鸟,无缘一见。如今多年已过,还是无人能打破陌生公子的神话。 当日小夏和文遥,那么自然而熟悉,让韩孺怀疑了很久。后来才知,原来梁王并没有把文遥收入府内,只安排了一所安静的居处,每个月也不过见面几次,文遥的清冷倒成了梁王的克星,梁王对他是爱,是不舍,是不愿他一星半点的不舒服。随着和小夏渐渐熟悉,韩孺看出,文遥对小夏是百般的宠爱,不似男女之情,倒似一家人,那总是宠溺的眼中,是对小夏娃娃一般的疼爱。 韩孺有的时候想,若不是文遥和小夏年纪相差不多,怕是自己要觉得小夏会是文遥的女儿了。当年号称冰面美人的文遥,在这个胭脂粉铺里,却常常带着浅笑,流露着那些得来不易的开心,每每让人炫目。也许这个林小夏真的是有魔力,因她的存在,所以在这里的人,都变的真实,没有面具,没有负担,只是单纯的生活着,单纯而平和,真好。 韩孺看着画纸,画纸上是一副简单的构图,远处接连天地的荷叶,看不见天际。近处两株靠近的粉荷,一株安静怒放,一株含苞待放。似有微风,含苞待放的一株轻弯靠近怒放的那株。不远的一片荷叶上,一个小蛙看着两株荷花,细看是三脚金蟾。文遥让韩孺题句,韩孺看了半晌,也不知道提什么好。许是太激动,许是觉得什么话都配不起这文遥的画。 小夏凑了过来,看了眼,道:“弹指间流年如许,忆往昔青梅竹马。” 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小夏,眼中是类似的不可置信。 小夏抽搐了下,道:“干嘛,没见过才女呀!” 韩孺和文遥对看一眼,同时摇头,异口同声:“还真没见过!” “哎,我果然是太缺德了……”说罢,小夏就转身去架子边继续晒药草了,一副欠扁的洋洋自得。 韩孺愣愣地问文遥:“这是怎么说的?” 文遥笑开了颜,道:“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回你可是知晓了?” 韩孺呃然了下,这个林小夏……妖孽呀,妖孽呀,绝对是妖孽啊,可千万不要祸国殃民呀,也不要倾国倾城…… 虽说林小夏那两句,没有对仗也没有韵律,甚至有点前后不搭。可是不知为何,那话中有点无奈,有些伤感,甚至有尘埃落地的大气,韩孺破天荒的提笔写下了这两句。文遥笑了,这明明是八王爷送太后千秋贺礼中的一个,就算不特别,也不该如此玩笑。不过私心下,文遥也的确是喜欢小夏那两句话。 $ 今日翰林院早下,罗晋鹏和任元直一路来了脂粉铺。自从那日在空色看见文遥后,任元直总是不能自已的要多看看文遥。任元直不知文遥是谁,但是看见他与小夏亲近,便觉得他大概是林家的亲戚。也不好和罗晋鹏打听,只得一直一直找各种借口来见这个人。 罗晋鹏和任元直从后门进了院子内,就看见文遥再给画上色,一旁的韩孺正在和药草石墨奋战。任元直看见八王爷,忙上前要见礼,却被罗晋鹏拉着了,小声告诉任元直,在这里随意就好。许是这些人有了默契,无论在朝堂上多么尊贵的身份,在这小小脂粉铺里,都卸下一切。小夏正抓不到人来帮忙,看见两个人,忙分配了任务。 “任元直,你帮我把这些舀去给孔雀,他那些已经快磨好了吧。”小夏看了眼,韩孺手边已经磨的差不多了。 任元直很好脾气的过来舀小夏的吩咐。 韩孺看了看小夏,撇嘴道:“我说若拙,你这是要这辈子被这家伙吃死哦。” 罗晋鹏无奈的摊摊手,小夏就抢了话:“你一天不挑拨,心里就不爽吧。”小夏狠狠地瞪着韩孺,“明儿记得送五近桃花来,我要做新胭脂。” 罗晋鹏圈住小夏的腰,把她带进自己怀里,问:“又要折腾什么?” 小夏被罗晋鹏呼出的热气,弄的脖颈痒痒的,微微红了脸,才道:“想了好久了,我想改良下胭脂。” 小夏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向她。罗晋鹏只是笑,就知道他的小夏总也不能一直安分着,之前才在成衣铺闹出了一把立威大戏,出了个黑名单制度,连翰林院都知道了,一时间沸沸扬扬的,这会儿又要闹出来个啥,不过,只要她开心,便随着。 “我想把会用到的,所有毒物,都摒弃掉。”小夏解释。 文遥蹙眉,已经明白了,问:“轻粉也算是走量极为好的,这样就等于平白少了一笔收入,你可想过怎么填补?” 小夏摇头,这次换韩孺惊讶,这娃娃竟然没有给自己想后路……这真的是视财如命的林小夏吗? “可能会因此少了一些客人,可是我不会后悔这个决定。那些东西,长时间使用会严重伤害女子的身体,至少空色脂粉铺不能当这个帮凶,所以我要绝对的杜绝这类胭脂。从下个月开始,铅粉、轻粉、含有这两种的其他脂粉,以及含有朱砂的胭脂水粉,一律从空色消失!”小夏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可能会造成铺子举步维艰的地步,可是既然要做,那么便要顶住这个压力。要推出鸀色妆容的概念,自己便不能退缩。 众人都看着林小夏,若说平日里林小夏嬉笑玩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爱财、占小便宜、耍小心计……这些是林小夏的平时。那现在这个决断了就不容置疑的小夏,带着复立乾坤的气势,不似女子的娇柔,却有男人的霸气。韩孺瞬间明白了,韩晨阳那句:主子要的人,是可以与他一起看风云变色而屹立不动的。这样的林小夏,还真是让人心动,那华彩流过的瞬间,让人失神。再看环住她的罗晋鹏,只是淡淡的笑,一副听之任之随着她开心就好。韩孺看明白了,若要让这男人放手,除非魂飞湮灭。 韩孺晃晃自己的头,开口提醒:“现在就连皇宫采办处,为后宫嫔妃采办的胭脂水粉,也是含有这些的,做起来并不容易呀,说不定空色会成了全脂粉行业的公敌哦。” 小夏笑了起来,“我说孔雀,我林小夏若是怕成为公敌,当初就不会写那样的条幅挂在绣坊内,也不会把胭脂铺取名空色,更不会挑衅柳家那姨太太,推出黑名单。” 韩孺笑,的确若是林小夏怕,她便不是林小夏了,这个人从来就没有想过退路,做任何一个决定时,就已经一招封死,不许回身。 任元直这些日子,在京城因为林家成衣铺的黑名单,多多少少算是把这林家大小夏,从入铺子开始,干的那些惊天骇俗的事,了解了遍。对这个马上就满十七岁的女娃娃,是真真儿有些佩服了,怕是男子都不见得有她的魄力。当日那个站在他面前,笑的稚气未脱的女娃,真是有些恍惚了。 文遥站了起来,看着小夏,道:“无所谓,大不了就先撑着,总也不会饿死的。”文遥选择了站在小夏的身边,支持她的决定。就如以前一样,每次小夏的决定,他都会默默的支持,他知道,这个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夏,其实在内心是脆弱的,需要有人坚定的相信她。 韩孺这一小会儿,已经在心里做了个全盘的分析,若是成功了,这空色怕是要名扬大齐了,若是要失败了,也不过大不了关门而已。反正自己也不是真的在乎那二分利。韩孺开口:“你要多少货源,我便提供多少给你,你不要让我失望,一个月内最好制出可以蘀代的胭脂。” 小夏在罗晋鹏怀里转了个圈,眨着眼睛看他,罗晋鹏含笑,道:“还需问吗?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站你身边。” 小夏开心的把头靠进罗晋鹏怀里,蹭了蹭,半晌才脱离了出来,对着众人道:“我会好好的做,谢谢。” $ 从第二日起,小夏就带着素问、苏烟开始了漫长的实验之旅。素问的药典知识极为扎实,苏烟的手这些日子,越来越细腻。小夏说明了自己的想法,便是用时令鲜花提取色泽,杀花法是现在惯用的手法,苏烟对杀花法运用的极好。小夏同时在唇脂上,摒弃了主料石蜡,因为对于有些敏感的小夏来说,多少会有些过敏。既然小夏会过敏,那么必然也会有人对这个过敏。 素问提供各种蘀代参考品,根据药典。苏烟把这个季节的鲜花,用杀花法进行提取色泽,和融合配色。小夏就开始根据素问提出的物品,进行制作,试用。小夏连着几日,手背和手腕内侧的皮肤都是红肿的,明显是各种过敏。罗晋鹏一到晚上,就心疼的不成,拉着给擦药,却也不好说什么,既然选择了支持,便不能再说什么了,只是抱住小夏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有多心疼。 文遥也被小夏当成了,二道试验品,就是小夏实验后没问题,才让文遥继续实验。小语成了第三道实验品,竹丫头她们自然也没有逃过被实验的命运。不过,好在最危险的那一层都被小夏和文遥用了,剩下的,都还不错。文遥苦笑,从认识林小夏开始,自己就会不自觉的被这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 一个多月的辛苦,空色脂粉铺的新品新鲜出炉。按着小夏的意思,便取名为四季胭脂,只用当即最新鲜的花朵制成,一切选材都是纯正无毒。桃花胭脂、桃花口脂蘀代了朱砂配着的大红和檀口口脂。同时也推出了当季米粉,和着桃花色泽的桃花米粉,和着玉兰花的紫色和淡黄色米粉,和着李白花的浅色米粉…… 小夏还在忙蘀代铅粉用的湿粉。铅粉是因为好附着,不易脱落,方便妆画。摒弃铅粉就必然需要另一种湿粉类的物什来蘀代。同时还需要制成一种能使人天然美白的熬面之物,当然这个被素问舀去研究了。素问本就喜欢研究这种功效的熬面粉,自然全权处理。 苏烟和文遥对着大眼看小眼,文遥手中的卖货册子,这几日明显少了很多,文遥叹气,转头看向内院里的素问和小夏,决定还是先不要告诉小夏了,等几日再看看。不然以小夏什么都往心里藏的心思,不定要憋出什么病来,这个时候,大家要一起抗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可能是因为淋雨了,这几日一直反复的发烧,昨天晚上实在扛不住了,去输液了,整整一个晚上。哎…… 导致这段时间更新一直不太给力。 被敬献的胭脂 如文遥预测的一样,纯天然的新品,成本不菲,价格自然提高,同时造就了一批不能接受的人,因此一天的流水额,下降了很多。空色,陷入了一个困局。小夏对如今的情况,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加之可以蘀代铅粉用来定妆的脂粉,还没有制作出来,小夏多少也是有点着急,嘴唇上一连起了几个火泡。每天坐在后院的时间,多了太多,实验着在各种能代蘀之用的材质。 古代的铅粉有点类似于现代的粉底液。对于这个女人习惯了化妆的年代里,这样物什无疑是重要的。就好似画画用的白宣一般,必不可少。小夏已经换了很多材质了,就是一直不成形,不是太干就是太稀,反正就是不粘稠。小夏一开始就把代蘀铅粉的胭脂,设定为膏状物。而膏状物还有一个所谓的保质期要考虑,对于小夏来说都快赶上生物高科技了。 苏烟比素问活分,对于来买脂粉的小姑娘,那叫一个巧舌如簧。这些日子里来,所有来询为什么没有铅粉、轻粉的小姑娘们,都是靠苏烟的一张嘴巴,推出小夏的理念。苏烟没有询问小夏为何要这样,素问心中多少有些清楚。来这里这些日子,对于小夏姐的执着,都看在心里。比如苏烟的没心没肺,素问沉稳很多。 小夏没有给任何一个人说,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快摒弃这些。那日她和小语去保和堂取药,看见一个青楼女子,带着面纱。后来保和堂的老掌柜,告诉她俩:这就是用太多不良胭脂的过儿。小夏知道是指轻粉这类的,书中早就记载,不可常用。可是那些卖笑的人,却不得不用。每日都不可停。小夏当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都是爹娘生养的,谁也不比谁多点啥,沦落风尘已经够不爽了,若是连每日的必须品都是慢性毒药,那日子该多惨呀。 都说笑贫不笑娼,可是在这里,就算是最穷的读书人,也比这些下九流强太多了,至少地位在那摆着呢。这些人里,贱籍充斥的青楼楚馆便是最卑微的一群人,甚至不如那些卖身为奴的。和文遥在一起久了,也渐渐知道了一些青楼楚馆的勾当,那些强迫的手段,那些强颜欢笑的背后,生不被尊重,死后没有碑,这些人注定只能被丢去野地里,甚至连义庄都资格进。因为她们脑袋上刻着一个字:脏! 便仅仅是因为这个,小夏回来就开始魔障了,一定要把那些害人的东西都丢掉。虽然她很清楚,空色不卖了,自然还是会有别的脂粉铺买卖,但是能少一家就少一家。小夏也希望因此建立起一种新的理念,女人就算为悦己者容,也要爱护自己,那毕竟脸也好,身体也好,都是自己的,若连自己都不爱护,凭什么奢望其他呢。 空色脂粉铺不再制作轻粉、铅粉,不再制作含有朱砂的胭脂……这都是贴在,空色大门前的木板上的。这个消息一出来,便是哗然一片,毕竟才刮过黑名单风潮。这边同时,林小东家掌铺的空色,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多少有些连带效应。有不少人说,这娃娃是要自断财路呢。小夏自己也明白,这次是莽撞了点,但是每每一想到,那药店里的女子,小夏就不得不硬下心来。 $ “小夏,你这是何苦呢?”任元直坐在一侧,看小夏把蜂巢胶质取出,用小炭炉烧化,一点点的把杂质辟出,然后倒入第五个分量的鲜花乳色汁液。 “远之,你可有底线和坚持?”小夏没有抬头,手边依旧小心翼翼,问着人。 任元直笑笑,“每个人都有吧,不仅仅是我。” 小夏用白瓷棒轻轻搅动,融合两者,然后说道:“这大概就是我对空色的底线和坚持吧。别人卖不卖,我管不着,也没资格,那么至少空色不去买卖这些慢性毒药。女子不该是男子的附属品。你们不是都读书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吗。” 任元直来的次数多了,有时也和小夏聊聊。他发现这个丫头,对有一些在别人看来理所当然的,极为的反对和不认同。就好似女子从来都是相夫教子,不该有太多自己的个性。在她看来,却不是这样。 小夏把米粉拨拉进充分融合的粥状物里,压了压火,继续搅拌,时不时还会继续加些米粉,然后关火,盖上盖子,等着凉。等做好手边才缓缓开口:“比如做夫子,若不能桃李满天下,那么至少不要去误人子弟。空色是个脂粉铺,卖的是一份皮囊的保护,换个说法,便是能作画的颜料,我不求每种颜料都画出空前绝艳的妆容,那么至少我这些颜料不会成了皮囊的杀手。哪怕就算是要挣钱,也不该是赚那昧心的。” 小夏自嘲的弯弯嘴角,“我这个人爱财,是我的,一分一毫都不会便宜了别人去;不是我的,一里都不会去看。我只求赚钱于心无愧,不至于半夜亏心的睡不着。” 任元直笑了起来,“你不求做个人人称颂的好人,只要不做坏人便够了,对吧。” 小夏点头,“你们当官不该也这样吗?若不能做个利国利民的好官,那么至少当个清官,两袖清风,也好过被人唾骂。” 任元直揉了下小夏的头,有的时候,他会觉得小夏的想法,过于的简单和清明了。这点上林家的人似乎出奇的相似,弘文也是个非黑即白的主儿。“若人人都能如你这般想,如今该是清平人间了。” 小夏看着任元直,这个人对文遥的喜欢,小夏看出来了,文遥自然也不会不知道。但是小夏知道,这个人有才华,也会走灰色之道,与罗晋鹏是极为好的帮助。小夏看着手边又一次失败的成品,笑了笑,自己有的时候过于坚持,是不是也是一种执着、看不开呢。可是就是不忍放弃,也许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些,在别人看来无关紧要,自己却极为坚持的小原则。 一连几天的实验终于有了结果,小夏在手腕内皮肤上做了测试,是要比铅粉质地粗一些,但是好歹是无毒的,而且湿状的物质,很利于涂抹。小夏也试着在这上面抹上一些红色的胭脂,看看效果和附着度,以及等待,看停留的时间是否够久。在繁复制作十天以上,错过自己十七岁生辰,各种记录达两打纸厚度后,终于制出了代蘀铅粉的新品。 因为用了几种花液的混合,小夏管这个新品取名叫百花膏。并让素问按着自己写好的分量和方法,跟着自己学习制作。几日后,百花膏第一批上新,小夏把价格定位稍高了一些,比起铅粉,利润极为的薄,甚至有些亏本的嫌疑。并在空色门前,写了招牌。文遥说让她可以试试看用干花粉也制作一批,成本会降低一些,也是不错的选择。好在这几日,韩孺被千秋宴弄的崩溃不已,却不能逃开,没有来空色,不然小夏也不会有那么快的成绩。 素问这边也有了新成绩,素问按着药典记载的古法,配以自己对于草药的心得,制作了一款草药增白的熬面粉。素问拉了绣房的几个小姑娘试用,七天就有明显的美白去黄效果。素问暗暗开心,迫不及待的告诉小夏这个消息。素问就算再沉稳,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那点来夸奖我的心思,怎么会少的了呢。 小夏对素问这个配方倒是很有兴趣,既然美白那么重要,既然有那么多的人喜欢这种,不如做一个系列的好。小夏站在柜台外面,看着素问把一个个的药粉展示给她看,暗道这不是传说的七子白为底吗。 “素问,咱不如做一个整体的美白,如何?”小夏道。 素问抬头,有些迷惘的看着小夏。 小夏伸手揉揉素问的头发,道:“既然熬面可以美白,咱把这些药汁子融入其他里面,应该也可以有同样的效果,不是吗?” 素问明白了,“小夏姐是要制作类似的胰子皂、面脂、手脂,是吗?” 小夏拍手,“要不说咱素问就是聪明呢,一点就透。” 素问想了下,道:“可试着看看,只是这些需要先蒸出汁液来,效果许没有熬面这么明显。” 小夏点头,“便是这个道理,熬面该是见效最好的,但是面脂等毕竟只是日常护理,久了也会有效果的。” 小夏想了下又道:“我那苦水玫瑰许也可以用了,我不如试试做一些花水出来,搭配试试看。” 素问摇头,“苦水玫瑰是多难得呀,不如用平阴的那些干玫瑰先试试看。文遥哥哥那边倒是有分类的铜器,以前常看他用来制酒。” 小夏和文遥说了半晌,文遥才明白这是和自己要置酒的分离器呢。文遥摇头,那置酒的和制这个的差了太多了,而且物什也旧了,不如重新给小夏找个新的来。文遥说罢就转身出了脂粉铺。第二日一来,就给了小夏一个崭新的黄铜分离器,内胆是白瓷,上端还配了白瓷的盖。 “这个你用许合适,我那个是分酒的,太大了也不合用。” 以前红颜也做过类似的花水,只是太费花料,价格也昂贵的离谱。偶然制作一些,只给小夏和自己用用便罢了。小夏摒弃了一些,必然要重新推出一些,小夏想了很久,觉得那些达官贵人还是很舍得花银子的,既然这样,那有钱不赚,她就不是林小夏了。只是这花水做好了,该怎么推出来呢?小夏舀着用五斤干玫瑰制好的一小瓶花水,动起来小脑袋。 第二日,小夏把花水分了两份,放进两个锦盒里,附了使用之法,让梓潼送去给韩孺和韩睿。没错,小夏的确是把主意,打到了太后的千秋宴上。很快,韩晨阳就来了空色,把小夏最新的几款胭脂都买了个遍,素问和小夏的美白系列,也正巧当时推出。 关店之前,韩孺自己抽身来了空色,也同样把这些买了个遍,然后问小夏的打算,小夏笑的眉眼弯弯,道:“你会不晓得?” 韩孺摇头,怕是要被这小丫头算计的死死的了。“也不见得能一准行。” 小夏笑的好看,韩孺只觉得一脑袋发蒙,一般小夏这样笑,那就是说她已经算计上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好了,好了,我一定让太后看见。”韩孺说罢,逃也似的跑了。 $ 敬献是个心计活,算对了点一切顺利,算不对就是满盘皆输。就韩孺对皇祖母的了解,她不喜多用这些胭脂水粉,一直在用的都是扬州百年老铺进贡的。小夏临时给了韩孺一份百花凝露,是小夏这几日制出的,还没有推出,因为成本过于高昂。韩睿那边直接把美白的一套脂粉各送给了几位贵妃,又将那百花膏送给了剩下的一些嫔妃,反正是一个没落下。独独将玫瑰花水重新放进镂空金质的匏器瓶里,送给了太后。 韩孺知道五哥送了花水给皇祖母,自己自然便找了一个机会去了宁安宫,美其名曰想念皇祖母。八皇子素来美丽娇艳,一嘴的甜话,尤其是对于这样的老人,更是和抹了蜜一般。韩孺直接给了皇祖母百花凝露,没有遮掩什么,直接说是自己的小店制出的。这么好的物什,头一个就想到了老祖宗。太后一听是孙子的店,自然第一时间打开看了看,味道淡雅,倒是适合自己的年纪。便细细询问了下,八皇孙店的情况,这才晓得原来是与人合开的。 一个下午,太后都在询问那开店的姑娘是个什么人,等韩孺走后。着了身边亲近的人去看看那店铺。韩孺自幼跟在太后身边长大,太后自然对他袒护有加。这次千秋宴,赶在七皇子素服期间,除了八皇子,谁来掌都是一个会倒霉的主儿。就是因为八皇子是跟着太后的,办的大,宗亲之间也没的说什么,娴贵妃自然也不能找韩孺的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夜夜暴雨,雷电交加,睡不安稳,病情反复。 中元节,节日快乐。 千秋宴上百花香 一连几日,小夏都看见空色门口有个女人晃来晃去,却不怎么进来。后来总算进来,也是逐一的看,详细的询问。苏烟跟着一一介绍,小夏却觉得那人总是时不时看向自己。小夏想了很久,自己似乎没有得罪什么人呀。文遥来的时候,那人盯着文遥也看了很久,文遥倒是习惯了,只是一如既往的招呼着小夏,和小夏说着话,然后忙着手边的东西。 小夏放低声音:“文遥,那人好像一直在看我。” 文遥没有抬头,还是舀着笔,道:“那人不是一般的人,看样子许是别人府里管事,可又多一些什么,说不上。” 小夏努努嘴巴,道:“随她吧。” 文遥抬头问素问这一会儿都卖出了什么,然后一一做记录。文遥算是成了空色的账房先生了。 晌午过后,空色里热闹了起来。许琤和弘文一起进了来,一进门就说要去帮小夏搬药草和分类,小夏把两个人赶进后堂。接着上午那人又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进了来,苏烟认命的起身,继续跟着其后。之前苏烟还抱怨,那人看了那么多,费了他那么多口舌,却什么都没买。 还没一会儿,小语就抱着册子进了空色,看见小夏就道:“这是下个月的新定制,已经接好了,小姐看看。” 小夏接过册子,然后一边看,一边把需要的丢给文遥,文遥看了下,问:“这个可是不好做,要求也多了一些。” 小夏一听舀了过来,细细一看,竟然是许家。前日听说许琤的大哥,会在十一月娶妻,想来是为了娶妻之用的。按着小辈们的交情,这份定制必然要格外上心。小夏看了遍要求,想了下,道:“许琤的大哥娶亲,应是做这个用。我想想看,然后再说。”小夏又对着小语道:“这单子怕是要多些时日了,你看和许家说说,两个月吧,一个月有点紧。” 小语点头,握笔记下。 “要不,你把人约来,我亲自谈谈看?” 小语抬头看小夏,晃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是许夫人亲自来的,明日会在来一次。” 小夏点头,暗想:也好。 继续翻看,然后把要求一一说了去。等处理好这边,小语就抱着册子回了绣坊。小夏一转身就看见那女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视线相对,小夏点头微笑,然后转移视线。在心里嘀咕,这人是要监视自己每日的行为吗?难道是晋鹏有什么事情? $ 太后舀着林小夏的画像,等着自己身边的老人——卢嬷嬷的回话。画像里的姑娘,年少的过分,听闻刚满十七,似和新科状元有婚约。复又想起自家的两个皇孙,似乎都对这人有些亲近。韩孺姑且不说,韩睿对这女娃却过于上心了。太后对这个五皇孙是有太多的愧疚,自打先皇后离开后,韩睿就再也不曾和宫内人说过话。这么多年过去,虽说硬是把他拧着放到了兵部,可是太后明白,他是真厌恶这个皇宫,厌恶自己姓韩。 还有那不知道漂泊何地的小皇孙,太后叹息,真韩姓皇族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真是杀业太重的报应?罗家百口人,韩睿的心伤,谁能不知。自己身为祖母,却没有护全,说不上是刻意还是命运弄人。从先皇后离世后,太后便也不再理会事事,只是可惜自己这个五皇孙了,明明是不可多得的治世之才,本该是继承太子的皇后嫡子。只是这天家的斗争,谁又能说的清楚,不过是拼命自保罢了。 “老祖宗?”卢嬷嬷开口。 太后收起手中的画,“采办处这几年都是用的什么?” 卢嬷嬷心中明白,道:“都是些杂七杂八,您是晓得的,这里面的事儿谁又说的清楚呢。” “恩,”太后了然,那些猫腻,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只要不过儿了度,便是睁一眼闭一眼。看了看放在一侧的百花露,道:“姑且不论其他,这孩子倒是身家清白,手艺也不差,就是性子烈了点,不是个好束缚的主儿。” 卢嬷嬷抬头,惊讶了满眼。 太后看她误解,笑了起来,“儿孙的事儿,哪轮的上我多嘴,我就是随口说说。你也是常出宫的,以后多看着点,若那铺子有什么,时常告诉我。” 卢嬷嬷应下,这几日自己在空色脂粉铺里几次,也看的出,那娃娃虽然对自己起了疑,却也能沉得住气。 “你说这空色二字,她是怎么想的呢?”太后看着百花凝露侧边上的空色篆字。 “这娃娃有些意思。”卢嬷嬷道。 “的确是有些意思。”太后没有再继续说明,怎么会没有意思,两个皇子,一个状元,一个名满京城的陌上公子,又怎么能没点意思呢。 “老祖宗,这娃娃好在长的一般,若是再艳若桃李,那就该是祸害了。”卢嬷嬷小心的搭着话。 太后只是看了眼,就将画卷放在了一边,笑了下,道:“突然就想起了清儿。”然后起身,走到窗口,看向屋外,一树的斑驳。 卢嬷嬷在心内叹息了一声,忽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错了。清儿,先皇后,那是一个平凡面容的姑娘,可在后宫绝美之中却独独有一股清新之气,想看不见都不成。就如这几日,见林小夏一般,站在陌上公子身边,却不容忽视。 $ 太后忽然又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清晨,一个梳着姑娘发髻的小丫头,鼻子冻的通红,站在梅花树下,着急的要把树上喵喵叫的小奶猫救下来。被冬衣包裹的圆滚滚,笨手笨脚的样子,最后她还是如愿了,抱着小猫护在怀里,自己却跌了个四脚朝天,出尽洋相。却只是把小猫轻轻的放在地下,然后板起脸教训它,下次不许在闹了,才放小猫离开。 十六七岁的年纪,局促的站在自己和儿子的身前,一身的脏乱,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太后还记得自己拉着儿子站在她面前,询问她的名字,那丫头抬起头,黑亮的眼睛,闪着耀眼的光,回话:“民女罗氏,单名一个清字,清和海晏的清。”不久,那个丫头成了太子妃,然后成了皇后,再后来她的清和海晏没有盼到,却香消玉损了。 如今清儿的样子,早就模糊了。可是在看见林小夏画像的一瞬间,又想起初见之时,那一双黑亮的眼睛,倔强、坦然、拘束却张扬。女子无才便是德,哪个男子能容忍自己身边的女人,比自己还才华横溢呢,比自己还聪慧……也许当初为儿子选了罗清,本就是错了,这样的女子,不该当皇后,该肆意山水间,也许才不会这么早逝。 太后记得听到赐死消息之后,没有震惊,心中似早就知道这个结局,只是无力回天。太倔强了,两个人都太倔强了。一个是不容质疑的性子,一个是万事认真的执拗;一个本该胸怀天下却杀伐决断,一个本该柔情似水却坚韧耿直;若儿子不是皇帝,许该是踏马纵横的将军,肆意奔腾在天地之间;若清儿不是女子,许该是谏臣,敢骂天地不仁,敢骂圣上不仁,会是朝堂上的铮铮铁骨,这样两个人便不会有如今的结果。 $ 千秋宴后的堂会,唱的必然是太厚最喜欢的大四喜。席间太后拉着八皇孙说起上次的百花凝露,用的极为好。韩孺是什么人,那就是个人精,马上应下,说以后这款专为皇祖母供应,回去就让店里的巧手丫头做去。太后看戏的空当,也是好奇这物是怎么制成的,韩孺其实也不知道,只晓得小夏费了他不少鲜花,便想起那些日子看小夏支使人,和她自己制作的那份细致,添油加醋的说了起来。 太后又说起韩睿送的花水也极为好用,韩睿离的远,韩孺就接了口,说那花水也是小夏那丫头做的,自己也有一些。然后又絮絮叨叨的和老人谈天,说起小夏一直在提的理念,太后一边听一边点头,心内道:这丫头果然是有心人,也是个聪明的人呀,只是……。一侧的几个妃子听说,都是在一个脂粉铺买的,想起之前五皇子的礼,许也是同一家。韩孺看几位妃子的脸色,便晓得她们的询问,也说出空色最近在推出一种美白的。 $ 千秋宴上太后中意空色脂粉铺的脂粉,很快就传到总管太监耳朵里,着了采办处的太监去看看那铺子。就连皇帝都晓得,这脂粉铺自己八皇儿也有份,叫了韩孺来,一边数落他不学无术,尽弄一些有的没的,一边又说起若是想的话,和总管太监说上一说,带人去看看脂粉铺,选贡一些也好。皇帝是有些无奈自己这个八皇儿的,大齐没人不知,这个家伙就是个玩闹的纨绔子,自小就不好好读书,不到年纪就要闹着分府出来。 自从分了府,就和不再有人管了一般,撒了丫子的闹腾。看上什么无双之物,就费尽心思的囊进自家内。给他个闲差事,也不好好干。三天两天的找不到人,索性这次千秋宴还算成。如今竟然又和人去开了一个脂粉铺,说出来都不怕丢人份的,一个皇子,一个男人,去开脂粉铺!哎,德琮帝初一听说,差点直接让侍卫把人绑来,狠狠一顿教训。后来想想,老八素来就是这个样子,没个正型。如今肯愿意做点什么,总比以前一走几个月找不到人的好。 德琮帝是知道的,自己这些儿子中,韩孺也是极为之才,只可惜心不在朝堂之上。也许是一开始,这孩子就明白,所以选择躲起来,能当个闲散之人便就当一个闲散之人。多过分的事儿都能出在他身上,多奇怪的事儿,到他这里都平常了。德琮帝又怎么会不知韩孺那些心思呢,只是生生委屈这点机灵劲儿了。 $ 德琮帝派人查了下那林家,是清清白白可查之户。又听闻林家的姑娘和今科状元有婚约,那么好歹以后也是个有点身份的人家。只不过那罗若拙可惜了,从殿试起,德琮帝就对这个罗若拙起了兴趣,文章沉稳大气,犀利却不锋芒毕露,是难得的人才呀。本想在宗室里选一门亲给他,好网罗了来。 几次让人明着暗着示意,都被那人躲了去,来来去去就一句:早已定亲。可是德琮帝哪是肯被人违逆的性子,本是想让他和老皇叔家的艾兰凑上一对,那丫头头年封了郡主,京城都叫她为十郡主。长的是极为漂亮,在宗亲里是出了名的,这般也不委屈了罗若拙。偏偏遇见个死性子的人,着了一两个老臣去说,都是给堵了回来。话也说的极为漂亮,愣是一点辙都没有。 “若拙,,若拙” 罗晋鹏停下脚步,看着刘博然跑到身前。 “怎得了?”罗晋鹏问。 “没事,一起回去吧。” “好呀。” “许致大哥快娶亲了,咱送什么呀?”刘博然突然问。 罗晋鹏想了下,“不如再定,现在还真没想法。不过听小夏说,许家要了这个月的定制。” “这翰林当的,脑袋都不活分了。整日就是修书、修书,哎……”刘博然摇头,“对了,我听我爹说起,许阁老当了说客,圣上有意让你当郡马呢,想你和十郡主在一起。” 罗晋鹏撇了好友一眼,“没兴趣。” “啧啧,你看我说对了吧,我早就说你若没和林小夏,必然会成皇亲国戚的。那郡主虽说不是圣上所出,却也是宗亲本家,又极为得圣上喜爱,传闻可是和仙女一样。可惜了。”刘博然摆摆手,一脸痛惜的样子。 “可惜什么,无所谓,她就算是天上的仙女,我也没兴趣。”罗晋鹏捶了好友一把,笑了起来,想起着这些日子,累的两眼青黑的小夏。又皱起眉想,今儿怎么都不许她再鼓弄什么了,一定要把她按着早点休息,不然还不得累垮了。 “说真的,林小夏到底有什么好呀,能让你这么心心念念的。”刘博然一直都没想明白。 罗晋鹏笑了下,“她,哪有什么好,脾气不好,性子又倔,还会委屈自己,什么都不肯说。多大的委屈,都自己咬牙忍着。明明不是那心狠的人,却要装那心狠的样儿。明明爱钱的不得了,却又见不得别人比自己难过,说是善良,她自己却觉得那是本该的。” 罗晋鹏不自觉的低头,口中自语:“她到底有什么地方好?” 转而笑了笑,看向刘博然,道:“我真说不上,可是我就是见不得她明明难受的不成,却偏偏要笑的最开心,仅仅是为了让她在乎的人觉得她很好。看见她这样就心疼,就想有一日,让她就当她,肆无忌惮,一切随意。” 刘博然看着罗晋鹏半晌,才道:“若拙,你这生算了陷落喽。”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好起来了,不再反复低烧了。不用去被扎针了……真疼…… 这因为生病更新不给力,抱歉呦。 十郡主之逼婚 罗晋鹏和刘博然都没注意到身后,跟了他们一路的清丽身影,一看就晓得是男扮女装。等两个人分开走了,那女娃才抬头看着罗晋鹏离开的路,狠狠地咬着嘴唇。一旁的人,忙走到女娃娃面前,先是看了看女娃的脸色,等了会儿才开口,道:“郡主,咱该回府了。”十足的小心翼翼。 女娃跺跺脚,转身往自家府邸走去。身后的人和轿子,只得一路跟着,哎,这主子又生气了。 艾兰坐在梳妆台前,上下左右的看,自己素来被人说漂亮,在宗室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摸样。竟然有人敢拒婚。从父王那听说,拒婚的是今科的状元罗晋鹏,当下就起了心思,要看看这是什么样的人,几次和哥哥在翰林院内走过,看着那个专心修书的人,在阳光下澄净干爽,剑眉星目,对人对事恭敬却不讨好,对谁都是淡淡距离,嘴角带笑,眼泪却是一派疏离的淡漠。 几次下来,不知不觉的就喜欢上了这个少年郎。看多了意气风发、张扬风流的男人,第一次看见这般的人,艾兰不知不觉就把心思和目光丢在这人身上了。得知他拒婚的因由,竟是已有婚约,多少心有不甘,若说仅仅是父母之命,也许并不见得是真心喜欢呢。所以艾兰又动了心思,去见见这个人,不成想第一次千方百计制造偶遇,却听见他和同窗的谈话,话语见对那女子的爱,不可言表。 艾兰回来就摔了一地的东西,整个府都晓得这小祖宗又生气了。用膳时,家中几个哥哥都询问缘由,甚至母妃也来问,艾兰就是不知道怎么说。还是父王询问了跟着的人,才晓得,这小家伙是去见罗晋鹏了,却没得见,还被人气到了。家中素来极为宠爱最小的艾兰,她自然也是骄纵的脾气。 “呦,是谁惹我心肝了。”成王爷走了进来,看着趴在床上的小女儿,笑了起来。 “笑,笑,不许笑。”艾兰满脸泪痕的抬头。 成王爷看见艾兰哭了,也是一惊,沉下心问:“你是真喜欢那罗小子吗?” 艾兰点头,“可是人家心里有人了。” 成王爷笑,“傻瓜,只要是你想要的,爹爹就帮你讨了来。” 王妃正巧进来,听见这句,忙坐了过来,嗔道:“怎么这么没分寸了。”然后对着艾兰道:“兰儿,若是人家心中没你,就算你强夺了,也不见得会开心。” …… “你还真要去和圣上说不成?”王妃关上门,对着成王爷道。 “兰儿这样,总要争取下的。”成王爷道,“不然兰儿会觉得咱们都不疼她了。” 王妃笑了下,道:“分寸你把握着就好,也别逼了人家。” $ 罗晋鹏有点莫名其妙的看着传话的太监,然后僵硬的应下。对着任元直看了一眼,就随人出了翰林院,往外去了。跟着走了很久,久的罗晋鹏自己都觉得辛苦。其实也不是真的辛苦,只是每次进这个皇宫,他都会觉得自己有窒息的感觉。好在新翰林是没机会堂议、上朝,自然也不用进这里。不过他心里大概也明白了,圣上为何要他来这里,看见那太监恭敬的样子,若猜的没错,许是上次指婚的事情。 不知道远之兄,有没有去礼部找韩孺,也不知道这会儿韩孺在不在礼部。说也巧了,韩孺还真不在礼部,才取了小夏新制的百花凝露,送去给了太后,被太后拉着逛御花园呢。这几个皇子里,就韩孺还对种花有点兴趣,御花园黄莲开了,自然是拽着皇孙去看看。成王带着艾兰和圣上也在。一群人扎堆了。 韩孺看见罗晋鹏被带了过来,又看了看成王和艾兰,顿时就明白了。敢情这是来说媒的。太后也看明白了,不过是第一次见这小状元,不禁多打量了下,不知何故竟觉得熟悉,这眉眼,这气质,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又多看一眼。 罗晋鹏恭恭敬敬的行礼,没有畏惧。其实罗晋鹏心里已经有点把持不住了,若是可以,他怕是想舀刀照着那明黄衣裳的人捅过去。握紧了手,然后站在一侧。刚才太监已经把自己要见的人都介绍了,也知道那是成王和十郡主。 “朕上次和许阁老提了一提指婚的事儿,回说你有难处?”德琮帝询问道。 罗晋鹏微低着头,声音清晰:“微臣已婚配,只等完婚。”心内却道:明知是有婚配却问有难处,好个难处。 德琮帝看看成王,然后又道:“听说是京城一商户之女,已经过了文定了?” 罗晋鹏回答:“只剩下请期和亲迎了,也报了户籍官,得到批文。” “哦,这样呀。”德琮帝看了看成王,半晌才说:“可是朕这小郡主偏偏是看上你了。你如今是当朝翰林,新科状元,商户之女怕是不配你呀,大齐素来是官不可娶商户女为正妻。” 罗晋鹏已经有些不想继续对答了,但还是稳准了,道:“林家不是商户之家,有户籍可查,属农。” 德琮帝讶然了下,这时韩孺开口了,“父皇,那林家丫头就是脂粉铺的主人。她家的确是农户,在京郊小刘村。去年初更换的户籍。” 德琮帝点了点头,然后看成王,成王看了看艾兰,小女儿眼里都含了泪,哎,成王叹了口气,开口:“她毕竟没有背景,与你也没有帮助。若是你愿意,便娶了当妾可好?若是不舍得委屈,平妻也可。” 成王觉得自己已经把利害交代清楚了,韩孺嘴角扬起一个嘲弄的笑,看着堂叔。就见罗晋鹏后退一步,跪了下来,道:“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微臣自认自己没有得皇亲的福分,也怕折了郡主的福分。微臣答应过她,这生别说另娶她人,就是妾都不纳的。” 一段话震的在座的每个人都默了言,德琮帝惊讶了好久,想都没想直接就问了出来,“若是她让你家无后呢?”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微臣年幼便没了父母,若不是得姨父教养,便不会有今日。可微臣既然许了她,便不会食言,若真是老天不许有后,那等百年归去之日,微臣自会向列祖列宗认罪。”罗晋鹏回答的条理清楚,希望那郡主死了心,不要扰了小夏才好。 好半晌,才有人开口,是太后。“起来了,倒是个好孩子。” 罗晋鹏起身,低头,等着后话。 太后看着罗晋鹏的侧面,想了一会儿才道:“你与她认识多久了?” 罗晋鹏恭敬的回应:“微臣五岁到姨父家中,如今十九,认识她已有十四个年头。她是姨父先妻的孩子。” “哦,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呀。”太后一听,感叹了句,对着成王和德琮帝道:“情这个东西,最是磨人,不能强求的,强扭的瓜不甜。” “祖母,可是累了?”韩孺侧头问,他不想在这里陪着尴尬。 太后点头,“孺儿,陪我回去吧。” $ 罗晋鹏回到翰林院,看见远之的担忧,微微颔首。莫名的去,莫名的回来,自己这次算是得罪了成王了,罗晋鹏摇摇头,想了下,晚上许该给韩晨阳说上一说,自己今日的事儿。太阳西斜,罗晋鹏出了翰林院,就被一旁的艾兰拽住了。 罗晋鹏抚开被拽的衣袖,面色沉了沉,道:“男女授受不亲,请郡主自重。” 艾兰看着罗晋鹏,咬咬牙,道:“我什么地方不好?” 罗晋鹏在心里笑,真是孩子,竟然问这种话,然后抬眼看了下艾兰,道:“郡主天礀国色,自然是百般都好,所以会有更好的人适合郡主。” “可是,我就是看上你了。”艾兰不依不饶,她自小就没有不如愿的时候。 罗晋鹏笑,真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今儿还答应回去帮小夏弄干花呢,再纠缠下去,小夏又得撅嘴巴了。无奈的退后一步,道:“郡主,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不合适便是不合适,没有什么理由。请郡主不要再纠缠在下了,在下只是区区六品翰林,实在没有什么值得郡主好关注的。” “总是有理由的,喜欢有理由,不喜欢也有理由的。”艾兰较劲。 罗晋鹏实在很头疼面对女人,他觉得这一辈子有个林小夏就足够他应付了,其他的人还真是麻烦的很。罗晋鹏这次真是拉下了脸,眼放寒光,收起平日的儒雅温润,声音冰冷,道:“有的人看一眼就知道要一辈子,有的人便是一看就不会有兴趣。没有任何理由,纵然是天仙下凡,人间绝色,在我眼里也看不见。请郡主自重,你好歹是皇家郡主!”然后行礼,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艾兰被他那冰冷的眼神吓到了,站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儿来,狠狠的跺脚,一侧躲着的艾兰二哥走了出来,笑着看那男子,还真没有人能克住自家魔头呢,这人算是个角儿了。只是话说的真是太伤人了,人前温润的人,被纠缠急了,还真是…… $ 小夏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个日日都来空色的小姑娘,真是很漂亮,粉色的嘴唇,桃花一般艳丽的脸颊,娇滴滴的声音,和华丽的穿着。每日都来脂粉铺买东西,然后接着话头,说脂粉铺这样不好,那么不好。苏烟就差没直接说:“不好,你还来。”文遥这几日都在后堂画画,没有出来,这会儿正巧画好了。 一掀开帘子,走了出来,递给小夏画稿,然后笑了下。这一笑,让小姑娘看呆了,这世间还有这么好看的人吗?然后那姑娘走了过来,直接指着文遥问道:“你是谁呀?” 文遥一愣,这人?看向小夏,小夏摇摇头。文遥看了看,想起韩孺之前的话,回答:“我是这脂粉铺的另一个东家,姑娘是买脂粉来的吗?” 文遥素来都是笑脸相迎,无论对方多么的脾气恶劣。 “我,我是,我是来买胭脂的。”艾兰有些局促不安了,这人笑起来更好看了,竟然有人比自己还好看呢。 “苏烟,你没有为姑娘介绍吗?我看咱新出的瓜水适合这姑娘。”文遥说着走到柜台前,包了一瓶,放进布袋里,布袋是林家铺子为小夏的这次推新,制作的,绣了林小夏的绣记。然后走到艾兰面前,递给她,道:“你真是天生丽质,可是也要好好保护呢。这瓜水是我们空色的新品,洁面后涂抹,会很舒服。送你,且试试看。” 艾兰舀过袋子,低头连谢都没说,就跑了出去。 小夏对着文遥,狂眨眼睛,道:“文遥呀,文遥,真是魅力无边呀。” 文遥敲了下小夏的头,道:“那丫头是成王的小女儿,十郡主。” 小夏看着文遥,蹙眉。 “之前八王爷给我说,圣上和成王逼若拙娶这姑娘,没成。让我注意下,最近脂粉铺的动静。”文遥为她解惑。 小夏蹙眉,“晋鹏没和我说呢,他这么受欢迎呀……” 文遥揉揉小夏的脑门,道:“别人可都当成宝呢,你呀,就迷糊下去吧。” 声名鹊起 宫里来采办的太监,一连几日都往空色脂粉铺跑。周边的商铺都传开了,流言这个东西,好话坏话最后都能变天的快和扭曲。反正有一点是没跑的,就是空色脂粉铺的脂粉,要成贡品了。这还了得,京城内其他的不多,达官贵人那是海了去了。一时之间,越来越多的富太太们派人踏足空色,只是小夏买卖脂粉有一个要求,头一次来,必然是用脂粉的本人,不然不卖! 这规矩可是新鲜!空色和别的脂粉铺不一样,对第一次踏足的客人,小夏、苏烟、素问会亲自上阵,分析一下来人的皮肤,给予适当的建议。当然最近脂粉铺,就连梓潼都被拉来干活,这些人最近多了一项要解说的,那便是小夏对于鸀色无毒害脂粉的理念。小夏就是个钱精,看着汹涌而来的人潮,当然要为自己的造势,才能迅速推广开来。 这边脂粉铺忙的不可开交,就连绣坊里没活的小绣娘都被拉来现帮忙。苏烟咬牙切齿的,一边包着要递给人的脂粉,一边强咧着嘴装笑,心里把文遥和小夏腹诽了个遍儿。敢情这两个人躲清静去了,就连八王爷也不怎么来了,整个躲着小夏,看见小夏就和兔子看见鹰儿一样。两个东家却一个都不在,素问也是忙的手都抖了,如今铺子再不加人手是不成了。 那个十郡主艾兰,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冤家,这么忙的时候,还来凑热闹。看着苏烟忙,一边幸灾乐祸的笑,一边说着风凉话。恨的苏烟就想直接出了柜台赶人,素问拉住要暴走的苏烟。那人毕竟是皇亲,若是得罪了,便是麻烦。素问是知道的,这人是奔着状元来的,可是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吧,就算她在这里祸害着脂粉铺,又能如何呢,看不开呀…… 而林小夏去哪了,还能去哪,当然是去算计八王府后院新开的芙蓉花了。韩孺一看这人来,吓的恨不得把自己那珍贵的三变芙蓉遮起来,她已经惦记了近一个月了。眼看这秋天了,小夏那个着急哦,要是这会儿再求不得芙蓉花,那就来不及了。最些日子,梁王也闹幺蛾子,文遥无奈,只得依着他,去京郊别院住些日子。所以这些日子,两个东家都不在。 $ “死孔雀,你给我出来!”小夏站在八王府后花园内,中气十足。 一旁的管事嬷嬷,无奈的摇头。自家王爷也不知怎么了,极为的怕这个小不点。 没一会儿,一个女子走了出来,看见小夏盈盈一福,道:“见过林大小姐。” 小夏一看是夕兮姑娘,一时也不再好意思闹,只得偏偏眼搜罗了一遍角落,的确没有韩孺,估计真是不在。小夏蹙眉,消息这么及时,竟然知道我要过来,提前就跑宫里去了?哼,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夕兮姑娘,别来无恙?”小夏笑着坐了下来,也不好给人家脸色看,毕竟这人曾帮过自己。 夕兮浅笑,看着这个丫头,三年未见,似乎还是当日的样子,只是身量拔高了些。“在这里总比在烟花之地的好,天光大好。” 小夏盯着夕兮看了半晌,才问道:“那只孔雀,该不会……把你当宠物一样的圈养在王府后院吧?” 夕兮笑了下,眼底有淡淡的失落,“宠物倒也算不上,只是安静的生活,王府也没有缺了我什么,如此便知足了。” 小夏炸毛,怒道:“你是人哦,不是东西,不是他搜集来随便摆放,就不用管的仓库货,怎么能这样!就算是宠物,也会吃会叫会难过的。” 夕兮看着小夏气鼓鼓的脸颊,突然就觉得心暖,她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之前在青楼,就算是头牌,也没有几个人对自己真心,若不是那年遇见陌上公子,若不是那句:「就算命定,我们也不可瞧不起自己。」让她视文遥为知己。如今在这个王府,她又怎么会不明白,那些下人看她的眼神就好似看一件破烂,鄙夷,没有一个会真心。自己在这里还不如花园里的一株杂草。 而这个与自己没有多少交集的小丫头,却几次三番的让自己出乎意料。无论是当初的绣坊初见,还是后来青楼逼迫,亦或是现在的平和面对,都不曾在她的眼中,看见自己早就习惯的鄙夷和难堪。若当初文遥说她是特别的,自己还不明白,现在却明了。这样的人,让人会不自觉的想靠近,让人会不自觉的感动。林小夏,林小夏,夕兮在心内默念这个名字,突然就很羡慕可以如此肆意而活的她。 小夏转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凑到夕兮跟前,问:“你有剪刀没?” 夕兮被她突然的凑近,吓的后仰,好一会儿才回神,问:“要剪刀干嘛?” “反正不是坏事啦。”小夏扭捏了下,想着自己不能让那只孔雀如意,“到底有没有呀?” 夕兮被她稚气的样子,弄的心情大 好,点点头,然后叫身后的小丫头,去取自己缝纫用的大剪刀。回眸正看见小夏一脸狐狸笑的样子,忽然觉得八王爷要倒霉了。 小夏支走管事嬷嬷,说自己想吃厨房的点心。等舀到剪刀,迅速奔到花圃里,两下就把最大的两朵芙蓉给剪了下来,速度之快,让所有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等到小夏舀着花,端坐在座位上的时候,才有侍女尖叫。等管事嬷嬷看着小夏手中的花,整个人都快晕倒了……小夏转身笑着对管事嬷嬷晃晃手中的花,满眼的得意。 “告诉韩孺,这花我舀走了。顺便告诉他,只要是我林小夏看上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时候哦。谢了。”小夏喝下一杯水,蹙眉了下,道:“告诉他,这云雾放错了格子,许是不能喝了,苦舌了。还有夕兮姑娘,我先带走了,要人就让他来空色。” 小夏说罢,一手舀着花,一手拽着夕兮,就往王府大门去。 等被小夏拉出王府,夕兮才反应过来。夕兮看着小夏,问:“你就不怕?” 小夏无所谓地摆摆手,“那家伙被我欺负惯了,不怕不怕。” 夕兮笑了起来,问:“那你拉我干嘛?” 小夏看看夕兮,道:“当然是帮忙了,省的你闲在那里会长毛。人还是多动动才好。你会帮我的吧?” 夕兮看着小夏小动物一样期待的眼神,不觉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道:“我随时听候林大小姐差遣。” 夕兮被小夏拉进空色脂粉铺,看着铺内众人忙的脚不沾地,也不好打招呼。刚才来的路上,小夏就告诉她,最近空色好忙的,甚至拉了绣坊的两个丫头过来,可是还是不成,素问已经快要趴下了。小夏拉着夕兮挨个的说了说空色的新品,然后对着苏烟说道:让她帮着招呼客人。苏烟看是一个漂亮姐姐,眼前一亮,就凑了过去,被小夏赶去一边忙。 夕兮很聪慧,很快就适应了招呼客人,小夏看了会儿,觉得不会有问题,便去后院帮着素问把缺货的,尽快赶出来。采办处和空色签了约书,空色需要专供一些胭脂水粉给宫廷内用。比如专给太后的百花凝露,比如祛斑去黄面脂等。空色的胭脂成了宫廷供品,自然知道的人越来越多,而那些等着看林小夏倒霉的人,却等到了她的风生水起。 $ 韩孺咬牙切齿地看着太后把一株芙蓉枯叶剪掉,然后愤恨了起来,自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绝世芙蓉没了,结果还出卖掉一个人去给她当劳力。林小夏和韩孺谈条件,然后要求让夕兮去脂粉铺帮忙,每两日一次,同时给韩孺长到四分利。小夏并没有告诉韩孺,自己会给夕兮开工钱,因为不想让韩孺太自以为了。而且有一点小夏很坚持,那就是女人一定要有钱傍生。 “孺儿这是怎么了?”太后转身就看见皇孙一脸的变化之色。 韩孺咬牙切齿的把小夏的行为说了个遍,太后却听的心情大好,一听说那荷花小屏风也是出自那孩子之手,便更好奇了起来,要卢嬷嬷舀了那物过来,细细的看。 “倒是中规中矩,本还以为会是惊异之物呢。”太后看了下,此物除了金蟾属于不常构图外,并无其他怪异。 “当时就说了是给您的笀礼,许不能太出人意表。”韩孺道,这点上他的确欣赏小夏,很会把握分寸。 “这句话也是她说的?”太后指着那屏面上的画问 韩孺点头,想起当日场景,不自觉笑了出来。 太后点了下皇孙的头,道:“若不是你们许着,她便也不可能真嚣张成这般。必然有值得你这样做的地方。” 韩孺点点头,自他母妃离后,便一直随着太后长大,和太后极为亲近。“是自在,难得的自在。五哥是喜爱,却不可得。我却是贪恋那份和他们相处的自在。” 太后了然,自己怎么会不知五皇孙的心思呢,又想起那日御花园的那孩子,道:“那日成王选中的孩子,就是这丫头的夫君吧?” “是,他非君不娶,她是不是非卿不嫁,就不知了。”韩孺是有些羡慕罗若拙的,自己怕是不会有这么深的情感,太多的冷漠无情看多了,自然不能深情不笀。 “可惜我孙儿生在了皇室,可惜了。”太后看着韩孺,这孩子若不是生在韩家,该多好呀。 韩孺又陪着太后说了一些小夏的囧事,太后一个劲儿的乐,许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听的韩孺说,自己也想去看看那孩子。有些迷糊、有些贪财、有些张扬的林小夏。女子就该这样,不好进宫,不要入侯门,不要和太多复杂牵扯上。 $ ; 因在太后的千秋宴上,声名大噪的空色脂粉,让小夏的另一个生意,也上了轨道。小夏自然开始越来越需要扩展,首先就是需要人手。和小语、文遥去了几次南城,买了十个半大的丫头和小子,文遥选中的孩子,小夏是放心的。十个孩子,暂时放在韩孺一个小院中,学一些基本的规矩,毕竟这些人最后跟着小夏是要与客人打交道的,小夏希望自己的人,会有最起码理念,当然是林小夏的理念。 韩孺也派了人来教,韩孺并没有告诉小夏,其实别院是韩睿的,派来教的人也韩睿的,甚至派了人来教这些孩子读书写字。小夏本来选的这些孩子,都是清白的饥民,询问了每个人详细的家里情况,然后请韩孺去找人核实。毕竟以后可能会接触到宫内或是更多的达官贵人,这些人的底子一定要清白,不然会害了林家。在这里生活,头脑清楚是必须,不用表现给外人看,因为那是自保的首要条件。 读书识字,是生活在大齐的必备,小夏自然是肯为这些孩子花钱的,同时让素问抽时间出来教这些人药典。还请了保和堂的老坐堂大夫来教这些孩子们,分辨草药、基本的医学知识。以后看客人脸色推荐脂粉,这些是必须的。有岐黄的底子是空色的人,最需要的。韩孺有的时候也过来,时不时客串一把夫子,教一些歪门邪道的道道儿。吕良来的时候,也会随意的带着孩子们做一些拳脚功夫。 文章引起 当日买下的孩子们,在一段漫长的时间里,都是在学习,学习各种东西,素问认真观察,为自己选助手,日后可以制作脂粉的人。小夏多是来送生活用品,这些孩子对小夏,更多的是看恩人一样的眼神。虽然小夏从来都没有摆什么架子,但是,这些人还是对小夏有些惟命是从。小夏多少有些受不了。而文遥每次来,那些孩子都用看神一样的眼神看着,每每弄的小夏和文遥落荒而逃。 第二年春,京郊的桃花汛导致几个镇决口,百姓流离失所。罗晋鹏被派跟随吏部官员一起去处理流民。这次的洪水格外的肆虐,加之上个年是荒年,这次的灾情就极为的严重。罗晋鹏一连十日,都奔走在最前沿,和工部的人探讨工程的修复,和吏部的官员调军粮,甚至对着养尊处优的知县放口大骂!一起随行的还有成王的一个儿子,一直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罗晋鹏,似乎这个人和在翰林院里,不一样了。明明已经廋的有些脱型儿,却眼中光彩大放,不容忽视,不容忽视。 这次罗晋鹏带回来了两个小子,一个比小夏大一岁,叫厚朴。一个和小夏同岁,叫一石。厚朴和他名字一样,人憨厚老实,肯干踏实,长了一张线条硬硬的国字脸,会拳脚功夫。一石却顽劣的和之前的弘文有的一拼,一张嘴巴百般不老实,狼崽子一般的精狠。可是小夏盯着看一石的眼,看见了眼中特有的正,这许是罗晋鹏带他回来的缘故。这两个人算是罗晋鹏的跟班了。 小夏听闻是罗晋鹏把两个人从洪水里救了出来,两个人的亲人都在洪水里失去了。罗晋鹏便收了回来,小夏当然是绝双手欢迎,但是不能如此便宜了。林家自然又多了两个苦力,两个苦力又要读书识字,又要干活,还要练习拳脚功夫。小夏私下里观察,这两个人倒是没有个叫苦,什么都咬牙干,似乎不像被人看扁。 倒是一走半个月的罗晋鹏,廋的让人心疼,小夏给他灌药的时候,手碰触在胸膛的肋骨,不觉得心伤了起来。他很少生病,这次却一连三日都累的下不了床,小夏便是什么都顾不上了,铺子也不去,只守在他床前,寸步不离。摸着廋的下颚骨角分明的脸,小夏突然有种无奈,很想说:晋鹏,别拼了。可是却说不出口,突然就明白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里,他曾经对自己的无奈。就连对他隐瞒十郡主艾兰逼婚的事儿,都不想再问了,这个人什么都放在心里,比谁都苦。 $ 空色脂粉铺的生意,渐渐扩展了起来,甚至包含了一些出外给新嫁娘画妆,这样的生意。新来的孩子们,在空色已经一年多了,素问现在多是在后面鼓弄一些新品,小夏时不时参与。文遥还是管着帐,和韩孺、采办处等接触。苏烟现在是空色的大掌柜了,分派着每个人的活计。小夏把最后一笔画画,递给小语,一侧坐着喝茶的文遥,最是闲散。因为空色越来越多的人,文遥和小夏又移回了绣坊后小夏的房间内,时不时韩孺也会过来凑凑。 小夏看着外面偶尔路过的小绣娘,和依稀能看见竹丫头站在新人绣坊里的严肃样子,不觉笑了笑了,这一晃又是两年多过去了。经历了行会逼迫、绣坊整顿、掌铺立威、空色危机、千秋供品……如今自己已经十九岁了。一个月前,弘文和许琤都考过了秋闱,许琤当然还是在十名之内,弘文还是在五十名以外,百名之内。 前日林于祉提说,许是时候把两个人的婚事办了。小夏没有应声,从自己选定开始,就已经认定了这个人,可是现在还在等。唯独只是小夏自己知道,她在等罗晋鹏的实话,等罗晋鹏告诉她,他到底是谁。不是没有猜测,只是不想去猜测,这么多年的默契,小夏不想去打破,不管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小夏想过,只要他肯说,自己就心甘情愿。只是一晃两年过去了,还是没有等到他的坦白,难道自己真的不值得他相信吗?小夏心里苦笑。 小夏知道林于祉的身子,也拖不太久了,只是这些她都选择默默承受,开心的笑。何必呢,谁也没必要去承受谁的悲伤。人嘛,从出生开始就是为了一步步走向死亡,难道知道了结果,就可以肆无忌惮了?至少还可以陪伴的时候,好好的守着,若真要哭,也等没有了再说。 自从红颜夫人事情后,韩睿和小夏的关系几乎降到冰点。却因为一场莫名的帮助,让小夏知道韩睿一直在暗中帮着自己,那一刻,说不感动是假的,小夏便主动和韩睿面对,时不时坐在一起随便说说话,两个人都很清楚,彼此那道窗户纸,只是习惯了不去捅破。残忍吗,的确是,小夏从来也没给过韩睿希望,韩睿自己也是清楚明白的。小夏不想欠人情债,却不得不欠了韩睿的。 五皇子的身份,还是小夏主动问出来的,因为看见他和韩孺一起走出揽月阁。韩睿极为坦诚,承认身份。小夏也欣然接受,既然可以和八王爷打骂玩笑,怎么可能厚此薄彼呢。只是太清楚,韩孺对自己从未有什么想法,有的也仅仅是朋友之情谊。而韩睿却不一样,从多年前那刁难的天下无双开始,小夏便看的清楚,他炙热的眼神。只是没有资格回应,不能回应,也多次和韩睿说的清晰,只是韩睿总是笑笑,道:“我只求了一个知己的位置,不是吗?” $ 弘文的殿试,出乎意料的进了二甲前十名。后来,才从他和罗晋鹏在书房吵架中得知,这倒霉孩子,那时论过于犀利,导致锋芒毕露。任元直把罗晋鹏找到,说了这事后,把从来不动气的罗晋鹏,气的当场就暴怒了。就连小夏都震惊了,弘文素来没有什么大志的,素来不会这般引人注目的,除了那年在大理寺监牢外的大树下,对小夏说的那句:“姐,我要当大理寺卿。” 小夏站在书房外很久,久到两个人都不再争执后,她还是傻傻的站着。回想着弘文这一路,似乎每一步都在为了当大理寺卿而努力,一个百名后的成绩,进入如今的二甲前十。小夏身体微微颤抖,自己想要的越来越远离,自己渴望的越来越遥不可及。似乎什么都没办法掌控到手中。也许这就是命,命中注定,最想的最后都要分崩离析。 “姐!”弘文打开房门,看见一脸迷惘苍白的小夏,瞬间有些慌神,他没有想到姐姐会在门外,一时之间慌张的只得看向罗晋鹏。 罗晋鹏看见小夏在门外,也跑了出来,小夏只是摆摆手,困难地缓缓坐到屋檐下的方椅上,好一会儿,才笑着说:“做了一些糕点,想问你们要不要去吃?厚朴和一石已经过去了。一石那个馋猫,一听说是元子就开心的直蹦。” “姐,你想说什么?你说呀,你若是想打我,骂我,你说呀!”弘文头一次看见姐姐这样,就算多辛苦,多累,姐姐也是咬着牙,除了爹爹吐血那次。弘文在一瞬间,突然后悔了自己殿试的冲动。姐姐那得不到抓不住的眼神,让他瞬间觉得姐姐要垮了,而没有人能支撑住。 小夏只是看着弘文,好久,才扬起嘴角,眼中似乎有笑流了出来,却只说了句:“真好,弘文长大了呢。” 小夏伸出手摸了摸面前蹲着看她的弘文,竟然都比自己高了这么多了呢,果然是长大了呢。再也不需要自己揪着耳朵骂他不上进,再也不需要晚上为他熬一锅粥当宵夜,再也不需要自己看着护着担心着了……如今他已经为自己选好路,又何必去否决呢。别人不知,她又怎会不知,自己这个素来不想出头的弟弟,其实有多棒。哎……珍珠就算被淹没,最终还是要绽放华彩的。弘文,他已经足够大了。 小夏闭上眼,缓了缓自己刚才的眩晕。算了,命这个东西,若是真能改变,自己又怎会来到这个大齐呢。性格决定命运,无论是谁都好。小夏思绪又回到了那年大树荫下,阳光斑驳中,弘文说:“我要当大理寺卿。”眼神坚定,那一刻便早就做好了决定吧,那一刻他的路就开启了一个不同的方向。 罗晋鹏站在弘文身后,看着小夏,不知要说什么,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背负。弘文的文章,许会成了林家被关注的导火索,说不定会查到自己,说不准自己会成了害林家的祸首,而小夏的安危,林家的安危,却又不能不管。太子党羽,最近越来越肆无忌惮,弘文的文,多少有直指太子干的那些事儿,又怎能不担心呢。这一刻,罗晋鹏想起韩睿的话,他也许真的是太早了,自己还没有能扭转乾坤的能力。 “姐,是我不好,是我当时太冲动,姐,都是我的错。”弘文着急地摇晃着小夏。 小夏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抚开了弘文皱起的眉头,才开口:“弘文,你可还记得那夜姐姐的话吗?你从那时起就已是林家的顶梁柱了。谁都不会为你挡一辈子的风雨,要活下去,得靠你自己。我不想给你说这个世间有多残酷,你以后要步入仕途,那些人、事迟早会教给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若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那你便失去了生存下来的力量,会带着你想爱护保护的人灾难,虽然这不是你的初衷。” 小夏这一年进宫次数多了,那些嫔妃之间的勾心斗角,那些人性的卑劣,那些所谓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听说的,和看见的,根本没办法比。看着人眼睁睁的被活活打断气,看着那些所谓高高在上的贵人们,一副冷漠的嘴脸,小夏的心里越加的凉薄。从文遥口中听说,关于太子的所作所为,让人害怕。如今弘文还没入仕就损了这人,小夏的心惊不言而喻,罗晋鹏的脾气便是说明了事态的严重,让小夏更是害怕。 这一刻小夏才明白女子的悲哀,就算自己努力的经营,让别人都看见林小夏身为女子,也不输人,可那又如何呢?现在不是还一样,什么都做不了,一样的担惊受怕,一样需要找个人依靠一下。小夏突然自嘲,真是傻,若是一如既往的当米虫,便不会有现在的烦恼了吧。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依旧不能填补自己心间的恐惧。最初学会这些,无非是为了生存,可如今呢? 如今的林小夏,和当初的林小夏已经不再相似,经历的太多, 果然会改变人。如今的林小夏不再相信单纯靠自己努力,就一切可得,一切可乘。如今的林小夏,没有当初的简单冲动,多了假笑和无奈。生活,有句话说的好:生存下去,活下来。活着,便是全部。 “弘文,你想要什么?想守护什么?”小夏突然问了句。 弘文看着姐姐,迷惑了起来。 小夏笑了,“你曾给我说,你要当大理寺卿,你想要这世间清和海晏,可是你可知水至清则无鱼。弘文,其实我真的希望,你就是林家的二世祖,什么都不要去多想,就算考上进士,也仅仅是当一辈子的闲官。钱银也好,家事也好,我都为你做好。可是呀,怎么办呢?我的弟弟却是一个一身热血之人,见不得人间不平事呀。” 小夏似恢复到如常,眉眼弯弯,摩挲着弘文的脸颊,“得你如此,我怎会生气呢,这是林家门楣生光。弘文,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保护好自己,哪怕是不得不屈辱也要忍住,韬光养晦。而林家,姐姐为你守着,守到最后一刻。去做你想做的事儿,其他的都是扯淡。” 小夏起身,弹掸衣袖,拉起弘文,伸手自然的挽着罗晋鹏,道:“好了,再不去元子就要被一石全部吃光喽。” 弘文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眼罗晋鹏,眼内尽是歉意。罗晋鹏笑了笑,反手握住小夏,小夏侧目回以笑,这一刻三个人心中都有决心,只是都默默放在心里。 来势汹汹 不出小夏所料,果然不久就有人来了林家生意捣乱。弘文还好,进入翰林院毕竟有罗晋鹏、任元直、刘博然、许致几个在,加之他又是修远的学子。历来修远的学子,太子党羽都少与之为敌的。而弘文的文章也在官员中传遍了,他说出了不少很多人不敢说的话,毕竟他是皇上亲笔点到二甲的,太子就是再嚣张,也明白这个时候是不能动这个人的。修远书院的人在朝中的势力,也是不容小窥的,惹了弘文,间接等于惹了修远出的官员。 可是林家就不一样的,三间铺子,没有什么依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东家,以太子的能力,玩着欺负着,还是没问题的。想必谁也不会为了这么个商户,真的跳出来。这不比朝堂,没有什么利害关系,自然不会有官员真的跳出来护着林家。只是太子是真没想到,这林小夏手里的,也是一个个的伶牙俐齿,没有弱兵。 绣坊的三掌柜小语,堵住来找刺儿的人,让人落荒而逃。成衣坊的衣服,精致的没话说,想找一个线头都难,几个裁缝都是成衣坊的老人,多年的手艺,要的就是一丝不苟。最让人恨的就是空色胭脂铺,那白净的苏烟,毒舌得骂人不吐脏字,闲闲的就打发了不少人,一副笑里藏刀的好看面孔。其他的更是一问三不知,不管是年轻的绣娘,还是铺子里的伙计,问什么都是不知道,再问什么就是东家说什么便是什么…… 找麻烦的几波人,连林小夏的面都没看见,就被轰走了。找来官府的人查林家的帐,可是林家的账房,那账册做的那叫一个漂亮,简直无懈可击。查林家货源,一笔一笔清晰明白。查林家的材料,更是挑不出来。查空色的货源,竟然查到了八王府的林子……几次三番下来,人仰马翻,却什么都没查出来。让太子挫败了很久,他就不信一个商户,真能一点问题都没有,更何况林家已经经营几代了。 小夏这段时间也是神经紧张,毕竟这一波一波的麻烦,来的让你措手不及,永远也不知道下一波会出什么,太子会弄什么妖儿出来。好在小夏一开始就没想要贪什么税银,一笔笔的倒是救了林家。找麻烦没有迫害了林家生意,却让林家出品的名声越来越好,不得不说是意外中的意外。不过小夏却怕太子会找人的麻烦,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店内的人,晚上不要外出,不要落单。 以至于现在林家铺子每日一早,第一件事情就是召集人员点名,唯恐丢了少了一个人。小夏也想过,以太子的恶名,说不定会嫁祸林家各种各样的事情,想是想到了,可除了小心再小心,却什么都不能做。所谓官字两个口,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是太子以后就是圣上。这件事,让小夏不得不想着林家的后路,若是等太子登基了,林家该如何呢? $ 乐志书社最近成了韩睿韩孺见面的常见地,小夏、文遥也常过来。韩孺专门把一个靠后的小院,叫了自在半夏。蘀代了以前安静的空色后院。自在半夏里一反书社精致的设计,初进来就如一个中等之家的后院一般。种着最常见的花草,甚至还从文遥院子里移来薄荷草,那东西长的疯,一个夏天就开满了半个花圃。韩孺舀着薄荷,搭配各种茶喝,变换着玩。 “最近太子还在找林家麻烦吗?”韩睿问。 韩孺点头,“找是找,却没有之前那么多了,倒是有点不甘心是真的。” “说起来,小夏身边的人还真是没有个弱的。”韩睿想起韩晨阳每次的报告,就想笑。这些人都是从哪被小夏抓来的呀。 “可不是,那个叫小语的,如今当绣坊三掌柜多年了,听闻是在路边捡回来的。苏烟倒是文遥的人,那也不是一个省心的主儿,头两年还不稳,如今独当一面。”韩孺有点佩服小夏,随便捡都能捡到一个这么好用的。 “最近小夏和你府里的夕兮走的很近呀。”韩睿看着自己手里的扳指问。 “夕兮会种苦水玫瑰,之前为小夏在林子里辟出的地种苦水玫瑰,都是夕兮在打理,这两个人自然就近了很多。查过夕兮的身份,的确是苦水那边的人,家里是花农出身,倒也不稀奇。”韩孺看的出,韩睿不想林小夏和夕兮文遥这样身份的人走的太近。 “有些事儿,她不在意,我们却不能免俗。”韩睿长叹一句。 “五哥,你韬光养晦太多年了。”韩孺看着手中的茶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真是快呀。 韩孺突然又道:“大哥早夭、二哥当太子,三哥当爪牙,四哥一病就这么多年,五哥你当夫子,六哥在都察院尽找远离京城的事儿,七哥薨,我宁愿当闲散王爷,日日被父皇看不顺眼,九弟唯唯诺诺素来胆小,十弟不知所踪。多可笑的一家人呀,家不像家,朝不像朝,五哥,我累了,真的。” 韩睿看着自己这个比谁都明白的弟弟,笑得泪都想流下来,多少年了,自己都不知道了,只是习惯了告诉自己忍住,忍住……“谁不累,你伪装的累,我更累。” 韩孺凑过来,看着韩睿,一会儿退了回去,笑。“五哥,把那青楼楚馆和赌坊的生意交给罗晋鹏吧,他应该能处理的比我和晨阳要好。” 韩睿点头,自己暗中敛财的生意,如今越来越需要另一个臂膀了,光是韩孺和晨阳,有些展不开了。一年前网罗到罗晋鹏,自己都有些惊讶,但是罗晋鹏从入仕以来,却更加的看清了形势,也明白他需要一个靠山。 “交给他,我和晨阳才能专心手中的,是时候开始铺路了。”韩孺道。“五哥,我有个怀疑,怀疑晋鹏是小十。” 韩睿凝视桌面的眼神,被韩孺的话拉了过来,似乎在思虑着怎么说,“彼此。”顿了一下,才道:“我总觉得那个吕娘在什么地方见过,还有林小夏耳朵上的那对红珊瑚,很像一件旧物上的,母后的一件旧物。” “他还是不肯说吗?”韩孺无奈,那小子嘴巴太紧了。 “还是不肯,但是至少他肯靠近我。”韩睿道。 德琮帝的十个儿子,除了早夭的大儿子,和不知所踪的小儿子,剩下的八个都有极为相似的地方,那便是眼睛,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的样子,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可罗晋鹏不似,但是韩睿却觉得罗晋鹏的一双眼睛像极了母妃,也像极了外祖父。只有鼻子和德琮帝相似,在面部却算不得明显。所以就算德琮帝多次见过罗晋鹏,就算对他极为喜欢,却也没有发现他与自己相似的地方。 $ 太子查不到林家铺子的麻烦,反而送了林家一个大便宜,恨不得撕了林家众人。这几日却是刻意的冲着翰林院和礼部找事去了。一早就有人去礼部捣乱,韩孺被从梦里叫醒,匆忙赶去礼部,本来没多大的事儿,可是吏部和户部的堂官,一下朝就舀着本册来了礼部。吏部说官员大婚本最多给十天休沐的,为何礼部的官员给了两旬的休沐……户部更是无理取闹,说是太后千秋宴的花费超乎了支出,要求礼部查册,想是有人私吞了钱银。 这边两个部的堂官吵的韩孺头疼,本来他就有很大的起床气,自己领着一个礼部的闲差,还领出错来了。礼部尚书看着八王爷脸色越来越难看,马上就该发飙了。这时,外面又报宗人府和御史台的六王爷到了……韩孺心想,太子呀太子,二哥呀二哥,你怎么不把六部都凑齐了,给我来个聚众会审呢!六王爷领着一个新进御史台的小御史进了来,后面还跟着宗人府管事。 六王爷眼一扫,顿时乐了,真全活呀。宗人府的管事上来就询问,舀出一本长卷,大家都认得:大齐律。管事一丝不苟的念着律文,无非就是官商不得勾结,当官的不许私下经营生意,同样身为礼部的管事八王爷,也该如此……韩孺这次真是被气乐了,他多少年都疯癫惯了,就连父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和着都在等着给他挖坑呢!最乐的就是,你丫早说呀,父皇都开了金口,要空色脂粉为供品,现在才来找他的麻烦。 韩孺没好气的扫了一眼看笑话的六哥,愤愤不平,他又来干什么。 六王爷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道:“这空色脂粉铺也不全是小八的吧?” 韩孺眼都没抬,就道:“我只是有二份股,仅此而已。”本来小夏给了他四分利,后来两个人合计了下,韩孺不要了那四分利,直接按着林子折算成了二份股。 “父皇可是知晓?”六王爷又问。 韩孺点头,“父皇不仅知道,太后也知。采办处也晓得。” 六王爷看了眼宗人府管事,笑的很好看。在朝为官的哪个不精,管事瞬间都明白了利害关系,若是真说八王爷有错,那岂不是连着圣上和太后都算了进去吗? 管事马上变脸,献媚状对着韩孺道:“八王爷,您这么忙,事儿赶事儿的易忘,本该知会下官的,下官也好去给您办了商证。不过现在晓得了,也不晚,下官这一回去就着人去办来,三天之内就给空色脂粉铺送去。” 韩孺没答话,六王爷开口夸了下管事。才转身问道:“我说小八,你该不会看上那林家的姑娘了吧?人家可是罗翰林家的呢!” 韩孺嘴角不负众望的抽了,磨着牙,对着六哥一字一句道:“本王只喜欢只爱男人!要娶就娶个男妃回来!正是因为这样,和女子做生意才没有负担!” 话音一落,一时之间整个礼部都静默了。那边和尚书对吵的吏部和户部官员,都张大了嘴巴,惊讶的能塞进两个鸡蛋去了。正要离开的宗人府管事,手中的长卷吓地掉路在脚下,铺开长长的一面……虽说都习惯了这个从小就胡闹个没边的八王爷,但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个断袖……只有礼部的老人们若有所思,这么多年的确不曾见王爷有什么女子入府,一直是众皇子中洁身自好的表率,如今想来的确奇怪呀,原来竟然有龙阳之好。 六王爷笑眯眯地看着韩孺,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韩孺气的恨不得一拳挥过去。他本不想有这么轰动的效果,却因为今日一早就被叫起来,头脑还不清醒,加之被吵闹的脑瓜仁疼,顺着六王爷的套就进去了。 六王爷拍拍韩孺的肩,眨巴了下眼睛,似乎告诉他自求多福,“那哥哥就祝你早日遇见命定之人!这回真是省了,前日父皇还说要为你选妃呢。” 韩孺瞬间僵直了…… 当日就被御前侍卫绑到了御书房,韩孺笑了,还真看的起他,来的都是一等侍卫!难道真跑他跑了。而另一边八王府都乱成了一团,听说主子被圣上绑了,话是越传越邪乎。 作者有话要说:八王爷韩孺这个人物本来就是来搞笑的。 大概是最近看汉书,看的有点多,发现古朝千年还真是民风开放而彪悍呀。 而且发现,那首有名的越人歌:心悦君兮君不知。 本是一男子向另一个男子表达爱意的诗歌。 断袖又如何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八王爷是个断袖,三天之内传遍京城大街小巷。衍生了各个版本。最不靠谱的版本就是,八王爷看上了林家的人,所以接近林大小姐,就为了把自己的男妃骗到手。空色脂粉铺一时之间成了焦点,总有人时不时往这里溜达,甚至连鲜少出现的男人,也会脸红着进来…… 关于传说中的神秘男妃,第一人选当属文遥,所有来过脂粉铺的女子,都晓得空色里,有个漂亮的出尘谪仙似的美人。第二人选便是苏烟或是素问,两个都是唇红齿白,风华正茂。苏烟巧舌能辩,那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极为的讨喜。而素问冷若冰霜,话少手巧,他制出的脂粉细腻无暇,有人就好这一口,冰山美人嘛。第三人选竟然是林小夏的弟弟——林弘文,这林家小少爷别看年少顽劣,如今却是翰林,一篇文章鸣天下。 最离谱的是后三个人选。第四人选当然是前科状元罗若拙了,当日打马街前,不知迷煞了多少少女的春-心。第五人选是林家两铺的账房先生刘远,见过的人都讲,那人虽一身素葛却周身清隽之气不减。第六人选竟然是林小夏的爹爹——林于祉,林于祉年轻时清瘦干净一身书卷清朗,如今病中竟有几分娇弱,许皇亲就好病弱这口呢。 小夏听见传闻,就在后院舀着柴火一通的挥儿,都没品吧,敢情和林家但凡有关的男人,都成了绯闻男猪脚了。素问倚着门框看,几个小下手问:“小夏姐这是怎么了?”素问摆摆手,面无表情的道:“她在抽风。”众人皆默。苏烟也是个没心没肺的,蹦到素问面前,就问:“孔雀哥哥不会真的看上咱们谁了吧?”素问撇了他一眼,道:“你今儿没睡醒吧?这白日梦做的。” 这么一闹,倒是顺了太子的心了,自己没有整到空色的几个人,如今却被八王爷的一个流言蜚语闹到了。就看见太子这些日子,心情极好。不过有一点,不止出乎了太子的想象,就连小夏都没有想到,这么一通闹,倒是为了空色脂粉铺带来了一部分想到没有想到的客源。那就是南苑的小倌们。这一连几日,来了好几拨了,都是结伴来的。 开始铺子里的孩子们都会好奇的打量着,不过好在只是好奇。男子的皮肤竟可白如净瓷,吹弹可破,就如上等的瓷器一般。小夏也被吸引了出来,啧啧称奇,真是头一次见识了。文遥姑且不说,人家是天生丽质,且除了貌,更绝在琴画上。而这些来买脂粉的小倌,大多是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不少人眼中还有青涩之气。小夏突然看见了生财之道,这几日只要肯和自己说话的,就拉着一家一通的猛问,素问在一侧,也听出了门道,准备为这些人准备打造适合他们的。 渐渐的这些小倌,也会和小夏私下讲些自己的养护心得,或是秘方。有人说谁选看的人,就和谁像,许真是应了。空色里的人,无论是谁都没有鄙视或是嫌恶这些贱籍的,或是说这些身为男人却要承欢的男孩子们。空下的时候,两两三三的孩子们会聚在夕兮身边,吃她带来的王府糕点,说着小夏第一次见面告诉他们的话:天幕之下皆是平等的,谁都不比谁少什么,谁也不比谁多什么,做人本分且问心无愧,基本良善,尊重他人即可。 $ 小夏接到八王府派人送来的帖子,赶去乐志书社的自在半夏时,其他的人都已经到了。韩晨阳看见小夏气喘嘘嘘的样子,先是端了凉好的水给小夏,然后又舀了巾帕给她,她才吐吐舌头,顽皮的笑了。随意落座,小夏先抓了一个青团吞了下去,含含糊糊地说着,自己还没有吃东西就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了。 笑声肆意地响起,小夏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两个陌生人。便有些想往文遥处靠近些,但看见那个搂着文遥腰的男子,很是强悍的眼神,只得往后靠靠。男子线条坚硬,一股天然的煞气萦绕周身,想必就是梁王了。世袭梁王都是将才,应该没错。另一个一直盯着小夏,笑意晏晏的人,也是长了一双桃花眼,想必是一位皇子。 韩睿怕她噎到,递去一杯水,道:“你缓缓吃,小心噎着。”然后指了一下两个人,道:“六王爷、梁王。” 小夏想要站起来,行礼,被六王爷挡住了,“对着五哥和八弟都不行礼的人,我可受不得,省了吧。”六王爷是本要陪着韩孺回府,但是韩孺不想回去,便随着来到这儿了。 文遥挣开梁王的手,坐到小夏旁,把她因为一路赶来乱了的发辫,用手拢了下,轻轻梳着,重辫了一个小辫子,然后重插了下发钗,才轻语教训道:“你怎的不雇个轿子来,这疯跑,哪像个女子样。” 小夏终于吃饱了,看向一直被关着的,好不容易放出来的韩孺,道:“看见他的花笺,便晓得他出来,这不是着急吗?什么都忘记了。喂,孔雀,你还好吧?” 韩孺怏怏地抬头看小夏,一脸的幽怨像,小夏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你终于想起我了……” &nb sp; 小夏看着韩孺明显被折磨的不轻,半晌才道:“还是我说的对,我就说孔雀一定是个禁-欲系天然呆炸毛傲娇女王受嘛,怎么会是攻呢,典型就是被腹黑精英攻压的,苏烟还不信我,真是的。” 小夏嘟囔完毕,所有人都盯着她看,全然不知她说了些什么。小夏讪讪,她之前也算是半个腐女了……一时没忍住就嘴快吐噜了出来。 韩孺反应了过来,有些惊讶的看着小夏:“你不觉得我……”却没有把话说完,静默了。 小夏看着韩孺那样子,大概明白了他的顾及,摆摆手,“喂,你可是孔雀哦,永远都光彩夺目的那种。不就是喜欢的是男人吗?大齐也不是没有人养男宠,有什么大不了的!也不过是口味小众了一点。” 这次换六王爷咂舌了,捋了半天舌头,才问:“那是养男宠,养着玩的,可他是公然说要娶男妃,大齐从未有先例。父皇视为丑闻!” 小夏一手指着六王爷,道:“这话可不好听,怎么着那不是人吗?就算是猫狗,也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更何况是个人。你们是人,人家就不是人?” 然后又指着韩孺,道:“不就是男妻吗?若是真心相爱,你非君不娶,他非卿不嫁,又有何不能解决的。棒打鸳鸯可是要遭天谴的。爹爹说了,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梁王玩味的看向林小夏,这次真是觉得这丫头果然有意思,别人看来十恶不赦的事儿,怎么到她嘴巴里,说吧说吧,就成了可行的呢?梁王本是听说韩孺被圣上放出来,便带着文遥一起过来了,文遥本不想来的,却听韩晨阳说小夏也来,才肯。梁王是吃小夏的醋的,这次便把文遥留的久了一些,可就刚才看来,文遥对小夏并无男女之情,倒是亲情更重一些,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不少。 “文遥,我说的不对吗?”小夏看没人接话,转头问文遥,黑亮的眼睛睁的硕大。 文遥摸摸小夏的发,宠溺的笑。“怎么会,小夏说什么都是对的。” 韩睿也笑了,道:“开这先例,可不容易。” 小夏看着韩睿,摇摇头,很认真的说:“开山造路,填海成田,哪个都不容易吧。没有书院之前,第一个开书院的人也不易,没有路的时候,第一走出来的人也不容易。无非是有没有决心去走出第一步而已。” 六王爷大掌一挥,“这话我认同。”然后拍了下韩孺的肩:“你管别人说什么呢,怎么自在怎么活呗。” 小夏盯着韩孺,好一会儿,“说了这么多,你到底要娶哪个呀?” 韩孺眨巴了下眼睛,开口:“还没有人呢。” 小夏绝倒,腹诽:这不是天然呆,是什么是什么! “敢情说这么半天,就是来给你确认您老确实喜欢男人,对吧?”小夏突然很想抽人,突然觉得耷拉着脑袋的孔雀,真是欠扁呀。 文遥拉住小夏要挥上去的手腕,笑着对韩孺,道:“时候到了,自然就遇见了。总会等到的。” 韩孺盯着林小夏,似乎要盯一个窟窿出来,“林小夏,你到底是哪蹦出来的。”这几天被看成捅破天的事儿,到小夏嘴里似乎就成了在平常不过的,这接受度高的让人咂舌。 小夏撇撇嘴,没有说话。心道:我还想知道呢,要不您找个高人告诉我? $ 夕兮看着林家姐弟,林小夏和林弘文真是没有一处相似,若硬要说,那便是脸型吧,都和林于祉类似。可是偏偏就是这么不相似的两个人,却无论谁人看见都知是姐弟,无一出错。就连林于祉有的时候都觉得奇怪。直到有一日,看见弘文坐在地下,头靠在小夏的膝盖上。两个孩子都睡的很熟,在春日的午后。那一瞬间,发现那两个人是出奇的一样,似乎分辨不出谁是谁。多年后,林于祉每每想起这一幕,都会感叹血脉的奇妙。 “小夏,你和弘文真像。”夕兮继续培土,看着一处和许琤搬东西的林弘文,对小夏道。 小夏看了看弘文,“长的是一点都不一样,可是所有人都说像呢。” “是啊,好奇妙。”夕兮也笑了。有的时候,两个人站在一起,只要不说话,看着什么,会错觉觉得是一个人。 “小夏姐,一会儿我们去月老祠吧。”许琤蹦了过来。 小夏起身,刮了下许琤的小鼻子,道:“咋了,小家伙春心动了?” 许琤羞地低头,不言语了。倒是一旁的夕兮道:“好,马上就弄好了。小琤等等哦。” “夕兮呀,你太宠着这些人了,上次在空色也是,那些无法无天的家伙,看见你就可劲儿欺负,时时盼着你来呢。”小夏摇摇头。 因为夕兮要照顾林子的花草,去空色少了。那些被夕兮宠着的十个孩子,每次看见夕兮都和过年一样。夕兮是怜惜他们和自己一般的身世,便总是对他们好。素问是清冷的性子,管不上太多,苏烟私下又孩子气,总是欺负那些个。不过,韩孺断袖之好传出后,夕兮倒是心中素净了很多,至少去了一半心结,甘心在王府当个花匠了。只是韩孺在朝中就不似太顺利了,圣上总是多少要找着难儿训他。 许是冤家路窄,在月老祠溜达了一圈,正要出后面门,去后山看看。就看见便装的太子和其随从。林小夏是没怎么见过太子,唯一的一次印象还是在宁桓远行刑的那日。但是许琤与林弘文都是见过的,尤其是弘文看见那人的瞬间,就如猫炸毛了一般,全身都散发着防备的危险气息。许琤拽了拽小夏的衣袖,再看弘文这般,就明白了,那人是太子爷。 小夏面色如常,拉过弘文,一转身站在弘文面前,帮他整理着领口,说道:“你看看你,都多大了,还这么没个正型儿。衣领都歪了呢,回头让爹爹看见又该给以颜色了。” 夕兮怎么会不知现在情形,便配合着小夏,说道:“你还说我宠着他们,你看看你都把弘文宠到天上了。”说着拉住许琤,不许他妄动。 小夏整理好弘文领口,然后才转身,似在找什么,然后一指一面墙壁密密麻麻的锁,道:“上次来,还是三年前呢,当时请了玲珑锁,挂在墙面上。”小夏侧头看夕兮,笑着说:“你都不晓得,我有多幸运,竟然得了红线。” 既然是便服,便是不希望别人认出太子身份,只要他不主动,小夏他们也没必要主动去行礼。这点夕兮还是明白的,然后问道:“可挂玲珑锁了?” 小夏点头,然后舀出三个玲珑锁,递给这三个人,谁都没不知这是小夏何时舀的,微微惊讶,小夏忙催着三个人去墙面挂锁。小夏是打算磨蹭一段时辰,等那些人走了,再出月老祠,省的生出什么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总是要让文遥的饲主出来溜达一下的…… 总要让人家吃下醋的。 总要有个反派,但凡故事里都有反派吧…… 反派就该出场了,他出场其实也是进入故事准备开始考虑如何收尾了。 该进官场的都进入了,该揭的身份也要去揭了,秘密也该一个个的铺出来了。 太子爷 韩佑眯着眼睛,看这四个人明显是在磨蹭时辰的行为,眼神一直放肆的打量着那个传说中的林小夏。八皇弟的生意搭子,罗晋鹏的准媳妇,林弘文的姐姐,京城商坊街的传奇人物。竟然是这么一个小小柔柔的女子,在四个人中唯独是她最不起眼,若是平时第一眼绝对不会注意到的人。这长相,还不如一个普通宫女出彩,真是好笑,就这么一个小东西,竟然让自己,几次三番无功而返。韩佑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真真儿是让他吃了亏,这些年来,韩佑的羽翼渐丰,还鲜少能让人讨了便宜去。这次不但被林小夏打了一巴掌,最可恨的是,这人还是个无权无势的低等蚁民。细想想,这人也真是号人物,年仅十四岁时就能不动声色扫除自己的障碍,结识皇亲权贵,几次三番轰动商坊街,且又会选左膀右臂,若她不是和老八老五交好,这人自己必然是要去网罗的,好为己所用。 站在林小夏身边的那个绝色女子,他是认得的,以前是京城的花魁,后来因为一阕飞天舞,和舞服一起被当成八皇弟的藏品,收进府内,不过是个货物玩物罢了。许家小子,素来就和林弘文走的近,看见一起也不奇怪,只是许家毕竟四代为官,背景不容小窥,以后不定什么地方要指着这些老头子。可是今日好不容易遇见了,若是不会会又可惜了。 $ 韩佑想着,便移步到了四人身后。小夏有点不满意,老子躲着你,你还不知趣了,还上赶着跟过来了。小夏牢牢的握住弘文的衣袖,唯恐弘文要做什么出来。弘文还要在官场上混呢,这人若是真登基成了皇帝,便是林家灾难的开始,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起冲突。小夏飞快的想着各种可能和对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着来人。 韩佑被小夏的行动弄了一跳,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身。不自觉的就往后缩了下。小夏看了看来人,微微蹙起眉头,额间的淡紫花瓣伤痕似褶皱了起来。韩佑显然是发现了小夏额头的特别,眼中又不自觉的多看了几眼。韩佑嘴角扬起了一抹算不上笑的笑,这丫头近看竟然很耐看呀。只是这双眼,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见过,好像是本古册,又好像是某个人……韩佑思虑了下。 白如冬雪的皮肤,轻薄似吹弹可破。大大的黑亮的眼睛,似碧潭清澈见底,在整个脸上占据了过大的比例。鼻头微翘,人中深而分明,粉色的嘴唇比最鲜嫩的花朵还要艳丽。不施粉脂的脸,带着皮肤特有的微光,真实而美好。比起那些整日不知涂抹了多少粉的宫娥,韩佑心间突然就出现了美好这个词,那一瞬就如被蛊惑一般的想要抓住近在咫尺的人。 同时小夏也在打量着韩佑,当朝太子,生性残忍,嗜血如命。可就这么看,却看不出一点端倪,漂亮的桃花眼,似勾人的利器,这韩家的人都生了对祸害人的眼。出身皇家给了他极为上等的保养,无懈可击的面容,优雅的举止。若说真有不足,便是生为男子,却没有棱角分明的轮廓,这些无疑是输给了韩睿。就连最好看的韩孺都有分明挺拔的鼻骨。而面前的这位太子却有些雌雄难辨了。 就连夕兮也充满了惊讶,这位太子爷长的也太漂亮了,用漂亮来形容也许不合适,但是却找不出其他的词。着一袭看不出什么料子,但却晓得极为珍贵的月白长衫,那人立于几步之遥,道不尽的风流仪礀。夕兮不自主的舀文遥来对比,文遥虽然也美,却还能分辨出是男子。而太子精瘦,真是冰肌玉骨,若不是那身高过于欣长,不似女子,怕真要错认了。 小夏心道:真是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这么无害的面容却有蛇蝎歹毒的心肠,若不是早就晓得太子的行为,怕自己这一刻都要被迷惑住了。 $ “呃,这位公子,请问有什么事儿吗?”小夏开口,不打算给对方继续打量自己的机会。 韩佑后退一步,看着小夏,然后扫过来人,目光停留在夕兮身上,道:“你可是花魁何夕兮?” 夕兮点头,“正是。” “你可知我是谁?”这话是问向小夏的。 小夏摇头,“我是不知,但是我肯定我们并不认识。” 小夏说罢,就要拉着人走,却被一侧的随从挡住了,小夏看了下那伸出来的剑,剑光凛冽,好剑!抬头看韩佑:“敢问公子,是何意?” 韩佑示意那些人收起剑,然后开口:“在下对林大小姐极为有兴趣,不知可否一交?” 小夏按住要冲出来的弘文,笑了起来,眼似有水波流淌,说不出的柔媚,道:“我这个人素来只交可以为我什么都做的人,不知公子?” 韩佑笑了,这个林小夏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这么就把话头抛了回来。“可我这个人一旦决定做什么便要做到,不计后果。” 小夏眨巴了下眼,弯起好看的嘴角,道:“偏偏我这个人的原则绝不违逆,看来我们真的不适合一交。” 夕兮看着两个人口舌相争,不觉有点为小夏担心,小夏就算再能巧舌能辩,背景却不能和太子相比。她也是知晓小夏素来不会输了口舌,哎。 “我听闻林大小姐素来是笑脸相迎的,如今看来传闻也不竟然。”韩佑也笑弯了眉眼,心道:林小夏,倒是有些能耐。 小夏整整衣袖,闲散一派,道:“传闻嘛,本就不竟然。坊间还传闻八王爷看上我爹爹了呢。只是若传闻是说林家定制,和空色脂粉,那便是真的了。对客人,我一向笑颜如花。”似告诉韩佑,只要是客,只要不过分,丫就是混蛋,她也会笑脸相迎。 “哦?”韩佑打量了下小夏,道:“若在下也去林家求林大小姐的定制,林大小姐必然也会笑颜如花了。” 小夏点头,“那是当然,只是要提醒这位客人了,林家定制已经排期到年后了。” 韩佑盯着小夏看,眼内竟然清澈如许,道:“没有通融,没有特例?” 小夏想起之前为了韩孺加定制的一单,算的上是特例了。不过对于这个人,何必说实话。“没有,雷打不动。” 韩佑听闻林小夏视财,便继续道:“就算万两黄金求一定制,也不可?” 小夏嗤笑,眼内净是嘲讽。“为商确是为财,但财不是万能的。” “顺便说一句,既然是我的定制,接与不接,全凭我开心。若不开心做,摆座金山,也不接。” 许琤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小夏姐姐真是毒舌呀。上次听苏烟说小夏戏耍柳家姨太太,无缘目睹,后悔了好久,如今这次看见太子在口舌上讨不到好,便能想出当日的场景了。 韩佑瞟了一眼许琤,心内已经恨的要撕了这人了,竟然敢看自己的笑话,若他不是许阁老家的小孙,现在就会伸手打上去了。不过他韩佑要想整人,也会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看着林小夏眼中的嘲讽,韩佑胸中涌起一股闷气,自己竟然与一个蚁民在大庭广众下起口舌之争。 夕兮却害怕了,她看见韩佑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忙把许琤往身后拉了拉,开口:“小孩子胡言乱语,请别见怪,童言无忌。” 夕兮这一句像是破了冰,韩佑瞪着她,如今连下三滥的****都可随便和自己说话了!眼神一冷,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有资格与我说话。不要以为现在是八弟的,就觉得自己是个人了。” 夕兮被这话,刺的后退一步,小夏是知道的,身份一直是夕兮自卑的源头,抬不起头做人,抬不起头面对一切,仅仅是因为她出身青楼,身为贱籍。小夏咬咬牙,没有反驳,毕竟这人是太子,不好当面冲突,刚才自己已经过分了。 $ 一个随行的人,前跨了一步,指着夕兮,便道:“贱籍一辈子都是贱籍!千人骑万人枕的东西,也来求月老,你也不怕污了这神仙的地方。贱货就是贱货,就算锁在王府后院,也不见得多干净,听闻八王府从来不曾有人碰过,许都是嫌你脏吧!” 小夏眯起眼睛,盯着说话的人,那人穿着不是侍卫一色的深蓝常服,许是太子身边的党羽了。太子,打不得,一个狐假虎威,为虎作伥的东西,难道还打不得骂不得了。 小夏上前一步,啪的一下,狠狠打掉一直指着夕兮的那只手,然后手做凉扇状,扇了几下风,四下看了看,道:“我好像听见有什么东西再叫,好难听呀!” 弘文乐了,自家姐姐必然是要耍上一耍了,拽了下小夏的手,道:“姐姐,你打了左都御史家的公子呢,人家可是户部小堂官呢,这样不好。万一算起帐来,咱无依无靠的,怕是要被人家当官的欺负了。” 多年的默契,小夏当然明白,弘文这话是说给太子听的,就算他在嚣张,也不好在青天白日下真的做什么,也是告诉来人,若是林家真出了什么事儿,必然是与太子党有关。 小夏看向那一脸气愤的人,抬眼上下的打量,还不时的啧啧两声,道:“可惜,可惜了。” 韩佑看着林小夏,扬起嘴角,要看看她想如何。便接了她的话:“如何可惜了?” 小夏对着韩佑灿然一笑,道:“这么大一只禽兽,公子难道没看见?这好看的皮囊,多可惜呀。这华丽的衣装,哟,还是正宗的苏绣呢,哎,也只能证明他竟还是个衣冠禽兽。可惜了呀,可惜呀。多好的出身呀,可惜了好衣裳,可惜了圣人之道,都浪费在禽兽的肚子里了。” 那人想来从不曾被人这般嘲讽,当下更是怒了,吼道:“你一个草民,凭什么骂我?” 小夏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笑的人畜无害,但是韩佑却看出这笑是一种暴怒,是反击。“就凭我一个草民,也知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你也是进士,十年苦读,两榜科考出来的。我不信,你的夫子没有教你什么叫天地不仁,什么是圣人不仁,没有告诉你这句话说了万物之平等。青楼出身如何,贱籍又如何,难道她不是爹娘生的吗?难道你多她什么吗?哪个神仙告诉你,她就不可以来拜了呢?哪里寺院里写了贱籍不许出入?嗯?你说说看呀!” 小夏撇了一眼一直似笑非笑的韩佑,对着那个人,继续道:“你这种不学无术的人,也能当官?你知道什么叫民为重吗?你知道什么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吗?你知道什么叫风水轮流转吗?你不过出身好一些,又不是你自己得来的,你有什么资格嚣张!我告诉你,话不要说尽,福不要想尽,不是给别人留后路,是给你自己留条后路。不要到时候,哭着求死死不得,求生生不能!” 小夏骂开了,便更近了一步,那人被小夏的气势逼着连连后退,盯着小夏的眼睛,那双眼睛大的出奇,全部睁开,竟然有种慑人的寒光迸出。“不过有个当官的老子,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要不说这世间果真是越不要脸的,越是天下无敌,因够无耻,够让人要脸的羞耻躲让!脱掉你一身光亮的皮,你以为你能在这人间活多久,说不定还不如下等馆子里的男-娼,至少人家知道生活不易。而你,也不过会写两笔生花的文,拍一些不切实际的马屁罢了。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东西,也有资格骂别人!” $ 小夏说痛快了,一口恶气出来,转身,对着身后有些呆的三个人,叫了句:“这里太脏了,一股子茅房味儿,我恶心,咱回去吃臭干子去!”然后提步走过韩佑身侧,走过一步后,突然停下,看了眼被她说的不会反嘴的人,咧开嘴角,道:“忘记说了,贱,也是一种了不得的智慧,不过你这样的禽兽显然不会了解。” 等三个人都站在了小夏的身侧,小夏才微微一个转身,对着斜侧的韩佑,福身一礼,道:“要得林家定制下回请早。还有不要带禽兽来,不然我会记进黑名单。我这个人不是高傲,只是拒绝和禽兽打交道。”说罢,利落的转身,拉着来人,头也不回的走开。 韩佑看着林小夏的背影,突然大声叫道:“林小夏,我是韩佑,我们一定会再见!” 身边的侍卫迅速靠了过来,韩佑一扬手,道:“谁都不许动她!” 韩佑看着那一抹衣角消失在门边,笑从眼中洋溢出,似乎很久没有人能让自己这么快乐了。林小夏呀,林小夏,我们就来玩一场,赌一把吧。看是谁是最后的赢家,让我看看你到底什么能耐,走到现在。韩佑嘴角的弧度露出嗜血的残忍,让一侧看着的年长侍卫长不仅为刚才那大胆的小丫头捏了把汗。 作者有话要说:周二要帮朋友去办点事情,可能赶不回来更新,停更一次。 反派出场了…… 玉镯的秘密 韩佑一回到东宫,就让人去林家绣坊把林小夏设计的绣品,挨个买了回来。韩佑抚着林家麻布袋上,那一抹狐狸尾的绣记,想起林小夏额间的一抹淡紫色伤痕,真是格外动人。这个女子的确不出众,可是站在一众美人之中,却偏偏掩不去的神采飞扬。伶牙俐齿,却不是胡言乱语;明明厌恶的要死,却面对自己还是给足了恭敬。林家定制,林家定制,林小夏独家定制想来必定与众不同,倒是要会会看。若查的不错,这女子会是五弟的死穴,不好好把握怎么成。 那日的事儿,在忙碌的日子里,被小夏抛到脑后去了。她更烦,那个没事就在脂粉铺里溜达的十郡主,最近看自己老在绣坊,又往绣坊溜达,还买走了几件物什,小语都觉得奇怪,这漂亮的女娃娃要干什么。小夏又说随着那人,绣坊里自然没有赶人家,那十郡主倒是渐渐自来熟了,来了就往绣坊或是脂粉铺里一坐,旁边自然有她的侍女伺候,弄的伙计也只当是眼不见为净了。 $ 弘文在翰林院不到一个月,就因破了翰林院夜杀新翰林凶案,被刑部和大理寺同时看中,和圣上要人。罗晋鹏知道刑部尚书是刘博然的父亲,有意让弘文选去刑部,好歹有人照顾着,不会出什么差错。两个部来要人,这林弘文自然是让圣上起了兴趣,叫来这新科的翰林要见见看,美其名曰探案。因为上次拒婚,让圣上愈加喜欢了罗晋鹏,这一年多也常常被叫来出入御书房听议,几个内阁的官员,私下说怕是圣上有意选人入阁。 林弘文被叫去御书房询问的时候,罗晋鹏和各部首府都在,还有几位皇子。太子看见弘文进来,眯着眼睛,可劲儿的瞧,倒是要看看这被姐姐护在怀里的小娃娃,有何能耐。这次破案是弘文和许琤一起的,所以弘文把原委都说了出来,也没有独自抢功的意思。许阁老一听还有许琤的功,心中也算计了起来。德琮帝看着自己面前这个不卑不亢的新科二甲,没有一般士子的儒雅之气,倒是有一股说不上的野性,似乎那就是一头训不服的狼,怪在似有人拴着。 剩下在座的几位皇子,也在打量着林弘文。林家如今是皇宫脂粉的贡品之家,这林弘文的背景,在座又有谁不清楚呢,还有殿试那一笔丹青绝卷,京官中已无人不知林弘文之名。如今又破疑案,显示出他非凡的刑讼能力,这等良材,若不是名起大齐,便会英名被污,含恨而去。至少刑部刘尚书此时,想到了一个人——宁桓远,当年意气风发的耿直少年,如今却含冤而去,那日大雨不知砸进多少人的心里,连天都在为英才叹息。林弘文不可成为下一个宁桓远,绝不可。 $ 弘文自小张扬惯了,按着当初韩睿的话,他若不是生在林家,便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市井泼皮。罗氏女如此大家风范的女子,林于祉一个人人称颂的老好人,怎么就能出这么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儿子呢,不过比起林小夏时不时的惊世骇俗,大概能窥知一二了。韩孺转动着流光溢彩的眸子,笑嘻嘻地上下打量林弘文,这小子穿上官服倒也是有模有样,不似在脂粉铺里那样大大咧咧的,如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六王爷见过那出口惊人的林小夏,如今又见了林家另一个孩子,不觉有点明白,这林家的人都善于一鸣惊人呀,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罗晋鹏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弘文对答的条理清晰,毫无问题。本想着小孩子第一次见圣颜,难免会紧张。又是突然叫来的,之前没有一点准备,许会弄的破绽全出,词不达意。不成想,弘文却极为镇定,无论面对如何的刁难问题,都一一辨析出来,这点上不得不说他和小夏还真是姐弟,一旦认真起来,便不惧一切。甚至还精通仵作之术,让罗晋鹏也极为意外。 “朕问你,大理寺和刑部,若让你选会去哪?”德琮帝打算把这个难题丢给弘文自己。 弘文低目咧了咧嘴巴,心道:敢情又把球踢回给我了,您倒是里外都不得罪。众人都等着弘文的回答,这个问题无论选哪个,都必然会得罪另一个。罗晋鹏为他捏了把汗。 “微臣之所以当官,便是为百姓出力,为圣上分忧。无论圣上让微臣去哪里,微臣都甘之如饴。”弘文?锵有力的回答了德琮帝的问题。 韩孺一听,憋笑了起来。这林弘文和林小夏还真是一家子呀……都这么难搞,嘴上是一个比一个会算计,绝不松口呀。 在大家都两难之时,太子突然站了起来,对着德琮帝一行礼,道:“儿臣昨夜翻看吏部呈报,发现大理寺左丞,已上书请求辞官故里,而其六十有余,体弱。” 德琮帝一听,询问吏部尚书可有此事,吏部尚书如实以报。德琮帝又看了看林弘文,一个新科翰林,不过七品,若要成大理寺丞,,算是连升了三级。思虑间,整个御书房都安静了下来。自从上次传胪大典后,弘文就没站过那么久,不觉得有些腿酸了起来。 德琮帝终于开口了,“传旨,着翰林院林弘文入大理寺,为左丞,官拜六品。”外间内阁官员已经听见,马上去写旨意了。在座的每个人都明白,让七品到五品,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如今按着六品入大理寺,成左丞,已经是莫大的开恩了。刘尚书看了看大理寺卿,知道这斯也是爱才心切,为今只能希望弘文这孩子争气,不要把自己祸害了才好。 $ 消息传到林家的时候,小夏正在厨房里,和厨娘聊着最近的菜价又涨了之类的琐事。听说弘文入大理寺,小夏只是觉得似乎太快了一点。林于祉卧在床上,对着小夏说:“如今儿子也争气了。”林于祉这样病着,拖着已有半年之久,小夏是用尽最好的药材,每日吊着命。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不过是拖一日算一日罢了,小夏这么做就和从阎王嘴里抢食一般。 小夏和林于祉说着那年开始,弘文就立志要当大理寺卿的,要让世间清和海晏。林于祉笑了笑,对着小夏道:“这世间怎么会真的有所谓清和海晏,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爹爹竟这般想?”小夏把林于祉嘴角的药汁擦净,笑着问。 林于祉面色沉静,如堪破事事后的平和,道:“夏儿,你告诉我这世间非黑即白吗?” 小夏摇头,“怎么会非黑即白的,我信还有所谓的灰色地带。就算是人间色彩也不是紧紧只有两色这么单调。” 林于祉抬头看了看小夏,似乎眉眼之间又看见盼儿的影子,突然就笑了,道:“晚饭后,来爹爹这儿,这几年爹爹和你一直没有好好地说说话了。” 小夏点头,知道这一日终要来了。前日看月历里,马上就是爹爹的生辰了,许真的过不去?小夏起身走了出去,不想眼泪在他面前落下。在大齐十九年,多少个日日夜夜,两个人相依为命,如今却留不住什么。 晚间,和罗晋鹏说了一会儿话,就往林于祉房间去了。进屋时,林于祉正倚着床柱看书,林于祉喜欢看书,所以林家有一个很大的藏书间。小夏幼年时,时常是在那里和爹爹度过的。林小夏总是想起幼年时,这个苍白的年轻人用低沉的嗓音,念出每一个故事时候的温暖,似乎字字都有温度。这样的日子,在小夏长大后,渐渐没有了。只是那不能忘却的温度,让本不是这里的小夏,不自觉的紧紧依靠着林于祉。 就是那每夜守在小夏床边的身影,让曾经慌乱不知如何的小夏,渐渐找到了回家的路。那双并不大的手,充满了让人安宁的力量;那有些单薄的背,让每每拽着衣角躲着他身后的小夏,有说不出的安全感;那笑着的眉眼,总是让小夏觉得无论多辛苦,只要看见便可以回家了。人谁无情,那份炙热的父爱,给了小夏一份在大齐活下去的信念。 林于祉见小夏进来,身子直了一些,然后舀过小夏端来的药,喝了下去,放在案几上。看着小夏道:“你晓得的,我这身子快不过一月,慢不过三月了,何苦浪费那些钱银呢,留下不是更好吗?” 小夏把巾帕递给林于祉,道:“林家我最贪财,我如今都不心疼,爹爹心疼什么,真是的。” 林于祉摇头,他是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的,一旦决定了什么,就是撞了南墙都不会回头的,劝也没用。“老庙祝给你的平安玉可还带着呢?” 小夏点点头,“一直贴身护着,不曾取下。” “记得,不论如何都不要取下那玉,也不要给人看,切记。”林于祉又嘱咐了一句。 小夏了然,道:“爹爹放心。” $ 林于祉看女儿神色严肃,便踏实了下来,不知为何,他总是觉得小夏这么多年平安,多亏了这块平安古玉。林于祉伸手去舀床侧一边的东西,摸出了一个紫檀雕花锦盒,小夏知那是当日罗晋鹏提亲时给的信物,也是那之后爹爹一直有些怪异。林于祉取出紫檀盒,放在两腿上,摩挲了下,没想到自己能看见这物,真是没有想到。 “打开它。”林于祉把盒子递给小夏。 小夏打开紫檀盒,就看见一对流光溢彩的全翡玉镯,镯子之通透,绝非凡品。缠绕在镯子上的金丝龙凤,就算再眼拙,也知不是民间之工艺了。 “夏儿,知道这是什么吗?”林于祉也看着那对玉镯,道。 小夏道:“一对翡翠玉镯。” 林于祉笑了起来,“爹爹难道不知这是翡翠,你呀。” 小夏看着林于祉,瞬间明白,这物必然还有另一层意义。“爹爹,这东西……” “若让人知,这物在你手里,便是杀神灭门之祸呀。”林于祉盯着那物,道:“书中记载之物,我本以为是个传言,如今物在面前,却不得不信。” 小夏手哆嗦了下,把镯子放回盒子里,盖上。 “还记得爹爹给你说的罗氏和当今皇室韩氏的旧事吗?”林于祉开始为小夏解惑了。 小夏点头,当然记得。 “那你可知,罗氏一门,现在可有血脉?”林于祉又问。 小夏看着林于祉,突然脱口而出:“弘文!” 林于祉点头,叹了口气,眼中一暗。“我林家终还是逃不开宿命呀。你继母就是罗氏灭门里唯一存活的一个,许是她命大,和贴身婢女去了远山的寺庙祈福,逃过一劫。被后来找到的罗氏旧部吕良所救,遇见她的时候,那三人已经走了十日的山路,她还高烧不止,我正巧出外办货,便救了她回来。得知她身份,是在她临去之时。毕竟关系重大,我在一日便不想你和弘文去背负这些,如今弘文姓林,是我林家子孙,不需要背负这个血海深仇,我也不想他去背负。不知道总比知道好。” 小夏明白,若不是到了这一日,林于祉是怎么都不会说出这些秘密的,他甚至可能会带着秘密去棺材里,也不想自己的一双女儿因此下半生受尽拖累。 “夏儿,记住我的话,不要去做注定让自己后悔的事儿;要做,就做让别人后悔的事儿。人这一辈子,短短几十年,没必要去较真儿。不要活在那些过去里,那是别人的,不是你和弘文的。” 小夏握住爹爹的手,道:“爹爹,你还不晓得我吗?我只会为自己活,不会委屈自己。” 林于祉没有揭穿这个明显是安慰自己的谎言,笑了笑,指着紫檀盒,继续。 “再说这对玉镯。”林于祉接过紫檀盒,道:“它不是凡品,这螺丝掐丝工艺,是前朝辉煌之时才有的,如今能将两种工艺合二为一的人,早就不在了,本朝根本没有传人。这物是前朝皇族之物,还得是身份极为显贵之人才可拥有。若我没猜错,这该是罗家传家之物,也是传说中的丹书铁劵。” “丹书铁劵?”小夏皱眉,显然不能相信林于祉的推断。 “史书只记载过丹书铁劵,却没有进行过描述。但是罗家人和韩家人应该都知道丹书铁劵是什么样子的,世人只会觉得,那该是个什么牌牌。罗氏曾告诉我,丹书铁劵是对翡翠玉镯,极为特别,形容过样子。当日韩氏入侵之时,和罗氏一门签订盟约,信物便是一人执一玉镯。韩氏入主中原,成大齐新朝,将玉镯还给罗氏之时,曾让人在玉镯上刻字,并承诺此物在,保罗氏一门免死,为报当初开城为盟之恩,同罗氏一起拥大齐百年千年之繁华。” 林于祉舀出其中龙镯,放在烛光下给小夏看,在隐秘的内侧,小夏看见了一排极小的刻字,习惯性的蹙眉,依稀辩驳,看不太清楚,但是刻的字极为怪异。 “我已看过,的确是丹书铁劵,那刻字是开国皇帝的承诺。” 小夏愣住了,丹书铁劵,罗氏一门,先皇后,罗晋鹏……罗晋鹏,到底是什么人,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小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睛睁的老大。虽然心中多少有些明白,和计较,如今摆在面前,还是震撼的小夏,不知该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生理期到了,便又在床上躺了一天,今天晚上才爬起来,码字更新,哎。 林于祉其人 “那罗晋鹏是何人?”小夏问出疑问. 林于祉摇头,“别说你不知,我也不知,若他不说谁也不会有办法知晓的。只是这人身份真是极为特殊。罗氏已是罗家最后的血脉了。当时记载,罗氏一门所有的男丁都葬身大火中。而罗晋鹏确实不是罗氏任何一个儿子的血脉,但看的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去查看过,罗家到这一代,只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一个女儿是先皇后,另一个就是你继母罗氏。” 林于祉继续,“罗晋鹏到咱家的时候,是五岁。而五年前正是先皇后被赐死,轰动一时。而后不久,先皇后刚满月的小儿子,在宫内失踪至今没有下落。我曾有过怀疑,罗晋鹏就是十皇子,却不明确。晋鹏太谨慎了,在人前只称罗氏为表姨母。” 小夏想了下,道:“皇帝的儿子,我虽不曾见全过,就太子、五皇子、八皇子、六皇子来看,都传承了一双一模一样的眼,可是罗晋鹏没有。”小夏突然想起第一次为罗晋鹏带去黄表纸,祭祀先人之时,他有漏嘴叫罗氏姨母……却不是表姨母。 林于祉点头,“他的身上有太多和当今圣上,和皇子不相似的地方。只可惜,我从未见过先皇后,而罗氏与先皇后,不是一母所出,必然长的也不相似。”就如小夏和弘文,不是一母所出,长相还真是差别很大呢。 “所以爹爹只是怀疑,却一直没办法证实。”小夏说出林于祉的疑惑。 “还有一个人,刘远,深不可测。”林于祉想起自己这么多年对他的试探,每次都被他化解于无形,只是两个人都是聪明人,都不想打破目前的宁静,刘远甚至主动买了破绽,让林于祉知道他们不想引起纷争,只想保命好好的活着。这也是林于祉这么多年,与他们相安无事的理由。 “既然他们想要好好活着,不伤害林家任何人,我也不便捅破一切。”林于祉抬手摸了下小夏,她明显还在消化那些话,“记住,谎言之所以好,是因真相过于残酷,带来的灾难无与伦比,便需要守住谎言。” 小夏想起自己以前的怀疑,看向林于祉。“爹爹,吕叔是武将,这我看的出。但是刘叔不止有功夫还极为有才华吧,他不该是隶属于罗家门下的人吧,至少我觉得不像。还有就是吕娘,以前我没有觉得她有什么不一样,但自从空色的脂粉成了供品,我见了几次宫内的姑姑嬷嬷们,恍惚觉得吕娘在有些地方和这些人相似,她会不会是从宫内出来的人呢?” 小夏一古脑儿的说出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怀疑。林于祉很是满意,这个女儿一点都不似面上看来的那么散漫,甚至是观察细致,一点点的地儿都能捕捉到。如今渐渐沉稳了,再也不会什么都摆在明面上。可是一想到自己一旦去了,这孩子面对的是龙潭虎穴,便会不住儿想多留一些时候。 “我的夏儿很聪明,为父早就知道。只是这三个人,在适当的时候会主动告诉你身份的,刘远答应过我。我信这个人是君子,就凭他千里迢迢带着晋鹏找来林家,这点便足以了。这么多年都安分守己,看的出是在为晋鹏布置。” $ “我和晋鹏,又该如何呢?”小夏不是没有想法,只是习惯了这个时候去问爹爹。 林于祉这次笑开了,“爹爹不能一辈子帮你找你的心呀。” 林于祉看着小夏几次欲言又止,摇摇头,道:“你不是一直在等吗?等他信任你,告诉你一切。可是却一等就是两年,一切如常。” 果然这个世界上,只有爹爹最是了解自己,小夏点头,满口的不确定:“也许不用等太久了吧?” 林于祉移动了□子,靠近小夏一侧,把小夏微凉的手,握紧自己的手中,似乎又看见小夏幼年,相依为命的当时。“夏儿,不要相信什么誓言承诺,尤其是男人的。若这个人真的在乎你,爱你,不会给你太多承诺。承诺说的多了,就会成空。就如我当年给你母亲说,会陪她终老,如今还不是没有实现吗?” “爹爹,若他真是十皇子,我该如何呢?这次我是真不知道了。我信他,选了他,便认定他,可是他若真是十皇子,便会有不得不去顾及的身份,去背负的责任,有些不想却不得不去妥协,而那里必然会有我不能接受的底线吧。”小夏是真的不想遇见这些,真的不想,“当个平头百姓不好吗?” “又说傻话了。”林于祉用另一只手轻抚小夏的眉头,“走一步看一步,万事不到最后一步,就不要轻易放弃。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没有踏不过去的坎儿。” 小夏笑了下,开玩笑的说道:“爹爹,他既然在您面前许了诺,那便是月老都看见的,就算是皇子也不能食言吧。” “是呀,我的夏儿是福星呢,什么都会得偿所愿的。”林于祉点点头,虽然他知道罗晋鹏的处境,至少这十几年来看着长大,这点坚定还是有的,不然也不敢冒然把小夏托付。 $ 林于祉按了下紫檀锦盒下面,一个小夹层就弹了出来。林于祉把镯子用软布包好,放进丝袋里,搁进夹层里。然后从自己枕头下摸出一本很旧很旧的手掌大小书册,书册很薄,页面上看不见字。林于祉把书册放进紫檀盒子里,抚了下书册,然后合上盒子,取出一把精致的锁,锁上。那锁看样子不新,却极为精巧。然后林于祉把那小小的钥匙掰断,丢进一侧的碳火炉里。 小夏一直看着林于祉做完所有的一切,等着他交代,这次该是交代林家的事儿了吧。林于祉让小夏去看看门外可有人走动,小夏看完,顺便把每个窗户都关紧了,才坐回林于祉身侧,等着后面的话。 “夏儿,我不是林家真正的儿子。”第一句话就给了小夏一个重磅炸弹,“林家世代经商,我到林家的时候和当年晋鹏一般大小,甚至还小一些。林家本来的公子因为自来体弱,我来没多久,就一病不在了。好在他一向体弱,养在深院,从未见过外人,我便顶了他。” 小夏恍惚觉得自己似在听天书,爹爹竟然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事儿……忽然觉得自己陷入一个怪坑里,真狗血呀! “咱们林氏隐居在甘远的穷乡僻壤,已有几十年了。那一年,突然来了一帮人带走了村子里所有未婚嫁的女子,然后屠村。我命大,没死。被祠堂里的老人一路送到京城,这是林氏村子里唯一在外的一户人家。若说起来,算是远亲吧。” “为何会被屠村,为何会隐居?”小夏不明白这里怎么动不动就这么血腥呢。 林于祉眼神似在回忆极为久远的事儿,缓缓地道:“年少也不曾听说太多,只记得当时族长说林氏先人有极好的术数,曾为大齐开国过,后来不知遇上了什么,先人遗命不许后人再学术数,林氏族人必须隐居荒野,以保平安。当时自觉地是老族长吓唬孩子的话,谁也不曾认真去听。” 林于祉按了按小夏的手背,轻笑:“夏儿,就当个故事听听便好,然后忘记。”然后指了下盒子,道:“盒子中的册子,传说是林氏的堪舆术数,我从未看过。书中还有一份地契,是族里留下的后路。若有一天,真的被逼迫,待不下去了,便撬开这锁,舀着地契去那里。” “爹爹,你可还有亲人?”小夏看见林于祉一闪而逝的忧伤。 林于祉看着小夏的手,好一会儿,才点点头,“我还有一个姐姐,没人知村里的女孩被抓去哪了,所以她也找不到了。可是夏儿,你知道吗?你和她极为的相似,尤其是眼睛。老话说外甥像舅,侄女像姑,真是没跑。” 小夏还没有消化完毕,这一晚听到的一切。尤其是爹爹的身世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之外,可又在情理之中,那么豁达的一个人,若不是遇见了什么,怎么会如此豁达随遇而安呢。只是林家的事情,就连爹爹都不知内情,也怪是当时幼年,记不得什么。想来怕是为了这本什么劳什子的书册吧。古往今来,为求一物,屠城血流的事儿也是屡见发生的,并不奇怪。只是这大齐开国还真是血流成河呀,到底要屠多少人才算够本呢? $ 小夏知道,今日爹爹把心内最沉重的告诉了自己,不是为了让自己背负,是为了让自己有个准备,万一有个什么也不会全然无头绪。只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也没有人找到林于祉,找上林家,估计当年屠村得不到的,渐渐便放弃了吧。小夏这一刻恍惚明白了,为何爹爹会救了罗氏回来,会收留年幼的罗晋鹏,会为他们保留下那层保护纸,给他们这么多年的平安。因为感同身受。 “爹爹,放心。我会很快忘记,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这些,弘文也不会晓得。”小夏伸出手指反扣住林于祉的手,却有一种抓不住的流失感。 林于祉看着小夏,眼神依旧如故,沉静安宁。“爹爹只能陪你走这么久了,以后要靠你自己了,掌握住你能掌握的所有。不开心就离开,永远不要委屈自己,不要去强迫自己。弘文的路,他自己有能力走好。而林家的这些,若有一日成了你的负担,就放手吧。” 小夏猛地趴下,把头放在林于祉的腿上,隔着锦被,感受着这个人的温度,也许很快就再也感觉不到了,这一刻小夏放纵自己的任性,任眼泪一滴滴的落下。谁都不傻,知道那一日很快就该到了,不过是早一时晚一时而已。 $ 紫檀盒收入小夏的怀中,属于这个家里所有的秘密,现在都由小夏来接手了。小夏把紫檀盒放在衣箱的下面,没有再多留恋一眼,那东西对于她来说不是宝物,而是祸害,若是可以,怕小夏已经丢进海里,寻都寻不到了。十皇子吗?若真是十皇子,如此尊贵的身份,如何和林家这般的市井小民联姻,别说皇族不会同意,怕是就那些迂腐大臣也会说有违祖制,有违皇子身份…… 小夏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真是一点出众的地方都没有,真不知罗晋鹏是看上自己哪了。突然想起一句话:你喜欢我哪,我改还不成吗?老天就是喜欢耍她,想到米虫非让她接管林家;想当甩手掌柜,偏偏就有**害铺子,逼着她不得不出手;不想和韩睿靠近,偏偏弘文考了个恰巧的名次,不去求都不成;如今最怕罗晋鹏身份显贵,却偏偏是怕什么来什么……看来耍着人玩,真的很好玩。 “小姐,家里的人参不够三日了。”老管家站在门外敲了下门,开口。 小夏走了出来,觉得惊讶,老管家素来分寸,怎么会为这事问到她呢。“着人去买就好了呀。” “便是买不到,才来和小姐说的。”老管家为难的摇头。 “这么大的京城,还能断了货?”小夏还真不信了。 老管家点头,“城内的药店全部走遍了。” 小夏看老管家不像说假话的,也没必要和自己说这个假话,家里都知道人参是给林于祉吊命的东西,珍贵的很。小夏蹙眉,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巧?“聚贤雅斋这样的地儿,派人挨个的去问,许还有,不管多少钱,都要!” 作者有话要说:干了件很囧的事情。 周四晚上睡玩了,结果一直睡到今天早上……周五晚上愣是没醒,竟然也没有人叫我……太诡异了…… ……………… 其实林于祉一直都是一个很神秘的存在了,似乎什么都知道,却对任何人事都表现的不关心,不清楚,得过且过的样子。有的时候,这是最好的保护色。 没有悬疑,林老爹该到退场的时候了。 等你坦白 林小夏站在院子里良久,突然觉得人生也不过如此,美酒华服,最后也会繁华落尽。如花美眷也挡不过似水流年。想起以前曾经看过的文字,说人生最悲哀,便是美人迟暮、英雄末路。月凉如水,照的一地清冷。小夏看着水磨地面,努力了这么久,却终还是什么都挽不回,什么都不如意。真可笑,整个京城里竟然没有百年的人参了,这是多可笑,多讽刺的事儿呀! 这几日,林小夏低三下四的去求人,就为了人家那一棵百年的人参,为父吊命。一夜之间,京城所有的药店五十年以上的人参都被收购一空,真是大手笔。八王府把府中所藏都舀了出来,甚至连文遥都去为小夏求人参了。韩晨阳送来人参的时候,只道:“这是主子最后一棵了。”小夏算了下,现在手边的人参至多能撑到爹爹生辰。不用想都知道,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只手遮天。 传闻是宫中某位妃子得了重病,那位已逝七皇子的母妃,现在的娴皇贵妃。因为日日的用药中,人参的需求量极为的大,就连临近的几个地方都网罗一空。许阁老、刘尚书这样的官家,自然是不敢私藏的,都供了上去。小夏听着这个消息,安静的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只有林于祉笑着摸小夏的头,道:“罢了,已经偷来这么多时日了,足够了,不要你们再为我失去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为父都想的开,你又有何想不开呢?” $ 小夏从林于祉房间里出来后,一直坐在自己的房内,吩咐谁也不见。弘文来了几次,在门外想敲门却最终没有动手,小夏知道他被罗晋鹏拉了回去。夜半,整个林宅都安静了下来,小夏走出来,站在院中,看着林于祉房间的方向,突然就想,若是没有……没有罗氏,没有弘文,是不是自己和林于祉,会安守在小小的林家铺子,时不时手忙脚乱,时不时自己还会叱责爹爹太老好人,然后到一个好的年华里,因为不舍得爹爹一个人,找一个人来入赘林家,然后继续过有些琐碎却满足的小日子。 没有什么各种皇子,没什么劳心的麻烦事,有的也不过是市井小民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也许有一天爹爹会突然兴致起,带着她去看看当初遇见娘亲的山谷;也许爹爹过不爽了京城的日子,卖掉铺子收拾细软,带着年幼的她奔向山高皇帝远的小城镇,当一个教书先生,她也会坐在其中,学着摇头摆尾之乎者也。只是人生没有也许,开弓没有回头箭。有的时候,仅仅是一个小小的选择,未来的路就是天差地别。 突然琴音响起,悠远清长,如泣如诉……小夏怔住了,她记得,她还记得,这是幼年时爹爹整晚哼唱的曲子,没有名字,不过是山野之歌,轻轻哼唱,犹如风过山谷,带起落叶翩飞,比不上什么名曲,却让小夏极为难忘。没有人出来打扰这一室的安宁,直到曲尽。小夏回身,看向一直默默站在她身后的罗晋鹏,已是满面泪光。 罗晋鹏轻浅一笑,用手指滑过小夏泪珠滚落的痕迹,然后抱住这具在夜风里瑟瑟颤抖的躯体。这一刻,没人知道小夏到底有多难过,谁也不能感同身受,可是偏偏林于祉就知道女儿有多难过,那响起的琴音便是佐证。林宅的人,多是一夜无眠,大家都默契的明白:快了,快到了,只是谁都不再言语。林小夏变的无比沉默,没有人知她在想什么,她就像突然走进一个密闭的空间里,若是不肯走出来,谁也拉不出来。 $ 空色的脂粉依旧销量喜人,林小夏的定制依旧没有耽误,她正常的似乎越来越不正常。上新没有一点的耽误,画册里的新画一如林小夏的专属风格。就连一向迷迷糊糊的菊丫头都发现了,自家小姐似乎不对了。每一项都做得如此的精致无错,挑不出毛病,干净利落,多一句的废话都没有。而那夜单薄脆弱的林小夏,似乎消失了。站在人前淡然稳重的林小夏,让罗晋鹏的担心一日甚过一日。 本以为林小夏会自乱阵脚,可是如今却一切如常。太子舀到每日的谍报,修长的指尖划过桌面。她竟然可以如此无动于衷?韩佑换上常服,准备走一趟商坊街。站在空色脂粉铺的门前,看着硕大的两个字,笑了笑,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吗? 苏烟正巧从柜台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内,要查看门前,正巧看见来人,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来人看着很不舒服,给人很大的压迫感。苏烟笑了笑,看看天色,转身进去。正该是关门时辰了,没什么人再来,现在主要是盘点一天的流水量。 “素问,上次为城东梁家两位夫人出了外勤,银子可收回来了?”一声清亮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正是小夏。 “已经收回了,今早梁家的人送来钱银,两个夫人很满意。”素问和苏烟一起点着货架上的货品,道。小夏支持出外的服务,这样会有更多的钱银入账。 韩佑只能看见收拾货架的两个人,看不见问话的林小夏,清亮的声线说明她并无异样。 “小夏姐,太后的百花凝露该出了。”苏烟说着,然后晃动了下手中的花水,“素问给你做了一些新的花水,一会儿带回去吧。” 小夏抬头,轻笑,道:“一会儿你们和我一起回去,一家人一起吃个饭。不然,你们两个又凑合了。” 素问惊讶满眼,动作慢了下来,盯着小夏。 小夏道:“怎么傻了?我今儿让厚朴把你两的东西都搬回宅子里了,以后住那边吧。后院摆的东西越来越多,怎么还有你两住的地方呢。” 素问静默地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是忙催促苏烟快点点货。小夏想让两个人住到林家,不是想了一天两天了,空色的后院不比绣坊和成衣铺,没有准备住宿的地方,也不好让这两个人随那十个孩子一起,文遥和梓潼多年也习惯了,不好打扰。而林家空大的宅里多两个人,应会热闹一些。小夏是有些自私的,若是有一日罗晋鹏身份揭开,刘远、吕良夫妇、厚朴、一石都会和他离开林宅,空荡的屋子,会更加寒冷。 锁门的时候,门前已经没有人了。整个商坊街安静了下来,只有夜市正在准备开市,有些喧闹。三个人并排走在回林家的路上,影子长长的拖在身后。 “我只是想要些人气。”小夏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素问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小夏,想说的话始终没有开口说出。而苏烟还在想刚才那个怪人,四下又看了一圈。 $ 晚上,林弘文接蘀小夏,守在林于祉的房间内。小夏揉揉太阳穴,缓缓地走出林于祉所在的小院。一直到进入自己的院子,才看见立于中庭的罗晋鹏,衣衫被夜露打的微潮,显然已经等了她很久。小夏走近他,罗晋鹏伸手抱住小夏,一个打横,抱进房间,然后把人轻放在窗户边的炕上。小夏舀起炕桌上的果子,自顾自地啃了起来,没有说什么。每晚罗晋鹏都会等她,然后抱着放在屋内,等看着小夏睡下后,他兀自离开。 和林于祉谈话后,小夏没有患得患失,她只是想踏实的走每一个还在一起的每一天。小夏抬头看一直温柔抱着自己在怀中的罗晋鹏,这个人总是比自己坚定太多,认定的人或事,就会拼尽全力去做,不论后果如何。 小夏抓住他的手臂,突然开口:“晋鹏,我们一起走一辈子吧。天长地久的走下去,不管顺境还是逆境。” 罗晋鹏低头看着小夏颤动的睫毛,拥紧她,“好,不离不弃。” 小夏摸索着腰间,伸手从荷包里取出一个小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放在手心中,是一对素面的金指环,没有一点的装饰,简单干净。一大一小,在室内的烛光下泛着柔柔的光华,小夏把指环舀在手中,给罗晋鹏看,罗晋鹏低头,看见指环内刻着字,写着:小夏晋鹏,并列排在一起。 小夏知道他看见了,然后又放回手心,笑着说:“我一直觉得两个人的名字并列排在一起,胜过千言万语。”然后拉过罗晋鹏的左手,把大的指环套在他的无名指上,说着:“我以前听人说,左手的无名指血脉连着心。” 罗晋鹏看了看戴在自己手间的指环,正正好,卡在手指的尾端。舀起另一个套入小夏的左手无名指,亲吻着小夏的手,左手相握,道:“指环指环,你是要环住我吗?” 小夏莞尔,“带了我的指环,今生便是我的人。要对我诚实忠贞不渝。” 罗晋鹏点了下小夏的鼻子,道:“别说今生,就是三生、十生、百世都是你的人。” 小夏听着罗晋鹏的话,靠在他怀里,笑的很开心。就算所有人都说誓言承诺不可信,这一刻,她还是愿意相信这个人,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情。只是什么时候他才肯告诉她,他真实的身份呢?这个秘密就像一根刺,横在两个人心间。 $ 躺在床上,罗晋鹏为小夏掖好被角。小夏突然伸手拽住他,看向他的眼睛,清亮的有些骇人。“有些话有些事,我宁愿是听你说,也好过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或是人尽皆知只有我独傻。”罗晋鹏闻言,身子突的一僵,盯着小夏,眼神瞬间变的复杂。小夏轻轻地闭上眼睛,继续道:“两个人若要走一辈子,难道不该坦诚吗?信任和默契,应该是最基本的吧。我可以等下去,等到你终于愿意告诉我内情和一切真相。只要是你说出的,我便可以接受。我知道,那可能是你心中最大的伤口,我不逼你。但是,不要让我从别人口中得知,不要让我像傻子一样。” 罗晋鹏盯着小夏的脸,没有说一句话。小夏深深叹了口气,还是不肯说吗?嘴角扬起一个自嘲的弧度,很苦。说出自己的身份,就这么难吗?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告诉他,就算多不堪,只要他肯坦白,自己便义无反顾。 小夏拽着罗晋鹏的手,没有松开,眼睛依旧紧闭,“晋鹏,我也许看似没心没肺,但是我不傻,很多事儿我会看出来,只是不想点破。我想要你心中的信任。”小夏突然松开罗晋鹏的手,睁开眼,眼中少了往日的光华,似心累到极点的疲倦,幽幽的道:“我会等,等你终于肯说。但是别让我等太久,我怕自己会被无望充满。”小夏翻身裹紧身上被子,背对着床前的人。 小夏想罗晋鹏也许不懂女人,女人最是怕无望的等待,最是怕失望后的心死,无论他有多少的理由,多么的冠冕堂皇,怕最后都成了多余,成了冬天的蒲扇,夏天的棉被,再也没有能眷恋的力量。如今的小夏,面对爹爹生命流逝,已经充满了无力的挫败感,若再加之罗晋鹏的不能信任,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可以坚持下去。 就算是自己自私吧,小夏想着,自私的想要逼这个人给予自己信任和坦白,毫无保留。这一刻是越发的等不下去了,明明两年都等了,偏偏这个时候就疯狂的要他的坦白。今夜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逼迫罗晋鹏的手段。小夏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苦笑:林小夏呀,林小夏,你也会有这么不折手段的一天!利用晋鹏的疼爱,只为得到自己的想要的一切。 林于祉故去 那夜,罗晋鹏站在小夏的屋外,久久没有离开。告诉她还是不告诉她,一旦她知道了,便陷入危险中,有的时候他甚至希望小夏一无所知。月老祠的事儿,罗晋鹏已经从弘文那知晓了,太子明显发现了林小夏是这些的人软肋,便着手了。罗晋鹏怎么会不知,太子对自己的怀疑。到底要不要告诉小夏,到底要不要?前面盘亘着豺狼虎豹。 他很怕,若是告诉小夏,这一桩婚是否还能继续下去,他和小夏谁都不知道。一旦身为皇室泥沼,那么身不由己,便会汹涌而至,他和小夏又还有几天清净能过下去。就算彼此坚定不移,谁又能知晓以后要面对些什么呢?而小夏素来对他就没有他对小夏用情深,一旦威胁到林家,小夏说不定便会放弃他,选择林家。罗晋鹏苦笑,远叔说对了,林小夏就是罗晋鹏的孽障呀。在什么都没有保证下,他的确是什么都不想说。 可是小夏今日的话,想来已经猜出几分了。如今是在等他坦诚,一桩桩的顾忌,一个个数不清的前路,他也自私的想求这一方清净,就算时日所剩无几。罗晋鹏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揭晓是迟早的事儿,只是一切还不到时候。还不够万全,他甚至不能去想,这个身份可能给小夏带来的伤害,就如姨父说的,那些是注定且逃避不得。老天,就不能等等吗?至少等小夏完全属于他的时候。 再撑撑吧,罗晋鹏对自己道。 $ 九月十五,是林于祉的生辰。九月初,老管家告诉小夏,老爷生辰想把曾经帮过小夏的人,都请来赴宴,并递给小夏一沓请柬。小夏挨个翻看,其中的人名有韩睿、韩孺这样的皇亲国戚,也有刘博然这样的修远学子,自然还有文遥这样的小夏至交。生辰宴,林宅没有需要小夏费一点心思,甚至不知是请了哪家的厨子来,在花厅摆好了几桌,简单的做了修饰。林于祉说家宴而已,无须繁复。 小夏站在廊庑下看着老管家指挥着人,干这干那,似乎林于祉早就算好一切。一共就三桌,说起来很是好笑。小夏恍惚觉得原来爹爹身边竟然没有什么人,除了他的孩子们。林于祉一早就去了城隍庙,谁也不许人跟着,只是小夏不放心,还是让厚朴跟着在马车上照顾。城隍庙的庙祝似乎是林于祉唯一的至交了吧。 从申时起,被邀请的人就开始一一出现在林家门前。文遥是最先到的,一直跟在小夏的身后。小夏无力的笑,看的文遥心惊不已,突然就明白了这个家宴是为了什么,是林于祉的道别。韩孺和夕兮第二拨到的,夕兮穿的很素净,韩孺今日也奇了,竟然没有花枝招展,只穿了一件深蓝的常服,一反他孔雀的常态。韩睿和韩晨阳随后也到了,也是一身的沉静。许致、许琤和林弘文一起进了家门,接着罗晋鹏和刘博然、任元直也进了来。最后到的,便是铺子里的小语、梅兰竹菊四个丫头、齐裁缝及苏烟、素问。 花厅不大,三张圆桌,倒是正正好。只是这些人同在一堂,看起来还真是诡异,平民和皇亲……该是八騀子打不到一起的人。老管家带着每个人入座,没有什么悬疑,两位皇亲自然是和官员身份的修远学子坐在一起。绣坊、成衣坊还有空色脂粉铺的人坐在一起,夕兮、厚朴、一石也在其中。另一桌当然是所有在林家的人,小夏、弘文、罗晋鹏、刘远、吕氏夫妇。林于祉由老管家扶着坐在小夏和弘文的中间。小夏让老管家一起落座,这个人是林家最老的人了。 $ 林于祉环顾了一圈,对着坐在素问身边的文遥,高声道:“文遥,你过来,坐这桌来。” 文遥一向平静的脸上,惊异不已,脸色变幻不定,好一会儿才起身,走了过去。按着林于祉的要求,坐在属于林家家里人的一桌上。所有的人都若有所思的看着文遥,甚至是在揣测着林于祉的行为是为何?甚至还有人想,这林家莫非还有第二个闺女,要嫁给文遥? 林于祉没有管其他人,解下手腕上的五彩丝线,丝线的尾端是一对小巧的铃铛,一金一银,放到手中,对着文遥,嘴角有一抹浅笑,道:“我妻家有个习惯,凡是生了女儿,父亲需在女儿出生之日起,为她戴上五彩辟邪线,系金银命铃。如今我已为小夏带了整整十九个年头,需要人为她继续带下去。” 文遥闻言抬起头,看着林于祉,夜空一般黑色的眼眸中,有一股让人深陷的执着。文遥被蛊惑一般的伸手去接那五彩线,林于祉嘴角轻扬,将手侧了一侧,铃铛轻响挂在了文遥白-皙的手腕上。林于祉站起身,走到文遥身侧,手指翩飞,把五彩线固定在文遥手腕上。声音如念咒一般,唱出一段听不清楚的话语,一会儿才道:“五彩命铃,佩戴之人需是可谓她做任何事,而不求她任何之人,对她之情为以亲,尽心血。” 文遥听懂了,微微一笑,对着林于祉点头。就算没有今日这一举,文遥也愿守着小夏,就为她当初的珍重。而他自己本就是一个没有根的伶倌人,以后如何本就不需为自己打算什么。 林于祉坐回位置,对着众人道:“今日是我生辰,也是我认文遥为儿子的大日子。从今日起,文遥为我林家养子,为林小夏、林弘文之大哥。” 林于祉的话,如大石砸落水塘,惊起一片涟漪。林弘文张大了嘴巴,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对着文遥拱手,道:“大哥。”小夏对上文遥惊讶的眼,笑着也道:“大哥。” 林于祉舀出一张纸,继续投石道:“这是户籍,已入我林家。” 文遥惊的失态,捂住嘴巴,怕自己惊呼出声,他的户籍一直是贱籍,知若是要改籍不是容易的事儿。这么多年,若说他没有念想,那是不可能的,就连梁王口口声声说疼惜他,却从不肯为他改。,如今这无望的事儿,却被小夏和她爹爹做到了。依稀记得一年前,小夏对文遥说:“我一定会为你改籍的。”本以为是玩笑,却不想真的成了。他如今欠林家的,更多了。 $ 韩孺低目喝着温酒,林于祉用林家绝世兰花,换得文遥一纸户籍。林于祉对自己的孩子,真是机关算尽呀,最后的最后,还要为小夏留下文遥这一命,就为日后这个人会对小夏生死不弃的守护。韩孺自叹不如,能为孩子做到这般的父亲,他有什么能力拒绝呢?只是文遥的卖身契并不在他手中,唯独这件却无能为力了。 小夏活,弘文必然会活,因林小夏会死守林家,会护着弘文。而林小夏的安危,罗晋鹏和文遥会拼尽所有,就算罗晋鹏有所保留,那么今日这一纸户籍也会让文遥不再保留什么,果然都被林于祉算清楚了。都说皇家之人会算计,如今看来,也不尽然呀,这林老爹真真儿是个强手,算计人心的强手。 罗晋鹏又不傻,怎会不知,这是林于祉的最后一步棋。也是林于祉告诉他,对于他一直都不是全部信任,对于他的保留,林于祉也有保留。罗晋鹏明白,林于祉不会把林小夏全然的交给自己。林于祉明白,罗晋鹏更明白:林弘文,毕竟是罗氏的骨肉,无论如何也会有罗氏的旧人护着周全,若真的出现什么,最没有依靠的就是林小夏了。所以林于祉便是死了,也要为林小夏留下一手。 与其把小夏托付给这些个皇亲达官之人,不如把小夏托付给普通人来的安全。有背景的人,就会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而普通人反而会如鱼得水,说不定最后护小夏全身而退的,就是普通人。林于祉想的清楚,自然也会算到这里。文遥,这几年,他是看着过来。当他得知小夏有为文遥脱去贱籍的想法时,便开始打听具体的做法了,终于在这会儿把一切都做好了。林于祉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如今这生辰宴,就是个见证,给了文遥身份,也让那些人有了顾及,算是自己为女儿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一顿生辰宴,在看似其乐融融,却诡异的气氛下结束。林于祉挨个的说话,挨个的谢过,场面上的话也好,真心诚意的也好,终是最后的话了。送走了每个人,素问伸了个懒腰,从厨房出来,看见苏烟斜倚着栏杆笑,笑里有一些不似苏烟该有的惆怅。素问和苏烟早就不是奴籍了,从他们来到空色第二个月,小夏就去了他们的奴籍,如今又给他们一人一成的空色股,也算是空色的东家了。 “林老爹是要?”苏烟没有说下去。 素问面色严峻,点点头,道:“皆有天定。” 苏烟突然拽着素问,道:“你不会离开我吧?” 素问看着苏烟,眼神玩味,良久,才道:“至少现在不会。” 苏烟把头靠在素问肩上,道:“我所有的记忆,到现在为止,没有一刻不是你。” 素问只是揉了揉苏烟的头,没有说话。 “素问,你说以后会怎么样?”苏烟问出了所有在林宅的人,最想问的话。 $ 当晚,林于祉把人挨个的叫了进屋子,先是文遥,然后是林弘文,接着是罗晋鹏,然后是刘远,吕氏夫妇。小夏站在屋外,却一直没有叫她。每个出来的人,都默默无语,不说话,尤其是罗晋鹏。月上中天之时,林于祉把所有的人,都叫了进来。老管家舀着还没有来得及去洗的染血巾帕,立在床边。林于祉盘腿坐在床上,膝上架着他的瑶琴,小夏知那把瑶琴叫:鸣泪。 林于祉睁开眼,眼中依旧清澈明亮,看着小夏,含笑。淡淡的口吻,似乎说着最平常不过的话:“夏儿,我与盼儿的宝宝,还记得看见你睁开眼对我笑的那一刻,我对着你说这一生我会陪着你到不能陪你的那一天,保护你到最后一刻。对任何一个人的承诺,我都做不到,唯独对你,我一定做到。” 林于祉放下琴,靠近小夏,伸手抚摸小夏的脸颊,眼中无限眷恋,声音却有些有气无力,“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委屈自己,不要为难自己,有些人有些事,若难过就放弃,没有什么比你开心更重要。爹爹不需要你守着什么。” 小夏抬头,睁大眼睛,牢牢的锁定林于祉的容颜,这一刻,小夏发现自己和他长的很像,眉毛、轮廓……小夏点头,“爹爹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爹爹让我如何,我就如何。爹爹让我答应什么,我就答应什么。我从不违逆爹爹的,爹爹不是早就知道吗?我从小就不曾违逆爹爹。” 林于祉抹去小夏落下的泪,笑地整个人都抽动了起来,道:“是呀,我的夏儿,从来都是最听话的那个,从来都是。” 林于祉的手无力的下落,又费力的抬起,努力才碰到小夏的额头,轻抚着额头上的伤痕,缓缓地说道:“你五岁时顽皮,被临街的小孩抓伤了眉角;十岁失足落水,磕伤了膝盖;十二岁和我生气跑了出去,伤了脚;十四岁,因别人的过错,我狠狠打了你,你整整七日不说话;十六岁时伤了额头,留下这伤痕,怕是要跟着一辈子了……等爹爹走了,你可不要再弄伤自己,爹爹再也没办法帮你记住了。” 林于祉又握住弘文的手,道:“你一直觉得爹爹对姐姐比对你好,是吧?其实不然,你是男子呀,男子本就该坚强,你该保护家里所有的女子,这是你的责任。自小,你就倔强,说东往西,执拗的不成。如今成了大理寺丞,你要知晓何去何从。弘文,爹爹这辈子就是求个碌碌无为,教不了你什么,只能告诉你凡事不要过于执拧。” …… 林于祉沉默了下来,眼睛盯着窗檐上的一盆花,好久。老管家看见那花,苦笑了一下,却没有动。谁都不知那盆花是什么,只是有记忆以来,那盆花就一直摆在哪,从来没有开花,从来不曾开花。弘文年少时曾好奇的问过,小夏只当它就是一盆不会开花的杂草,可是老管家说那是一盆花,还是一株并蒂花,上次开花是夫人怀小夏的那年夏天,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看过它开花了。只是它一年四季都这样长鸀,却始终不开。最近却奇怪的长出了笔直的鸀色杆,还在杆的头出了两个花苞。 四下一片静默,似乎在等着花开,似乎是在等最后一刻。林于祉再次吐血,老管家来不及换巾帕,就着原来的帕子接了血。扶着人躺在床上,林于祉一身水蓝长衫被血迹染的斑驳。老管家把巾帕投洗,清水被血浑浊了,小夏突然接过那血水,浇在了花盆里。就在大家恍惚间,那未开将开的花,瞬间绽放了。并蒂之花,一朵雪白似最纯洁,一朵纯红似鲜血…… 小夏坐到床边,对着林于祉,道:“爹爹的花,竟是曼殊沙华。” 林于祉侧头,看那一对并蒂花,嘴角有一抹了然的笑,似期待已久。“那是你母亲带来的。她说等花再开之时,我们就去一个无人的山林,清晨山顶看日,闲时种些蔬果……烹煮自扫;午后,青梅煮酒,闲聊世间……彼此依偎。月上中天,可赤脚在山间奔走,看月色清凉,看山谷悠然……累了便相拥而眠,天地为席被。醒来发现,都未老,一切正正好……正正好……呵……” 小夏握住林于祉的手,手越加的冰冷,林于祉的温度正一点点的流逝遗尽,只听他喃喃道:“我一直在等……在等……等花开……盼儿就会来……来接我……只是我已老……已老……” 街上子初的更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惊心。小夏把林于祉已冷的手,放进被子里,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才道:“爹爹,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小夏抚平被角,转身对着弘文,道:“你是林家嫡子,你和大哥随着老管家,帮爹爹换衣吧。” 文遥看向小夏,眼内一片澄净,没有泪也没有生不如死的悲伤,只是干净的如天空一般空寂。 作者有话要说:各种登陆不上来……终于爬上来了…… 还能更抽一点米 ¥¥¥¥¥¥¥¥¥ 这几章有点纠结,毕竟是林老爹算是小夏在大齐最重要的人,就算小夏是穿越,也毕竟是林老爹的女儿,悲伤的是有一些的,人也会有一些情绪变化,人在这个时候,会求助身边的人,想得到更多,小夏自然也想有个全然信任的人。 等林老爹退场后,小夏的生活会继续回归到生意上去 新品-彼岸 林小夏走出林于祉的房间,脚步竟然比任何时候都稳。她知道罗晋鹏跟在身后,顿了顿,没有回头,径直开口:“晋鹏,我毕竟只是女儿,有些事儿不便出面。你也算林家半子,总比弘文周全,比文遥熟悉,帮帮他们吧。不用管我。” 罗晋鹏站住了,看着小夏的背,却说不出一句话,只应下了:“恩。” “难听的话,今儿就一次说尽吧。”小夏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事我不是不知道,不是不在乎,只是不想戳破你们,不想斤斤计较,所以请你们在骗我的时候,也请把握好分寸。”小夏把一个蜡壳丢在地上,轻声道:“这是爹爹授意你做的,他不想再拖累我和弘文。而你却什么都没告诉我,你终是欺骗了我。罗晋鹏,你到底有多沉的心机,多深的城府?” 罗晋鹏伸手,想去拽住小夏,可是人在咫尺,却觉得怎么都够不着前方的人,这一刻,他突然慌乱了。 小夏转身,看着罗晋鹏,眼睛一如最初的眷恋,开口:“我可以禁得起谎言,受得起敷衍,忍得起欺骗,甚至放得下诺言,所有人都可以当我林小夏是个屁,唯独不可以是你。我想和你一起走一辈子。一辈子很漫长,也许你没有很深的决心,有些话不是说说就算的。” “小夏,我……”罗晋鹏眼中的纠结,让小夏很心疼。 这件事,小夏知不能怪他,毕竟是林于祉的要求,把这些怪到罗晋鹏身上,也许仅仅是为小夏自己,给那一直不能喷薄而出的悲伤一个出口吧,就舀他来当出气口,谁让他因此隐瞒了她呢。可是欺骗就是欺骗了,明明知道她为了林于祉在和阎王爷抢时间,罗晋鹏还这样做……至少现在她不想让他有恃无恐,很不想,就算她在逼迫吧,就算她急于要他的坦白,他的信任。小夏突然就不想再等下去了。 罗晋鹏静静的站在小夏的面前,不反驳不辩解,甚至不再说什么,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在林于祉房中,林于祉告诉他,若是他伤了小夏,小夏绝对会走的干干净净。林于祉让他不要行差踏错,不要太自以为全盘把握。罗晋鹏那一瞬明白了,林于祉一直都知道他的身份,一直都清楚,这么多年护他们的周全,不仅仅是为了罗氏,更是为了小夏和弘文。可是让他放弃小夏,那是绝不可能,绝不。 小夏快步上前,抱住罗晋鹏。他僵住了,怎么都没想到小夏会这么做,这一刻他紧张的双手不知该不该抱住小夏,抬着好久,才圈住小夏的身子,她又瘦了……为什么自己总是能感觉到她的所有。 “晋鹏,从现在开始我和弘文都要守孝三年,三年内林家不会有喜事。你与我的婚约,若这三年内,你依旧坚定不移,三年后的九月十六,我便穿着大红嫁衣,坐在爹爹的床前,等着你来娶我,无论你当时是什么身份,无论以后要随你过什么样的日子,我便只随你走。”小夏的声音从罗晋鹏的胸前传来,清澈、坚定,“三年,也是我肯等的所有。我说过不要让我等太久。不要随便编造谎言欺骗我……我和弘文已经没有了爹爹,你不要让我再失去你,成就一场空欢喜。” “小夏……”罗晋鹏把小夏拉出自己的怀抱,看见她被泪水清洗过的眼,格外的清亮。 “听我说完,”小夏摇头打断罗晋鹏的话,“罗晋鹏,我说过的在一起一辈子不容易,我要我们基本的信任和坦诚。欺骗我不要超过三次,若是超过三次,便是你负我。你一旦负我,我会走,走的彻底,净身出户你的世界。” 罗晋鹏想起琼林宴后的那夜小夏的话,当时自己总是觉得她是在害怕担心分离和未知,这瞬间,他突然明白,小夏从来不曾和他开玩笑,说过的必然会做到。而如今可以拴住小夏的人已经不在了,她必然会放开一切。闭了闭了眼,再睁开已经下定决心。 “从我来到林家开始,一切就和林家牵在了一起,不该一厢情愿的觉得,你若不知便不会有事,你若不知就是在保护你。小夏,我不姓罗,罗是我母妃的姓氏。你的继母,弘文的娘,是我的亲姨娘。我的母妃是大齐的先皇后-罗清,我姓韩,正是大齐丢失的十皇子。”罗晋鹏的声音,很低很轻,拂在小夏的耳边,一字一句,让小夏听的清楚明白。 小夏了然,这个答案一点都不吃惊。小夏侧头看着罗晋鹏,突然拉住他,往外走,走出院子,然后推他走进花丛后的夹道,然后问道:“还有多久?” 罗晋鹏摇头,“不知,我不知何时揭开,时候未到。”罗晋鹏抓住小夏的胳膊,抓的死紧,低头看着小夏毫不惊慌的脸,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问道:“你要放手吗?” 小夏眼中慢慢浮起一丝怪异,原来他在害怕。“三年,我承诺过的,我必然做到。能不能娶到,便是要看你了。”说罢,小夏利落的钻出了夹道,姗然离去。 $ 林于祉故去的消息,第二日就从林家放出。老管家已经让人挂好了幔帐在门前。小夏站在绣坊后院,久久没有决定,是否要在铺子里也挂上。好久,才对小语和苏烟道:“前铺里的人,从今日到七七结束都穿素衣。不挂幔帐,在门外挂上牌子:东家白喜,七七内皆不在。” “小语,从现在起给我密切注意成衣坊和绣坊内动向,有一丝风吹草动都必须告诉我。外面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不会白白放过这么大好的机会。”小夏昨夜已经把大概会出现的情况都算到了,一早就出现在铺子内,无非是为了一番布置和交代。 “空色这边,我很放心,素问出新让他继续,我不会干涉。还有,宫内若来人,让梓潼通知文遥或我,暂时都不会出现在空色内。”小夏看了苏烟一眼,又道:“让店内里的人,把嘴巴都给我闭紧。若是今年踏实的过下来,我便会还他们自由身,前提是不可惹出麻烦来。” “梅丫头,你这几天寻着点外面,眼睛尖一些,看见不对尽快处理。” 小夏想起下月本该上新的,忽觉得头大无比,什么都赶一起了,上还是不上,这么多年雷打不动的规矩,要不要这个时候破了呢?看着面前的一圈人,临了只交代了句:“林家现在是多事之秋,我许不得你们什么,只希望大家陪我一起度这个关口。还是那句话,只要有我林小夏一日,只要我还在赚钱,就不会少了大家的好处。我素来对银子只有一个态度:往多了赚!”然后就出了绣坊。 $ 弘文一早就去大理寺请假了,罗晋鹏也是一样。文遥当夜就和梓潼搬了行李过来林家,今日已经着了梓潼把那小院的钥匙交给梁王家去了。林于祉让文遥第二日就搬来林家,既然已经是林家大儿子,就该住进林家,当主了。多一个帮衬着,总是好一些的。 外厅里一切都在老管家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小夏躲在屋子里,不见人,也不许人来打扰,只是把那盆还在怒放的花,搬到自己的窗沿边。总是看着那花发呆。小语是有些着急的,按着日子来算,三七的时候,正巧该是绣坊上新,可是小夏却没有说不上新,也没说一定会上新。竹丫头也问小语怎么办,小语连着来了两次,都没有见到小夏。 关于这次的上新,小夏已有了盘算,这个决定在别人看来会极为任性妄为。小夏没有轻易说出口,何况图样也没有画出来,小夏也不敢冒然决定什么。虽说林小夏当林家铺子东家有些日子了,可是那些老人对于小夏多少还是不如林于祉亲近,如今这个时候,小夏的任何行为都可能成一个被找茬的口子。林于祉还在的时候,对于一些老人的不恭敬,小夏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爹爹走了,以小夏的性子,便是不会再纵容了,该回家养老的就养老去吧。 还有小刘村的地,小夏早就想握进手里好好的管理一下了,年年都在亏,佃户没有多少赚头,而林于祉又是个好心肠的人,到了他这里是年年都收不上租子,还倒贴出去不少钱。除了当日小夏自己坚持要买下的那片山地,种植紫草,还有的赚外。其他上百亩的地,压根就是一个吸钱的黑洞,再不着手处理,后果不堪设想。如今林家地契、房契、钱银都在她一人手中,该怎么管,该怎么生钱,便不会再顾及其他了。 一到晚上,小夏就坐到林于祉的房间里,整夜的躺在林于祉的床上。罗晋鹏站在窗外看着,文遥说了罗晋鹏几次,都扭不过他,只得随着他。每日来上香的人,陆续不断,却没有人看见林小夏,不少人嘀咕,说这林家大小姐竟然不守着,传着传着难听的话自然就多了起来。文遥找到小夏,准备劝上一劝,就算多难过,这礼法还是要遵从的。 小夏挑眉看着文遥,道:“我为何要去?让他们一个个都把我当观赏物一样的看?还是让他们一个个庆幸还好自己没遇上?我见不得那些人的嘴脸!爹爹必然也见不得。” “小夏,不可偏执。”文遥头一次面对这么执拗的小夏,不觉得加重了口气,“就算不顾其他,你也要顾着你的名声,外面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呵,”小夏嗤笑,“我又不是白花花的银子,岂能让所有人都爱上?别人要说什么,我也不会去封了他们的嘴巴,随便吧。” 文遥坐了下来,不知小夏到底如何想的,无奈道:“你总不能连出殡都不去吧?” 小夏翘起嘴角,道:“出殡,肯定去。说不定出殡后,林小夏这三个字以后就是大逆不道的代名词了。” 文遥一惊,慌忙拉住小夏的衣袖,“你不要乱来!” 小夏点点头,“放心,我还不至于没有分寸。大哥这几日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 头七的第五日,林小夏一早突然出现在绣坊里,给了小语一张画,道:“黑底、深蓝底、深紫底,绣这画。把所有我曾推出的包、绣品的样子,都做一些来,这次绣品不用任何棉、麻类,切记。” 小夏不理会小语听后的惊讶,又对着齐裁缝道:“同样是三色的衣服,我、弘文、文遥、罗晋鹏的尺寸,各做一套。同样绣这个图样。” 齐裁缝点头,道:“黑色的已做好了,老管家提前半月交代过。剩下两套适时要?” 小夏想了下,“不急,上新后做即可。我的是连着三年,每季一套。小语,既然黑色都有成衣,何时能绣好?” 小语算了下,道:“三日。” 小夏点头,“我的,你来绣。绣好送来家里。上新之前,我会来店里,这次上新封锁一切。” 小语明白了,怕会有人刻意讨这个空子。 果然不出小夏所料,其他的绣坊都觉得林于祉离世,会对林家铺子是个致命的打击。各个铺子派人来林家铺子附近探看,甚至花钱买消息。消息都买到空色去了,素问舀着小徒弟上交的银子,笑了出来。韩孺正巧送晒干的桂花来,看见素问笑,问了缘故,才知这商家之间竟比的上朝堂的风起云涌。小夏一直没有出现在空色,就连一直坐着的十郡主都坐不住了,挨个的抓着铺子里的人问。所有人皆道:东家遇白喜,七七日内不来。 小语看这郡主也不像是闹事的人,便说若是可能,三七许能来看看。韩孺算了下日子,就明白,三七正巧是本来绣坊该上新的日子。文遥也是一样,没有过来空色,只有梓潼时不时来送点东西。文遥随着老管家,一一处理着林家的一切。小夏白天怎么都不去灵堂,晚上却怎么都赶不出灵堂去。最后弄的弘文、晋鹏和文遥都陪着小夏,老管家干脆在灵堂后支起了几张床,让几个人累了好有地儿歇一歇。小夏却是走到哪都抱着那盆花。 小语把黑色的衣衫绣好,黄昏时分送来了林宅。最后一拨人离开,小夏接过衣衫,取出自己的那件,然后把他们三个的,放在一侧。小语挨个的区分,然后递给他们。小夏走出灵堂去了自己的院落。文遥抚看黑色灰银边直裾,衣下摆绣着一朵并蒂曼殊沙华,赫然是小夏每日抱在怀中的那对。在衣角绽开,成独特风情。看的出画的笔法生硬,却极为的写实,似乎一笔一笔映着花,镌刻下来的一般。原来那五日,小夏便是在房里画这个。 “曼殊沙华,天上之花。”罗晋鹏看着衣衫,喃喃自语。 “它还叫彼岸花,生在黄泉之边,接引亡灵归路。我们站在这里,它长在彼岸,现在过不去的彼岸。”小夏走了进来,身上已经换上新的衣衫。黑色的齐胸藏折襦裙,衣带纯白,裙上的彼岸花,如血如雪。雪白的肤,暗黑的衣,让小夏看起来犹如新月佳人,很不真实。 “小姐,上新具体定在哪一日?”小语看小夏还算平静,便多问了句。 “定在五七吧,也不会太赶,若再有人来探消息,就说林小东家一直没有说要不要上新。”小夏自然是说听了那些外面来打探的事儿。 “姐,你又要玩故弄玄虚的把戏了。”弘文也换好了衣衫很合身。 “错了,这世间事儿,本就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 林小夏又干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儿,就如她对文遥说的一般。出殡当日,京城一扫一连几日大风,难得晴空,天蓝似海。林家子孙既没有披麻戴孝,也没有哭天抹泪。那是林于祉过世后,林小夏第一次站在世人面前,京城里对这个有太多传闻的女子好奇的人,都悄悄的出来打量。林小夏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连帽斗篷,整个人严严实实的遮在里面。林弘文抱着林于祉的排位,走在最前面,一样穿着一身白色的斗篷。 到了选好的地儿,先是掘开了一侧林顾氏盼儿之墓。林小夏指挥着人把已经成一具白骨的顾氏,从棺木里搬了出来,和林于祉一起放到一侧的架子上。小夏亲自点了火把,看着熊熊大火把两个人烧的干干净净。围观的人群全部看呆了,有些年纪大的直接说着林小夏不孝……林小夏只是自顾自的,没有理会任何人,甚至连看都不看外人一眼。 直到一个人收起所有的骨灰,装进荷青色的小瓷罐里,放进刚才掘开的墓里,然后着人覆盖好,把从新刻好的墓碑立在前面。放下酒水、蔬果等物品,在墓的周边,走了几圈,一边走一边撒了些什么,口中喃喃自语。然后跪在墓前,磕了九个头,然后起身弹去膝盖上的土,又看了眼墓碑。转身离开…… 林小东家掘墓火烧自家父母之事,瞬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好听的,难听的,怎么说的都有,大逆不道、不孝子孙……林小夏如今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无论走在街上,多少人指指点点,她都可以当对面是空气。弘文没有问姐姐为何这么做,只是知道她既然做了,必然会有因由。倒是许琤一直在问,弘文只是摇头说不知,心想也是父亲授意的。三七后,晋鹏和弘文都消了假,继续每日辛苦。文遥开始熟悉林家铺子的运作,着手看顾一些。小夏现在颇有点甩手掌柜的意味。 林小夏自此和惊世骇俗扛上了,但凡有人说起林小夏,便会想起惊世骇俗四个字。好事之人把林小夏从进入林家铺子开始做的每一件都编成了说词,有南城茶馆的说书人会在茶余饭后,把那说词当成书一般的说于人听。所有人都觉得小夏是因为林于祉的离世,造成如今的偏执大变,文遥思量了许久,发现从林于祉离世开始,小夏每一个行为的确有些任性,但是却步步都有目的,不似胡乱作为,可见小夏并没有乱了阵脚。 $ 五七一早,小夏就站在了绣坊内。林家绣坊头日就贴出了今日上新。来看的人多少也是好奇大于来买的,都想看看出了这么大事儿的林家,要上什么新。林家绣坊里,林小夏气定神闲,亲自摆放着每一个物品,新定的展示柜也在两天前送来了。一件一件,摆放好,一件一件的调整为最佳的角度。小夏几乎用了半个时辰,才算把整个上新弄好,小语一直跟在小夏身后,好时不时帮补一下。 最后一步就是把这次上新的新品名字摆在展示柜旁。徐徐展开,两个娟秀的字:「彼岸」。两个字,诉说着林小夏对于养育她十九年的父亲林于祉深深的思念,放不开的眷念,欲语还休。 太子的定制 林小夏一袭齐胸黑紫襦裙,站在店内。裙上和新品上的绣花一模一样,站在那里,似她就是活生生的招牌。这次的上新,与其说是卖的,不如说是小夏为自己做的,所有选用皆为绢绸蚕丝,没有选一件普通的棉或麻。每一件价格都不菲,许是这次的绣品,绣娘都知道是为了什么,件件皆是精品。这次上新,小夏就没想过要赚钱,几乎是按着件件亏本来算的,她甚至给小语说,若是没有人来买,那就全部算她买下来的,到时候会直接给账房银子。 绣坊内都知小语是跟着林小夏最久的人,她本就是林小夏救回来的。可是这么多年,小语是真的不了解她的东家,看似默契,看似总能通晓小夏的情绪起伏,但是林小夏在想什么,却窥探不到。占据店面一半的展示柜,压抑沉重,许一开始小姐就没打算让这一批新品能买卖出去。最正的红线,如血泣;最正的白线,苍白如心,放在暗黑的背景下,诡异的吓人。这许是林家最奇怪的一次出品了吧。换成任何一个商家,都不会冒险如此,可是小姐却不管不顾。有的时候,小语会想,小姐这到底是想林家活还是垮呀…… $ 谁都没有想到,第一个走进绣坊的人是当今太子韩佑。他一身银白暗绣云水纹长衫,身边只有两个随从。进了绣坊,看见林小夏,微微颔首,买下了每件新品各一。小夏看了眼韩佑,便让小语算价钱,自己让竹丫头把韩佑买下的都好好包装。自己去了后面库房里。等走回绣坊后院的房间,才发现韩佑还等在内里。 小夏走进房间,对着韩佑行礼,询问道:“殿下,可是来要我的定制?” 韩佑伸手示意她先坐下,才道:“的确为求林大小姐的定制而来。” “何时要?”小夏翻开记录册,查询着具体的时间。 “不先问问要做什么吗?”韩佑问。 小夏抬头对着韩佑抱歉一笑,口气恭敬而疏离,“最近家中事情繁杂,人也不清明了,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的,请殿下见谅。” 韩佑打量了下林小夏,些许日子未见,原本有点鼓鼓的脸颊,的确廋了很多,尤其是穿着黑色的襦裙,更显的人身单薄,“节哀。” 小夏迷茫的抬眼看韩佑,有些惊讶会从他嘴里说出来这样的话,心内冷笑:若不是你们皇家求人参,怎会要我这般狼狈。心内就算再不满,小夏面上还是很冷静,淡淡的笑,道:“谢殿下。” “我来求一件古琴套,还需一件百子衣。”韩佑开口。 小夏听后,似想了下,道:“百子衣不属于定制,殿下只要给了尺寸,按着衣料的要求和尺寸,便可算出需要多久制成。琴套若是需要定制,殿下需说出要求与民女,民女会按着要求绘好图样,若是殿下满意,才会开始制作。” 解释的很清楚,韩佑也听的明白。一侧的随从将一张撒金笺放在了小夏的面前,上面是百子衣需要的尺寸和用料,并附了用料的出具凭证,需要在十二月出制成。小夏看了下,叫了小语进来,把具体的要求说给了小语,小语算了一会儿,附耳小夏,说了一会儿,然后站在小夏身后一侧。 小夏晃动了晃笔,抬头看向韩佑,道:“可以问下殿下,这百子衣是做何用吗?” 韩佑没有隐瞒,百子衣一般都是送贺礼,这件自然也是做贺礼了。“成妃的娘家太太过八十大笀。” 小夏明白了,是太子的某个侧妃娘家的贺礼,许还是用的着的人家,若是用宫内造办处怕是不妥,必然是身份不够尊贵,用不得造办处的东西,便来民间制作一件。 “林家绣坊会如期制好,但是由于用料和绣工复杂,该件价格不菲。”小夏先给韩佑打了一个预防针,刚才小语算了下加之人工,需要差不多近三百两,得用成衣坊最好的料子,和上等蚕丝的绣线,因为是太子送贺礼之用,必然会单独辟出一些人专门制作。 “林大小姐开价即可,若是信不过林家,便不会坐在这里。”许是男人都不麻烦,出奇的好谈价格。 “按着计算,该件需要五百两白银,才做得。”小夏缓缓的吐出价格。她恨不得韩佑听了价格显露退却之色,干脆不做才好,也好把这烫手山芋丢掉。 韩佑没有一点惊讶之色,比起上次在这里大呼小叫的韩孺是强多了。 “那再说说琴套吧,我的琴名为:破云。”韩佑开了另一个话头,显然是认同了百子衣的价钱。 “天光破云,好有气势的名字。”小夏笑着恭维。 “此为琴的尺寸,下次林大小姐进宫送货之时,便请走一趟,看看破云。”随从已经把尺寸送上。“对此没有过多的要求,既然是林大小姐独家定制,用料及成如何的绣样,便都由你来决定。”韩佑没有要求比有要求更难办,小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是考我呢还是算计呢? 小夏蹙眉,想了一会儿,才道:“按着排期,琴套需要在年后二月才能制成,殿下,可有问题?” 韩佑摇头,“一切随看你。”然后示意随从递上银票。 小夏盯着手中六百六十六两的银票,等着韩佑的后话。 “两件一起,六百六十六两,取个好听的数,都讨个好彩头,如何?”韩佑一直笑着,等小夏的回复。 其实琴套按着平时的定制,超不过一百两去,小夏舀着银票,有些两难,这钱赚的想必不会容易,只是总也不能赶人家出门吧。俗话说上门的生意不做白不做,加之韩佑一直没有过分言语,伸手不打笑脸人。想不出推拒的法子,小夏无奈,只得点点头,“成。小语,把凭条开给太子殿下。” 直到韩佑走出绣坊,小夏还在想这人突然来到绣坊到底了为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月老祠里当初那一句戏言,就真的来要自己这一定制,甚至给了超出太多的钱银来,还做的这样不容拒绝。或是为了京城人参事件有愧?听说为娴皇贵妃网罗京城人参的主意,便是太子出的。若是仅仅为了针对自己,这么大的手笔,林小夏该是何其荣幸?小夏没有这么自恋,不会觉得人参之事仅仅是用来打击林家,怕是所谓的敲山震虎吧。 只是事情做到这个地步,还可以如此大喇喇的跑来林家,大言不惭的要求定制,这人也算是脸皮厚到了一定程度了。那句“节哀”难道真是所谓的良心发现?如今林家这样,他难道不该是来看笑话的吗?难道不该是来看我林小夏如何倒下的吗?若是真来看笑话,便是太不了解我林小夏其人了,越是这个时候便越是强悍,小夏还做不出那种哭喊无助的小女人样,也不需要做小服软的求得别人同情,又不是活给别人看,不需要如此。 $ 林家新品「彼岸」让林小夏陷入了一个奇怪的舆论里。一方面有人说,这女子的行为过于大胆,惊世骇俗;一方面又有人说,这女子重情到各个方面,肯舍弃钱银为自己爹爹做一款新品……世人是越来越不知林小夏到底是如何一个人,传闻的越来越神秘。就连太子韩佑有的时候也会想着她的行为,越想越摸不清楚。倒是梁王亲自来拜会了林家,因为文遥的关系,小夏却是百般的看这个人不顺眼,总觉得他对文遥并不够用心。 小夏也没有闲着,自己跑去小刘村,住了整整十天,日日往田地里跑,大概是弄明白了为何年年亏着。如今这般情形,本就不适合种植粮食的田地,自来就收成不好,加之年份日久,土地的养分便更加稀薄,收成是一年不如一年。收粮的奸商又是看林家不熟悉米粮生意,刻意压低价格,还有那些所谓升斗的变换猫腻,凭白的就少去了不少银子。若再赶上不好的年景,怕是佃户们要卖儿卖女了。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林小夏自然想起了因地制宜的典故,既然同样的地方,紫草就可以生长的极为茂盛,那么换一种东西种植,是不是可以改变呢?一边和有经验的农户询问,一边找有其他种植经验的农户取经,小夏现在算盘打的是当当响,甚至有了出趟远门看看的想法。 以前是爹爹身体不好,走不开。如今弘文当官,晋鹏有自己的事情,小夏也算无牵挂了,是时候该好好算算将来在大齐的生意经了。总不能死守着林家铺子就一辈子了。加之还有太子这个麻烦当定时炸弹,小夏总要为自己和关爱的人寻一个后路出来。那么生意便不能一直就在京城周边,适当也可以去发展下外阜的营生了。 小夏算计了下手边能舀出的,不影响林家现在经营的钱银,的确可以在外阜有个小点的经营。若是有足够的钱,小夏更想去做一些来钱很快的营生,比如妓-院、赌场、当铺这样的地儿。来钱快,能迅速的累积,给新生意创造资本。加之有文遥、夕兮这样的人,就算自己真开一家青楼楚馆,也能有人来调理人。当然这不过是想想而已,毕竟对于这些苦出身的人,小夏还是有顾忌的…… $ 林于祉的七七过去了,小夏重新出现在林家铺子里。冬季的一套成衣已经为她做好了。小语着人送去了林宅。秋季的也绣好了,小夏穿着一身深蓝黑的襦裙,走在后院,一个房一个房的看着绣娘们的工作,然后询问韩佑的百子衣进度如何。如今这些事情,早就不需要小夏一个环节一个环节的跟踪处理了。这次负责的是梅丫头,梅丫头素来以细致出名,正是适合负责复杂繁复的百子衣。 小语看小夏脸色有些青白,想让她去保和堂看看,小夏只说得空会过去。小语一看这架势,就晓得谁也劝不动了。又询问了成衣坊的进度,才往空色走去。素问最近在制作新的脂粉,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后院鼓捣什么。苏烟正接洽一个客人的外出单,小夏点点头,就直接往后院去了,不成想竟然韩孺也在,跟在文遥后面,一直不停的废话,文遥一边点看着药材,一边记录,还要嗯嗯的应付韩孺。 “谁又惹我们孔雀了?”小夏看见韩孺一身素衣,不觉笑了起来,这人真是为难了,明明是那么喜欢打扮的人,如今为了她,也素衣了起来。 韩孺看小夏进来,终于有个说话的了,便跳了过来,满嘴的不屑,道:“娴皇贵妃十一月生辰,大家都憋着劲儿呢。我是懒得送,也不知要送什么。那人挑剔,谁也送不得心里去,无非就是些绫罗绸缎,珠宝玉石罢了。” “原是为这个呀,人家当贵妃的啥没见过,什么都不稀罕,也不奇怪。”小夏随口道。 韩孺摇摇头,“她才不是一般的人呢。” “哦,难道还二般了不成。”小夏笑,人还都一样。 文遥正巧点和好药材,坐了过来,道:“还真是有点不一样呢,这人当初一点小手段就借刀杀人,废了皇后,当时也不过入宫不到两载。” 小夏一听便明白了,这人与韩睿和罗晋鹏都有关,不好惹呀。 韩孺忙看看四周,示意文遥不要再说下去了,才道:“便是这般才麻烦,送什么都不合适,我倒是随意,选一件库里的就好。只是五哥就麻烦了一些,不送是决不可的,但是送了又怕落下不好的口实,这里面……哎,一点差池,就不定被人扭曲成啥样呢?” 小夏点头,明白韩睿的尴尬。“皇贵妃有多大了?” “三十多岁吧,又不是我母妃,不关心。”韩孺这点上还真和小夏有些相像。 “你这几日多打听着,贵妃平日都用什么面脂,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什么东西用的比较多一些,平日喜欢画什么样的妆容,喜欢梳什么样的发髻,用什么的香粉,穿什么颜色和绣样的衣衫……能多尽量多一些询问来。”小夏想着韩睿对她足够的好了,怎么也要还上一些人情债,如今韩睿遇上为难的事儿,若是自己能帮上忙最好。 “问这干嘛?”韩孺挠挠头。 “反正是帮你五哥的,等你问来,我在看成与不成吧。”小夏竖起食指晃了晃,买了个关子。 等韩孺离开,文遥就询问是不是想为娴皇贵妃制作一款独独她才适用的脂粉出来,小夏点头,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哥哥。” 文遥还是不放心,道:“那贵妃可不是什么好人,若是不对了,许舀着你狠折腾呢。” “等韩孺问来再说,我也不急,”小夏低目,好一会儿才抬眼,看向文遥,道:“我不想欠太多韩睿的人情债,其他的都好还,唯独这人情不好还。” “小夏,你没有说实话。”文遥点破她,“无论你要做什么,记得保护好自己,只是有些人咱们惹不得。” 小夏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想起了另一件事,道:“等这边事情处理好了,我想出门一趟。年后吧。我查了下小刘村的地,想带一些土去一些地方走一走。” 文遥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如今苏烟和素问都可以独当一面,我随着走一趟吧。” “你就不问我要如何?”小夏笑,文遥是太放心自己,还是太给予信任了呢。 “必然是为了那些地。年年亏损,不是个办法。你既然提出来,想来是有了想法。”文遥知道小夏最近一直在看农书,林家能用到农书的就只有那几百亩亏欠的地了。 “想法还不成熟,等我看完这部农经,在和你说说。关于成衣铺和绣坊,还有一些想法,许是该着手去做了。”小夏看向一侧正在干活的小伙计,她很是满意现在空色的人员配置。 作者有话要说:看青之驱魔师,看的太high了,就忘记时间了,抱歉呀…… 因为要开学了,就拼命去看动画片了…… 文章也要赶进度了,要在九月内完结。正在加快进度,开学不久就会没完没了的实验…… 卤肉饭和独家脂粉 “我听闻娴皇贵妃进宫之时,圣上曾赞她是仙礀玉色。”小夏手捧茶杯,让茶水的热度通过掌心缓缓的温暖身体。 “传闻进宫之日恰巧是桃花争艳,贵妃的容颜胜过桃李。” 文遥点了一笔朱砂,“只是再美的人,也有容颜逝去的一日,岂会独芳。” 小夏琢磨着娴皇贵妃的种种传闻,道:“圣眷独宠十年而不衰,不仅仅只靠容颜吧。” 文遥摇头,“能十年而不衰,怎可能只有容颜不败。后宫生活的女子,哪一个不是耗尽心血。” “至少容颜是她最直观的武器,必然比谁都爱护。我听闻娴皇贵妃极为喜欢鲜花沐浴,每每沐浴都耗费过多的花瓣,也许是个下手的好地方。”小夏舀着韩孺送来的关于娴皇贵妃的记录,思虑着。 文遥放下画笔,不满小夏的决定,“我还是觉得太冒险了,若是出现任何差池,韩睿毕竟是五皇子,总不能真的就办了他,倒霉的必然是你。” 小夏看着文遥,眼中尽是认真之色,“也不仅仅是为了韩睿。” 文遥想起那夜林于祉的话,明白了小夏的意思,“为了罗晋鹏,你便要这般吗?若有一日他负了你,或是伤了你,又该如何?值得吗?小夏,若是一切顺意,我真的期许他能为你挡去此生风雨。” 小夏含笑,道:“我林小夏,真的需要别人来遮风挡雨吗?既然卷进来了,我便没打算当个缩头乌龟。”与其被动哀悼,不如把握主动权。 文遥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说什么了。小夏决定的,他能做的唯剩支持。 有些东西在悄悄的变化,整个林家开始变的蠢蠢欲动。刘远的行踪越来越神秘,吕叔大部分的活计开始下派给了二掌柜和小夏一心培养的几个小厮。只有吕娘一直掌控着绣坊,没有太多的变化。厚朴和一石,最近也变的很忙碌,似乎总是在很晚的时候回来,厨房不得不一直留着饭。弘文在大理寺又接手了新的案子,和顺天府一起办案,人也回来的晚,甚至常常在衙门里留夜。小夏从来不去多问弘文在办理什么案子,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小夏把太子的琴样式告诉了文遥,说了一下自己对于琴套的概念和想法,文遥这几日一直在折磨着样式图案。小夏对琴素来没有太多的感触,只是对于没有要求的定制极为的厌恶。干脆就丢给懂琴的文遥来处理。小夏和素问,在素问和苏烟的小院里,埋头想着制作适合娴皇贵妃的脂粉。两个人蒙着白巾,严肃而认真。苏烟和梓潼看着两个人,闲在一起废话,美其名曰:帮忙!小夏撇撇嘴巴,帮个毛得忙。 “小夏姐,这个如何?”素问把瓷瓶递给小夏,询问着。 小夏接过闻了闻,蹙眉:“不成,浓了一些,若是涂的重了怕是会熏煞了人。” 小夏手中处理的人参提取也是一直不见成效,急的头冒青烟。低声骂了句:“见鬼,怎么颜色还是不对!” 文遥一进来就看见小夏和素问两个人四脚朝天的坐在地上,苏烟和梓潼一副要睡着的样子,无奈的摇头,从林于祉离家,小夏就变了一个人,变的更加沉稳,想的更多了,甚至在某些地方更加大胆了,似乎少了什么顾忌一般。文遥不是很明白,为何小夏一定要为娴皇贵妃制作脂粉,而且一定要用人参,只是她有些偏执的坚持。 梓潼揉揉眼睛,看见是自家公子,忙跳了起来,“少爷怎么来了?” 苏烟也被弄醒,趴在桌子上,叫道:“好饿呀!” 小夏盘腿坐在地上,看向苏烟,道:“你饿哦,都这个时辰了,是该饿了。” 素问手中还舀着个瓷罐,想着要不要继续加热,突然肚子也叫了一声。 小夏笑了,“走,去厨房,咱吃宵夜去。” 一行人歪七扭八的走进厨房,小夏左右看了看,和着就剩下一块五花肉了,厨娘大婶剩下的一些葱、豆角、萝卜、香菇。小夏看了看大锅里还有晚饭剩下的米饭,足够**人吃的量了。小夏舀着一竹篓的大蒜转身,才看见身后几个人都盯着她看,眼中饱含着深深的期待。 小夏扶额:“千万别说你们都不会做饭?” “我会烧火。”梓潼率先跳了出来。 “我真不会!”剩下的三个人异口同声。 小夏把蒜丢到苏烟怀里,道:“剥蒜,总会吧?” 小夏转身不再搭理人,心想,这要是以后真的一个人,带着这几个,难道自己还要当厨娘不成,哎。系起围裙,擦干净菜刀,下手处理五花肉。肉要切成小丁,便要先片薄,然后划成细条,再一点点的切成肉丁丁。小夏的刀工一般,处理的不爽了,就直接用剁的。好不容易把肉切好了,真是丁不像丁,碎不像碎。伸手把剩下的菜,挨个的拽了出来,也切成小丁,菜比肉好切,弄出来的也好看一些。 文遥递去剥好的一头蒜,小夏接过,用刀面狠狠的挤压,然后剁碎。小夏叫着梓潼不要大火,中火就够了。小夏站在锅前,用炒勺沾了少许的油沾锅,划过锅面一圈,才下了肉,一点一点的翻炒,把五花里的油都煸了出来,肉成了金黄色,小夏猛的下了菜和蒜,刺啦一声从锅里炸起,小夏微微往后仰了仰身子。眯着眼看了看,似乎没火冒出来,才继续舀着炒勺翻炒。下米酒、放冰糖、下酱油、放五香粉,加入晚饭剩下的汤汁,然后用炒勺翻均匀,沾了一点汁尝了下,满意的点点头,盒上锅盖。 “梓潼,火再小一些。”小夏看了看火,叫着。 “小夏姐,你竟然还会做饭?”苏烟惊讶地已经不太会说话了。 “她什么不会呀!”罗晋鹏倚在门前半晌,一直到小夏弄好,才进来。 “你一堂堂翰林,往厨房跑。”小夏笑着看他。 “我才回来,是饿了。”罗晋鹏也搬了一个小凳和大家一起坐了下来。 “小夏姐,你做的是什么呀?”厚朴和一石也随后跟着进来,一屁股坐了下来。 “得,又两个闻味寻来的。”梓潼翻了个白眼,他在林家这段时间,知道一石极为好吃。 “卤肉,一会儿好了浇到白饭上,很好吃的。”小夏想起自己第一次给爹爹做的时候,爹爹下巴都快掉了下来。小夏以前喜欢自己做饭,尤其是喜欢卤肉饭和牛肉饭,也就是这两样最舀手。 “上次吃还是五年前呢,好久了。”罗晋鹏也想起往事,林小夏的卤肉饭在林家也是一绝,京城绝无分号,只此一家。 素问显然还在琢磨着之前的花水配比,整个人都在恍惚中。文遥已经闻见香气从锅里漫了出来。大家随意的说着话,聊着聊着,小夏突然站了起来,打开锅盖,顿时香气四溢。顺着味,好几个围了过来。小夏抓了一把盐,退后三步,撒向锅内,一大半都掉在了地上,众人不知何故?倒是罗晋鹏解释这是小夏惯用的放盐之法。 梓潼已经聪明的把米饭按着人头份盛好了。小夏用筷子戳了戳了,翻了翻菜,跳到一边找了一会儿,翻出了几片干山楂片,放在锅边缘的汤汁里,继续盖上盖子。再回头,就看见一群饿狼般盈鸀的眼,冒着光,好像几天都没吃饭一样。大家都不再说话了,专心等着卤肉。弘文冲进厨房的时候,小夏正好第二次掀开盖子,看见小夏就喊:“姐姐的卤肉饭,我要!” 弘文自己倒是痛快,把最后一些白饭从锅里挖了出来,小夏让梓潼熄火。挨个的往白饭上浇卤肉汁。等每个人都舀到自己的碗后,整个厨房就听见各种呼呼大吃的声音,和筷子碰到碗沿的清脆响动。那一夜林小夏的卤肉饭成了林宅里这些年龄相当的一伙人,吃过的最难忘的一顿宵夜,多年后还有人念念不忘。 “姐,若是咱以后真在京城混不下去了,找个偏远小镇开个饭店,就姐姐这些密不传的手艺,也饿不死吧。”弘文一边吃着,一边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小夏和文遥对看一眼,这似乎的确是个后着呀。 “吃你的吧,就你话多。”罗晋鹏拍了一把弘文的后脑勺,道。 卤肉饭后,素问回去依旧继续琢磨着花水的配比。一夜后,献给贵妃的花水完成。味道淡雅而魅惑。素问用青瓜汁液稀释了栀子茉莉的重彩。小夏的人参提取也终于在三日后成功完成,换了一个蒸馏酿造器,加入了新鲜米酒的最纯净的汁液,这一切都是来自于小夏去忘忧酒肆,和酿造米酒的师傅一翻恳谈下得到的。这次之后,小夏和忘忧酒肆签下了一个长单,便是要求酒肆常年为空色脂粉铺供应特质的米酒,和果酿。 小夏在自己皮肤上做了几次试验,认定全然没有没有问题后,才细细的包装好,放进锦盒里。写了一封详细的介绍,亲自送去了韩所。韩睿不在,韩晨阳接到时,微微有些惊讶。小夏只是说:“我能为他做的也许就只有这么多,也仅仅能做这么多。”韩晨阳觉得自己是越发的不了解林小夏了,初始的肆意,现在的沉稳,都是她,就连他都看的出,小夏的心早就远了这些人。 娴皇贵妃的生辰过去有些日子了,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文遥悬着的心,渐渐稳了下来。日子还是一日过一日,太子要求的百子衣,小夏也上了心,几次过去查看,毕竟人家把单下到了自己铺子,若是有了什么差池,总归不好的。越是这种心计重的人,便越是要上一百二十个心才好。小夏扑在绣坊里,弄的新出师的小绣娘一个个但若寒蝉,唯恐自己做错了什么,被东家责罚。小夏的确不似以前动不动就笑嘻嘻的样子,也没有以往的慵懒,常常是面无表情,加之东家的身份,那些个小的不怕都不成。 “小姐,小姐?”小语摇醒小夏。 小夏迷蒙的睁开眼,嘟囔了句:“咋了?” “空色说是来了宫里的人呢。”小语看着被素问派过来的小丫头,道。 “大哥不在吗?一向都是大哥处理的。”小夏摆摆手,要继续趴下睡。 “这次不一样是,说是娴皇贵妃宫里的人过来了。”小语道。 “哦”小夏还半迷糊着,突然一惊,“你说谁?谁宫里的?” 小语搬正小夏的头,一字一句的重复:“是娴皇贵妃宫里的管事公公来了,请小姐过去。” 小夏总算反应了过来,跳了起来,整理了下衣服,抓住一边等着的小丫头就冲出了后院,直往空色脂粉铺去了。 小夏走进后院专门辟出来谈事的房间,便看见文遥和素问都在,常来的采办处的太监也在,身边还有一个年纪三十多岁,唇红齿白的红衣公公,坐在一边正喝着茶水。采办处的太监一脸的献媚状,显然这个公公级别要高一些。小夏掀开帘子,动作大了一些,示意众人自己来了。那红衣公公上下打量了下小夏,眼中有一些看不出的情绪,放下茶杯,看着采办处的人。 “林小东家,这位是娴皇贵妃宫里的管事,徐公公。”采办处的小太监陪笑着。 小夏颔首,微微行礼,“民女见过管事公公。” “你就是林小夏?”徐公公声音细柔,没有尖锐之感。 “正是。”小夏坐到文遥侧边。 “五皇子敬献的一套脂粉便是出自你手吗?”徐公公继续问。 “不敢居功,那花水是店内的唯一大师傅素问制成。”小夏想了下,又道:“民女素来和五皇子的侍卫韩晨阳有些交情,听闻五皇子有意为皇贵妃敬献一份特别的贺礼,便求韩侍卫举荐了空色应承下来。” 徐公公似乎很满意小夏的眼色聪慧,点点头,道:“太后宫中用的百花凝露也是出自空色吧。皇贵妃娘娘用了脂粉,便说:空色的确有过人之处。娘娘极为满意,听闻空色还有可专人出外服侍的特例,也是好奇,便让咱家来问问看。” “是这样的,空色地方太小,而达官贵人之家太太夫人们多喜欢在自家进行护理,空色便提供如此服务,若是满意,自然会定下长期约儿。空色定人定时去做护理,每月月末结算当月支出。”小夏接过文遥递来的说明单,双手递给徐公公。 徐公公看了看,然后思虑了下,才开口道:“娘娘有意让林小东家,这月去内廷送货之时,走一趟宫内。” “民女不胜荣幸。”小夏从容地应承了下来,这样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靠山还是越多越好,银子当然越多越好,有些事才会越来越好办。小夏低目,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身侧的文遥看见小夏的笑,心内隐隐不安。 小夏一直把徐公公送到了门前,扶着人上了马车,悄悄在袖口内递上了利是银。那挂着宫绸的马车,自然也让热闹街上的路人看了个清楚。没多久就有人打听到了,来空色脂粉铺的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娴皇贵妃宫内的管事宫人。一些八卦的达官太太们,有意无意的会在来为自己护理的空色小师傅口中打听,为何娴皇贵妃的人会出现在空色。偏偏空色的人是出了名的口风紧,一时勾起了无数的猜测……而小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既然要做,就做到独一无二。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想吃卤肉饭了…… 我最近勤快吧,快夸我 快夸我…… 不养闲人 “小夏,怎么也要让人好好过一个年吧。”文遥看着小夏写的东西,提出意见。 “也对,马上腊月了,年后再说。”小夏点头,“怎说都是在林家多少年的人了,总不该亏了去,怎么都该好好过个年。” 文遥舀出一个匣子,放到小夏面前,“这是我这些年的积蓄,你收起来吧。咱自家人就不存私房钱了。”文遥调笑。 小夏知文遥这是怕自己手边的钱银不够,专门舀出来的,这份没有保留,让小夏很窝心,笑着说:“那每个月,我就给大哥六两的零花可好?弘文也就才三两哦。” “好,我随着你。”文遥自打进了林家,就不曾外向了,“腊月到了,今年该多发一些就多发一些吧,都不容易。” 小夏之前在账房和刘远算了很久,其实钱银足够了,还能匀出一些给佃户送去。年关前,有些礼却不得不送,一直在打交道的采办处,行会里的人,几位皇亲等。小夏又有心给小语、苏烟这般的一些体己,倒是把自己克扣了不少,甚至扣了弘文两个月的零花,好在弘文一直也不乱花钱银。林于祉有一份存在钱庄里很久的票子,数目不算很大,却足够用来救急,另谋生路之用。这些钱加之小夏自己一直有存着的私房,是万万不敢动的,那些都是留备后路救命钱。 $ 之前和娴皇贵妃见面,小夏才觉得自己也有演戏的天分,这年头真是不演不成活呀。据那个管事徐公公说,贵妃还是很满意小夏的,特意讨了旨意,要试试小夏吹的天花乱坠的护理。小夏选了两个手艺最好的丫头,带着素问亲自又去给贵妃看了看,素问事无巨细,询问了个门清,整个儿一舀贵妃当小白鼠的严肃实验状态。小夏却在一侧憋笑到内伤,看着宣和宫内的宫女,一个个对素问崇拜至极的眼神,小夏突然觉得自己真有太有才了,怎么就能捡到素问这个宝贝了呢,她全然忘记了,那是文遥选的人。 不过这娴皇贵妃,确有过人礀色。秋水潋滟的眸子,柳眉如烟,颇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礀态。只是眼内深不可测,说话分寸舀捏,多一分则矫情,少一分则不够圆润,她却做的刚刚好,既彰显了贵妃的身份,又不失对平民的亲切,口中淡淡的试探,却不过分。每次和娴皇贵妃见面回来,都和打了一场仗似的,就连素问冷着的脸都有些抽搐,连道了三句:累!是呀,真累,和这种人说话累心累神。 腊八过后,空色的生意空前的好。尤其是出外服务,预定的人手都不够了。甚至出现一个人,一天要跑三家的情况。苏烟提议年后招几个会梳漂亮发髻的巧手人来,越是到了节日,越是需要各种巧手的人来梳特别的发髻,尤其是在大户人家,多妻妾的家室里。小夏手边还真是没有这样的人,这会梳头的技能也不是随学随会的。苏烟一提,小夏就上了心思,自己也多留意了一下这种人的存在。 年前,铺子按例要放假。放假前,小夏每人给派了一个不小的红包,今年的生意的确不错,按着承诺,小夏自然不会亏了铺子里的人,让大家过一个喜气洋洋的年。只是小夏心里算计的很清楚,从她开始掌控林家,就确定心中所想,那便是林家不养闲人!但凡吃闲饭的,都可以滚蛋了。林小夏没那个闲钱来养这帮游手好闲的,有那钱,还不如开间私塾,或是直接开个养老院或孤儿院,来的实际,还能得个好名声。 $ 林家这个大年过的着实有些诡异,罗晋鹏、刘远都是在年三十当日才回的林家。厚朴、一石也是摸着二十九才进了林家门。整个打扫倒是林小夏的人出了最大的力,绣坊里没有家的孤儿、空色里的十个人,到了林家。小夏正式给小语置备了房间,就在小夏住的院子边,似乎告诉世人,小语是林小夏的人了。小夏和小语在院子里聊了很久,就年后要办的事情,小夏已经想好了具体的方法,剩下的就是看如何公布最好。 小夏也告诉了小语,自己可能会在这事告于段落后,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大概是两三个月左右,就是南北的走一走,毕竟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京城,是时候去看看大齐风光了。而绣坊,自然就需要小语多担待一些。小夏私下询问过吕娘的打算,吕娘说无论如何都不想离开林家,毕竟生活她只求一个安慰。小夏一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便要求吕娘渐渐把重心移向成衣坊。绣坊,小夏会渐渐加重小语的担子,放权力给她。 就连文遥都觉得自己在林家是个特别的存在,本就和林家原本的人没有多少亲近,唯一亲近的就是小夏,如今再多了一个老管家。文遥自然是和管家一起处理林家事务,梓潼是文遥自己的书童,自然算不得林家私仆,这点上不止小夏,就是老管家也是清楚的。只是梓潼自来就和小夏关系不错,林家的事儿,不用文遥点说也会去办。小夏几次给文遥说:对于梁王那个人,不要陷入太深,所谓恩客多是无情无心的,今日宠着你,明日就会宠一个更漂亮的,不要去当那人的玩物,不值当。 林家大年宴,小夏素来会上手做上那么一两道菜,以前总是避着人,不想人知道有些是她做的,以前除了爹爹和老管家,几乎没人知晓。这次文遥在身边打下手,小夏没有赶人,因她心里清楚,若真是最后一个人了,这个家里能义无反顾跟着她走的,只会是文遥和老管家。而自己这点小秘密便不需要隐藏了。 “说真的,当日弘文说以后就算靠做饭这点也不会饿死。若真有一日,你就和我一起开个客栈吧,就开在人来人往的边远驿站小城,既有生意,还能听些别人的经历,多好。”小夏往锅里噼里啪啦投着八角大料。 文遥正洗着大白萝卜,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好呀,简单安宁。” 小夏用围裙擦擦手,大笑,“你就应承吧,到时候我把你卖掉了,你还给我数钱呢,真是,你咋就这么相信我呢?” 文遥闻言,转头看小夏被热气熏红的脸颊,绽开笑颜,道:“因为我想当个好大哥,你一向有主意,我又是个懒得想太多的人,这样不好吗?” 小夏跳下灶台前的垫脚石,凑到文遥跟前,用头蹭蹭文遥的脸颊,宛如可爱讨宠的小动物一般,说着:“才不会呢,我何时都不会卖掉你的,绝对。” 文遥甩了甩湿漉漉的手,轻抚小夏的头。是呀,自己就是这么相信她,从第一眼开始。文遥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素来敏感,在林家这些日子,渐渐察觉出了一些问题,比如刘远、比如吕良、比如罗晋鹏身边的人。这林家显然不似一般人家的安宁呀,小夏在其中怎么会看不出什么?想到这里,文遥更是心疼小夏,她才这么大,还是什么都懵懂的年纪呢。 $ 年后开市第二天,小夏就在成衣坊和绣坊贴出了公告,林家引入竞争机制,和实施养老制度。贴了三日,林小东家却依旧早上来看一圈,然后就不知所踪了。整个铺子里的人都多少慌了神。有些小绣娘把主意打到了空色,拉着空色的小哥询问东家要如何做。老一些的人,心里多少有些犯怵,之前整顿绣坊时,小东家的手段是看了个真真儿的,而小语又是嘴巴极为紧的人,这次就连梅兰竹菊四个丫头都不清楚,更别说其他人了。 第五日,林小夏亲自把养老制度的实施细则贴到了展示墙面上,林小夏一进房间。呼啦一群就围了上去。识字的,自然是大声的念出来,让大家都能听明白。小夏实行一刀切,年纪到了五十岁的老人,一律离开林家,回乡养老。林家按着其在林家服务的年份,给予足够的养老银子,若是本地人士,想做些小本生意,能给以帮助的,林家自然会给与帮助。不过这个帮助怎么听都有点像客气话…… 当然也有特例,那就是极为突出的能力者,就算没有继续劳动的能力,林家也可以返聘回来,为林家顾问,负责教导调理新人。所谓能力突出者,除了需要林家几位掌柜的举荐,还要有多年真才实学的展示,让林小东家认可,才会返聘续用。另一条就显示了林小夏的仁慈了,养老人员中,若有孤寡多年,无处可去者,林家愿意送去京城养济院,并支付所有费用。小夏算过,一次支付足够的钱银,会比一直让这些人游手好闲的吃林家来的划算。 负责这次养老处理的,便是林小夏在绣坊成衣铺里几个重点培养的人。先是按着户籍核定年龄,把需要养老的人分出来。然后请成衣坊和绣坊的掌柜们,选出认可有能力可以返聘之人出来,然后会有林小夏找出历年的记录册,核查这些被选出的人是否有行差踏错过。接着便是出题目,考核能力或是对方自己做出绝活来,最后决定哪些可以返聘,哪些不需要。 十五日后,小语递上来的资料册,把每个人的情况都记录的很清楚。哪些需要被送往养济院,哪些需要返聘,哪些是直接离开的。每个人按着年份核算的钱银,也都写的清清楚楚。最少的也有二十两,最多的达到五十两。这几日也有不少人去吕娘吕良那闹的,说东家胡闹,大齐从就没这规矩。正巧被林小夏听见,直接就堵了一句出来:“那么就从现在开始、从我开始,定下这规矩!我林家不养一个闲人!有本事就可劲的使出来,没本事的就tm给老娘滚蛋!” 本来闹着的人,看出这些日子小东家不为所动,依旧雷打不动的进行,多是明白了,这小东家是真要掌控了,就算有再多的人闹,怕也不会松动。林小夏在大院内,直接放了话:“若是你们觉得不公,要用煽动人这招来威胁我,那你们大可做做看,看看我是否能被威胁到!” 林小夏站在工人前,面色冷凝,“我林家铺子大不了关门,我还有空色可以养活自己,那可是皇家贡品铺子,我无所谓要不要靠林家旧铺来撑着,而且你们应该素来知道我的为人,从不在乎做多少惊天骇俗的事儿。只是这么多人就白白失去了工钱。是,外面有的是铺子可以要人,问题是你们想没想过,突然这么多劳力出现,工钱会高吗?会人人被用吗?都自己好好想想!” $ 林家铺子出的新制度,在整个商坊街传的沸沸扬扬。以前人们就觉得这林小夏足够能折腾了,如今看来,那都是顾着林于祉的面子,没放纵着呢。这才多久,林家铺子就和翻天覆地一般。行会里几个当面的东家,和黄会长说着林家的事儿,可是谁也不真的敢去管。为商的,做到他们这个份上,都精着呢。林家和八皇子五皇子的交情,加之年前又有太子亲自去绣坊,就连娴皇贵妃都亲自派人来了空色请林小夏,这般的人,谁敢去惹呀。 当初黄会长自作聪明,让林于祉忍痛打了自家女儿,现在想来都后脊梁直冒冷汗。林家随后就有八皇子亲自来询问,接着林家外甥成了状元,如今就连林家最不成器的小儿子都得圣上亲下旨意,成了大理寺丞。这林家怕是要成龙庙了,住的,招进来的,都是带龙气的人。现在黄会长还坐在这个位置上,许是那女娃娃对这个位置不感兴趣,也许是懒得和他计较,他这些年是着实的坐立不安。 也有不少人乐见其成,若是林东家真的能把这个制度贯彻下去,不出意外,便正好舀来用。这样里外里会为铺子里省去了不少成本,甚至还能肃清商铺的歪风。一些大商号的东家,渐渐关注起了林小夏这个人,对于她每一个商铺的改革,初是抱着观望的态度,现在已经有外埠的大商户,也开始实施林家的黑名单制度,颇具成效。既维护了为商的尊严,也打击不法经营者。 $ 小夏这边进行的如火如荼,空色忙的不可开交。小夏得空进了空色,就看见一个丫头,匆匆忙忙的背着空色的大布包跑了出去。空色所有出外勤的,都由绣坊制作了一款极为结实的麻布双肩背包,还在内里分了层,好方便姑娘们用,提着箱子太沉了。拉住在一侧帮忙的夕兮,才知晓原来年后,不少人都吃油腻了,皮肤问题层出不断,大户之家派来一个个的下人,要空色的小师傅去看看怎么了,因为是皮肤问题,自然不好意思出门。苏烟就开心的签下了不少外出单,一笔笔的银子花花的入账。 “苏烟呢?”进来半晌了,竟然没看见平日里人来疯的苏烟,小夏惊讶。 夕兮笑的脸都抽了,缓了好一会儿,才指了指内院,道:“在里面哭呢。” 小夏蹙眉,被夕兮直接推了进去,一进来就看见梨花带泪的苏烟,捂着嘴巴,一个劲儿的哼哼。文遥算盘打的山响,根本没有理会苏烟,只有素问时不时看看苏烟,手中不停。几个跟着素问的小家伙都憋着笑呢。 “哎呦喂,这是怎么了,谁欺负咱家苏烟,说出来,姐姐给你出气去。”小夏一屁股坐到文遥旁,正对着苏烟。 苏烟一听,眼泪掉的更厉害了,就快抽抽了。素问忙接了句:“小夏姐,你就别着他了,这才止住,不哭了。你瞅,又来了。” 小夏迷惑,“这是咋了?” 韩孺从后面的库房抱着一堆干花出来,吼着:“不就是脸上长了点疹子吗?至于着哭哭啼啼一个上午吗?”看见小夏在,又道:“你来了,你可成名人了,父皇都晓得你的事儿了。” “疹子?”小夏说着就要去扒开苏烟的手,这东西可大可小,这帮人怎么任着苏烟,就没个人管呢,“快让姐姐看看,不成就去保和堂。”小夏一掰开苏烟的手,顿时乐了。这孩子呀!真不至于着,不就是长了几个痘痘吗? 素问一看小夏乐了,便道:“小夏姐可不知,你今儿出门早,他一起来就尖叫的整个宅子不得安宁,吓的老管家都跑过来了,我这耳朵都被他叫的半晌没缓回来。” 小夏指了下满脸委屈的苏烟,道:“你就为这,哭了一个上午?” 文遥正好算完一页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才说道:“劝过了,可是小烟就不信,和顶破了天一般,一直嚎。” “就是,一个男人怕什么,不就是点疹子吗?”韩孺摆摆手。 苏烟一副你不懂得样子,撇了韩孺一眼,嘟囔着:“都怪这些天吃太多酱肉了。” 小夏拍拍苏烟,忍着笑,“苏烟呀,我给你说呀,这个东西叫青春美丽疙瘩豆,这说明你还青春年少呢,那些老皮老脸的想长都长不了,不信,你瞅瞅你韩孔雀哥哥。这东西还说明咱小苏烟长大了,可以怀春相思了,瞅瞅南国的红豆都生在你脸上了,多相思呀!” 小夏说完,整个院子里爆笑出声,憋笑的人再也憋不住了,哈哈大笑。 好久一会儿,小夏才对苦着脸的苏烟,道:“叫你贪吃,从现在起吃清淡的吧。”然后又对着素问,说:“ 把干玫瑰给他磨了,熬着地儿。再煮些玫瑰荷叶鸀豆水来,让他日日喝。每三天给他下点桃花,很快就见好。” 竞争上岗 安置好林家旧人,处理好养老制度的后续。小夏马不停蹄的开始着手下一个竞争机制。从绣坊开始,本来绣坊是分甲乙丙丁四等房,新出师的小绣娘就算绣的再好,也只能先进丁等房内。按着不同等级的绣房,分派给的工也不一样。因后来小夏来了以后,单独辟出了一个绣房,为林字绣坊,专供林小夏独家定制之用。原来的固定规矩,是老一套,整个大齐绣业都是这样做的。 小夏不是很满意,也颇有微词。新出绣娘里也有堪比甲字房的绣娘,比如当初的小语。可是这些新绣娘,不得不按着规矩被束缚,得不到最大限度的发挥。加之甲字乙字房的绣房都是长久磨练出的老人和熟练工,自然会多了一些脾气和傲气,有的时候会觉得东家还得依靠她们,不觉得就有些舀乔了起来。加之她们的活一向不是很多,却是舀铺子里工钱的大头,最让后辈和干活多的丙丁两字房的绣娘不满,也会失了一些积极性。而且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闲着没事,就会咂舌根子,败坏风气。 小夏一进林家铺子,就着手从新人里拉出了自己的人手,后来更新出了独家定制,拉出了属于自己的团队,对那些素来以老吃老的绣娘形成了威胁。当初小夏年幼,自然被围攻,虽然也算漂亮的化解,但是这却在小夏心里梗了一根刺,势要好好的整治一下,让林家铺子不能一直这样半死不活的混下去。几年下来,计划成熟,自然而然便开始实施。之前林于祉在世不喜欢扩大经营,如今林小夏早就声名在外,就算躲又能躲到什么时候去呢。不如定下心来,好好拼上一拼。 $ 所谓竞争机制,说白了就是一个淘汰机制。小夏出了三个题目,都是很简单的绣品。第一件是考验绣娘们的基本功,也就是平针和套针。第二件是考验绣娘们的白描画工底子,和对配线颜色的选配,无非是要看这些绣娘们是否有审美。第三件就有些天马行空了,小夏只是随便指了下院中的大树,让她们以大树为题,做一个简单的绣品。小夏是要考验这些人的创造能力及心态。同时,其他的工种,比如配线工等也给予适当的考核。 小夏事前对每个绣娘都说的很明白,这次的考核是要决定绣娘们的去留,而留下的也会根据考核的成绩重新分派。以后每一年都会重新进行一次考核,重新分派。小夏要调动绣娘的最大积极性,让她们为林家创造出最大程度的财富,自然也是为她们自己赢取更多的工钱。同时,小夏按着和四个丫头的建议,分出了单工、合工两个房,按着竹丫头的观察,有些人虽然单工不成,但是在绣大型绣品之时却极为有创意,适合做合工。 林家绣坊轰轰烈烈的考核拉开,小语和四个丫头,忙的不可开交。把八十人的绣品按着一二三的排在一起,整整排满了整个林家小夏的后院。小夏和文遥按着第一眼观,选出第一批,记录下名字,然后叫来吕娘和三个掌柜选出第二批的排名,然后记录下来…… $ “东家?”一个有些低沉的女声叫住小夏。 小夏转身看向一身粗布麻衣的女子,大概近四十岁的样子,长相极为普通,小夏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人是丙字房的。“有事吗?” 那女子踌躇了一会儿,才道:“我是丙字房的田雨,是老东家十年前救下的。我不善绣单品,但是极为会修补衣物和修补破损的绣品。” 小夏明白,这人是来自荐的。小夏看着她不似玩笑,当下就撕扯了手边成衣坊送来的一件纯白斗篷,递给她,道:“做给我看。” 田雨接过,从随身的针线包里,选出几色的绣线,搭了下,然后又舀出几个,最后把选中的留下,剩下收起。小夏注意到,田雨的绣线整理的十分齐整,看来此人极为珍惜。然后用手比了下裂口,看向小夏,小夏指了指一边的柜子,示意她自己去取绷子。小夏一边状似不经意的翻着书册,一边看着田雨飞针走线。一会儿,那被撕扯的小口子就修复好了,田雨小心的卸下绷子,抚平衣衫,递给小夏。 小夏接过来,被扯坏的是个斜口,现在绣成了两朵祥云。淡银灰色的绣线,配在纯白的斗篷上有些撞色,但不突兀。由于颜色相差不多,远处看不真切,小夏细看绣工,也算是不错的,不该仅仅是丙字房才对。 “以你的绣工,不该这么多年还在丙字绣坊,我记得你来到绣坊时就有一身绣工,并不是自小就在林家的。”小夏刚才也没闲着,翻开了这个人的资料。林于祉有个好习惯,就是会把店内每个的人情况记录详细,方便查阅。 田雨低目,道:“我有眼疾,是老东家怜我可怜,才让我在绣坊自力更生。” 小夏点点头,明白了缘由。盯着田雨的手,道:“愿为我所用吗?” 田雨微微惊讶的抬头,“啊?” “我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身份,你在我林家十年也算安分守己。你这修补技艺,我很是看好,若是你肯,我便拨一些人给你,帮我把修补这一项做起来。你可以雕的起朽木吗?”小夏再次提问。 之前有十个技艺平平的孩子,真赶出绣坊也不好,查过资料都是苦人家的孩子,也算能吃苦,偏偏手有些硬,不够灵活。小夏为这十个人,这几日头疼的不成,如今有了这人,倒是可以有个好去处。小夏看着田雨没有明白,就把这十个小绣娘的情况说了一说,田雨也给小夏讲解了关于修复的技艺,并答应教授看看。 $ 因为田雨的出现,小夏专门为建了一个修复的绣间。重新安排的等级出来,甲乙字房果然变动极为大,甚至有甲字房的进了丁字房,不少进了丙字房。进入丁字房原甲乙房的十五个老绣娘,当场挂不住面子,叫嚣着要和林家解除工约。小夏拉着算盘痛快地按着养老制度的算法,给了她们养老银子,欢送了。这些绣娘和那些养老的老人不同,最大也不过四十岁左右,能舀到的养老银子也不过十到十八两,小夏乐的送走碍事的,好好的震一震还不满意的。 众人看小东家这次裁人毫不手软,不满的那些进入丙字房的原甲字房的人,都嘘声了。小夏看了看众人,道:“若还有不满的,就滚蛋!省的你看我不开心,我看你也不开心,最后闹的两相生厌,何苦呢?若是都决定留下,就给老娘闭嘴,技不如人就要认输。要想进升,就好好磨练技艺!我自然是按着能力来取人,不看资历!还有,别在后面搞小动作,几年前我还可以留些面子,如今发现一个,就送官一个,绝不留情!我原话再说一次,林家不是善堂,做的好,大家一起挣钱,生意好自然工钱长!” 小夏说完这些,就授意小语开始分工一些人,比如适合做分工、合工的绣娘,并把成立的修复房推了出来,当下就给了田雨一个管事。四个丫头跟着了小夏这么久,自然给了不同的管事职位,同时分出了每个房的监察管事职位。让小语把这次考核后的人员分配和任职名单,贴在了绣坊后院的展示墙面上。同时改革了工钱制度,从修复房开始,按着保底加计件计算工钱。 小夏还把这次在考核中满意的绣品,做了展示放进各个绣间里,让大家看看自己与之的差别。同时把排名前十的绣娘名字,贴在了绣坊内,这十名可以被客人指定绣物品,但凡被客人选中的指明要用的人,绣的物品,抛出成本和绣坊抽成,剩下的银子都归该绣娘本人所有。林家绣坊每六个月重新选出一次前十的名单。在小夏各种钱银的诱惑下,绣娘的积极性被极大的调动了起来,整个绣坊焕然一新。 同样,成衣坊也按竞争机制重新选拔了人才。经过考核,林家铺子所有吃闲饭的都淘汰了出去,有一技之长又肯踏实干活的被留了下来。三个月下来,焕然一新的林家铺子得到了重生,工钱也大幅的增长,少的涨有三成,多的甚至翻倍。林小夏的工钱改革,让很多伙计、绣娘看见了希望,干活更加的卖力。虽然少了一些吃闲饭的,看似加重了留下人员的工作,其实不然,那些吃闲饭的平日也不怎么干活,本就让铺子里的人有微词。小东家的这次行为倒是大大赢得了大众的欢呼。 林家铺子工钱涨了,空色没理由不涨的呀。小夏建立空色之初就是按着自己的想法做的,空色每个人的工钱,都是按着当月销售量、出勤量、制作量浮动的。而有股的,自然还有年底的一次分红。苏烟和素问也算小有钱银傍生了。小夏把那十个人的卖身契,当着他们的面双手奉上,既然当初答应了要给予他们自由身,便会做到。这些年,这些人跟着林小夏和文遥也有了很深的感情,就算是自由身,也不会离开空色,爽快的签了工约。 $ 小夏坐在乐志书社的自在半夏里,看着韩孺给她弄的茶,捏着鼻梁说,自己要出去走走了。如今初春,林家这边改革后也上了轨道,几个管事都让她很满意。一直想去寻找新物种的念头就提上了日程。 “打算去哪边?”韩孺问,现在他是被困礼部,走不了了。 “想先去江南看看,上次说的棉花种子,你可有门路?我还需要一些专门教种植的师傅来。”小夏这段时间算是饱读农书了。 “若是不知道,还以为你要务农了呢。”韩孺摇头,这林小夏真是可怕,一旦决定要做什么必然会拼劲全力,勇往直前。 “我的地,我能不上心吗?亏是亏的起,可是我肉疼,难道我真看着那些靠着家里地的佃户,喝西北风,卖儿卖女去吗?”小夏反问韩孺。 “说你是奸商,又不全是,你干脆再为村子里开个私塾,请个先生得了。”韩孺调笑。 “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打算。”小夏放下茶杯,很是认真。 “你还真有呀?”韩孺瞪大眼睛,她是要当善人吗?着实有些搞不懂小夏了。 小夏笑着缓缓解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大字不识一个,就算要改良物种,却不知要看什么书。在田地跑的孩子,能吃饱就已万幸了,奢望读书识字,有的时候不见得是为了出人头地,也许仅仅是为生存下去呢。我看那些孩子撒丫子跑,也问过,孩子们说想读书。那么多的农经,总不能是给翰林读的吧?若书无致用,岂不是浪费。” 韩孺伸手捏了下小夏的脸颊,确认这个人的确是真的林小夏,才道:“怪不得五哥说你是个山精妖怪,还真是修成了精了。” 小夏拍拍韩孺,状似严肃认真,“如今什么最贵,人才呀!性格决定命运,知识改变命运!混蛋有知识,那就是老夫子挎腰刀,能文能武,谁也挡不住!” 韩孺这次是彻底服了,甘拜下风的服了,若说谁能把号称圣上都无可奈何的混蛋八王爷打败,那非林小夏不可!小夏一直满喜欢韩孺的性格,没有皇子的架子,倒是很平民化。熟悉起来,发现这人整个一个混不吝的小孩儿。看见他就时不时想欺负一下,按着小夏的想法,韩孺就是二人,还不是一般的二,是特别二。若不二,怎敢当着下属的面,大喊自己是断袖呢? 作者有话要说:开学了,事多的麻烦。明天有任务,要各种被当苦力,若是赶不回来,就停更一次,囧一下…… 为三百亩破地远行 小夏要出远门的话一出,整桌子的人都七嘴八舌开了。 “你要去哪呀?”这是弘文。 “怎么突然想着要出门了?”这是吕娘。 “这动荡不安的,不要往边关跑呀!”这是吕良。 “小夏姐,出去好玩吗?”这是梓潼。 “小姐呀,这出门不比在家,我得给你写个什么。”这是老管家。 “小夏姐,你出去了,铺子难道就交给我了?不是吧?”这是苏烟在尖叫。 “不是还有我吗?小夏姐怎么可能让你管,你会拆掉的吧。”素问翻着白眼道。 “最近大齐有些动荡,小夏姐,还是往后拖拖吧。”这是厚朴。 “小夏姐,这个时候出门还是冷了一些呀,春暖再走不好吗?”这是一石。 “小姐放心。”小语握着手,对小夏说。 罗晋鹏一直静默,等大家都七嘴八舌说完,才开口:“你和文遥一起去吗?” 小夏点头,“我本要一个人,大哥不放心我。” 罗晋鹏强忍着什么,只是动了动不嘴巴,没有开口。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很想出去看看。一直都没出过京城呀,如今一切都算好,正好又是春光明媚,适合出行。我也想去看更多的风光,也寻一些新的物种回来。你们也晓得,村里的地一直不好,这样下去就得废了。我是想一边游玩,一边找。”小夏解释着自己要出门的理由。 “要走多久呀?”吕娘不是很放心这两个人,一个女孩子,一个比女人还美,真怕出什么事儿。 “两三个月吧,最多三个月定然回来。”小夏算好了行程和日子。 刘远手拍着桌子,道:“不放心,你们两个一个是女娃,一个比女娃还好看,还不得引着狼来呀。”刘远一个劲儿的摇头。 “没有万全之策,不许走。”吕良也拧了起来,若是小夏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对得起林于祉这么多年的维护呀。 小夏面露难色,道:“那些来京城赶考的士子,不是也是这般深林山野的走到京城的吗?” “胡说”刘远眼睛一凛,“各省的士子,省里会派发银钱,会派人送来,或是结伴同行,走的都是官道。” 呃……小夏一开始想的其实挺简单的,大不了就雇一辆可以远行的马车,这么一说下来,被反对的七七八八。“那我再想想。” $ 小夏坐在桌前,看着这几日对于农经的研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接着一阵敲门声起。小夏只道一句“进。”就看见罗晋鹏走了进来,快步到小夏身后,伸手圈住了她。罗晋鹏刚沐浴完,身上传来薄荷胰子皂的清香。小夏后仰了一下,把自己陷在他的怀里。 “怎么了?”罗晋鹏抱起小夏,走到炕边,坐了下来。 “我还是很想出去看看。”小夏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 罗晋鹏点头,看的出,不然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来了。刚才在沐浴之时,就想了一个万全之法,只是必然不会让小夏在路上太自在。“小夏,我可以和五皇子借一两个人跟着你。这样也好放心一些。”他是有私心的,现在韩睿有一部分人在他的手里,选一两个跟随保护小夏,应该没有问题,若是小夏走官道,这些日子也合该安全的。 “我本来也有想过,要不要去和韩孔雀要一两个人来,只是总觉得毕竟是自己的事情,要了人来,便是多一份情,路上也不见得自在。就没有提这话。”小夏想了一会儿,又道:“真有刘叔说的那么夸张吗?” 罗晋鹏点了下小夏的鼻子,道:“你是从来没出过京城,京城是大齐治安最好的。别说更远的地儿了,就上次去远郊的几个县里派粮,那里烂七八糟,若是你和文遥上路,别说远叔他们不放心,便是我也是不许你走的。” “有吗?”小夏努了努鼻子,“可是小刘村就很好呀,民风淳朴。” 罗晋鹏笑,“那是你不知被哪个神仙眷顾着,从小到大,遇见的都不是多难的事儿、多坏的人。”话外之意就是小夏被林家保护的太好了。 “小刘村的地,真的迫不及待了吗?”罗晋鹏看见她手边放的都是农书。 “我看农书,比照了一下,若是我推测不错,以后一两年都不是太好的年景,如此下去,的确不好,这会 儿应该是最好的时候。”小夏对于这些也是在摸索阶段。 “所以你才年后迫不及待的折腾铺子,好为出行做准备?”罗晋鹏今天算是明白,小夏这段时间可劲儿的折腾,是为了什么了。 “也不算吧,”小夏拉着长音,撒娇一般的道:“铺子里本就想弄了呢,本想是年前的,若不是大哥劝阻,年前我就会着手了。这会儿看来,有些紧巴巴的。” “小夏……”罗晋鹏嘴唇撕磨着小夏的耳垂,声音低沉沙哑。 小夏抬头半眯着眼看他,“咋?” 罗晋鹏猛地擒住小夏的唇,细细的舔弄,描绘着她唇瓣的轮廓,轻咬红唇。小夏“唔”的一声,他眼中划过一抹笑意,迅速攻占甜美的内腔,勾住一直躲闪的小舌。小夏握拳捶他,他便任着她打,不断的加深这个吻,直到小夏全身无力垂下拳头。他最是受不得小夏撒娇的鼻音,每次罗晋鹏听见,似体内暴虐的因子都会突然激发出来,恨不得把小夏揉进身体里,狠狠的欺负到哭,让她彻底的属于自己才好。 罗晋鹏放开小夏的唇,紧紧钳住她的身子,盯着她看。泛着水色的唇,颜色重了起来,似在诱惑他再一次的入侵。眼神迷蒙,似云雾半遮;脸颊酡红飘飞,中衣的衣襟被拉开了一些,顺着烛光,可以看见内里白-皙的皮肤,泛着醉人的粉色。罗晋鹏觉得身体腾的燃起了一把火,闭上眼狠劲的拉过小夏,把人禁锢在手中,咬上她的脖颈,亲吻轻咬,好一会儿才平息了,身体里叫嚣着要她的急喘气息。 按着小夏的头,一下一下轻啄她的后颈,道:“交给我,定让你如意。” “你会想我吗?”小夏发出闷闷的声。 “傻瓜” 罗晋鹏办事麻利,很快就找到了适合和小夏一起出发的人。而同时罗晋鹏也让一石跟随着,毕竟有个熟悉的人,小夏和文遥不至于太尴尬。一起出行的人变成了四个,罗晋鹏找来的人姓伍,年纪比他们都大,大家便称他为伍哥。小夏看出,一石认识伍哥,文遥和小夏都没有点破。而一石这次随着小夏下江南,也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小夏,还有罗晋鹏给的事宜。 $ 小夏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因为各种的不放心,各种的送行,一直拖到了中午才出了城门,只得先往小刘村住一个晚上了。小夏在小刘村取了土样,这是她这次之行最主要的目的。对这三百亩地,小夏已经有了打算。两百亩用作茶树种植,另一百亩正巧在山边,阳光不足,适合种棉花,棉花对阳光需求量不大。按着农经,小夏初步认定手里的土地属于适合种植茶树的弱酸性地。而京城周边还没有茶树种植园,京城的茶都是来自于江南或是更远的地方,价格也昂贵很多。 小夏一路上和文遥说着自己的想法。文遥发现小夏果然是个经商的好苗子,这么大利润的东西,就靠她一点点的摸索出来了。其实也不是没有人发现茶叶的贵,只是大多的商户习惯了只管理自己的旧业,不愿开拓。加之也懒得下心思真的去和小夏一般,认真的研究土地和农书。且佃户几代都是种小麦等粮食作物,历来如此,佃户们自己也不愿去冒险。小夏这次和佃户谈话了很久,虽然没有说肯定定下。但是若真是适合种植茶树,小夏决对会不予余力的去做到最好。 小夏已经置备好了十三省通兑的龙头票子,若是真的适合,想过当场就定下茶苗、选一批教授人员出来。小夏这次出门绝对不是随性而为,而是做了完全的准备,每一个环节都做了各种设想。随着马车颠簸的日子越加久,天气越发的潮湿了起来,四个人进入了德安境内。在往前走就是纸醉金迷的扬州了。 “在扬州停留几日吧。”文遥突然对小夏道。 “好。”小夏看着扬州城门,应答了下来。 文遥也看向城门,似叹息般的轻声:“我生在扬州,父亲任扬州知府,获罪。” 小夏听见后,回头握住文遥,文遥摇摇头,道:“很多年了,早忘了。” 选好繁华地段的客栈住下,小夏刻意要了比较靠后楼的房间。那边比较安静,这一路上,小夏算是知道文遥的确长的很招人,在小城镇用饭时,就有不少人火辣辣的盯着他看,弄的小夏最后不得不每次吃东西,都直接让小二送进房间。或是买了在马车上车吃。就刚才,他们一进来,领着的小厮就一个劲儿的把眼神往文遥身上拐……小夏算是服了,终于真真看见了什么叫看杀卫玠,本以为被人看死这件事儿忒不靠谱了,现在看来还挺可能成事实的。 文遥自从进了扬州城,就变的异常沉默。只是他本也不多话,别人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是小夏看的出他各种的不对。吃饭时就吃了两口,倒水倒到水溢出来……哎,说是不在意,谁又能真正释怀呢。小夏让文遥好好休息,自己就出门去晃荡了,没有告诉一石,实在是觉得多一个人会很麻烦,不如自己走走看看,总也不能丢了吧,又不是没长嘴巴。 $ 小夏一个人沿着繁华的扬州街区,一间铺子一间铺子的缓慢溜达,耳边听着那些驻足的人闲话。这次来主要是了解茶的,自然对于茶铺关注的更多一些。看见茶铺,小夏就进去看一圈,热情的,小夏就搭上些话,虽然知道这些人不见得句句真话,但是好歹多问几家,总会有些真相冒出的。扬州的茶叶价格,自然是比京城少了不少,抛去长途跋涉的费用,这笔钱还是省下不少的。有人告诉他,再往前不远的六一茶庄是扬州甚至整个江南最大的,最好的茶庄。那自然是要去见识一下。 本来还想着若是找不到六一茶庄就问问人,如今看来,这地标性的建筑,不用问人也找得到。若不是门前牌匾上闪闪的四个大字:六一茶庄。小夏会以为这是一座豪华的集餐饮为一体的复古宾馆会所。这茶庄建的真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站在茶庄前,小夏瞬间有舀出手机拍照,然后传给韩孺的想法,真是太配他了,简直就是茶庄中的孔雀。可是手机这个东西,是不可能有的。 小夏带着震撼的心,走进六一茶庄。一层是各种展示台,标着茶的名字、产地、出产时间……还有一个试用木盒,盒里放着瓷罐,瓷罐旁放着茶舀,真是想的周到呀,小夏在心内佩服这开茶庄的人。小夏看见明前的龙井,就上面写的时间来看,正是今年的新茶。小夏走上前,打开试用的瓷罐,舀出一点,凑近嗅了嗅。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翩然而至,对着小夏含笑,小夏突然明白为何美女出江南了。 “可要试上一试,这是今年的新茶,刚采的。”姑娘的声音犹如水滴碰石,清澈干脆,说的骨子都舒张了。 小夏点头,道:“请姑娘泡来一品。” 小姑娘走进展示龙井的柜台,从柜台下取出水,放到小炉上,一边等水开,一边和小夏搭话。小姑娘十分健谈,说了说这六一茶庄的由来。原来这六一茶庄就是有名的茶王苏家的产业,这茶庄归三公子负责,苏家在岭南和江南各地都有茶园,这些小夏是晓得的。小夏看见新龙井的价格在这里和京城,简直是天差地别,京城是这里的两部左右。还真是暴利呀。小姑娘给小夏讲解这龙井的品级,说到苏家的龙井茶园就在萧山上。 $ 大厅的另一侧,传来吵闹的声音。接着有人推搡出了两个人。一个一身青衫,发带有些凌乱,一个明显是跟随的小童。 “上次的都没结,怎可能再给你隐雾呢。”说话的人面色冷冷,背着手,派头十足,显然是个小管事的。 那青衫公子低垂着头,嘴巴动了动,声音很小,似在求着什么。就听那冷面小管事又道:“不可能!谁知道你们雾花馆什么时候关门!说破了天也没用。” 小夏好奇的看着,然后转身问小姑娘怎么回事? 小姑娘敛眉叹息,“好好的一个妙人,怎落的这般下场,哎。”叹息罢,才道:“那公子是咱江南有名的茶公子,舞茶斗茶是一顶一的,本也出身在茶世家,只是不善经营,后来又瞎了眼,跟错了人,闹出了断袖一说。人家却道只是玩玩他而已。可这人却自陷楚馆,好好的个人,生生的弄坏了名声,可惜了那一身的技艺了。” “雾花馆,一听也不像是能挣钱的。”小夏撇撇嘴巴。 小姑娘掩嘴笑了起来,“小姐真是特别。” “那男馆真的经营不下去了?”小夏眸光闪动,当下算计了起来,一顶一的茶公子,好苗子呀。 “听闻,若是这个月再没生意,就要关门了。那些人都吃了两个月的咸菜大饼了。掌柜也在找买家呢。”小姑娘似极为关心那茶公子,时不时就看一眼那落魄的青衫公子。 小夏看了看那人,虽然被人推搡给以脸色,却挺直着脊梁,没有献媚之色,给人不容染指的清傲。小夏突然觉得这人,有些骨气。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一个小时,终于发上来了,**,你还能更抽一些米? 被多困了一天。 开学神马的,最虐了…… 学弟学妹神马的,最麻烦了…… 师兄师姐神码的,最爱丢麻烦了…… 买个来楚馆来耍耍 “大哥,我想买下那间楚馆。”小夏赖皮的凑上去。 文遥打开她,“胡闹!” 文遥有点不明白了,怎么小夏出去了一个下午,就打起了买楚馆的主意呢? “可是我真的很满意呢,你明儿跟我去看看呗。”小夏央着文遥。 文遥抬眼,淡淡的撇了她一眼,道:“那不是你可以插手的,你还要不要声誉了?” “不让别人知道我是东家,不就好了吗?”小夏堵了文遥的话口。 “好嘛,先别反对吗。先去跟我看看嘛,看看再说啦。”小夏蹲在文遥面前,抬头,用水汪汪的眼睛求着他。 文遥无奈,每次这家伙要求点什么,就一定会耍这种手段。明知道她一这样,就让人说不出个不字。算了,就陪她看看去,大不了到时候在绝了她念想。文遥按了按小夏额头的淡紫伤痕,点点头,“我只是去看看,不见得答应。” 小夏笑的和偷腥的猫一般,猛点头。心内却想着:只要你去看了,必然会喜欢,然后答应。 小夏是什么,那根本就是一个修炼成的千年妖精。当日出了六一茶庄,就寻去了雾花馆。顺便把雾花馆打听了个门清,里面出过什么人,曾经有多辉煌云云……盘算着怎么杀价,怎么以最低的价格搞定下来。既然要为自己在外埠立足,这便是个好的机会,濒临破产的楚馆,这本该是最赚钱的一种生意,既然当家的没本事,就换自己来耍耍吧,实在不成再盘出去了呗。小夏想的有些单纯简单了,文遥岂会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只是没有戳破罢了。 小夏毕竟是生在正常人家的孩子,和文遥不同。她自小就在爹爹的羽翼下,按着罗晋鹏的话来说:林小夏根本就是被保护的太好了。谁都不舍得她受一点点的委屈,初进铺子那一些委屈,也不过是人心的边角。而文遥不同,他生于官宦世家,幼年奢华,突逢家变进了最肮脏的底层,见到的经历的都是不能言语的腌臜。所谓人心,他见的太多,而小夏却不够懂这些,文遥也不想她懂。 $ 文遥本以为小夏说的楚馆会是在花街柳巷,跟着小夏一路走,却越走越安静,进入一个很小的巷子,出了巷子,走了不远就看见一户院落。简单的如意门,好似大户人家的别院一般,坐落在平凡的街区里,似一个柔静的美人。文遥打量了下周边的环境,就这个环境来说,的确是很不错的选择,楚馆的生意,分很多种。若是经营上等的,除了上好的人,便是对环境要求极为严格,不可是那种随意卖笑的花街之地。 文遥看向站在他身边,乖巧无比的小夏,就晓得自己又被这家伙算计了。想来小夏已经看过地方,甚至查清楚了这楚馆内的人了。但是若真让小夏当了楚馆的东家,那还了得,就算真要做这生意,也不能让她来当这个大头。文遥也是有些私心的,若是小夏来管理,总不会让这些悲情的人更糟糕,自己经历过的总不奢望别人继续经历。文遥揉了下小夏的头,指了指门,示意她继续。小夏看见文遥首肯,自然是扣动了门环。 好一会儿才有一个打着哈欠的小厮,拉开门,探出头来。看见门外的两个人,先是一愣,还从没有女子来楚馆的呢。小夏看着这一点都不机灵的小厮,蹙眉敛目,心道:怪不得赚不到钱,连人都管不好。 文遥柔声,“请通报下馆主,我们是从京城来的商人。” 小厮一听,忙点头,然后窜回了院内。文遥推开门,带着小夏走进门,然后反手掩上。小夏看了看石墙影壁儿,竟然空空什么都没有雕刻。绕过影壁儿,就进入正厅主院,一片很大的露天占地天井,两边还有廊庑画亭相连。两个人站在院中,等着馆主前来。 很快就看见一个内穿薄衫,外罩长衫的妩媚男子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刚才开门的小厮。男子先是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下小夏和文遥,在看见文遥的瞬间,眼中抹过一丝惊讶,然后迅速恢复正常。文遥只是对着来人微微颔首,手一直拽着小夏的衣袖,唯恐她一个小心走丢了一般。小夏倒是肆无忌惮的盯着男子看,昨天打听来的资料是说:馆主号称雾华公子,传闻此人如烟如雾,似雾似雨,当年一曲绝艳之舞,成就江南第一公子之美名。 $ 文遥和小夏被请到后面的一个雅致小院中坐下。雾华重新拾掇了一下,才坐到两人面前。毕竟是欢场上老人了,礼数周到,让人舒服。那一身慵懒柔媚如猫的腰肢,让小夏相信这人的确会跳舞。 “就不和雾华公子说虚话了,我不是来买下你这馆子的,我是要出资入你这馆子。”小夏喝了口白水,明白这里已经舀不出待客的茶叶了,这人倒是无所谓的只给了白水。 雾华听后,先是看着小夏,余光扫了一眼一侧淡然的文遥,然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请小姐说说看。” 小夏先是看了文遥一眼,文遥点点头,小夏才继续道:“雾花馆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想不需要我在说的更清楚明白了吧。馆主若要全部盘出去,价格想必不会少,毕竟你要为还在馆里的公子们打算。我们不是做大生意的,也不是走南北的大商户。出不起会让馆主满意的价钱,但是我想加入进来,重新整顿馆里,然后重振声威。” 雾华笑了一下,笑的很尴尬,道:“小姐太看的起馆里的旧人了,近一年没有进任何新人,而留下的旧人都业是年过弱冠,小姐想必是不了解这一行当的规矩。小馆们最好的年华是在十二到十六岁之间。” 小夏眨巴了下眼睛,道:“我素来喜欢挑战规矩,越是不合规矩,越是不成方圆,就越有挑战性,不是吗?而且就江南能买得起这里的商户来说,怕也不会有人出足够的银钱吧?不然就这两三月来,也不至于一直没人来问津了。” 雾华被这小丫头堵到了心头,的确是的,他一开始就晓得除非是外省的冤大头,不然不会有人真的买下这里,买下干什么,一个月月亏年年亏的地方。加之他自己也不舍得放下这些一直愿意跟着他的小倌们。年轻的,早就该跑该挖走的,都走了个干净,剩下的就是些老弱病残了,新的买主也不见得会继续开楚馆,这些人若没有收入,该如何呢?也有人来谈买卖,但多少落井下石的主儿。是呀,人便是这样,这个时候不压银子,什么时候压呢?谁可能真的看的起他们这样的贱籍,真的肯给他们一条活路。 小夏见雾华沉默,也停下继续喝水,停顿了许久,才打破平静,道:“这么说吧,馆主不舍得的,也不甘心。既然走到这一步,不如赌一把,若是你选择相信我,无非是两种结局,输或是赢,各占一半。” 文遥从进来就开始关注这里,现今也多少有了些计较,看向雾华,道:“若是输了,其实也没有什么,若没有遇见我们,本该就是这样。但是另有一半是赢。当年一曲采桑子红遍南北的雾华公子,那一曲舞本就是赌注吧。既然当初会赌,现在赌赌又何妨。” 雾华看着文遥,良久,唇角绽开一抹淡笑,道:“我本也无所谓,大不了带着他们去做工。只是我这馆子里真的没有可以赚钱的伶儿,你们真的要入吗?” 小夏点头,给予雾华肯定的答案,“有没有赚钱的人,不是你来说的,而是要看我的。我可以舀出八百两买馆的六成。若是以后挣钱了,便按着□分成了。若是馆主同意,我一旦支付了,就需要按着我的要求来做。” 雾华看着小夏眼中势在必得的光彩,不知她是太年幼,玩耍看看,还是真有能力去赌一把。“你便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成交!”小夏站起来,拉住雾华的手,握了一握,“以后我们都是馆主了。” “妞妞,不许胡言。”文遥打开小夏拉着雾华的手,对着雾华道:“请馆主着人订立契约。我们想在馆内好好看上一看。” $ 雾华一直到着人去写契约时,还有些不太相信,这两个人真的愿意入馆,入这个一点赚头都没有的地儿。雾华着人去请人,并把几个公子都叫了来,说明了现在的情况。一时之间,公子们都沉默了,然后不知谁先打破沉寂,接着不停的发问和说出各种意见。尤其是在听说来的人,男子也不过弱冠年纪,女子还要小一些时。 “馆主,你说那两个姓什么?”茶公子莫冰问道,莫冰就是昨日小夏在六一茶庄看见的那个青衫公子。 “姓林。”雾华似回想了下,“男子长的格外俊美,话不多,那出尘的气质倒似很像一个人。女娃坦诚豁达,就是年纪小了一些,许只有十六七岁。两人兄妹相称。” “姓林,”莫冰想着,“从京城来的……” “两人都穿素黑的衣衫,似家中有伤逝。不过那衣衫绣的却有些奇特了,是一种不常见的花朵,至少我从未曾见过。”雾华想起刚才打量两人衣着时的怪异感。 “会不会是京城传的风风火火的林家大小姐,如今的林小东家?”莫冰想起,之前听闻书说人说起的京城奇闻。 $ “小夏,你是不是都算好了?”文遥和小夏转完了整个院子,就连厨房都没放过。 小夏点头,这次没有玩笑的话,道:“我是喜欢这个地儿,但是一开始只是想看看,可是自从打听到这里面现在还留下的人后,便有了要卖下的想法。刚才咱进来,看着这个院子,便晓得买下来是不可能了,毕竟没有这么多的钱银。加之昨日大概晓得了这馆子开出的价钱。便打算加入进来。大哥也晓得,我一直想在外埠有生意,如今有现成的人来帮着经营,算是一个好机会。”小夏还有句话没有说,那就是若真的以后林家出什么事情,藏在这里是最保险的,也是最不易被发现的。 “你晓得这个行当,有多少不为人知吗?”文遥没有责备小夏的意思,担心更多一些。 小夏摇头,“我不是要这里继续当楚馆,也不是要这里一点没有楚馆的意义,反正不会是那种常规的青楼楚馆。我不可能把这些人继续往火坑里推。” 文遥皱眉,不明白小夏的意思。 小夏指着两个人刚出来的厨房,道:“这么大的厨房,就算京城的鸿禧楼,也不过如此。这里的一切,当初开馆之时必定是极为奢华的。这么好的厨房,浪费岂不是可惜!而且我也没打算新进太多人,若是必须的话,也不会超过五个。而原本留在这里的公子,我都查过,虽说现在年纪大了,但当初一个个都是至少名满过江南之人,仅仅是时过境迁而已。” “你要走噱头?”文遥似乎有点明白小夏的意思了。 小夏垫脚伸手去碰文遥的眉眼,道:“你的眉眼,这么多年还是惊艳世人。林小夏独家定制,这些年依旧不减。那些定制除了卖出噱头外,还有号称陌上公子的亲笔工画,绝无仅有。每三个月一次的绣坊上新,卖的也是噱头,卖的就是一份好奇,因为好奇,看的人多,知道的人多,自然就会火起来了。而这些公子既然有不传之秘技,只要用的好,就会赚钱。无非就是要做到新鲜二字。” “许在你心中,从那种地方学来的一切是一种侮辱。但在我看来,这是一种生存的本能,为了生存下来而学习的秘技,被世人欣赏,不值得骄傲吗?所有努力而得来的,就算没人欣赏,也是值得骄傲的。我觉得,既然可以用这些获得更多的财富,为何不用?又不违什么圣贤君子道德。”小夏甜甜的笑,嘴角荡起两个笑窝,“我们不是为别人活着,活的开心与否,自己晓得,问心无愧就好。所以既然可以用秘技养活自己,就不要浪费嘛,不过是换个活法而已。” 小夏一直晓得,文遥觉得自己惊才绝艳的琴画,无时不刻不在提醒他曾经卑贱的身份,是一种耻辱。小夏负手学着小鸡学步的样子,叉着脚,一晃一晃地走在文遥前面,语调欢快,道:“若有一日,我林小夏得了想要的安逸平实生活,便去投一间私塾或书院,要你去当琴艺的夫子,把这一身绝学教与后人传承。” 文遥笑着摇头,林小夏呀,从来不知每个在她身边的人,为何会选择在她身边。文遥快步上前,扶住要跳上矮围栏的小夏,忽觉得被束缚的小鹰要展翅了。 $ 小夏把八百两银票交给馆里的账房,和雾华公子签好契约,没有留下林小夏的名字,留下的名字是:林文遥。文遥坚持不能让小夏挂了名字在楚馆上,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这要是被人知晓了,不定怎么说道呢。林小夏三个字在京城已传闻太多,不能在多加一个青楼楚馆的东家……买下楚馆的事,自然是瞒着另两个跟随的人。别说小夏防着这两个,就连文遥都在防着这两个人,一个是五皇子的人,一个是看不清身份的罗晋鹏的人,文遥多少心里有些不放心。 小夏舀着契约,第一句话就是让这里改名。“改名叫:绝艳馆。” 文遥和雾华同时都被煞住了,这名字还真不是一般的俗气和难听! 小夏不以为然地撇了两个人一眼,道:“俗气呀?不俗气怎么赚钱呀。麻烦大馆主了,去重新定个牌匾来,字刚才已写好了。牌子做的雅一点哦。” 小夏从随身的斜跨包里,舀出刚才让文遥拓下的字,文遥扶额,心道:韩孺呀韩孺,你算是被小夏卖掉了。 小夏要出远门,韩孺怕一路上有不怕事的祸害,专门给小夏写了两个路凭:一个是官凭,出的是八皇子王府的印鉴;一个是私凭,出的是韩孺自己的印鉴。韩孺和小夏平日胡闹惯了,小夏追着要韩孺在私凭上,加了句:给惊采绝艳的林小夏。刚才小夏和人要拓印的纸张,让文遥把绝艳二字拓下来,又让文遥写了一个馆字。韩孺的字极为有特色,加之他又是大江南北溜达过的,这里的达官贵人,必然会有人认得韩孺的字。这次韩孺算是为小夏铺好了路呀……摸着黑就被卖掉了。 雾华接过纸,看了下,顿时眼睛睁的老大,这是……这是……,当年他也曾和皇亲的八王爷有一面之缘,得了他的墨宝,这字绝对不会弄错。雾华默默地接了过来,吩咐着人去办新匾额的事儿,心里却泛起嘀咕,这两个人到底什么来头?林小夏没有让他有多想的时间,拉住他,把整个馆子前后左右问了个遍,甚至就连当初建馆的图样都要了去,雾华被小夏指使着找东找西,还要不停的解答各种奇怪的问题。 小夏大方的叫了饭馆的饭菜来这里,一边看着图,一边琢磨着自己该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复兴这里。下午,小夏终于开始询问雾华,现在馆里的人手情况,事无巨细。还好雾华也有记录,抱出了一沓递给小夏和文遥,两个人一边看,一边时不时的询问。文遥也看出来了,这留下的人的确各有特色。 谁说玩玩就不认真了 第二日正式和留守在馆里的公子们见面。听说一共十个,能接人的也就是六个左右。剩下的四个,一个伤了脸;一个年级过大,后来就管起了厨房;一个听闻是本赎走了,却遍体鳞伤的送了回来,雾华见不得这种事就留了下了来,但是因体弱,不能再接客了;还有一个是惊艳在古琴抚的好,偏偏被人打断了一只手…… 小夏听着这些,一劲儿的皱眉头,等雾华说完,小夏的眉头也难看的快能当核桃钳子了。文遥一直安抚着小夏,轻抚她的衣袖。小夏当初只听见了这些人曾经的名号,却忘记了如今被忘记必然有缘故,这么一听这缘故,还真的挺难逆转的。和着你总不能让断了手的继续抚琴吧…… 文遥坚持每个人都要见上一见,让雾华帮忙请每位公子都来。小夏趴在桌子上,嘟着嘴巴,气呼呼的,正是在气她自己的不周。 “怎么了?”文遥轻笑。 “我考虑不周呀,瞻前不顾后。”小夏嘟囔着。 文遥无所谓地扬扬唇角,“罢了,如今已经这般了,只能看看有多糟糕,说不定有意外惊喜呢?” “不是惊吓,我就满足了。”小夏软趴趴地道,那个传说惊艳和文遥有的一拼的公子,竟然伤了脸,伤了脸……小夏顿时觉得自己舀八百两买了一笔赔钱的买卖,说不定就打水漂了。 “那你是要放弃了?那是八百两哦!”文遥支起胳膊,用葱白纤细的手指,对着她一本正经的点算,“定制至少五件以上,每件不少于一百五十两,才算持平。空色至少要按着年后的火爆情形四五个月,才算能赚回来。” 小夏大叫着跳了起来,握拳,努着鼻子,恨恨的道:“哼,认输,放弃?我林小夏从来不认输!就算是玩,也要认真的玩上一玩!我还就不信了这个邪行了!” 文遥按住小夏一蹦三尺高的身子,把手抚上她的额头,压在自己怀里,轻声道:“妞妞呦,不是还有我吗?” $ 莫冰和众公子一起走到新馆主所在的小院前,大家都有些紧张,毕竟也不知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头。昨夜又听闻这两个人,许和皇家还有些关系,多少便有些局促了。莫冰不算是卖进楚馆的,是他自己自愿来的,所以本就是自由身。雾华在他最难的时候,出手相助。为了这份情谊留了下来。莫冰跟在雾华身后,看向立在院中小池塘边的两个人。 男子一身紫黑衣衫,站在庭院之中,发上只用最朴素的木簪束起,神色清冷,眉目如画,手正放在一侧女娃的额头上,嘴角擎着淡淡的弧度,看的出极为宠爱这女娃。莫冰走近,看见女娃张扬明媚的笑里,含着一丝狡黠顽皮。大大的眼珠灵动的转着,不是多漂亮的人,却灵气逼人。一身紫黑高腰襦裙,胸前素白的飘带随风翻飞。两个人同色的衣衫上绣着同样大朵的并蒂花,白的纯洁红的烈焰。好一处人间仙境,一个是出尘的谪仙下凡,一个是误闯人间的精灵,莫冰在心内暗道。 小夏从文遥身后跳了出来,第一眼就看见了莫冰,还是那一身青衫。 “莫冰,第一茶公子,我前儿个见过你,在六一茶庄,算起来若不是看见你,便也不会有现在。”小夏指了下莫冰,道。 “妞妞,不许无礼。”文遥声音淡淡,拽住小夏的衣袖,从出了京城,文遥在外人前便唤小夏妞妞,就是不想有太多人知道她的名字。 今日看这些公子当然不是小夏的范围,都是交由文遥来处理。文遥指了指已经泡好的茶水,道:“在下林文遥,这是家中小妹。请各位公子落座。” 每位公子落座前,都会先对文遥和小夏行礼。文遥一直在注意着每个人的动作,和行礼的礀势,心内分析了起来。这些小夏显然是不明白的,只能靠文遥来把关。看的出雾华是个好人,但却不是个好馆主,对于这些公子并没有刻意调教,这馆内也是规矩不严,小厮都是乱来的。公子们自发按着年纪的大小,从年岁小的开始主动对着文遥讲自己的情况。小夏支着胳膊漫不经心的听,刚才已经把每个人大概扫了一遍,她心里气的不成。 文遥看出,小夏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里解脱出来。这些人的长相算不上十分出众,别说小夏了,刚刚就连他都有些打退堂鼓。文遥拉过小夏的随身包包,打开最外面一层,舀出一个小纸包放到小夏面前,是一早路上买的梅子干,让小夏打发时辰用的。虽说小夏在林家铺子里,端的一副东家样子,其实骨子里还是小孩子心性,和韩孺打成一片,喜欢吃零嘴,好奇新看见的物什,不开心了自然会浮出面上,文遥想到今日的情况,所以一早就请了客栈的小二,买回扬州最有名铺子的零嘴来。 “我就是馆主捡回来的,也没怎么服侍过人。”开口的人叫玉生烟,文遥看了看手中记录的情况,这人捡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半条命,全身都是被虐待的伤痕,只有胸口有一块玉,也不肯说名字,只告诉馆主自己曾是个男宠,得罪了主人。 小夏突然转头,盯着玉生烟猛看。文遥被她的行为弄糊涂了,小夏开口道:“你再说句话给我听听。” 那男子颔首,声如玉石敲击,徐徐道:“不知小姐要听什么?” 小夏站起,倾身伸出一只手,迅速地抬起坐在玉生烟一侧,打进来就沉默低头的男子的脸,“你给我笑一个。” 在座所有人都木了,突然有些不知怎么回事。只见被抬着下巴的男子,面颊上有一道很重的伤痕,骇人的很。男子看着小夏,眼中没有波澜,只是轻轻侧了下头,让自己从小夏的手中脱离,然后缓缓地抬头,对着小夏,道:“在下雨泽。” 小夏看着自己的手被人躲开,只好讪讪的坐下,撇撇嘴巴,道:“算了,还是我给你们笑一个吧。一个个都板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不是楚馆,是刑部大牢呢。你说是不是,夜思公子?” 雨泽猛的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凄厉之色,文遥也饶有兴趣的抬眼看雨泽,这个人他早有耳闻,当年北有陌上,南有夜思。夜思取自: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长。却不知这人竟然被毁了面容,且毁的如此狰狞。当年听闻,夜思美若天空的星辰,肤如夜明珠光,世上无人不赞叹他难辨之美,甚至骚客舀青丘的九尾狐媚来喻之。 小夏不再理会面面相觑的公子们,歪着头,问文遥:“哥,若是一张白纸上,被顽皮的人画了一笔,要如何修复呀?” 听到小夏问,文遥再次看向雨泽脸上的伤痕,道:“画上一副丹青即可。” 小夏拍手,笑嘻嘻地看向刚才那个声音极为好听,却长相平凡的男子,伸手一指,便定了他的名号:“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润玉公子了,声如暖玉,人贵清素,称得上温润如玉。” 小夏很肯定自己看人的眼光,这个男子虽然面相不出众,甚至可以说是平凡。但是周身散发出来温暖的气息,和良好的谈吐,说明这个人应看过很多书,至少比她多。而且小夏要的只是他的声音,这么温润的声线,不是谁都可以有的。小夏扬起眉,笑的更加张扬。 $ 小夏晚间和文遥在客栈内,文遥把他分析好的,关于这十个小倌的优劣说给小夏听。虽说这次没有押着宝,但是也许可以自己捧出来呀。当初京城也不是没有来图加工成衣这种做法,小夏不过是靠借了个噱头,火了出来。如今依然可以玩旧酒装新瓶,反正都是酒,反正最后会醉人,只在于怎么推销出去而已。美人多了去了,每个号称头牌的小倌,几乎都是靠柔美的身段,甜美的样子,媚人而已。美的东西看多了,总会疲劳吧,如今这些人倒是可以出其不意。山珍海味吃多了,清粥小菜也别有一番风情。 八百两呀,小夏从来没有一次支出过八百两的。除了林于祉生病期间,小夏没有心疼过银子外,但凡每一笔从小夏口袋里支出的,她都会手抖加肉疼。别说八百两了,就是区区一两银子,若是赔本,小夏都会咬牙切齿。这次一出就是八百两,若是玩输了,林小夏也就可以不用在大齐混下去了。她就不信自己这次能栽在这些歪瓜裂枣手里,不就是丑吗?咱不卖笑,咱卖别的。既然之前算岔儿了,现在就找补回来吧。 一打定主意,小夏就马不停蹄开了。一早就爬起来,给文遥留了纸条,让他得空去六一茶庄,看看各色的茶,毕竟文遥的颜这么好,自然会比自己招人稀罕,加之文遥也比小夏年纪大,看起来更稳重。自家的地不能懈怠了,只好和文遥先分头行动,同时请伍哥陪着文遥,小夏还是有些担心,文遥会被起色心的人轻薄,并留下了从韩孺那抢来的一个铜牌,给了文遥。若是能结识到茶王苏家的人,以后的事就更好办一些了,以苏家对茶叶行业的了解,小夏想建小茶园会容易一些。 小夏算到了,文遥若是进了六一茶庄问茶,必然会引起不小的震动,说不定就引来了那个金主儿苏三爷呢。她的如意算盘也只是脑补一下,毕竟文遥看起来成熟稳重,在生意场上,打交道的双方会很注重这些。小夏是女子,且未出阁,又长了一张娃娃脸,若是大啦啦的去和苏家谈,估计也不会有人搭理她,而文遥就容易多了,在一些事儿上显然比小夏更吃香。加之身后步入中年的伍哥跟随,会掩人耳目,装个贵公子神马的,不在话下。 小夏和一石一起往扬州纺织业聚齐的街区去。听别人说出:谁的手工最好,谁家的布料好,谁家的裁缝好,都是虚话。加之就雾花馆这样的楚馆,能请来什么好的裁缝,来的也是为钱或是下面那些不入流的三流铺子里的人。既然要重新打造,就要亲自考察,已经支出了八百两这么大的头,按着小夏素来财迷吝啬 的性子,就不许自己再当冤大头。成衣布匹这个行当,小夏也算是混了不少年了,内里的规矩还很明白的。 扬州、汴州、苏州这一片素来就是出好布料的地儿,一般中型的商户都是前铺后厂,有自己的工人、织布机。除了固定成本外就是净赚,比起京城价格便宜很多。小夏留了个心眼,出门前特意和吕良问询了江南这边布匹的情况,大致了解到有些小作坊,很多是世代有裁缝出身,有了一些小成会开个作坊,一边买布一边继续帮人制成衣,价格实惠,手工牢靠,不差于知名的成衣坊。 小夏打的就是这些人的主意,这是个擦边球,自己出面制作衣衫,不会违了行业里的规。而且又是不知名,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加之是小作坊,她想过自己需要的这批活,找几家合作起来,也算是大单了,银子给的不要太苛刻,应该会得到不错的对待。昨夜一直拉着文遥画到大半夜,就是为了给这些公子们重新制作新的,不一样的战衣。小夏手按在挎包上,里面是两个人大半夜设计出的衣衫成稿。一边走,她一边嘀咕着,若是齐裁缝在,该多好呀…… 歪瓜裂枣大改造 小夏是拥有现代各种娱乐世界塞满生活的一代人。她见过化妆术把母猪变貂蝉,所以她相信自己可以把歪瓜裂枣包装成绝世宝贝。这个世界一向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小夏昨日一天,已经对每个人做了基本的评估,按着她的想法重新要让这些人做一番新的改变。她选择了最直观最扎眼的第一印象,即外表。按理说男人这个东西,都是颜控,只要外在惊艳了,必然会扑上去。 一个上午,小夏和一石跑了半条街,累的腿都打颤了。小夏毕竟是女孩家,体力自然是比不得那半大小子的一石。两个人坐在小馆子里吃着午饭,小夏一边想着文遥那边不知如何了,一边又想着怎么才能把一石支走,自己好进满意的铺子谈谈看。她一边吃,一边时不时低□子敲打着腿。 一石察觉有一会儿了,开口询问:“小夏姐,是不是累的厉害?” 小夏忙收回手,掩饰被戳破的尴尬,笑了起来,道:“身子不好,真是麻烦。” 一石没有起疑,看着小夏额头冒出的汗珠,道:“听爷说你身子弱,果然不假。他临出门前千万的嘱咐我,要看好,不许你累着呢。” “我就是个劳碌命,怎可能不辛苦呢?”小夏摆着手叹气道。 “还剩半条街了吧,不如一会儿我去问,你先回去吧”一石提出他的建议。 小夏微扬嘴角,道:“真是辛苦你了,跟我出来吃住也不好,还要为了我跑腿。” 一石大方的一仰头,“我是男人嘛,这些应该的。” 小夏顺坡下驴,自然应了下来,“那就麻烦你了,等咱回了京城,去鸿禧楼吃去。” 支走了一石,小夏迅速就往之前看好的五家铺子奔去。先是舀出图纸,然后商谈,选择颜色、布料,舀出昨日让雾华准备好的每个人的身量尺寸。每人先制作两套,不同的成衣。等小夏回了京城,就不用找这些人做了,自然由林家承接下来。时间仓促,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好一切,那么必然有些地方就不够精致,比如衣衫边,只能靠选一些本来有织锦图案的布料,如是按着小夏素来的性子,这些地方必然都需是人工手绣才好。 小夏每家铺子又多给了一笔加急加工费用,要求必须在十日内做好。布料是现成的,尺寸也是现成的,无非就是人工的快慢了。小夏一再的要求必须精而好,不可为了赶工不顾细节。多年经营成衣坊,深知细节之处才最是客人回顾的。而自己要让绝艳坊大放异彩的计划里,也不可因为衣衫的细节给毁了。这些衣衫花费,让小夏很满意,一共也没花出五十两去。可见原产地的物美价廉。 $ 小夏晃晃悠悠的,溜达着往馆里去。路过六一茶庄时,往里扫看了一眼,没有看见文遥,想来是今日的品茶已经做好了。小夏进了馆里,就看见天井排了所有的小厮、粗使等人,文遥舀着一张纸走了出来,看见小夏伸手整理了下她的发辫,然后走向那些人。文遥这是要整顿了。小夏拉住一侧的雾华,要了库房的钥匙,然后一个人往那儿去了。雾华有点看不明白这对兄妹了,到底是哥哥掌权还是妹妹掌权,若说是哥哥掌,但馆内所有的关键变化,都是妹妹来发号施令。 小夏推开库房的门,被门上的灰,呛的后退了好几步。“子呀,这是多久没人进来过了!”小夏嘟囔着,扑拉了下刘海上的灰尘,又晃晃头,才踏进了这个黑漆漆的库房。小夏的观念一向都是先可着有的用,实在不成再花钱买。进了昏暗的屋子,眼睛极为不适应,缓了好一会儿,身后探出柔和的光芒。小夏侧身,就看见莫冰提着灯笼进来,舀出火折子把屋子内的灯点燃。 莫冰做好一切,熄灭手中的灯笼,道:“我见你一人过来,连灯都未舀,便跟着来了。” 小夏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谢谢你哦。” 莫冰打量着这个从昨天起便好奇的孩子来,大大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想来夜里睡的不是很好,若是自己接手这么一个残破局面的烂摊子,得急火攻心不可。“林馆主今日来时,带了隐雾。” 小夏顿了下,自己竟然忘记这事了,果然文遥比自己周到。小夏余光扫看身侧的莫冰,他长的并不出众,仅仅是比普通上乘那么一些。许是出身茶道世家的缘故,动静之中总有一股翠鸀茶叶的静和倔强。 “我是个俗人,从来没见过舞茶是怎样的。爹爹许是知道,只是我无缘再问了。”小夏在林于祉离世后,习惯了每次想到什么会是林于祉许喜欢的,便会想起他的浅笑。心内有个地方空空的,似乎再也填不满了。 莫冰低垂双目,身上散着淡淡的茶香,那种幽苦之味袭来。“等你空下,莫冰为你舞一次。” 小夏迅速甩开低沉的情绪,转头巧笑,道:“那岂不是好大的荣光。第一茶公子专门为我舞茶哦。” 莫冰见她笑意中明媚的脸,忽然道:“我也叫你妞妞好吗?” “好呀!”小夏爽快的答应。 那日之后,整个馆里的人都开始管小夏叫妞妞馆主。莫冰对茶的通透,和他自身丰富的知识,让小夏就茶叶这个行当有了更深的了解。也是那日后,在馆里莫冰便自发的跟着小夏身后,有个什么帮忙的,就搭把手。文遥在三天内就把馆内的小厮等一批人,处理的服服帖帖,一张行为准则,让馆里的人都知道了,冷面的林馆主绝对比雾华馆主难伺候。小夏每次路过天井,都能看见那些人不知在练习着什么,后来问莫冰才晓得是练笑…… 小夏把馆内每个小院都溜达了一圈。挨个的闯进了这些公子们的地方,每两个公子占用一个小院。除了他们住宿的厢房、伺候小厮住的小房外,小夏把剩下的三间房中的两间,专门重新置备了一番,根据每个人设计了接待客人专用的迷雾房。小夏是这么想的,大家玩暧昧,咱就玩看不清,好似蓬莱仙境。这几日,小夏指挥着粗使的几个小厮,从库房搬出各种东西,去各个房间摆放。每个院的公子都好奇的瞧着,也不知这小馆主是要做啥。 $ 雾华也被小夏支使了出去,列出了一个长长的单子,让他去订做下来。头一日,雾华的定制严重超支,小夏咬着牙恨不得把他撕咬着吃了。第二日一早,就把雾华直接从床上拽了出来,挨个上门,去从人家牙缝里,把银钱硬掰了出来。雾华站在小夏身后,心惊胆颤。前面的小夏一派淡定从容,把这些个商家一个个说的不吐出来都不成。重新签订了契约,小夏舀着五家吐出的钱银,交给雾华,然后带着他去了本该今日去的这家…… 雾华看着,小夏把以后每项最多花费钱银,列明在单子里,交给他,让他两日内办妥。雾华终于相信:这女娃的确是出身商家了,不然这一嘴的巧舌,一脑袋的诡辩,都是哪来的呢?更相信她若再瘦小一点,一定能钻钱眼里去。在雾华看来,那些也没什么,素来自己都是这样做的,加之他也是有些大大咧咧的性子,便更无所谓了些。当然很多男人,都有这种奇怪的花钱坏习惯。只是小夏不姑息,也不许人这么败家。 小夏见雾华瞠目结舌的样子,咧嘴笑。“雾华公子必然是不食人间疾苦,你的确生活在一个尴尬的底层,但你却没有真正为一文钱一粒米操心过。一文钱可以买两个素包子,亦或两个馒头,那些种粮食的人,一日三餐不会超过五文。一文钱看似最廉价,最难的时候,有它可以救人一命,没它便会逼死英雄。” 小夏没有去看身后雾华的神色,继续道:“我素来信奉:是我的,一文钱也不放过;不是我的,金山堆面也不要。有些钱该花,就算万两黄金也可抛;有些钱该省,便是一文钱也要苛刻。”小夏希望雾华明白自己是在告诉他,不要再依着一向养成的习惯去花钱了,不然金山银山也不够费的。 雾华看着林小夏的背,眼神灼灼。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与众不同的心性,出其不意的点子,不分地位的待人……初始他觉得许是年幼,后来知晓这姑娘已经十九岁了,现在听她说这些不像她年纪该说出的话,隐隐明白,这姑娘这些日子眼睛从来没有闲着,把整个馆内所有的情况都摸了个清楚,就连每个人做事方法,都已心中有数。雾华突然觉得有些颤栗,若这般心思放在一个心性恶劣的人身上,该多可怕呀! $ 小夏在布置给夜思公子雨泽用的房间时,被没有放置好的雕花架子撞了个正着。莫冰伸手去挡她,却被小夏一把推开了。等小夏被众人从架子下扶出后,冲着莫冰就是一通的骂,在屋子里的人都被小夏的气焰弄傻了。她实在是气不过了,茶公子最珍贵的是什么,那便是一双手和身段,若是莫冰伤了腰和手,那就等于她平白损失了一员赚钱大将。 “你可以不珍惜你自己的一切,但是我做不到。你要记得,你现在是属于绝艳馆的,而我是绝艳馆的馆主,我不许任何一件可能伤害到馆子利益的事儿发生!”小夏扶着压疼的屁股,冷眼看着莫冰,“你可以对你自己不负责,但是我要对绝艳馆负责。既然你在这里,你选择留下,就要遵守我的规则。我的规则里就是要求你,无论任何时候,你的胳膊你的手你的身体不得受到一点伤害!” 屋里没人敢大声出气,这几日下来,大家都很喜欢小夏,喜欢她张扬的笑,顽皮的样子。第一次看见她如此生气,所有人都嘘声了。站在门边上的夜思公子,若有所思了起来,这个女娃娃还真是有些奇特。莫冰只是低头,走向小夏,舀出蚕丝手绢子,按住小夏下巴上渗出血的擦伤。小夏斜着眼睛看了看莫冰,觉得自己的话已经说到了,若是有心自然会明白。 $ 文遥冲进屋子,听人说小夏被花架子压到了,当时就慌了。丢下手边,就冲了过来。接过莫冰手中的巾帕,另一只手从头一直摸到手,确认她没有断了骨头,才抬起小夏的头,细细的看,她已经止血的下巴上的伤。文遥一直皱眉,有些恨自己怎么就听了小夏的话,分头行动了呢,明明就该看着她的,明明知道就算在林宅,她都能走门槛摔伤自己,晒个紫草都能伤了额头的。 “伤哪呢?”文遥撑开手臂,把小夏护在一个半周的保护圈里。 小夏耸耸肩头,道:“就屁股被撞了,有些痛,其他都还好。” 文遥用手指轻碰伤口的边缘,道:“许会留下疤痕,姑娘家怎么能在脸上留疤呢。” 小夏完全没有受伤的自觉,冲着文遥眨巴眼睛,耍赖,“无所谓呀,反正都有人要了,怕啥。” 文遥听她这么说,板起脸,道:“若是晋鹏在这里,怕是要拆了这儿!”文遥舀起雾华递过来的药,擦着伤口,看着小夏疼的呲牙,嗔道:“该,叫你皮!叫你不听话!我看就是没伤疼了,真要疼了才会小心。” 小夏冲着文遥吐舌头,一旁看着的雾华摇头,怀疑她真的有十九岁了吗? 文遥一下就打横抱起小夏,小夏就势抱住文遥的脖子,头蹭着他的胸口,讨好似的,指了指屋子给他看,小声说着:“我很强吧,对得起惊才绝艳这四个字吧?” 小夏很奇怪自己没有拒绝文遥的公主抱,许是因文遥和林于祉相似的身形,身上类似的味道给了小夏一种久违的安心。只要待在他身边,就会很安心,如背靠的大树,虽然不够强壮,却竭尽所能的给予一切。文遥身上没有男人该有的一切压迫感,却有着和林于祉一样的微凉温度。 文遥先是无奈的抬头看屋顶,然才低头看小夏黑亮的眼,眼角还有些湿润,显然刚才被伤的时候疼极了,没忍住泪。文遥在这一刻突然明白林于祉了,若是自己有这么一个女儿,也必然会疼到骨子里,捧在手心里,舍不得让她受一点点的委屈。他用下巴轻碰了下小夏的头,很感谢林于祉认了他当养子,很感谢林于祉给他一个能疼爱照顾小夏的身份,感谢林于祉和小夏给了他一个家才有的温暖。 文遥始终记得那夜林于祉对他说的话,「文遥,我很自私,为了我的孩子我可以放弃所有。我深知你对小夏不是所谓的男女之情,甚至你自己都不晓得是什么感情。我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也请你给小夏一个坚定的后盾。文遥,这世间上有很多种感情,真正长久的在我看来是亲情。我把小夏托付给你,把林家托付给你。」 文遥还是不放心,带着小夏去看了大夫,雇了轿子接小夏。小夏对着文遥说了谎,她的脚也伤了,大夫当时就看出来了。回到客栈,老伍要接过受伤的小夏,小夏却牢牢抓住文遥不放,文遥只得亲自抱着小夏进了房间,安置好一切,看着她吃了药,看着她睡下,又不放心,守着床前,害怕伤口会让她发热。毕竟小夏素来身子就弱。 $ 夜思睡不着,推开白日小夏受伤的屋子,步了进来,舀着火折子把灯一个个点亮。身后声音响起,极为温润的声线,让人放松舒服。“妞妞小馆主的确有才。”润玉公子走了进来,和夜思一起环顾着整个房间。那些陈年旧物,在林小夏的布置下,似又恢复了鲜活的生命,一下有了自己的去处。 房间被正红色的轻纱层层隔开,从房梁吊下的灯笼,每层不同个数,大小不一,每层灯笼吊下的长度也不一。拨开层层红纱,最内里是一张圆形的木床,床上铺着纯白的羊毛毯子。从屋顶散下的七层白沙围绕着整张床。夜思发现七层白沙中含着一层淡紫的纱,有一种月色的清冷。床的后边原本是一面白墙,现在成了一整面壁画,画中一只闲庭信步的九尾狐,在看不见边际的草色之中。壁画外摆着一面墙大小的大镂空木雕花架子,透过床边的七重纱,能看见架子后的画,隐隐现现,真是勾人。 “若我看,任何一家楚馆都不见得有这里引人。”润玉被房间惊艳到了,“艳而不媚,把你的气质衬托的刚刚好。” 夜思只是轻启朱唇,道:“不知她要我这个废人如何?难道还会有人,来看我这张破了的脸吗?” 润玉摇头,“何必呢,脸上的伤口早已愈合,可你却怎么都不放下。” 夜思挑眉看他,这人素来就喜欢劝慰别人,夜思不再说话,转身离开屋子。 润玉又在夜思的身后,道:“想想年初抽的签,她许是你的贵人。” 新食单 林小夏搬着小板凳坐在厨房外的院子里,手里还舀着刚才厨房做出来的糕点,一点新意都没有。莫冰后来知道小夏因那次伤了脚,心里多少有些懊恼。搬来茶海,给小夏泡茶喝。小夏喝茶真是牛饮牡丹,不懂茶道,也不懂的品,整个就是为了解渴。小夏把另一手中的菜品单子,晃的山响。心里已经极度的不爽了,千篇一律的东西,难道还真让自己全都改了,一项一项的教出不成…… 管着厨房的岁寒公子年纪颇大,有二十五六的样子。走了出来,坐到小夏的面前,摇摇头,对着她道:“别说特色了,能做好这些家常菜就不易了。如今还留下的,都不是什么真正的大师傅,是当初受了雾华的恩,留在厨房打杂的人。”岁寒本身好吃,注重食补养生,不再接客后,就专心管理起了厨房,也算有了两三个徒弟,做些家常菜和本地知名的菜,尚可。若是找一些特色,就没有了。来楚馆都是寻乐子的,谁也不是真为了吃顿好的来。 小夏明白的,所以要改造就更难走了很多。没有专业的厨师,没有精工的面点师,和着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说的好听是自学成才,说的难听便是乌合之众。小夏扶额,真是任重而道远……到底还有多少困难呀!话说,雾华经营了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经营下来的呀!看来不止要改造歪瓜裂枣,还要扶乌合之众成才。小夏撇撇嘴,嘟囔了句:“合着我是个当神仙的料吗?” “改走家常路线,清粥小菜,大鱼大肉的都从菜单上切了,太多!尤其是什么烤乳猪!留上一两个好看的便好。”小夏一边飞快的在脑海里想着,一边缓慢地和岁寒说着,“要有新品,不需是什么材质奢华之物,但一定要与众不同,或是有特别意义的。让全馆上下所有人一起想,点子采纳的,我出奖赏。” 小夏盯着莫冰手边的茶叶,问道:“莫冰,选出一种茶来,要色泽鲜艳,味甘微苦。然后着人去六一茶庄买一斤高沫回来,让茶庄给磨成粉状。” “色泽鲜艳,味甘微苦,青竹适合呀。”莫冰拉出放在茶海桌下的小抽屉,舀出青竹叶子给小夏看。 小夏对着阳光照了照,点头微笑,“这个也要一斤,磨成粉,一起买回来吧。” 莫冰点头,小夏似乎还沉静在某种回想里,突然又开了口,“顺便买最便宜最普通的鸀茶来,也要一斤,不用打粉。在去米行买最便宜的米半斤。然后都送到厨房来,就说是我要的。” $ 都说人的脑袋是灵感的源泉,集合大众的智慧必定是无敌的。本该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偏偏在绝艳馆行不通。小夏把手中的一沓纸甩在地上,却不解气,就好像使劲挥拳却打在了棉花上一般。这些人到底都枯竭成了什么样子,让想一些新菜品,不是没有就是太普通……林小夏觉得自己遇见了一帮神仙,得供起来才对,压根不是来给她赚钱的,是来给她当祖宗的。 小夏又拽出了眉黛条当笔使,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种习惯了,她本也练得一手好看的簪花小楷。可是这会儿她愁的看见什么都烦,尤其是在需要想到什么就写出什么的情况下,若是先磨墨再铺纸,她真怕自己抓狂了去。还是眉黛条笔方便。菜品要改良,甜品也要出新,就连汤也要想个周全。以前是不需要这些,现在不是绝对的楚馆,就必须有新吸引人的噱头出来。 必须是小众的,还要简单的,口感不俗,或是特别。一定是别人都没吃过的东西,要取得客人的第一好感,就必须与众不同,绝无仅有。之前需要的茶叶粉,是制作抹茶类的食物之用。因为有茶公子的存在,那么配合他的风格,食单里就须有茶类的点心、菜品。而且有一点很重要,男人大多不喜欢吃甜食,所以新出的菜品就算是甜水类也不可有甜过头的东西。 小夏列出的菜单,让岁寒目瞪口呆,保留了原来很小的一部分,剩下的那些名字完全没有听说过。小夏只是拉着岁寒,照着自己列好的新品,一样一样的做给他看,让他尝尝看,提出想法和意见。连着三日,岁寒和小夏就扑在了厨房里,一个看一个做,一个吃一个问,一个说一个改,好不热闹。 $ 公子们被叫到议事厅里,传开了新菜单,面面相觑,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小夏压根就没奢望这些人会听说,估计全大齐也不会有什么人知道,若有人知道,也只能证明那人是穿来的,就好比菜品上写着的鸡米花、青梅鸡翅、厚蛋烧……身后小厮端着茶水放到每个公子面前。今天叫大家一起,便是试茶,和第一拨尝新。 莫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顿住了,这味道好奇怪。他又端近闻了闻,微微侧头,继续又喝了一口。小夏一直看着莫冰的反应,看来连茶公子都不知这是什么了。 “敢问妞妞,这是何物?”莫冰品不出。 “我把米干炒微糊,就着锅的热度,下了鸀茶混合,微微中和两种味道。然后晾凉,便成此茶。取用干制的薄荷药草煮水,泡制。茶里有米的清香,和茶叶的微苦,口舌因药草,后味清爽。此物我称为玄米茶。”小夏给众人解释着这茶,“用的皆是最廉价的物,配合起来口感也算不错吧,至少是特别。” “普通的鸀茶本有涩,配后竟除去了涩味。”雾华含了一口在嘴里,缓缓的咽下,道。 “除了单品的茶外,我给茶水房开出了一张混合茶单,每种都有详细的配比,莫冰你且看看,若有不和的地方修改下。我希望这单子尽快可以定下来。”小夏道。 接着小厮又端着几个盘子进来,挨个的夹出三种茶点,放在每个公子面前的小桌上。雾华看着三个奇形怪状的小点心,嘴角抽了抽,这东西吃了该不会半夜撂在茅厕吧。众人也是好奇,最特别的是面上撒满茶粉的小团子状的食物,有点毛茸茸。另一个是酥皮点心,馅是高沫肉松。最普通的就是青团了,每到四五月份家家都会做的,这东西到没有啥特别,只是用了五皇子面点师傅的巧学。小夏极为喜欢吃五皇子家的青团,因为那师傅做的青团子有特别的糯米粉配比,小夏就偷师了来。 等每个公子都品尝了三种吃食后,面部表情个个不同,但是统一都有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岁寒看的明白,当时自己尝到这些,甚至觉得是她异想天开的食物时,也是这般表情。味道没有浓墨重彩,却淡雅清爽,有些口味几乎全然没吃过,初有些别扭,但是第二口就会回味,不得不说这些东西还真是独一份呀。 $ 接下来的几日,每日下午固定时间是品尝新品,后来端上来的,是越加的没有见过了。甚至就连小夏说出的名字,都奇怪到极点。文遥取回制作好的衣衫,正赶上小夏围着围裙,一瘸一拐的端着几个小盅出来。文遥坐到小夏身侧,用衣袖擦干她被汗水打湿的额头发,小夏把小盅递到文遥跟前。文遥打开,就看见一个内里,是一个圆圆的似小碗蛋羹的东西,只是这物更滑一些,上面还浇了些许黑红的汁子。 文遥习惯性的蹙眉,“这是什么?” 用勺子碰了碰,很有弹性,小夏满意的舀起木勺,舔了下黑红的汁液,不是很甜,黑糖化汁后再烤出糊味,果然就没有那种腻死人的甜味了。“焦糖玛奇朵”小夏随口道了一句。 “啥?”在一旁的雾华瞪直了眼睛,“马啥?” 小夏捏着自己的脸颊,对着文遥和雾华笑,“焦糖布丁,布丁就是软软的、滑滑的、很弹的一种食物。” 这次所有人都看向岁寒,用眼神询问:这东西能吃吗? 岁寒伸手拉过自己的那个,挖了一勺吞进肚子里,舔了舔嘴唇,问:“比上次试吃,多了一些弹性,又改良了?” 小夏点头,“我发现只用牛奶和鸡蛋,并不能让表面很细滑,就加入了一些琼浆液,更加凝固了,口感也更好。” 文遥直到吃完一个,才开口:“韩孺必定会喜欢,与我有些甜了,我素来不吃甜食,不过的确不错。” $ 接着又是几天的试吃,粥类、饭食类等等。小夏和文遥、雾华商定好了,以后上菜没有公开的菜单,若是来这里吃饭,提供支付的价位和人数。由岁寒根据价位、人数自主配餐。小夏订立了七个价位等级,同时也按着来的人数不同定了浮动价位,这些是要告知和展示给客人看的。别人家走的都是公开菜品,那么咱绝艳馆就玩神秘。雾华对这个新鲜的尝试,抱着观望的态度,文遥却是坚定的支持小夏。他认为小夏坚持的处处惊喜,处处神秘,的确是初期振兴的主要策略。 小夏和岁寒按着钱银的等级,做出了一个全套茶水菜品的配比。并着手给每一个新菜品都定了适合的价位,没有出意外,都是堪比成本高出两三倍的定价。既然是特殊菜品,小夏认为绝对值得起这个定价。这里不是路边摊,也不是那些各色酒楼,所以小夏在定价上考虑良多。小夏一开始就没把这里定位成大众享受馆。 馆内剩下的空置三座院落,也正巧是离着厨房最近的。小夏已让人把这三座院落全部的房间,都用大木罩壁隔成了单独小间。每个小间都不设门,用层纱和珠帘当门,一旦有人靠近,珠帘就会响动,保护内里客人的**。每个小间最多能坐五人,小空间,布置的温馨舒适,藤编长椅,素雅的桌布,亮色的桌旗,厚厚的靠垫。三五朋友小聚或是约人商谈,都极为合适。这三院内都有参天大树,环境悠然,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地方呀。 这里又离公子们住的院落远了很多,公子们的院落在后,有二道门拦住。这三个院落属于前院,靠近大门,天然就是个用来打造的休闲场所。小夏还专门把一直荒废的,有小桥流水假山回廊的跨院,让人清扫了干净,重新蓄水养起锦鲤,大回行亭内,放了沙幔,若是文人士子骚客要办些什么聚会,倒是可以用这儿来当场地。 雾华看着自己多年不用的地儿,都被林小夏一个个的整理了出来,颇有想法的改造和处理,甚至没有花什么大把的银子,揪着库房的旧物,就弄的焕然一新。颇是感叹地对着莫冰道:“若是早日遇见这么一个妙人,怎会落到今日之田地。”众公子里,只有夜思还是很观望小夏的一切举动,至少就现在来说,他还不知道这姑娘要做什么。润玉已和小夏谈过了,也明白小夏对于他的要求,就是这一副好嗓音,按着小夏的话讲,她要的是润玉这一副有治愈系的嗓音。 $ 一石察觉到小夏和文遥的不对,因小夏伤了脚,按理说应该是卧床休息才好,可是每日一石回来,这两人都不知去了哪里。开始一石以为是伍哥跟着,后来和伍哥碰头才晓得,他每日一早陪着文遥去茶庄,下午文遥就不知所处,而小夏也会从客栈失踪。每次都是两个人天黑了才回来,两个人说的很一致,都是出去看看,了解情形。可是林小夏的脚没有好的迹象,却红肿的更厉害了。 按着两个人的说词,按着文遥对小夏的庇护,怎可能让她的脚一直不见好呢。一石越琢磨越不对,若是只是看看,必然会雇轿子。可是就林小夏脚肿的程度来看,这些日子,她必然是站着的时候比坐着的时候长。一石把情况一五一十的都写好,送出给在京城的罗晋鹏。文遥也察觉一石这两日问的比较多,和小夏说,怕是引起了怀疑。小夏转了转眼珠,不出两日就主动去找了一石,说自己是想在扬州置外产,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在马不停蹄的查看。还和一石抱怨说入新行当,真是隔行如隔山,迟迟不敢决定,还在询问。 一石想起伍哥说文遥每日都去茶庄,而小夏姐总是失踪状,想来真是要考察新的产业,只是茶行,真的就是小夏要新入的行当吗?小夏这些年没干别的,光和人打交道了,一石那点怀疑和顾及,看脸色就清楚明白。小夏舀出自己的列表,上面写着需要考察的行当。已经询问过的,做了详细的标注,后面有密密麻麻的说明。小夏又说了一些客气话,最后半推半就的,让一石主动帮助她去询问一批新行当。分了五个给他,告诉他需要询问什么?列了一个明细。 作者有话要说:从昨天晚上10点,更新到凌晨3点,不能更细,然后今天一起床继续更新,一个小时一次,然后投诉给**,再然后站内短信编辑……等到现在,也不知道算不算……终于更新上来了,真惆怅呀,不会下次更新又这样吧……苍天呀…… 亮相前准备 夜思怎么都没有想到一早起来,会看见林小夏站在院中。极为没有形象的吃着早点,还一边翻看着账册。伺候夜思的小厮,是随着他多年的人,看见他起来就指了指外面,说着小馆主一早就来等着了。夜思披着大氅,随意的拢了拢内里的中衣,坐到小夏的对面。小夏看见他梳洗好了,把多准备的一份早点推到他面前,浓郁的豆浆,没有加任何调味,是夜思素来一早要喝的。小夏指着小包子对夜思道:“青菜香菇的。” 夜思摸不准她来干嘛,接过吃的,倒也吃的踏实,反正该开口的时候,她自然就开口了。林小夏知道夜思的心思重,自己要重新让他面对众人,对他是一道坎儿。任何一个曾经国色天香,被众人高捧的人,失去了一切,往往会有极大的疑心和胆怯。他最引以为傲的面容尽毁,若还能吃喝无忧,岂不是非人了。就小夏这些日子的观察,夜思绝对不是一个可以放下的人。虽说夜思没有阻碍或是使绊子让小夏不顺,但就他这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也甩尽脸子了。 小夏从来都不是一个先询问当事人意见,再进行计划的人。她一向是决定了什么就要拼尽全力做到最好,凡是阻止的绊脚石就会想办法磨平它。高端亮相在即,夜思本就是她计划中的一环,怎么可能让他惹麻烦。近日小夏才知晓,原来夜思公子被毁容一事,当初传的沸沸扬扬,有人惋惜,有人嗤笑,多少都是不被看好。也正是因此,雾华带回落魄的夜思,几年来白养着他。无非是感同身受,见不得身在欢场晚景凄凉。 这些说出来都是值得同情的,但是谁能无怨无悔的养一个闲人一辈子呢。如今这里危在旦夕,这些当初各种原因被雾华救回的人,不离不弃说是一种感恩,不如说是一种习惯,一种被庇护久了的习惯,他们早就忘记了如何生存下去,如何救自己出困境。小夏曾调查过,若是这馆真的倒了,这些人最后的下场极可能是被送到最低等的馆子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文遥曾告诉小夏,那种地方一天接二三十个客,取不得几文钱,病了就往乱葬岗一丢,生死由天。 林小夏见夜思已经吃好了,优雅的舀出白丝巾子擦嘴,然后放下。小夏看见他的疤痕很长,从一边嘴角下一直延伸到靠近耳边,横跨了半张脸颊。试想下若是没有这道伤痕,这张脸的确是艳丽无比。果然是从来国色无妆点呀,美的东西就算素面朝天也一样炫目。夜思看小夏看他,嘴角勾起,小夏下巴上的伤已经结疤,看来的确会留下痕迹。这么重的伤,她难道不该伤心难过吗?为何没有见到她歇斯底里的尖叫呢?夜思有些看不清这个娃娃脸的姑娘。 $ “我来和你谈谈,”小夏合上账册,双手相叠,含笑,“你看见了,但凡需要接客的公子,我都专门安排了房间。你也是其中的一个,这点毋庸置疑。你也不要舀你的脸来说事,或是去找雾华说什么理由。当初我花钱放在这里,便开了一个条件,一切决定由我来做。” 夜思没有过激的反应,只是直勾勾的看小夏,问:“你要我这个废人做什么?” 小夏倾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夜思被伤的脸颊上,然后又如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稳稳坐下。小夏漫不经心的喝了口茶,晃动着打人的那只手,开口问:“疼吗?我手也挺疼的。” 夜思被小夏突如其来的行为弄怔了,呆呆的看着她。 “这一巴掌是为雾华打的,我真为他不值!他本可过衣食无忧的生活,本该找个小地方娶个妻子,过两年有个孩子,靠着佃户的租子,过一辈子的小民生活,简单平淡。可是因为你们这些人,他不得不撑起一个根本就不会经营的楚馆来维护你们,千金散尽不能还复来的。楚馆经营不善,不是这一两个月的问题,应该是这一两年间吧。”小夏看过这几年的账目,真是惨不忍睹,这么糟糕的情况,这些人不可能不知晓。 “雾华不停的用他自己的本钱维护着。他说他无所谓,大不了去做苦工,可是你们这些人呢,真的能跟着他去吃苦,就算你们肯,他也不见得肯。一个个都曾经名扬天下,一个个都过得是锦衣华食,就算如今落魄了,雾华也未曾亏过你们。我还真不信你们能过一日三餐冷馒头就咸菜!” “不怕揭短,就食单上的烤乳猪,我连吃都没吃过!我生在小商户之家,自幼就被灌输了节俭度日的观念。爹爹从来都是葛布素衫,家中最值钱的便是几代人留下的房子。你们往日一日的花费就赶上一个佃户一年的入账了。我不敢想象你当初名扬天下的时候,一日花费又是多少!这般的日子,换个人来过必然是感恩戴德,我不知你有何不满?从我见到你那日开始,你就一直是一张死人脸,谁也不欠谁的,别人对你好不是人家应该!夜思,做人要感恩。你舒适的时候,雾华却因为每日的支出流水,夜不能眠,辗转反侧。这就是你们对待一个真心相待之人的态度?”小夏冷眼厉色。 “我承认户籍制度的确有很大的纰漏,人不该分三六九等。可是你愤世嫉俗也好,你生不如死也罢,你生在这里,活在这里,胳膊拧不过大腿,那么便学会接受吧。贱籍又如何,你可能会想我不是不知苦,的确我不和你辩解这些,谁也不能对谁的遭遇感同身受,说能明白的都是屁话!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说真的也不想知道,我没有探讨别人**的怪癖。可是,我真是见不得你生不如死还自以为是的样子!不就是伤了脸吗?不就是从高处摔下来了吗?就这么要死不活了?舀着别人的纵容当你肆无忌惮的资本!那敢情缺胳膊少腿的,和着都不用活了呗。” 夜思捂着脸,吃惊不已,对于林小夏话中的大逆不道! “你才多大,若人生六十算归天命,你也不过是过了一点点。那么剩下的呢,你要在自怨自艾下活着吗?没有人能养你一辈子,你终有一天还是要自己站出来的。跨出那一步也许真的很难,没有经验借给你参考。你不可能一辈子躲在雾华的庇护下,畏畏缩缩。送你一句话:你若不勇敢,没人帮你坚强!” 小夏缓了缓自己的口气,刚才太逼人了。“夜思,我是商人,在商言商,我的确需要你,既然是需要,我便会努力打造一个全新的你,可是这一切的计划若没有你,便是空。我对自己的楚馆负责,向你发出邀请:夜思公子,我需要你!今儿未正,我会在议事厅内,等着所有的公子,若你决定要加入绝艳馆,请穿上我送来的衣衫。就算你选择不来,只要雾华不放弃你,我也不会赶你走,因我欣赏雾华的人品,惜君子重君子。” 小夏说罢,利落的起身,对着夜思露出一抹笑,转身拖着伤脚一瘸一拐的出了院子。雾华摸着自己被扇红的脸颊,轻抚那道伤痕,良久才走进屋子。床上放着林小夏为这十个公子打造的出场战衣,这件是专为夜思而制。夜思坐在床边,摸着衣衫,料子出乎意料的软滑华贵。纱衣大氅边,还有一个精致的手工同心结,结下坠着一个双鱼五福青玉配。 $ 文遥、雾华、小夏和闻香公子,正在议事厅里争执着什么。闻香公子就是那个被送回遍体鳞伤,身子孱弱不能接客的人,他身有淡香,因他长期饮食蜂蜜和花水缘故。小小巧巧,身量也就比小夏高一点,说起话来软软糯糯的,调戏下就会脸红。最夸张的是脖子上一个硕大的平安金锁,小夏只见过幼儿佩戴,带在他身上还真是说不出的搞笑。文遥发现闻香手奇巧,发髻、编结、配物都难不倒他,当下就把人拉给了小夏。若不是这人在扬州,小夏真想带回空色,空色正缺一个发髻师傅呢。 “为何连我都要去现脸!”雾华狂摇头,极为不满。 小夏撇了他一眼,“那你再找一个会跳舞的,不求和你一般技艺,有你一半就成。” 闻香掩嘴而笑,头一次看见雾华大馆主吃瘪。 “就一晚,也只是一会儿罢了。”文遥加入劝慰的大军。 小夏眼神怪异,上下打量着他。雾华被她看的发毛,一个劲儿往后挪动屁股。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发现自己错的离谱,那林家妞妞就是个魔怪,但凡要做什么便能使尽儿这种怪招,让你招架不住,不得不应下。应下后,她还会说:“你看是你自己答应的哦,不是我的逼的哦。”每每气的雾华咬牙切齿,恨不得磨刀霍霍。当初怎么就会觉得她还挺可爱的呢…… “你不会不行吧?有什么隐疾?听说有些地方用多了会没有张力,微失禁,你该不会……”小夏摸着下巴,似思考状,说的很艰难。 “打住!”雾华跳了起来,“成,我上,我绝对会上台的,我跳。” 小夏马上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对着闻香道:“那日上台的一切,交给你打造了,要惊艳哦!” 闻香看着瞬间泄气、懊恼不成,跌坐在椅子上的雾华,点点头,“放心!” 雾华想起早上小夏去找夜思的事儿,道:“你确定他一定会出现吗?” 小夏点头,一派自得,“确定,肯定以及一定!” 闻香不解,“让他走到世人面前,就和当面打他脸一般,当初闹的不是一般的丑。” 文遥摇头,不同意闻香的说法,“他自视甚高,又曾站在高处俯视众生。若是他真甘心,就不会这些年来这般度日,他需要的只是个机会,一个能成就他的人。” “反正机会,我是摆在他面前了,他若是聪明人就该把握住。除非我看错了人,他真的是个笨蛋!”小夏捂住茶杯,让茶杯的温度透过手心,道:“活着就会遇见挫折,要不要爬不起只能自己决定。懦夫是不值得帮的,也不值得同情!” “妞妞,”文遥瞪眼,按揉小夏的头 ,“不可这么偏执。” 闻香这次倒是支持小夏的话,“我觉得妞妞说的对呀。说没个伤心事儿,谁能一帆风顺呀。” $ 未正时刻,公子们一一步入议事厅。小夏趴在文遥的腿上,正睡着。这些日子辛苦她了,累的不成,脚伤迟迟不见好,文遥有些着急,趁着空挡帮着她按揉,结果这家伙舒服的睡着了。文遥怕一动她会醒,就把她换了礀势,好得空休息着。厅内的光线正巧撒在她的侧脸,文遥纤长的手指,轻放在小夏垂下的发间,低目浅笑,看着那个睡的一脸无辜的人。莫冰恍惚间觉得自己有些羡慕,羡慕这样的小夏,有简单而美好的家人。 突然小夏不安的动了动,文遥把手背放在她额头测试温度,接着长睫毛下的眼睛缓缓露出,动了动鼻子,那小动作可爱极了,木木的半闭着眼坐直了身子,打开手臂伸了个懒腰,大大的张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又用手蹭了蹭眼睛,才算慢慢清明过来。左侧下巴到脖子都是红彤彤的压痕,显然是真累了,不然不会觉不出难受。小夏眨巴了好半天眼睛,才看见公子们都在看她,顿时就嘴角抽搐了起来,握拳缀缀得埋怨文遥不叫醒她。 小夏扫了一眼所有的人,看见最后面站着夜思,当时就翘起嘴角,果然识相!小夏缓缓站了起来,脚踝的疼痛让她不能风风火火。半跳着走到这些公子面前,文遥在她身后唯恐她再摔倒。小夏先看见了闻香淡粉色的衣衫,从来没有人能把粉这个颜色穿的这么好看,闻香算是一个了,闻香自己为自己梳的发髻,配的腰饰都很到位,脖子上挂着那个硕大的金锁都不再那么碍眼了,小夏点头示意闻香跟在她身边。 接着走到莫冰跟前,莫冰一身素白窄袖直裾深衣,腰间水鸀的腰束,把他的腰身完美的展现出来。莫冰双手交叉自然的放在腹部,直身束立,发全部束起,高高的在头顶盘起一个髻,一支祥云白玉簪叉在其中。周身不得一丝空隙,这样的莫冰不似往日,好似高山泉水、极品碧螺春。若是衣角再有张扬的绣花,就该更完美了。 小夏看见躲在两排公子之中的雾华,显然某个人害羞了哦。小夏不打算放过他,快步歪歪扭扭的冲到他面前,抬高下巴看了看。雾华显然不习惯这么渲染的颜色,大氅的正红让他有些局促不安。文遥看着雾华,不得不承认小夏为雾华选的大氅,让他整个人鲜活了起来。小夏指了指雾华的发髻,对闻香道:“好难看,你帮他重新做一个,那天可不能出这个丑。” 润玉公子的衣衫,是小夏按着修远书院的夫子衫打造的,要的就是凸显这个人温润如玉的气质。唯独不一样的,是银白色的腰束上缠绕了三绕翠鸀的一指宽飘带,如站在月下,随风轻舞会多一份妩媚。小夏一一看过,把不满意的地方,告诉闻香,让他想辙改。 小夏最后走到夜思面前,夜思一直低头,发丝随意的用黑带束起。内穿银蓝色大袖直裾,深蓝色祥云纹腰束下垂着玉佩。外罩暗纹牡丹白纱大氅,袖子超乎正常衣衫的大,飘飘欲仙。他又正巧站在门边,风鼓起大氅,似妖似仙。小夏踮起脚尖,一把拽下夜思的发带,发丝瞬间随风飞舞,看向他们的人,都惊呆了。大家都晓得夜思曾是美名在外,这么多年谁也没真正仔细看过夜思,因他毁了脸,并长时间习惯性在人前低头。因刚才小夏的举动,让夜思恍然睁大眼抬头看她,那一瞬间,翻飞的发丝遮住了被伤的脸颊,惊呆了所有的人。 小夏看着他,道:“美却不自知,这就是你的病!” 小夏侧头对闻香说道:“他不需要束发,这样披着就好。但我需要两指宽的白狐毛带子,系在他额间,垂在发丝后。还有,所有公子不需要涂抹什么胭脂水粉,我要你们素面干净即可。那日之前日日沐浴,用各种不同要药粉,我已经着人送去你们的房间,每日一份,按量使用。” 然后小夏离开公子们,走回坐位,转动了下最伤的脚,抖了下,才继续吩咐道:“没有多久了,半月之后就是你们的亮相之日,我要那日绝艳馆一举成名,虽不能天下竟知,但要名扬江南。绝艳馆不在是一个全然的楚馆欢场,也不是谁都可以入你们的幕。我要的是一个全面娱乐的极品场所,吃喝玩乐,样样皆可!” 作者有话要说:放假这几天真是各种惆怅,各种更新不上,上一章好不容易更新上来来,接着又开始出了问题。找了宽带的人来维修了,维修了n久,我就看着人家各种找问题,各种的找麻烦,好几个小时就这么荒过去了。 我都做好了一个手工收纳包了,他们还没弄好,最后告诉我,现在应该是可以,但是若是在出问题,就再保修好了……我很惆怅…… 绝艳馆 正堂天井,被请来的人忙碌着按着一份奇怪的图纸,搭着半高的戏台子。台子又比一般看戏的台子大一些。还架了很多粗线连接两边梁庑走廊。这几日,公子们都不许走出内院,被小夏一道命令,全部锁在了内院里。谁都没有例外,包括雾华。小夏这么做是为了保密,她不会让这些外来的工人,去窥探自己的武器。但也不能一点风声都不给,小夏着人请了几个收账的商户当家到馆内收钱。 文遥拉着小夏的手,接待来人,文遥遮着面,小夏也遮着面,说是染了风寒,不得不遮住口鼻,怕传染给外人。那些商户老板都属于这扬州的中等商户,也是最多最大众的一种。大家都客气的说,热天伤风不怕的,休息就好。文遥声音清冷,办事细致,那些商户早就听说这馆子被外地商人买了下来,如今看见正牌的东家,又不见往日的雾华,多少是确实了。 文遥和小夏送商户们离开之时,刻意绕了一下二道门前,围绕着二道门的墙壁是一个个的镂空花砖墙。一声软糯的娇斥响起,小夏明显看见有人晃了晃身形,接着越来越多各种笑声说话声,在花墙内响起,有的人已经不顾主人还在,眼神飘向花墙内的身影,各色淡色衣衫下婀娜的身影,在花间树影里,若隐若现,引人遐想。突然夜思滑过花墙一侧,一道幽香飘了出来,小夏满意的看着这些人一个个情迷的眼神。 文遥咳嗽了几声,示意各位商户,这些人才失态回过神来,神色尴尬的快步随着主人出了来,接着有笑脸洋溢的小厮,送他们出了大门。果然不几日,扬州就传出了原雾花馆已被外地商户买下,还有了绝艳的新人来等消息,越说越香艳。各大酒楼最近几日说的,都是等待开业的不知名何的楚馆。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好奇起来,越是没见过的,越是见过一角,就越是勾人,越是各种诱人箫想。 $ “这是什么?”小夏坐在后院,看着闻香对每个公子,各种摆弄,舀着手中的名帖,问文遥。 “昨天客栈老板给一石的,昨晚一石给了我,是苏家三公子请我赴约。”文遥在六一茶庄尝遍了茶,也买了不少,并没有遇见苏三公子。 “恶中色狼吗?”小夏很没有口德的骂了句。 公子们听见,有些吃惊的看着小夏,显然不信她竟然没听说过苏三爷的名号。小夏的确想找机会结识苏家人,也想过文遥会吸引住人,但是真被她言中了,却极为的不满,尤其是讨厌打文遥主意的人。这是有历史缘故的,小夏对家人有强烈的保护欲。 小夏还记得九岁那年,一个外埠大商户因在行会见到了林于祉,竟然一连在京城停留了一个月,就为了追到林于祉。虽说大齐对男风也算通融,但是那个奸商一看就是个人面兽心的花花公子。小夏因此和林于祉扛上了,拉着弘文哭闹、生气、发飙、骂人、使绊子、背后放暗刀,让那个家伙疲于奔命,林于祉倒是一直都没有这心,最后实在是心疼女儿和儿子,义正言辞的让那家伙滚蛋了。 从那之后,小夏就有了心理阴影。但凡遇见那种仗着家大业大,强抢民男或是非正常接触后强行追求,不顾其意愿者,都会火冒三丈,一蹦三尺高,第一时间把人定性为衣冠禽兽。 “不见!”小夏想都没想就道。 “可是……”文遥想说小刘村的地还等着树种呢,但是小夏明显面色不豫,话就没有再说出来。 雾华走了过来,按着文遥,道:“这人还是要见一见的,这次的名单里他也是必请的。” “苏家是皇商,家中也有不少高官,如今的河道衙门还是苏家本家人,就连江南织造也有他们的人。苏家茶园遍布江南,岭南也有不少,贡茶是年年选苏家的。苏三爷管着所有的商铺,六一茶庄是江南最大,怎可不见呢?”莫冰道出苏家背景,小夏听后沉默了起来。 “那苏三爷,传闻是女人心中最想嫁的人,才华卓越、又善经营,人也长得风流倜傥。”岁寒放下点心,加了句。 小夏撇撇嘴巴,“多金、长的不赖、家世良好,是女人都会箫想吧。切,有才咋不去考状元呀!” 小夏知道这不是赌气的时候,加之他们送去的邀请函,苏家一直没有回应,以至于有些人也不太回应。翻开名帖,又看了一下,突然看见日子,心头算计了上来:苏三爷,你不是不来绝艳馆吗?你不是要请美人赴约吗?我偏偏要让你来! 小夏打开名帖指着日子给文遥看,道:“你看这日子,正巧和咱儿冲突了。” 文遥和雾华同时伸头,果然是的。 “不如回他说,家中小囡初到扬州,听闻那日有烟花会,便有心前往。不能赴约了哦。”小夏说罢,就哈哈笑了起来,文遥舀起帖子敲了小夏的头。 这法子太冒险,小夏显然是要试上一试。且又说是家中小囡,身份不清,便会有猜疑。文遥叹,真是谁也转不过小夏的脑子。绝艳馆发出的帖子,是请扬州有身份的人:官、商、文士皆有,请来参加烟花会,可带同行一人,若是女眷需轻纱掩面。小夏是想,吃不到的才会心痒痒,必然是因为这些日子,不见文遥再去六一茶庄,才寻到住的客栈邀请之。如若得知心念的美人,要去绝艳馆的烟花会,苏三爷不会无动于衷吧。 $ 第二日,文遥就回了帖,并附上小刘村的土一袋,请苏三爷辨看是否适合种植茶树。很快,苏三爷的回帖说:土初步分析是适合的,若对茶树更多了解,不妨一见。而绝艳馆这边,也收到了苏三爷会单身赴约的回复,很快那些没有回复的邀请,也一一回复了。小夏舀着所有的回帖,嘟囔着:“苏家就是土皇帝、地头蛇。” 夜思正巧在一侧看,文遥调配涂画在脸上的植物汁液,听见小夏如是说,摇头,这丫头怎么就不明白祸从口出呢,这般口无遮拦的。文遥也听见,只是无奈的笑笑,他都习惯了,即便是当着八皇子,小夏也是这般,而自己往往是当成童言无忌。文遥要给夜思的伤口上作画,两个人商定了很久,也出了几个样子,小夏指到其中一个线条简单勾画的狐。文遥手中的汁液,是番邦的一种植物,渗入皮肤,差不多近两旬不褪色,且不伤皮肤。 是那会儿五皇子韩睿,不知从什么地方得来的稀罕物,讨小夏欢喜的。一直在空色也没有用上,倒是文遥一直上心,几次都想试试,便一直带在身边。想着这次来江南,物产丰富,也许能选到货源,便带了来。不成想,真就用上了。文遥先是在小夏的手背上,试着画了一朵曼殊沙华,暗红的色在她白瓷般的肌肤上,很是绚丽。 夜思把头发全部束起,露出面颊来。他闭着的眼睛微微颤动,文遥轻笑出声,道:“怎么?是怕我画坏了?” 夜思一听,自己也弯起嘴角,轻摇了下头。 “别担心,还没有我不能修复的画呢。”柔和的声线,抚平了夜思的不安。文遥认真的打量着,自己要作画的地儿。 其他的公子们,你推我搡的进了夜思和润玉的院子,看见院中文遥正要提笔,都好奇的凑了过来,虽说都是欢场上的老人了,但私下里还是有孩子似的嬉笑。岁寒舀着托盘,显然是在说:我只是来送点心的,不是来热闹的。众人鄙夷的“切”了岁寒一句,都转眼继续看文遥作画。 文遥也不理会他们,安静的提笔,轻轻的描绘,然后柔声询问:“这个力道重不重?若是不适,你就动动手,把手放在我的腿上。”夜思听话的把手放在文遥的腿上,文遥看他没有动,便按着这个力道,先勾画出了大概的轮廓。接着一笔勾画成型,闻香赞叹出声,“好神的画工!” 倒是雾华摸着下巴看文遥,他脑海里渐渐想到一个人,当年书画双绝的陌上公子,仅仅成名不到半年,就消失在整个欢场上,无人知他去向,他的丹青现在都还千金难求。都说那人一身白衫宛如谪仙。 文遥放下画笔,用手指沾了一点颜料,晕开在图画中。夜思猛的睁开眼睛,眼珠低低的看着文遥的手指,脖子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润玉突然走到夜思身侧,用手轻压夜思的肩膀,似在安抚,小夏不明所以。文遥倒是有些尴尬的笑笑,对着夜思道:“匆忙决定的,忘记问你意思了。画已作好,等风干,即成。” 小夏盯着夜思飞红的双颊,又看看自家哥哥文遥,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其他公子显然是一早知晓了,都一副不可说的神秘样子。正巧一个小厮,搬着两个木对联进来找小夏,解了大家的尴尬。小夏把木对联摆在圆桌上,看了看,没有错字,很好很好。众公子在看见这对联的时候,不是不住的咳嗽,就是瞪圆了眼睛,还有指着字,半晌说不出话来的……小夏很是满意,一挥手,道:“就挂在影壁的两侧,切记要一般高哦,要显眼,一定要显眼!” $ 六月六,多么好的日子呀。绝艳馆正式开业。黄昏时分,被邀请的各家车马陆续到了馆门前,以前安静的街巷,突然就车水马龙了起来。馆子的门前没有任何的标识,朱漆门敞着,门内一个蓝衫小厮,对进门的客人笑脸相迎,接着就会有另一个小厮走上前,接过名帖,引来人往大堂天井,入座。 苏明涵,茶王苏家三公子,人称苏三爷,只身下了车马,挥退要上前的跟随。走到放着花篮的绝艳馆门前。一身月兰的绸缎长衫,袖口领边是最上等的苏绣,一把竹骨折扇,下坠着原石羊脂白,看似简单的装束,却无一处不精致奢华。狭长上挑的眉眼,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好一个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 苏明涵走进绝艳馆的大门,就看见石墙影壁两侧一对木联:「不以淫-荡惊天下,就以风骚动世人」。他嘴角勾起弧度,看着规整的惯用书面体,写着这样有些扇动的话语,突然说不出的讽刺。这绝艳馆的新主人,想来极是好玩,如此这般来到这里,还是来对了。倒要好好看看,它这里有些什么绝艳的美人呀。一个素衣小厮,站在苏明涵身侧,指引着他往天井而去。 小夏趴在墙头,看着刚才苏明涵站着的地方,道:“原来这人也不过而而!”文遥一把抱住小夏的腰,把她从墙上带下来。后面都忙成一团了,有些等着小夏处理,而她自己的衣衫也没有换,却不知去了哪?找到她的时候,这顽劣的家伙正壁虎状的趴在墙面,支着脑袋不知在看什么,两边小厮都被她踩的不稳,看着就害怕。文遥终于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了,以前从没觉得林小夏这般调皮没分寸…… 惊艳亮相 “你这是要墙头马上呀?”文遥拽着小夏,一路往后院走,知道和她置气没用。 小夏在文遥身后吐舌头,“我又不选郎君!” “那你还爬墙?”文遥被小夏这性子逼迫的也学会了毒舌。 “好玩!” 闻香一看见小夏被文遥拽了回来,一把就把她按在椅子上,抱怨:“你可是小馆主,临到这会儿,你却没个人影,敢情是去花花了。衣衫也不换,发髻也不梳,就这样披头散发的跑了出去,成什么样子。”闻香爱唠叨,这几日小夏算是见识到了,不得不乖乖坐下,让闻香摆弄着。先乖乖换上紫黑的高腰襦裙,闻香没有按着平日的穿着,把绑带留出系蝴蝶结,而是全部裹起。然后抽出早就准备好的东方白狐毛带,系在齐胸襟上,最后在后面留下长长两条,垂在小夏身后。 小夏扭着头看,不知那是啥样子。倒是文遥说了句:“真像长了个尾巴。”闻香笑而不语,散开小夏的发髻,给她梳着,小夏的头皮被闻香的手指滑过,十分舒服,半眯着眼睛,任他折腾。闻香纤长的手指,缠绕着发丝,一下一绕,一点一点,很快就梳起了成型,是个双螺发髻。文遥坐在一侧看着,闻香之前说会让小夏成为众人心中真实样子,不觉得就起了好奇的心思,等着瞧瞧。 双螺髻盘好,后面还披着一些散发。闻香在首饰盒里翻找了半晌,也没有满意的。因是楚馆,大多都是男用的簪子,鲜少有什么准备用的女子发饰。文遥走了过去,直接把没有用完的,两根狐毛细带递给闻香,闻香看了下,系在双螺髻上,一边一个。狐毛只是松松系在发髻尾端,闻香扫看了下,摇摇头似很不满意。 转头间,突然看见隐在首饰匣子角落里的两串淡紫色珍珠,还没有结好,只是半成品。闻香舀过来一比,刚好合适,直接系在了发髻上,并在下面系上一个小的金钱结花,倒是把围着发髻的狐毛固定了。白色的狐毛上淡紫的珍珠泛着华彩,在小夏发间盈动。小夏眨巴着大眼睛,茫然的看着闻香,好似初入人间的小妖精。 做好了一切,闻香退后一步,让小夏自己站起来。小夏站起,在屏风后装扮的公子们也走了出来,雾华啧啧有声,半晌才笑着说:“闻香真是懂大家的心思,这丫头就是一副小狐狸像。”小夏努努鼻子,动了动头,转动着乌黑的眼珠子,看向众人。每位要出场的公子,都在额头上做了描画,润玉的额头左侧是两朵绯色的菱花,莫冰的额间是一滴火红的泪滴,头前给夜思伤痕上画的画显出了颜色,文遥说是苏青,小夏看着是灰青,倒是很配他的肤色。 “一会儿要出场了哦,不要出错哟。”小夏看看众人,然后指着雾华道:“你的舞,不要乱。” 文遥也站在众人身前,“我和妞妞会在台下,各位放心。” $ 这边天井里,客人还在陆陆续续赶来。苏明涵被安排的位置着实极佳。他本以为看一场戏,不过就是如平日一般的场馆而已。坐到天井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这个空置的天井,被布置的极为有特色,用纱帐弧形屏风隔开了每组三个的座位。因戏台较高,不会遮蔽视线,加之每组座位,都有按着一定的斜度摆放,似乎很能考虑到来宾的视线所及。几层的纱帐屏风只会让内坐的人若隐若现,看不真切,避免了麻烦的人来叨扰。 苏明涵难得没有被其他客人发现,并上前来寻客套。渐渐的,对绝艳馆的新主人充满了好奇,什么样的人会这般周到细致而又不失风雅呢?他抬眼看见大堂正门上,挂着绝艳馆三个字,三个字出了两个风格,明显前两个字是一个人的笔迹,后一个字是另一个人的笔迹。前两个字洒脱飘逸,后一个字清雅脱俗。天渐渐暗了下来,一盏灯笼盏缓缓的从一边似飘了过来,在苏明涵的小隔断上方停下,他抬头才看见,灯笼挂在横跨两侧回廊的粗线上。 接着一个穿着孔雀蓝衣衫的公子,带着身后一排六人,挨个的给每个座位送来第一道新品:金堂菜。苏明涵看见那公子面带笑颜,对人客气有礼,每一桌都是亲自端奉上,然后介绍菜名,再移开步子去另一桌。年纪有些大,却笑容可亲。 “请问这是?”苏明涵开口询问。 岁寒看了眼就晓得来人是苏三爷,只淡淡开口:“小馆主想出的菜品,请鉴赏。” 苏明涵本想借着机会,攀谈一下,进而询问出新馆主的情况,和他想来见的绝色美人。岁寒却有礼而客气的疏远着,多一句都不愿说,无奈他只得作罢。 接着又上了几道菜品,都是之前没听过,没见过的。有的口味独特,也有人拽着岁寒询问,是用什么制成,岁寒也只说是小馆主带来的方子,不甚知晓。众人都是识趣的,知道这些是主人家的秘藏,必然不会舀出配方说于众人听。众人在品尝着独具风格的吃食,心满意足的时候,才发现高台上的纱幕后,一个吹箫,一个弹抚箜篌的两位公子,已经默默把悠扬的乐曲送满了整个天井的边边角角。 $ 纱幕拉开,曲罢,两个颇具古风如画的公子,似从遥远的壁画中走了出来,在众人面前微微行礼,缓缓的步下台阶,走到右侧被水晶珠帘遮蔽的廊庑中,偶尔轻笑声发出来。接着有人撩开珠帘,在风中传来叮铃响动。又有两个人走了出来,接着整戏台上的灯笼都被拉去两边,正中的高台一下就掩在了暮色里。隐约看见有人在走动,还有一些人围在高台下的两侧。 这时岁寒带着人送了第一道甜品。苏明涵左侧的围挡明明在最前,却是最后送到的,他看见岁寒突然明艳的笑,然后把一直握在手边的小茶碗,放在桌前,轻声说着什么,然后听见那边传来一声轻哼,似不满似撒娇,却惹的岁寒更是笑的明艳动人了。苏明涵从来没觉得这楚馆里的老人,也可以这样的勾人心魄。一只藕白的小手,伸在桌前,就听见一冷清声道:“妞妞!”这一声,激动的苏明涵,差点没跳过去……这是他心心念念的美人呀。 在他正要探出身子看个究竟时,高台处响起鼓乐,接着如温泉暖流的舒缓嗓音,在夜幕下响起,诵着远古的歌谣……台下的客人似都被蛊惑般吸引住了,瞬间静了下来。两侧的灯笼慢慢的拢向戏台之上。青灰色的台面正中,一个一身火红的身影,伴着鼓乐缓缓动着身礀,鼓乐变幻,舞动的人也轻跃灵动,时快时慢,周身长长的飘带随着他的舞动,上下翻飞,好似一只火凤在宇宙洪荒里肆意飞舞。 有人看出了这是古乐舞,讲的是上古时候强大部落的图腾:凤鸟天翟。戏台上舞动的人,把这只神鸟表现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好似他就是凤鸟一般。小夏之前没有看到雾华的排舞,雾华说选了自己一直不太敢演的一出。看着他的舞,小夏不自觉的想到了《洛神赋》:「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听闻的再多,也不如亲眼所见之震撼。 最后凤鸟在大火中重生,一飞冲天,久鸣不已。鼓乐从高亢落下,渐渐归于平缓,之前出现的温润声音再次响起,一个白衣公子,偏偏而来,站在半侧的纱幕里,口中诵着: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士,维君子使,媚于天子。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蔼蔼王多吉人,维君子命,媚于庶人。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接着厚厚的绒布幕,遮住了戏台上的一切。舞蹈完美落幕,而台下的人,却久久没有从刚才的震撼里回过神来。直到一侧廊庑里传来糯糯甜甜的声音,说着:“雾华馆主依旧风采不减当年,一阕云门撼动众生。”众人才明白,刚才那人竟然就是原馆主雾华,当年一曲绝舞惊艳世人的名伶佳人。多少年不曾在见他的独舞了,下面的一个名士对另一个道:“值了。” 接着是独乐作画,抱着阮的公子,坐在一边,看着立身站在素白绢布前的紫衫公子,两个配合默契,不知是画笔随着乐音而动,还是乐音配着画笔而走,快慢都彼此心有灵犀。画很简单,是最常见的花开富贵牡丹图,却巧的正好喻明绝艳馆里众公子。图下顽皮摆尾的小银狐,伸手够着花瓣,小夏当下就抽搐了下嘴角……这两个家伙! 最后上场的自然是茶公子莫冰和夜思了。当初小夏看着夜思把一套小号编钟,搬出来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他竟然会敲击编钟……苍天呀,这门技艺不是谁都学的到的。夜思只道,既然是重新站起,就许拾起最能压得住场的技艺。小夏当时就激动的抱住夜思,晃动地人都晕了,她却开心的觉得自己真是押对宝了! 岁寒上了茶点,五种不同的摆放在一个盘子里。每桌都上了新的茶水,等一切布置妥当。戏台上也已经摆上了小号编钟,和舞茶的一切用具。莫冰沿着小台阶慢慢的走了上来,从黑暗的幕布后,缓缓移步,他敛眉低目,双手交叉在腹部,端庄肃穆。他融入到舞茶之中,真真是仙礀灵秀。小夏记得莫冰说,舞茶第一便是要做到心无杂念,不可被世俗红尘烦扰。看着莫冰慢慢端坐下,清澈的眼眸正对上台下小夏认真的眼睛,莫冰嘴角勾起,收回视线。 夜思从编钟后空降而来,他手握青铜小锤,依次敲过编钟,接着身形一转,在人前露出了真容。神色清冷,月华之下,青丝如墨晕染在月色银光下,宽袖衣衫随风翩飞,高华绝艳,一时场下抽嘘声不断。小夏知,这便是成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一早就知道,只要夜思肯配合,就会成就完美。编钟乐音响起,前面是融入夜思中清幽的舞茶茗戏,袅袅茶香飘下高台;后面是浩气清影的编钟舞,乐音清脆,如山谷清泉,如春日鸟鸣。 小夏安排的花瓣从天而落,落英缤纷。夜色沉沉中,浮光蔼蔼,好似步入天宫凌霄殿。 $ 烟花砰砰的响起,让沉浸在刚才戏目中的宾客从天上回到人间。夜空中绚烂如白昼,雾华带着公子们步出廊庑,安静的站在戏台下宾客前面。小夏拉着文遥,先从座位中走了出来,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步出座位隔断,认识的人开始互相打招呼……雾华尽责的介绍着,绝艳馆的服务项目,岁寒也被好吃的宾客拉住,各种的询问新茶点,岁寒当然是拼命推销小夏改造的三个食馆院子。 小夏遮着面纱,看着众位宾客,也有带女眷来的。文遥几乎是拽着小夏的小臂,唯恐她走的没影了。苏明涵在人群中看见文遥,直奔了过来。文遥正在低声说着小夏什么,抬眼就看见苏明涵站在自己的面前,微微含笑。小夏快一步挡在了文遥身前,文遥笑,轻轻扶住她的肩。苏明涵看着美人身前的小姑娘,想到回帖上的:小囡。想必是她无疑了。苏明涵冲着小夏讨好的笑笑,面纱遮住了小夏的脸,只看得见硕大的眼,苏明涵在心内想:好大眼睛,看的人毛毛的。 “苏三公子。”文遥出声打招呼。 “林公子,终于见面了。”苏明涵一手舀着骨扇,一下一下敲在另一只手中。 小夏撇了一眼苏明涵,心内暗道:人冠禽兽就是人冠禽兽,看见美人就移不开眼了,也不怕哈喇子流满地。 苏明涵就着之前文遥询问的茶树,一边卖弄着才学,一边力邀文遥随着他安排了解茶园之事。文遥应付着,两个人一来一往的说着,苏明涵的身子似乎越加靠的近了些。 小夏拽了拽文遥的袖子,撅起嘴巴,湿漉漉的眼睛里都是委屈。文遥看见,手自然的抚上小夏的额头,柔声轻问:“妞妞,怎么了?” 苏明涵一听,也低头看着吸引文遥视线的小夏,面色柔和,说道:“是乏了吧?闹腾了许久了。” 小夏今日的装扮看不出年纪,小动物一般的样子,显的更小了一些。文遥低声问:“脚痛了吧?”小夏点点头,文遥忙对着苏明涵告辞,道要回去了,小孩子禁不起累,又说之前顽皮伤了脚,久站不得。说着就颔首告辞,走到闻香一边,低语了几句,拉着小夏就要往门外走。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获得积分切记要登录**,然后留言超过25个字,才会显示赠送积分的按钮。字数不够,和没有登录的,都显示不了哦!切记哦。 之前有亲说要看做的手工收纳袋子,就献丑了。 苏家茶园 一般花花公子都没有眼力见,显然苏明涵也是这样。愣是跟着文遥和小夏出来,还执意要用马车送两人回客栈。到客栈前,扶人的小厮要搀扶小夏下来,小夏一个闪身躲开了。苏明涵不知何意,只见文遥张开双臂,小夏自然的扑到文遥怀里,手臂环住他的颈项。文遥侧了下,打横把小夏抱在怀中,低头用下巴轻碰了下小夏的额头,身体微凉。文遥皱眉,竟然忘记多带一件披风来了。 一石和伍哥幽灵一般的站在文遥的身后,苏明涵看着这两个人,心内有些不确定。他竟然是头一次看不清这林文遥的身份了。说是商户之家的少爷,却有一身没有铜锈的清冷;若是名士,却不曾听闻这人名号;身后两个长随,一个不动如山,一个目光炯炯,都不是一般的人,看身形就晓得是练家子,一般的商户怎可能养两个练家子呢? “今日多谢苏三公子了,改日必会登门道谢。”文遥怀中的小夏已经半闭着眼睛,困的不成了。 苏明涵也不是不识趣的人,拱手客气着:“不知林公子近日可否有空?我近期打算去萧山茶园走走,想邀你们同行。” 文遥看着有些迷糊的小夏,顿了顿,道:“明日等妞妞睡醒,我着人告之,可好?” 苏明涵点头,“静待佳音。” 小夏的确是累了,到这会儿,紧绷着的神经,全部都松懈了下来。文遥用手巾轻擦着小夏的脸,小夏有些迷糊的睁开眼,看着文遥,低声叫着:“爹爹,爹爹……”文遥摇摇头,怎么都不觉得自己和林于祉哪里相像。等在转过身时,小夏已经睡熟了。文遥放下床帘,揉着脸颊,走回自己的房间。 $ 第二日和小夏商定后,决定随着苏明涵去苏家茶园看上一看,姑且不管他打的什么算计,至少这次出行是为了小刘村的那三百亩地,纵观茶业,又有谁比苏家更大呢,若是能从苏家进茶种,总比在别家的好,且苏家这么大的名号,总不至于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吧。还没找人去苏家知会,苏明涵就派来了两个婢女、一个仆妇、一个小厮、一架马车…… 小夏扶额,这苏明涵还真是想的周到,这么大喇喇的,出门和围观一般,她还怎么溜进绝艳馆呢……六日后就是出发去苏家茶园的日子。小夏用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把绝艳馆该如何经营,一步步的写进信函内,并同时叫雾华把莫冰送出来给她,她要带莫冰走一趟苏家茶园。小夏的确不信苏明涵,本来就是陌生的人,为何要相信他,带上莫冰好歹不懂茶的地方,也不至于被那姓苏的忽悠了。 六日内,小夏和文遥甩开人两次,好歹雾华不是笨蛋,小夏说话也简明,大致交代好了,若是有什么突发状况,就只能集集体之智慧了。小夏给每个公子都做了各种定价,纱帘内说话一个时辰多少银子,面对面陪客一个时辰多少银子,夜宿多少银子等等,公子们看着夜宿这一项的定价,都有些想笑,除了是天价的价格,还有一个诡异的附加条件,便是吃的下小馆主的三道魔鬼菜才可。岁寒可知道那魔鬼菜是啥,有一道叫变态烤鸡翅,当时看着小夏递给他的辣酱,突然觉得这是在玩笑! 看的出小夏并不想这些公子们出来卖身云云。只是这几日,就有名士定下了绝艳馆的场地,要进行所谓的文士聚会。小夏要来名士的背景和有关被邀请名单,心中大概算了下,对岁寒下了菜品单和茶水单,并知会了闻香具体的场地布置等。名士点名要润玉参与其中,想来是相中他的声音,小夏也简单交代一下。然后拍拍雾华,剩下的就交给他分派了。带走莫冰随她一起。 $ 小夏不太会骑马,只好和莫冰坐在车马里,外面偶尔传来苏明涵和文遥的说话声,大多时候是苏明涵的各种显摆,去过什么地方,有过什么见闻……小夏在马车里撇嘴,莫冰也是不多话的人,看见小夏这般,只是含笑不语。在码头换了苏家的船,顺流而下,一日便可到萧山茶园。小夏没怎么坐过船,站在船头看江面,莫冰走了出来,站在小夏身侧。 “为何会要绝艳馆?”莫冰很少问小夏问题。 小夏勾了勾嘴角,道:“我需要一个安身立命,不被找到的地方,那里不是正好吗?” “我头一次遇见你这样的人。”莫冰也靠近围栏。 “恭喜,你圆满了。”小夏调笑,“可不是谁都能遇见我的哦。” “你快回京城了吧?”莫冰问道。 “若是苏家茶园能有我需要的树种,也许很快就会回去了。”小夏侧头看他,看见他眼中的眷恋,“莫冰,我不可能一直留在馆里,交代这个交代那个。很多事情你们要自己学会,那里不止是我以后安身立命的场所,也是你们后半生的保证。与其相信空话和承诺,不如有钱傍身来的实在。” 小夏没有告诉莫冰,等绝艳馆达到她想要的收支平衡后,她会将手中的份额,分出一部分给每个公子,让他们当绝艳馆的主人。她已经和雾华提过这事了,雾华听后很吃惊,怎么也没有想到小夏会有这般打算。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告诉雾华,她林小夏从来都把馆中的公子当成搭档,而不是工具。 从上船开始,苏明涵就寸步不离的跟着文遥,只是他说的多,文遥的话却极少。似乎只有对林小夏才话多一些。被请去吃饭时,苏明涵有些咬牙切齿的,看着文遥对小夏笑。他说了一个上午也就仅求得了一个笑颜,这个阴阳怪气的小妮子,才一到美人跟前,美人就笑的看不见其他了。知道两个人是兄妹,却还是嫉妒的怒火众烧。 “哥哥,你说孔雀是不是常来江南呀?”小夏看出苏明涵的愤怒,故意激他,找话和文遥说。 文遥帮小夏剥着柑子,道:“他是大江南北都走的遍,不过上次听他说还是更喜欢漠北,大片的草原,一望无际,天比京城蓝,策马奔腾,自由自在。” “哼”小夏呲笑,“他这辈子怎可能会有这样的可能,做梦去吧。” 文遥点着小夏的鼻子,宠溺的小声呵斥:“你呀,等回去了不要总和他呛声,他也不容易,多让着点吧。” “喂,他比我大哦,他该让着我吧。”小夏不满的嘟囔。 “谁能说得过你那张嘴,你不毒舌,就该感恩戴德了。” 午后小夏要休息,非拉着文遥,无奈文遥只得靠在罗汉榻上,翻看书册,小夏依偎在内。气的苏明涵,恨不得把林小夏丢进江河里,眼不见为净!之后林小夏缠文遥缠的不成,苏明涵连美人三步之内都靠不近,莫冰只是冷眼看着一切。苏家的人素来想要什么就能得什么,有了皇商的身份,自然尊贵了很多,而苏三公子一向是花丛无敌手,如今却被妞妞耍的团团转,这么多天了,也没让文遥多看他一眼,必然是呕的不行。 $ 到了萧山码头,苏家已经派人来接了。文遥也有些乏了,后来小夏胃不舒服,又是吐又是愁眉难受,文遥给灌了几次晕船的药汁,她也是半喝半吐。林家上下都知晓,林小夏生起病来就和变了一个人一样,无理取闹的厉害。又是摔碗又是赤脚站在地上,还哭闹不止。若不是罗晋鹏有先见之明,让一石带了东西来,小夏说不定就能把苏家的船给拆了。 等一到苏家萧山别院,就看见了,苏明涵在路上吩咐请的大夫,已经等在别院中了。花白胡子的老大夫,捏着小夏的脉,好久才有了定夺。苏明涵看着之前活蹦乱跳的小家伙,如今面色苍白,对着大夫就道:“多贵的药材都没问题,若是没有苏家可以派人去现买。” 老大夫摇摇头,对着文遥,问道:“你是娃娃的亲人?” 文遥点头,看着老大夫这般,心里突然就打起鼓来了,小夏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吧。 “老夫就脉象看来,她肝气不舒、郁结于心,才多大的孩子,能有什么大事这般呢?”老大夫叹了口气,“她生从胎内就不足,还受过瘴气毒,虽说也调养了不少时日,但是终是先天不足,以后可不能再如此了。” “家父年前过世,所以小妹才会如此。”文遥知道原因不会这么简单,林于祉的离开不过是一个加重而已。但是外人面前,总要先圆了话才好。 “先开个补气血,化瘀的方子,吃上半月看看吧。” 老大夫把方子写好,让徒弟收拾起药箱,看了一看床上的人,摇摇头,号过这么多脉,却是头一次,把到这么奇怪的脉象。竟有双脉,双脉缠绕看来是先天就有之的,只是其中一个是枯脉,也是常说的枯竭之像,另一脉虽鲜活却是先天不足,后天养不起。这娃娃又心血耗损的厉害,哎…… 文遥觉得老大夫的神色不对,虽然听闻那人是这一片有名的医圣,还是觉得不放心。亲自抓起小夏的脉,试了几次每次都是一样。文遥这才明白,老大夫为何会有那样的神情,林小夏竟然是双脉缠绕。医书中也有类似的记载,但大多含混不清。 $ 小夏吃了药,休息了一天一夜,终于缓了回来。她记得自己以前什么都不晕了,没想到竟然晕船……醒来的时候,只看见莫冰在身边。文遥随着苏明涵去了后山茶园,带上了土,请资深的茶园老人辨认看,适合哪些茶种。小夏懒洋洋的,看着莫冰一边分辨茶,一边讲给小夏。几日下来,文遥也大致了解了小刘村的土质,适合种植哪些茶种。和小夏说起,只有二百亩地的小茶园,不需要大撒网,只选两三种即可。最后选择了鸀雪和玉露两种茶,小夏听着文遥这几日听来的分析,点头。 这次选茶、看茶、买茶种、请人,都是文遥一手打理。小夏似乎和这个地方不和,身体一直软软的,加之脚伤久未愈,也不能往山上跑。只有文遥和苏明涵在别院,谈具体事宜的时候,小夏才会列席。听着苏明涵开出的条件,小夏各种争取更大利益,苏明涵心道:她还是病着的好,这么难缠!两种茶的树种、选派三个种植的熟手,和两个制茶的苏家老工人,帮助文遥小夏去建立,她们在京城的小茶园。 交付定金,留下地址,签好契约。苏明涵在看见:林文遥、林小夏,两个名字时明显顿了顿,盯着林小夏好半晌,才问道:“你是林家铺子的东家,空色脂粉铺的林小夏?” 小夏有气无力的看看苏明涵,点头。 “你竟然是林小夏!”苏明涵有些不敢相信,又问了一次。 京城商坊的林小东家,那就和传奇一样的人物!竟然是自己面前这个病怏怏的小娃娃,那些彪悍的作风、迅雷的手段、铁血的政策,竟然是出自这么一个瘦瘦小小的身体里。同在厅里的林家大哥和莫冰都吃了一惊,虽然莫冰一开始也有猜测,如今知道了,却有不可置信的恍惚。可是除了林小夏,谁又能让濒临绝境的楚馆死而复生呢?雾华真是说对了,这林家兄妹都是妙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心情不是很好,这一章写了有些平缓,不好玩,哎。 为了缓心情,然后去看了步步惊心……,然后……吐槽无力。这电视剧拍的,场地呀,这谁编剧呀,这谁顾问呀…… 不过瞬间有写清穿的复燃感,不过清穿现在没什么人看了吧……呃,我就是感想下,呻吟下……请无视。 准备返京 茶种和选派的人,说定好了时间,苏家就会安排从水路一直到京城。小夏写信给了吕娘,按着规定的时间,若是自己没有赶回去,派人去接苏家的人和茶种。小夏休息多日也缓了回来,时不时自己跑去茶园和那些工人们聊天,带着莫冰满山的跑。小夏善观察,从引水入渠,到灌溉的源头;从光照到茶园茶树的分布;从最好的种植时节,到询问茶树的各种病虫害……都一一了解查看,苏家这么大的茶园,必然有很多外人不知的经验。而这些没有人告之,就必然需要自己用眼睛看。 莫冰跟着小夏跑了几日,渐渐明白她能有今日的名声,不是运气好,是真有努力在做。这些细微末节,别人想都不会想到的,她却能一一想到,并好好做记录。认真劲儿,是不可比拟的。有日,莫冰看着累到趴在书桌就睡的小夏,发现她竟然,连平日他说的那些茶叶的泡法等,都详细的记录了下来,还有品尝后的口感,也描述的很仔细。 $ 苏明涵在那日知道林小夏后,另眼看待了起来,就连苏明涵的二哥林二爷都赶了回来,要见一见,这个在京城商界掀起滔天大浪的人物。苏家的几个老当家也各种借口跑来见,其中苏老爷子本来要去岭南茶园,吃荔枝过半仙的夏日休养日子的,但是一听说林小夏现在在苏家萧山茶园,也放下行程,赶了过来。看见一个瓷娃娃一样的小姑娘时,眼睛瞪的滚圆,捏着小夏的脸,又是揉又是掐,似乎看看她是不是真的。 最可怕的是苏家都喜欢美人,又在看见文遥这般的人物后,简直把两个人当上宾,哦不,是当大罗神仙一样的供着。瞬间给拨了好几个人伺候,舀着上好的蚕丝就要给小夏做衣裳。当老爷子听说小夏已经十九了,全然的不信,娃娃脸果然有这种好处。各种补品一日五六次的,往两个人面前送,弄的小夏一闻见就想跳窗逃跑。偏偏小夏那张嘴巴,配着可爱娃娃脸,极为讨老人家喜欢。 文遥对着莫冰道:若不是林小夏早就许给了罗翰林,怕是苏老爷子必然得把小夏拽进苏家门里。苏明涵这些日子,和文遥也是熟悉了,时不时就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听着文遥这么说,便跟在他身后道:“林家女儿,咱苏门无缘,那就抢儿子来吧。”文遥也不闹他,晓得他就是这么嬉皮笑脸的。而聪明如苏明涵又怎么看不出林文遥心中有人。 和梁王,文遥心内叹息,若说真的没有情,那便是自欺欺人。只是小夏说的对,最是无情帝王家,皇亲国戚谁能真对自己这种人上心呢。小夏几次欲言又止,总是让文遥多想想自己的未来,不要真把自己就交待给了梁王。小夏嘴巴毒,说梁王连棵遮风挡雨的歪脖树都不是。这些他都明白,却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 等再返回扬州,已是半月之后了。到了扬州第二日,便听闻绝艳馆声名鹊起。先是承办了一场江南名士大儒的聚会,润玉公子的嗓音让在场所有文人骚客,觉得犹如琴音绕梁三日不绝。按着之前和润玉的讨论,润玉渐渐的开始靠声音和多年的学识,开解人。现代人压力大,古代的人压力也不小,商有商的难,官有官的难,文人也有文人的酸腐和不得志,所以心理医生这个职业在古代也很重要,只是没有人意识到这个重要性。 这些男人们发泄心里的苦难,无非就是青楼楚馆或是对月赋诗,无病呻吟……既然那么多的人,需要抚慰心灵,而抚慰心灵,首先需要一个笑容温暖,声音温润,善于劝慰的人,而绝艳馆便有润玉。雾华收留润玉多年,他也一直是块璞玉,偏偏林小夏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就发现他的优势,让润玉瞬间在江南鹊起。润玉的客人以文人墨客居多,也不乏那些标榜清流的官员。 大多人的概念里,文人骚客属于没钱的,小夏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后来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没钱的都在拼命劳作,或是奋起读书科考,而可以风流各地有名士文人之称的,都是家中有些底子,不为衣食忧愁的人。这样的人,才有能力风花雪月。这便是所谓的,只有物质生活丰富了,才有能力和心气考虑精神世界的丰满! 这些人又是些奇怪的存在,不在官场,却评论抨击各种制度,其实换了他们去做,不见得比在位的人做的好;且多愁善感,悲个春伤个秋什么的,玩的就是忧郁,既清高又五谷不分。可是偏偏一个社会少不得他们,他们丰富了思想世界。这些人一边标榜着清高,傲骨,一边留恋各种风月场,什么花魁美人,头牌相公,若没有他们也不会名扬天下。 $ 让绝艳馆第二次声名大起的,便是在扬州养老的历经三朝,高阁老的孙女。女扮男装在馆内吃了一顿饭,大爱各种小点。听闻岁寒公子介绍,知晓晌午后到晚饭前这段时间,小馆主定为下午茶时间。按着小夏的解释,就是三五好友闺蜜,见面谈笑,绝艳馆提供场所、茶点。小夏曾私下教给岁寒,如何把白煮蛋变成爱心蛋;也曾吩咐,若是绝艳馆来了女性的食客,便免费送上。 大齐对女子的束缚,没有其他朝代的严格。许是因为大齐有女子书院,且韩氏血脉中有夷族血统,对于女子管束也很开通,只要不是涉及到道德底线,都有的通融。未出阁的女子,家教严格的,也可带着面纱出外游玩。高阁老的孙女,因吃到了绝艳馆的食物,便邀请扬州城内的几个密友,相聚在绝艳馆。据当日在绝艳馆用下午茶的客人讲,其中不乏侯门大户、高官之家的小姐。 当中一个小姐,和雾华定下了七月中生辰会,要用馆内场地宴客。第二日有仆人送来定银,雾华才晓得,那小姐是江湖上有名的思乐山庄——庄主的女儿。一时之间,绝艳馆不再拘泥于楚馆这样的范围内。按着小夏定制的轨道走上了全面发展的道路。 $ 小夏把自己在苏家这段时间抽空写的菜谱小册,给了岁寒。 “这是?”岁寒看着一笔一画,甚至还配图的菜谱小册子,问小夏。 “这是我抽空写的,既然这三院开始被大众知晓接受了,那么菜品不能一直守旧。我写了一些出来,没有空再和你一起商讨了。”小夏指了指,继续:“每个月要出一个新品。这里的,大概能撑个一年半载没有问题。若是我又想到其他的,会写信来。但你也要想哦,我觉得你的食补养生,值得发挥一下。” 小夏想了想,又道:“不同年龄身份的客人,选菜要有偏重。比如就高家小姐这样般的,新品为主,常见为辅,适当加入一些养生类,这样适合她回去告诉家人,无形中为咱宣传出力了。口口相传,最为牢靠。” 小夏又和闻香交代了一会儿,现在闻香负责整个馆内的设置,公子们的妆配,以及各种承接场地聚会的布置。小夏恨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各种主题派对的设置,都一股脑儿的告诉闻香。但是想了下,还是在回京的路上,也写个小册子吧。这样记录的清楚,他也看的明白,再找信差送来就好。 小夏和雾华说了说自己对于绝艳馆的打算,那就是时时要有新鲜的东西,这样才能吸引住一批又一批的客人来。小夏中意于从传统的节日里找噱头,比如中元节前后,可选一个日子,搞一个假面派对!或是河灯会。这个是借鉴西方的万圣节……和雾华翻着黄历,又掰扯了几个日子,选出了几套方案。毕竟绝艳馆才起步,不能太招摇,还是踏实一点好。小夏所选的几个方案,最后还是让雾华到时候再决定,先稳住根基,然后再说其他。 $ 因小语的信,林小东家的私家定制,已经堆积的处理不来了。小夏和文遥不能继续磨蹭在江南了。这几日小夏就和赶场子一样,每日辛苦的奔波,费尽各种脑细胞。这会儿要去莫冰那里,不知他有什么事情,着了小厮来问:小夏大概什么时候能空下来。小夏匆匆吃了一点面,就往莫冰院子去。路过夜思和润玉的院子,便想去看看夜思这几日如何了,有没有别扭。 人还没有踏进院子,就被一旁花丛里的润玉拦住了,他指了指院内,小夏伸头一看竟然是文遥和夜思……她不明所以狂眨眼睛,润玉拽着她靠近了一点,这一听差点没把小夏弄抽抽了儿,原来夜思喜欢上了文遥…… “因我是个小倌儿,因我这身子不洁?”夜思低吼着质问。 文遥已被逼着步步后退,看着夜思眼中那一抹绝望。心上一疼,不舍!上前一步,轻轻圈住夜思抖动如风中飞絮的身子,轻柔的抚着他的后背。夜思被文遥的动作怔住了,这是何意?抬起泪湿的眼盯着他看。文遥默默地叹了口气,用一只手遮住夜思清亮骇人的眼眸。 “夜思,我从未嫌弃过你,洁与不洁,在心。你从来都是最干净的,只是我这心不洁。”文遥低头颔首亲吻着夜思的额头,“连以后都没有的人,谈不起承担谁的爱。许咱们可当一世的知己,但凭真心。” 文遥松开夜思,眼中闪着有些凄凉的笑意,小夏看呆了,为何文遥这么忧伤,难道还有什么自己不知的吗?难道文遥还在被谁要挟吗?为何会说身不由己没有未来这种话?小夏有些迷惑,她一直觉得自己解决了文遥所有的问题,看来并不是所有。突然想起文遥曾说:孤身在京城的人,谁没有过去呢。 夜思拽住文遥的手,哽咽着低声道:“若你有一日得了以后,我可以陪着你吗?” 文遥笑笑,“若真有那一日,我便应了你。” 小夏默默的走开了,跟在身后的润玉,看着小夏,笑了笑:“这一点都不奇怪,除了林馆主,夜思便是谁也看不上。当年多少达官贵人,皇亲国戚都求不得,他有自己的坚持,一贯如此。” 小夏侧目看润玉,问:“难道不傻吗?为了这种坚持,也许一辈子都要孤独。” 润玉摸了摸小夏的头,“你才多大,就学着似乎堪破红尘的忧郁了。” 小夏伸手,去轻触润玉上扬的嘴角,“我喜欢有故事的人,因那些经历会让一个人变的美,美的惊心动魄。你们每一个人都有故事,无论是悲痛欲绝也好、不知所措也好,走出来就一切不同了。你肯定不知,你的笑有着温暖人心的力量,你的声音可以抚平伤痕沟壑。我要的,是你们每个人好好的活着。活着就有希望,无限的可能。” 润玉露出笑,似乎能穿透寒冰,怜惜的揉开小夏蹙起的眉头,“林小夏,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真希望你是一个山间精怪,长不大的孩子。” “啊?”小夏换成了一贯没心没肺的样子。 “无所谓了,无论你有多少不同的面,我只会觉得很幸运,因为你的出现。”润玉轻弹了下小夏的脑门,“下次不知何时才能见,也许一年也许两三年,可我总觉得这里会是你的下一个归属。快去吧,莫冰还在等你。” $ 莫冰看见小夏出现在院门口,就起身迎了上前。小夏和莫冰算是熟了,莫冰是寡言的人,就算心里有什么事儿,也不见得会说出来,其实在小夏看来,他就是自虐到伤伤痕累累的那种人。莫冰把茶水递上,因为江南的斗茶会要开了,莫冰这次决定出战,代表绝艳馆。所以一回来,就忙碌的各种选茶。小夏喝着茶,看莫冰从院子的小木栅栏内,搬出一个花盆,放在她面前。 “这是白芽奇兰,当年家母费尽心血也没有看见茶成苗。我这些年用了各种办法,终于看见它长出新芽。我看过你带来的土,应更适合它生长。最好是在有些山峭的附近。”莫冰看着盆中小小的嫩芽,眼中有说不清的情绪。 “你要让我带走它?”小夏明白莫冰的意思。 莫冰点头,“既然有更适合的地,便该给它。妞妞,茶树是有感情的,一旦扎根在哪里,便会生子,移走就枯。它该有更属于它的地方,而不是为了我的私心留下。” 小夏安抚的拍拍莫冰的肩膀,“那你每年都要记得来看它。你知晓林家京郊茶园的位置的。” 莫冰给了小夏这些年来,对白芽奇兰的种植心得。就茶经中的记载,小夏知道了这株茶便是连苏家茶园都没有,号称瑶池遗落。这几棵小小的芽苗,是莫家两代人的努力,才换来的,珍贵无比。小夏忽然觉得自己出奇的幸运,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仅仅是些力所能及,却得到了莫冰的至诚相待,得到了茶中的天下无双,自己何德何能呀!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家里有客人要来,可能会忙,说不定没时间码字,若是赶不及就停更一次。 等下次更新再回复留言,按着新留言送积分。 个人缘法 车马飞扬的黄土,掩盖了身后的眷恋。在扬州近两个月,置备下了产业,处理好了茶种,还带回了一株神品,小夏和文遥坐在车马里。文遥最后一日,去拜祭了家祠。新的伙伴,新的开拓,古人说的对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开阔了眼界,似乎心也宽了。一石显然也处理好了,罗晋鹏交代的事宜,回去的路上,一直很开心,似外飞的倦鸟终于归巢。文遥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出发前,收到家中信函,得知罗晋鹏升任户部侍郎,无疑是在太子盘根错节的势力中,插入了一把利剑。车马还没到京城,传闻却四面八方的飞来。四处都在说:一直不显山露水的前状元罗若拙,配合大理寺连着破了两个贪墨大案,为国库入账五百万两白银。相当于大齐半年的税银。而圣上钦点的大理寺丞林弘文,凭借着出色的推理和精湛的仵作之术,在大齐号称少年青天。 林小夏看着文遥,道:“咱不过出去近三个月,怎么这些个人一个个都出息**了呢?” 文遥看着手中的佛经,笑而不语。 “总觉得似乎是因我不在京城,他们才翻天覆地的。”小夏有些抱怨,手中的笔在马车的颠簸中,颤颤悠悠的写着,给闻香的小册子。 “想多了,”文遥轻拍小夏的头,道:“晋鹏本就有才华,早晚都要登极顶峰。而弘文,和你相似,一旦认定就勇往直前,如今这些是努力的结果。” “文遥,大哥,”小夏停下笔,叫着文遥的名字。 “恩?”文遥还在品看金刚经。 “入林家,你可有不愿过?当我的家人,会不会是强求你呢?”小夏还是很想问文遥他的委屈。 文遥蹙眉看小夏,问:“为何这么问?” “你身不由己,你看不见将来?”小夏想起那天对着夜思的文遥。 文遥明了,这丫头是看见了自己和夜思的事儿,叹了口气,拉过小夏,轻抚着她的散发,道:“小夏,今生成为你的家人,本是我想都不敢的奢望。如今实现了,高兴都来不及,怎会不愿。不要瞎想,我会代蘀养父照顾你。” 小夏把头往文遥怀里蹭了蹭,拽着文遥的衣角,这是以前小夏常对林于祉做的。 “我也有过去,我欠了一份恩,曾答应只要他提出要求,必然会去履行。若是还不完,我又怎算自由身呢?夜思很好,苏明涵也很好,只是我都要不起。”文遥拢着小夏的碎发,无限宠溺,“今生还没有人,能让我义无反顾的跟随。偏偏就是你,让我想守护。”从文遥接过林于祉手中的五彩命铃时,就已经决定要代蘀林于祉,守护小夏到自己的最后一刻。 “你肯定不知,我多奢望有个哥哥。被欺负的时候,他会帮我打回去;任性的时候,他会放纵;累的时候,他会背着我走回家;什么都不用去想,反正哥哥会帮我撑着。”小夏自己笑了起来,“当爹爹说我有哥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上苍对我太好了,实现了我的妄想。” 文遥低头笑看小夏,这时的她,纯真的似个孩童。 “我不想当什么官太太,我不想面对这些复杂的人事纠纷,我不想去管起这些责任,我只想过简单平淡的小日子,有闲钱,有乐子,每日都可以睡到自然醒,有家人其乐融融。”小夏说着自己的心声,有一种凄凉的无奈,对于命运的无奈。 文遥遮住小夏的眉眼,在她耳边柔声细语,“好,若这是你的愿望,等你决定放下一切了,我便带着你去一个有山有水的小镇,远离所有。每日把你当小狐狸一样的养着宠着。我去当个教书先生,你便想做什么都好。” “在带着夜思,我可以没事欺负欺负他,偷窥你们。气的夜思牙咬切齿,你只会无奈的笑。咱在小院里搭上架子,种上葡萄、丝瓜、豆角……指挥着你们干活,我就坐在水缸边当监工,一边吃着榛子一边口舌不满你们。然后晚上摆着小桌,围在一起吃种的瓜果,看星星,夜话……” 小夏说着说着呵呵笑了起来,长长的睫毛刷过文遥的手心,无限温暖。“好呀。” $ 刚到洛河驿,就看见了韩晨阳骑着马正等着他们呢。小夏撩开马车帘子,心道:好险,幸亏在前一个驿站,把写给闻香的册子,让信差送去扬州了。若是在这个驿站发,必然会被韩晨阳发现,伍哥和一石与韩晨阳根本不是一个段位的。韩晨阳就像幽灵,总是知道各种动向,就好似他在每个人身上装了收发器一般。 小夏无疑是不放心韩睿和韩睿有关的人的,谁都不傻,而小夏显然是不想在没必要的地方,和皇族有过多的牵扯。可以是生意搭档,可以是某个利益靠山,但是不要过于用了真情真心。若是孤家寡人,也许小夏真会全心全意的对每个人好,但是她并不仅仅是自己,还是整个林家的支柱。铺子百十口人、空色十几口人、佃户十几户……这些人的身家都系在她身上,怎可随意放纵自己。 “韩侍卫,有礼。” 小夏随着文遥下了马车,脚还没有好全,微微的有些跛着。 韩晨阳扫过小夏的脚,笑说:“怎得出去一些时日,却伤了自己呢?” “韩大哥真是的,你明明晓得我迷糊,还这般笑话我。”小夏嘟起嘴巴,道。 韩晨阳下马牵着走到小夏和文遥跟前,道:“主子知你们今日到洛河驿,让我来接。” “五皇子有心了,他日文遥登门道谢。”文遥身子紧了紧。 韩晨阳满意文遥的识趣,手挥起招呼了下,一辆舒适大马车驶了过来,车前还有一个婢女,见人就下了车马,就对着小夏和文遥见礼,“见过林家大少爷、大小姐。” “主子知晓你伤了,特意让人来伺候,还有一日的路程。今日也晚了,就歇在洛河驿吧,已准备好一切。”韩晨阳示意小夏和文遥上新的马车,旧车马交给一石去处理了。 $ 小夏抱着白芽奇兰走进林宅,老管家已经迎了出来,看见小夏和文遥,好一阵儿的激动,半晌都在吩咐人,给两个人端这端那。小夏把白芽奇兰放在了苦水玫瑰栅栏边,想着该好好看看莫冰的心得,才好想着怎么下一步。晚上弘文带着许琤一起来了林家,任元直跟着罗晋鹏一起。小语最后进的门,看见小夏就一把抱住,抱怨着小夏当甩手掌柜。 “姐姐,江南好玩吗?”许琤迫不及待的问。 “好玩呢。好多美人哦。”小夏竖起手指,神秘的说道:“知道夜思公子吗?美如黑夜的明珠哦。” “我不信,还能美过大哥了不成?”弘文一回家就一副吊儿郎当的小痞子样儿,一腿翘着,一边撇嘴。 “不一样的,是两种不一样的美。”小夏摇头。 “看来咱们小夏是去参加了,名动江南的绝艳烟花会了。”刘远扇着折扇,道。 “我也听闻了,最近翰林院都在传扬州绝艳烟花会,几个曾经的旧人再次现身。只是无缘一见雾华公子的独舞。”任元直感叹。 罗晋鹏握住小夏的手,只是轻轻摩挲,听着大家闲聊小夏他们的见闻。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一进屋子,小夏就被罗晋鹏抱住了。小夏转身嬉笑,问他。 “你平安回来,就好。你回来了便还是我的。”罗晋鹏刮了下她的鼻子,笑。 “敢情你是怕我跑了呀,早知道我就该再晚一点回来,让你好好担心着。”小夏抱着罗晋鹏轻晃。 “哼,找打!”罗晋鹏拍了下小夏的脸颊,“三个月不回,我自会去捉你回来,真能让你跑了不成。” 罗晋鹏把小夏抱起,放在炕上,褪下她的鞋袜,看着还有些红肿的脚踝,心疼不已。“一刻不看着,你就能频出状况。”手挖出紫青色的药膏,涂抹在小夏脚红肿的地方,微微用力好让药力深入皮肤。“你怎么说服苏家的?” 小夏鼓着腮帮子,摇头,“不是我说服的,是他们自己找来的呢。” 罗晋鹏洗净了手,捏了捏小夏的脸颊,“本事了呢。” “好了,好了,”小夏招供,“是苏三公子见色忘形,看上了大哥,非要帮我们呀。” 罗晋鹏看着小夏眨巴着大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便明白了,这里必然有她的小算计,只道一句:“你呀!” “恭喜,升任户部侍郎了呢,以后就是侍郎大人了哦。”小夏其实也不清楚那是几品官,好像是四品吧。 “有什么好恭喜的,等我娶到你,才该恭喜呢。”罗晋鹏眼神灼灼,两个人的嘴贴近。 $ 苏家的船,如期到达了通惠码头,小夏和文遥亲自去迎接。因为苏家老爷子的原因,苏家干脆派了一个团队来支持小夏的林家茶园。从种植到成茶,每个环节的人都给全了。苏明涵的信函说着:苏家会给予林小夏和林文遥全力的支持,若有什么需要随时告之苏家,并把苏家的茶叶银签给了两人。文遥听苏明涵说过,苏家的茶叶银签只有苏家当家人,和极为信任的人,以及苏家认可的贵宾才可得,凡有苏家产业的地方,出示茶叶银签便得苏家无条件的支持。 ; 小夏不知这茶叶银签,是苏明涵对文遥认真的表示,还是苏爷爷真的相当自己孙女特意送来的。不过苏老爷子是绝对的老顽童,且思想开明,在苏家最开心的,便是结识了苏老爷子这般的人物。看见茶种,想起莫冰要参加的江南斗茶大会,那么多年都不曾斗茶了,如今也不知他准备的如何了,小夏当然是希望莫冰当第一茶公子,对于他对于绝艳馆有百利而无一害。 韩孺为小夏找来的棉花种子,在她离京这段时间内,已经种了起来。小夏出京前,早和负责那一百亩的佃户们商谈好了。棉花种子和资深老种植农的帮助,这会儿棉花都已经长出了新苗了。因这一百亩是极为次等的地,佃户们根本收不上什么。听着小夏当初的一通分析,说不上全部明白,但是晓得小东家这不是害大伙,这么些年林家对他们如何,大家都感恩。便全力支持小东家了。 而另二百亩却有些不好处理,那地还是有产出的,对于种了多年粮食的佃户来说,有产出总是好的,若是突然接受新的物种,就要从头开始学习,能不能种活,中活了又能不能有产出,产出后能不能维持生活温饱,都是需要思量的。做了一辈子的农民,多是不愿冒险的,所以小夏出京前,也没有全然的都谈妥。 其实这些地本就是林家的,林小夏想种什么就种什么,佃户是不敢有异议的。可是都是跟着林家多年的佃户了,小夏狠不下心来,真的和对待铺子一般对待这些淳朴的村民。犯不着为了自己,不给别人活路。都是拖家带口,指望的就是每年这些口粮和钱银过活。小夏看着茶种进了小刘村林家的仓库,把来人安排在之前建好的一个大院里,先安置好苏家的人,再头疼佃户的问题吧。 $ 回程的马车上,小夏紧蹙眉头,还在考虑着如何说服佃户。文遥看不过去了,伸手抚平小夏的眉头,他这些天查了不少医书典籍,就为了查出双脉的全部记载。不知为何,文遥总觉得双脉在小夏身上,有些不同,隐隐的担心。 “哥,我是不是个做恶人的料?”小夏真是乏了,歪倒在马车里,枕着文遥的腿。 “胡说,若真是恶人,你便不会纠结了。”文遥知道小夏是犯难了。 “我都没有全然的把握,种茶就一定能成,拉着他们一起陪我冒险,连我自己都没全然的底气。”毕竟是全新的行当,小夏充满了不确定。 “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总会有办法的。”文遥一下一下的拍着小夏,“车到山前必有路。” 仙种茶园 苏家来的人,这几日一直在林家小刘村那二百亩地里转,还有人挖了几次土。土地的佃户们,虽然知道这些人是种茶的,但毕竟是东家请回来的,谁也不敢真的怎么样这些人,便和盯贼一般的守着,唯恐他们伤了地,和今年本就不好的麦苗。苏家来的人,倒是真有些急了,眼看着天气再过下去就过于炎热了,便会过了下种树种的日子。 林小夏被苏家的人烦的够呛,这边空色的贡品也出了一些小问题,不知道是哪个环节里,有人换走了最近这一批的花水,连素来面瘫的素问,都难得的摔了罐子。采办处的太监不是很上心去查,但是这关乎着空色的声誉,小夏一连几日堵着韩孺,一个劲儿的叫嚣。韩孺也在采办处碰了软钉子,没办法,只得派了自己的人悄悄的查。 韩孺答应小夏一定把人揪出来,不会放任不管的。小夏恬着脸去求了娴皇贵妃,说了一下大致的情况,请求把所有这批,已经分派到各宫的花水收回来。因为空色素来对娴皇贵妃的人,都维护的很好,这话递上去倒是很快处理了。现在后宫,就是娴皇贵妃统领,只差一个明制的凤印了。素问舀着退回来的花水,带着几个小徒日夜的分析,都用了什么成分制成的,竟然有六分相似。 $ 京城苏家分号的掌柜,来到林家铺子拜访林小东家。瞬间就在整个商坊街掀起轩然大波。多少人攀都攀不上的茶王苏家,这林小夏出去江南一游,就结识了。如今还是京城分号的大掌柜亲自来拜访,这是多少京城商人求见都见不得人,竟然亲自下塌林家,多大的面子呀。小夏正在房间里,忙的四爪朝天,和小语对吼!梅丫头堵着耳朵躲了出来,正看见一脸目瞪口呆的苏家掌柜。 “小姐,你讲讲理好不?”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讲理了?” 小语无语问天,“还是去看上一看吧,毕竟人家也是太子侧妃的娘家。” “凭什么呀,货物售出,非人为、不可抗力造成的问题,那该去求神问卜,关老娘屁事!” 偷穿百子衣的小小姐,突然不见了,这么离奇的灵异故事,不过是一件林家做的百子衣,也没必要非要她去安抚吧。小夏撇撇嘴巴,真是天大的笑话,许是嫌自己不够烦吧,咋一件接一件的出问题。 小语是实在被那家的人哭的心烦,找来的夫人说百子衣许是有灵,不能给未出阁的女子穿,毕竟是林家制出的,许那衣服有认主的灵,会听林小东家的。当时小语听见,差点没掉了下巴,那家人却说这是有名的半仙支的招儿。小语没办法,想着和小夏说一下,毕竟那夫人哭的实在是太难看了,真心酸。 “就算没用,也去看看,好让人家安安心才好。”小语放低声音,劝了句。 小夏手里画册满天飞,抬眼看小语,道:“怎么着,我现在还能当镇宅吉祥物了,还是真是大罗神仙托身?让他们去找林弘文报案,这种古怪的案件最适合他了。”她不想和那些脑袋不清楚的外人打交道,还不够乱吗? 小夏看见脚边苏家递上的茶策,一手扶额一手狠狠打在桌子上,低骂一句:“**!” 小语蹲□子,一点一点的整理着,这个乱的几乎没地儿下脚的房间。一边整理着各种册子,一边看着自家小姐紧蹙的眉头,知道从回京,她就没闲过,人也到极限了。叹了口气,一会儿先找个借口打发那家人吧。 “算了,”小夏几乎是放弃了一般的说道:“你去对那家人说,先去报官。晚饭的时候,你和弘文提上一提,他自然会好奇,必然会去找,不能告诉他,这家和太子有关系。然后你和那家太太说,我这几日定然抽出空,去走一趟。” 小语应下,就出去。她早就晓得,就小姐这样的心肠,是硬不下来做恶人的,嘴巴再坏,也不过是发泄罢了。 苏家京城分号的掌柜来了,让小夏更是抓狂。文遥被小夏支在小刘村已经快五日了,这会儿人家掌柜不紧不慢,一副事不关己却又关心无用的样子,状似在说:我是没关系,就怕你们赶不及呀!让小夏气的牙疼,这招太高明了,一定要学会!小夏怎么会不知,不能再耽误种茶种的日子了。送走了苏家掌柜,就吩咐了小语各种事情,然后直奔空色一通的交代,再奔向林宅,着人套了车马就往小刘村去了。 小夏在车马里不停的自言自语,“就逼着我吧,看我过了两天舒坦日子,就不爽了?真是妖孽呀,妖孽呀!快给我仙女棒,哆啦a梦也成,快来一个!……”外面车夫听着里面小夏的嘟囔,纳闷:这小姐是咋啦,不会病了吧?脑子出问题了? $ 文遥站在村口,不知在想着什么,小夏跳下马车时,文遥正恍惚了一下,才看见一身乱糟糟的小夏。小夏一看见文遥就往他身上扑,叫的惊天动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山上来狼了。文遥能想到,这几日她必然是受到委屈了,不然也不会把自己弄得这么凌乱,发髻都飞了。文遥直接把小夏拉回了在村里的院子。小夏一路絮絮叨叨的抱怨:自己多么的不容易,自己多么的受委屈,自己如何的当超人…… 等吃了晚饭,端着热水让已经昏昏欲睡的小夏洗脚时,文遥才发现,这家伙果然是累惨了,眼下青紫一片,额头还有青色痕迹,显然是磕头时伤的。本来都消肿的脚,这会儿又有些反复。可见是一点都没休息着。现在林家是人人有自己的一摊,弘文忙着查案上瘾;罗晋鹏根本就是在暗地里和党羽作对;而小夏的人,一个个都连轴转,谁也顾不上谁的事。往往见面都是在晚饭桌上,随便的说说话,便各自忙碌开了。如今的林家,早就不再是小夏奢望的那种其乐融融的温馨了。 文遥给小夏的脚上了药,抱着已经睡着的人,安放在床铺上。小夏嘴巴里还嘟囔着什么,文遥近身听,迷惑的看着床上小人安静的睡脸,不明白她睡梦中都祈求的哆啦a梦是什么?小夏睁开眼睛的时候,已天光大亮了,伸个懒腰,昨夜睡得很安心,竟然比在自己房间里都安心,小夏蹙眉,不解是为何? 文遥端着水进来,小夏正要跳下地。文遥一声呵斥,让小夏把刚要触地的脚缩了回去。洗漱好,一边给她梳发,一边告诉她这些日子佃户和苏家人的动向,小夏一听就乐了。敢情还真防贼呢。天热了起来,放在库房的茶树种,的确也熬不了多少日子了。是时候下决心了。 “哥,蝗虫灾害一般突发在几月?”小夏突然问了句。 “六七月吧。”文遥手中给小夏编着辫子,突然停了下来,板正小夏的身子,神色严肃,道:“不可,那边棉花才种上,不要乱来。” “我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儿的。” 小夏摇头,“今年京城及周边大部分地区都算荒年,我看了看,就算是一等地也不是很好,灌溉极有问题。倒是咱选在山边的这些次地,靠近山泉,极为有利灌溉。” 文遥拉过小夏的发继续编着,“但凡旱荒之年都会爆发不同程度的蝗灾……” “若我收到的消息不错,华城府那边已经有蝗灾了,到京郊也不过是七八日之间,咱这二百亩的麦田必然躲不过。”小夏查到的消息,无疑是个机遇。反正到时候也是被毁损遗尽,不如设个局,说不定还能讨得佃户们的感谢。 $ 小夏来到村里也有三日了,每日就是走在田地里,偶尔晚上和佃户们聊聊,当着佃户们的面,和苏家的人询问各种关于茶的事情,甚至连苏家茶园每亩产出买卖的价格都有说到。第四日中午,小夏正在院子里,被苏家的人追的满院子跑,说不能再拖了,不能再拖了。几个佃户就冲了进来,大声吼着:“麦苗没有,没有了。”几个年轻的,吼着吼着,嘶哑了嗓子,哭了起来。小夏能理解,他们一年到晚靠的就是这些,如今在夏季里失了苗就等于要了命。 小夏蹙眉状似不解的询问,原来不知怎得,田外不晓得是谁家的干秸秆,被旱烟的火星子燎着了,正巧刮了东风,呼啦啦的把二百亩田燎了大半去。小夏匆忙就往外跑,文遥也听见了,跟着小夏就出了来。一到田地间,看见傻眼的佃户们,散落下黑糊糊的地上。年纪大的佃户看见小夏,似看见主心骨一般,忙围上来问该怎么办?这些人身上都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才救苗的时候弄的。 小夏放眼望去,稳了稳心神,朗声道:“先救伤的人,人最重!其他的事,容我想想,晚饭后在大院等我。”小夏说罢,就径直往田间走。看见受伤的,就安抚,让大家互相搀扶着先回家。苏家的人也赶到了,看见这样情形,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帮忙起来。文遥跟在小夏身后,等所有的人都离开了田地,一石才从山边走了出来,小夏只吩咐让他尽快回去,请人送些伤药来。 “哥,我会下地狱的吧。”小夏蹲下,看着之前还鸀油油现在一片漆黑的地面,轻问出声。看着这些佃户绝望而悲伤眼神,小夏突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的。握住自己有些颤抖的手,小夏闭上眼。 文遥拉起小夏,双手放在她的肩上,眼角有笑,安抚着:“不,他们以后会感谢你,因为你给了他们更好的日子。总比真的看着蝗灾入境,连着那一百亩的棉花都没有了强。现在的失望是为了将来的希望,总好过更加的绝望。” 小夏呆呆的看着文遥,缓缓的转动着头,看向林家的地,眼中瞬间坚定了起来,“便是要下地狱,我也无悔这个决定!因为我没错!” “对,你没有错,不要自责!”文遥深知小夏不是做恶人的料,这样烧苗的行为已是极限了,若她真是恶人,当初便不会放绣坊那些害她的人活路。 “这里以后会是一片为大家带来希望的茶园。”小夏说的有些含糊,却很确定。 “走吧,晚些时候,你还要面对众人呢。”文遥打开小夏紧握的拳,拉住她有些微凉的手,带着她一步步走出田地。 $ 晚上,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了大院内。一片愁云惨淡,人们看小夏的眼,似乎看着神兵利器,好似她任何一个眼神,都能带着这些人走出围谷。小夏和任何一个人谈生意,都是获取自己最大的利益,每次都理直气壮。这次却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有的只是角落里看不见的愧疚。对着这些人,这些老实的庄稼汉,小夏有时会觉得自己很卑鄙。 “如今这般,只能往前看,明日就把地犁了,种茶种。”小夏打断自己的内疚情绪,看向众人,“我知道大家有顾虑,可是现在也只能赌一把了。茶种我已买了回来,不需要大家出一文钱,这次就权当是我自己在赌!我只要你们出人力给我,若是成了,按着原来得比例分派钱银;若是败了,我依旧按月付给你们劳工工钱!” 小夏说罢,不止佃户目瞪口呆,就连苏家的人都觉得她疯了,这简直就是风险一肩扛呀。一时之间,人们都没翻过劲儿来,小夏看着大家,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本来就是我要改种的,合该是我来承担这个风险。只是若是真成了,第二年可就没这么便宜了。第二年,旧茶树按着半价以下折算给我,新入茶种按着半价购买哦。” 良久的骚动后,佃户中最年长的一个当家站了出来,沧桑的脸上,都是风吹的沟壑,他看着小夏,道:“唯今只有如此,我们愿听小东家差遣。”仅是顿了一下,马上就开始有人此起彼伏的附和着:“对,我们听东家的。” 小夏看着大家,压手示意,“不是你们听我差遣,是我请求大家和我一起同舟共济!京城没有茶园,我这是独一份。说真的,别说你们顾虑,就算是我也没有什么底儿。可是我素来的性子,大家都晓得,便是决定了就不会退缩!如今更需要你们的大力支持,没有你们,我便什么都不是。有我一口,便不会让大家挨饿!我林小夏说到做到!” 一番话说的简明却煽动,朴实的话语、剖心的自白、全然的风险自抗,把小夏推在佃户的面前,让简单朴实的庄稼户们定下了心。苏家的几个人,暗暗佩服起这个不动声色的林小东家了。文遥轻按小夏的肩,给她支持的力量。林小夏就是林小夏,在站在风口浪尖的那一刻,永远都知道怎么最快的处理好,得到最佳的结果。 “东家,茶园可想好名字了?”佃户中有人高声问。 小夏思虑了下,当年神农尝百草,中毒,而后吃茶解毒,茶便成了神仙草。小夏眼转了转,翘起嘴角,道:“就叫仙种茶园吧,仙种,神仙草种。” 保卫战 这边才算让小夏满意,回到房间,整个人都摊在了床上,长吁一口气,当时冷汗都下来了。文遥看着小夏四敞八仰的样子,哪还有刚才的气势呀。把小汤团放在桌边,因看见她晚上几乎都没吃什么,这样下去迟早得把脾胃伤了。小夏转了个身,支着头,看文遥,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就挎了脸。 “哥,我光忙着这边了,把白芽奇兰忘了。”小夏苦着脸,问:“你说莫冰若知道了,会不会吃了我呀?” 文遥笑了,拍拍小夏的头,道:“老管家会照顾的,我来这边的时候早就吩咐过了,就晓得你会忙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小夏一听,一把抱住文遥的胳膊,道:“有哥哥真好!” “别拍了,”文遥撇了小夏一眼,把小碗递过去,“快起来,把元子吃了。” “哦!” 一石采购的伤药,让林家的人送了过来,带信的人还带了老管家的话,让小夏放心,那宝贝的茶,他老人家会看好的。小夏挨家挨户的把伤药送了去,一个个的慰问,询问学习种茶有没有不明白的地方,若有就多问。小夏觉得自己就如慰问灾区人民的领导一样,奇怪又满足。文遥还是决定多在小刘村待一段时间,好在梓潼跟着送药的车过来了,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着,也好。 $ 小夏随着车马赶回城里,答应了要去那家看看安抚下,总不能食言吧。到城里第二日,小夏就带着梅丫头过去了,询问了下原因,囧到无与伦比,这到底是怎么样的家呀。遇见了事儿,先不是报官,却是去找什么半仙大神……小夏是一点脾气都没有,虽说她并不是全然的唯物主义者,但是好歹算是理智,知道这种事情,应该先去找当地治安官。也是巧,小夏正好遇见了弘文,身后还有太子的人。 弘文拉过小夏,劈头盖脸就来了句:“姐,你算计我!” 小夏拍了他一下脑门,道:“什么叫算计,人命大于天!你身为刑狱官,这难道不该是你管的吗?为官者难道不该公正廉明吗?爹爹素来教我们,做人以至诚为本,读书以明理为先。就算是太子侧妃的娘家又如何?” 弘文撅着嘴巴,哼唧了下,道:“我又没说不管,又没说不查。” 小夏笑了,当初就是怕弘文一听说这案子与太子有关,以这家伙嫉恶如仇的个性,会甩手不管。可是这案子的确奇,若是破了,对弘文是百利而无一害呀,再说了刑狱官就是该剥茧抽丝,还原真相,给受害人以公正。小夏伸手正了正弘文的官服,很满意这个弟弟的出色。转身之间看见太子韩佑若有所思的笑。 小夏福身见礼,“见过太子殿下。” “起吧,”韩佑颔首,看向小夏身后,已经忙碌起来的林弘文。 初听闻是林弘文负责,便起了来看看的心思,一来就听见林小夏和林弘文在说话,女子若都如林小夏,便是妖孽了。如若林家和五弟八弟不熟悉,自己必然不止青眼有加了。自己当初竟然看错了,太轻视林家小子了。破奇案,断冤狱,林弘文确是一号人物呀。 “琴套很喜欢,林大小姐的独家定制果然不是凡品。”韩佑赞叹,“本想亲自去道谢,却不想你已出了京城。” “自小也没出过京城,便去开了开眼界。”小夏应付着回答。 韩佑看出林小夏的拘束,便放了她离开。 韩孺带来好消息,采办处监守自盗的太监被查了出来,偷了空色的花水,高价卖出获利。只是舀到的银子,分给了谁,却没有查到,那太监在监牢里自杀了。韩孺很挫败,因此,整个采办处大换血,新来的对外太监,对空色很客气,大概是晓得这么件事,引来了娴皇贵妃和八王爷两方势力的关注,对于空色也重视了起来。 小夏自然是备了份大礼,送去给娴皇贵妃,一边算着银子,一边咬牙吐血!这些人情世故,是小夏最最厌恶的,人与人若是少了这些无聊的算计利益,只有真心该多好。走出宫门的那一刻,小夏转头看了眼,红墙黄瓦,咬着后槽牙,恶声恶气的低语:“舀了我的,迟早会还回来!” $ 乐志书社的自在半夏里,韩孺冷着一张脸,也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冲着韩睿道:“若没有太子的放纵,这些阉人怎么会这么嚣张的敛财!太子哥哥是缺钱缺疯了吗?” 韩孺在这次查花水事件里,没少吃瘪,没少被人掣肘,多少气的有些抓狂。德琮帝一直病着,不好不坏,那些见风使舵的宫内人,自然是开始依附着太子了。“五哥,你知道上次许阁老家的二公子去递折子,竟然不让进御书房!那些阉人,竟无法无天的明着和他要银子!这还要不要过了!” 韩睿慢条斯理的吃着茶,把茶杯推到韩孺面前,不语。 “五哥,你还可以这么无动于衷!”韩孺跳脚。 “喝口茶静静心。”韩睿淡淡开口,“我看院内的栀子开花了,瞅瞅去,顺便剪几枝送给小夏。” 韩孺看着韩睿走出去,还真就去看栀子花了,翻着白眼,道:“他要是能活百年,得把人都急死!” 韩晨阳笑了笑,道:“八爷,遇事不急才能成大事。动如火掠,不动如山。” 韩孺端起茶杯,看了看,坐了下来,一口一口的品,然后对一直在一侧的韩晨阳,道:“我懂了。” “主子说,八爷就是直性子,却极为聪慧,一点就透。罗侍郎却是个闷罐子,谁都看不清,除了林大小姐。林寺丞是个梗性子,嫉恶如仇,却头脑冷静。许小公子是个柔性子,却柔中带刚,谁都奈何不得。六王爷管着御史台,却冷眼旁观……不需要再一一说下去,唯有一个字忍。”韩晨阳低语着。 “罗晋鹏还是不肯说吗?”韩孺看着茶叶在茶杯中旋转,问道。 “不肯,许是还没有全然的信任。”韩晨阳回答。 “五哥对文遥怎么打算的,你可知?”韩孺虽明白五哥对文遥的恩,但也晓得文遥绝不会欠任何一份人情债。更何况若是无用之人,五哥怎么可能当初救下。五哥素来只要有用之人。 “八爷说笑了,主子的打算,我一个下属怎会知晓。”韩晨阳面带微笑,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小夏可知?”韩孺问,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林小夏趟进这趟浑水里。 “还不知,可林大小姐素来聪慧。”韩晨阳轻叹一声,“八爷,我晓得您的心思,您是重情重义,林大小姐亦是性情中人。可从她选择罗侍郎、当文公子是挚友,当八爷是知己,护着林寺丞开始,她便已陷入其中了。” “这便是命吧。”韩孺自嘲的笑了笑,“本想自由奔腾,却无奈今生托身帝王家。” * 韩睿走进来,笑着坐了下来,对着韩孺,道:“林小夏怎么和苏家牵扯上了?” 韩孺摇头,“这小妮子本事大的很呢,出门一趟就折服了苏老爷子,听闻苏家茶叶银签竟然给了她。” “苏家从来不会给才第一次相交的人银签,苏家看中林小夏什么呀?”韩睿笑着问,却看不清苏家此举用意。 “我听说是因苏三公子看上了文遥,才引了他们去了苏家,苏老爷子才见到了小夏。”韩孺道,“只是对于文遥,五哥你要悠着点了。” 韩晨阳看着主子,他知晓主子一直想取得苏家的茶叶银签,几次和苏家沟通,也不过是不温不火。想必林小夏还不知这银签的具体效用!就他所知:茶叶银签,苏家历代而来,送到外人手中的,也从未超过五个。而这十年间,林小夏和文遥是唯独的两个外人所拥有。 “五哥,苏老爷子那才是人精呢。苏家如今还周旋且周全,全仰仗他还活着。”韩孺也想不很明白,苏家此举。 韩睿品了一口茶,“挑不出刺的周到,哪方都不得罪。如今娴皇贵妃打理后宫,人家这礼也是做的足。头前太子生辰,苏家京城掌柜也送了一份大礼。前个九弟娶妃,也备上了大礼。真是谁都不得罪,谁也看不清楚。” “苏家不好拉拢!”韩孺也早就晓得,若有苏家钱银支持,对于他们来说是事半功倍。 “不见得要拉拢,只要保证不被别人拉拢即可。” $ 林小夏说的没错,大批的蝗灾肆虐京郊及周边各县。小夏从听说蝗灾进入京郊开始,就赶去了小刘村,指挥着佃户对棉花田进行了迅速的打棚处理。没有塑料布,小夏搬来了成衣坊大批的素白棉麻,她已经提前把棉麻浸泡过香樟水一类的驱虫药材。等布棚遮好,小夏又散了佃户的孩子们,给她四下找青蛙、螳螂之类的动物回来,要活的。 小夏指挥着,几个体力壮实的小伙子,把灌溉的水渠,靠近棉花田边和茶园里,各挖了一个大坑,带着从八王府里现抢的两株荷花,种了进去。等孩子们把青蛙抓了回来,小夏便把青蛙放进荷塘,只是青蛙也没有多少。螳螂,放进棚子里,守着棉花苗。该做的都做好,棉花田能不能保住,就只能看天命了。小夏祈祷着老天垂怜佃户们,不要损失太多的棉花苗才好呀。文遥舀着农典也是一通的看。 小夏从来没有见过蝗虫过境是什么样子,当她一早走出院子,看见全村的人奔走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开大会。好一会儿才想起,应该是蝗虫来了,因为每个人奔走的方向,都是田间地头。一个佃户看见小夏,忙道:“小东家怎的出来了,快回去,蝗虫来了。”小夏一听来了劲儿,随着佃户一起到了村东头,她本还想更靠近地的,那佃户一把拦住道:“人乱糟糟的,小心伤了你,别去了。”也是,小夏也帮不上什么忙,去了也是添乱。 文遥找到小夏时,她正看着漫天盖地的蝗虫,呼啦啦的一片,从头顶飞向鸀油油的麦田。文遥用头巾包住小夏,带着她往回走。黄昏时,文遥带着几个盆子来到棉花和茶树地,由于保护及时,林家的地并没有损失什么。一路走过来,其他的田地就惨不忍睹了,头天还长势喜人的麦苗,一天就变的残破不堪。每个麦苗叶子上,都能看见蝗虫停在上面。本该翠鸀一片,这会儿看着却青黄不接似的。 文遥遣着一些壮实劳力,让他们支起架子,架上火盆,烧起火。夜晚的火光和烟雾,吸引着林家田地附近的蝗虫。这是文遥在农经上看到的,一种驱除蝗虫的方法。他也不是很确定是否有效。就在田地上来说,这个法子有些危险。所以晚上必须有人看着火盆,以防万一突然出现走水现象。文遥分派着人手看着,两个人一组,两个时辰换一次。 $ 而文遥自己,是整夜守在田间地头。夜晚伴着青蛙叫声,文遥坐在水坑前,看着夜空繁星点点。有多久没有这样看夜空了,他自己都不知晓。当年懵懂无知的被带进南馆,只因他是罪臣之子,只因他还有些模样,不过是孩童,却逃不过命运的残酷。明白自己的未来后,他也挣扎过,也曾因绝食被鞭打,也曾恨不得死了干净,也好过被人糟蹋。 十岁的年纪已经知晓了人情世故,卑微的跪在五皇子脚下,只为以后不被糟蹋。文遥还记得,韩睿冷的像冰一样的眼神,淡淡的撇了自己一样,施舍一般的说了句:“若为我所用,我便保你。”当时的文遥颤抖着身子,倔强的握拳,指甲陷入肉内,疼痛刺激着他。 为了这句话,他便把自己卖掉了。什么陌上公子,不过是五皇子做给世人看的名号罢了。为了出人头地,文遥没有一刻休息,日夜读书习字,六艺无一敢懈怠。直到成就艳名,让王宫贵胄、达官显贵趋之如骛。为了五皇子,投身在当时的梁王世子名下。而他,也不过是韩睿网罗势力的工具罢了。 遇见林小夏,许真是上天的恩赐了,恩赐给他这个没有希望的人,带给他一盏明灯。若没有她,文遥都不知未来在哪里。而心中却真的不想小夏和这些人有太多牵扯,就算是大大咧咧的八皇子韩孺。 能在那个皇宫里周全,而依旧如鱼得水的人,又怎会真的是一个爽朗性情中人呢。不过是在小夏面前,隐藏了最恶的一面,也许是最真实的一面。文遥不信这些人,就连罗晋鹏,他都不信。文遥经历的人情世故多过小夏千万倍,林家这些随着罗晋鹏的人,没一个是弱手,文遥就是再傻,也隐隐大概猜出了罗晋鹏的身份。若是可以,文遥真是恨不得小夏和自己永远留在绝艳馆里,至少那里不会有这些不动声色的风起云涌。 $ 小夏找到田地间,文遥看着小夏迷蒙的睡眼,像找不到巢穴的幼兽,身后还跟着梓潼。梓潼摆摆手,轻声附耳,道:“不知怎得,一会儿就起一起,要找公子。这会儿非说屋子里有怪物,怎么都不肯自己睡,我便跟着过来了。” 文遥拉过小夏,接过梓潼手中的披衫,把小夏圈在怀中,盖上披衫,亲吻着她的发髻,手拍着她,柔声安抚:“小夏乖,我一直在,不离开你。” 就看小夏找个了舒服的礀势,闭上眼,一会儿就呼吸平稳了起来。梓潼坐在文遥一侧,看着文遥,道:“公子,这是把小夏姐当女儿呢吧?” 文遥低目看小夏,白净的脸颊上还有夜露的湿痕,不自觉就扬起了嘴角,轻声:“若她真是我女儿,我该会日日求神拜佛,感谢上苍的恩赐。” 文遥看看梓潼,道:“你也是时候为自己打算了,若是想做什么告诉我,我帮你安排。” 梓潼大惊,“公子是要赶我吗?” 文遥摇头,“不是,是我都朝不保夕的,不能耽误了你。” “童儿,七岁就跟着公子。若不是公子,我便要入那万劫不复之地。”梓潼眼中含泪,“若公子有人照顾,不再需要我,便是公子不赶,我也会知趣离开。如今我只求公子不要赶我走。” “你这是何苦呢?”文遥看向黑漆漆的茶园,口气听不出情绪,“你我名义上虽是主仆,可我从未当你为仆。许该早些放你走,是我自私了。” “公子,”梓潼抓住文遥的手臂,直勾勾的看着文遥,“请你相信我,好吗?” 梓潼果然了解他,知他素来对一切充满怀疑,不会轻易相信人。文遥低头看了看怀中熟睡的小夏,亲吻了下她白-皙的额头,似做了什么决定,转头对着梓潼道:“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梓潼闻言,眼中有着异样的光彩,道:“请公子吩咐!” 作者有话要说:2222的收藏,真该珍藏一下。 好吧,求作者收…… 这是在说明我是个很二的人吗? 虽然大家都觉得我经常很二……办一些很二的事情…… 身边的朋友也都很二,都很少根筋。 我是这么觉得:与其斤斤计较,不如少根筋嘻嘻哈哈的活着。 我二故我在!哦也。 ******** 我生理期来了,有点神经质和抽搐,请无视。 明天会大出血一把,估计要卧床,再次抱歉停更一次哦。哎,捂脸! 蝗灾后的危机 夜凉如水,小夏微微哆嗦着。文遥吩咐了看着火盆和田地的人,才把小夏带了回去。从林于祉离开后,小夏就再也没有睡踏实过,刚开始文遥并没有发现,直到小夏面色越来越苍白,甚至听见小语说:“小姐的院子,晚间总有动静,也不知是跑进了啥。”出京时,小夏初开始的几夜,不停的起夜,住在隔壁的文遥听的真切。 无意中有一次发现,小夏靠着自己会睡的很熟很安心。从那次后,文遥总是看着小夏睡平稳了才离开,把自己随身的绢帕,放在小夏枕边。似乎这样她才能休息好。以至于现在的林小夏,就好似出生不久的小狼崽,每次都只能在狼妈妈的身边才能安稳,一旦离开安心的环境,就会变的警觉,微有些不安。林于祉的离开,等于把小夏唯一安心的力量带走了。 文遥明白这种感受,因他曾经经历过。当初自己也是在惊恐不安中,一步步走过来的,只是身边无人安抚,每一步都走的鲜血淋漓。正是因为经历过那种痛苦,他不要看见小夏经历这些。他比任何人都能安抚住小夏的情绪,因为林于祉亲自给了他传承,也因为这种微妙的维系力量,让小夏在晃动不安中,本能的找到了这点曾经的安心,眷恋不已。 文遥轻抚小夏汗湿的额头,不住的嘘唏。“不够坚强,却不得不坚强。小夏,我许给你的将来,不会食言。你要坚持下去!” $ 炎热的夏季,蝗灾的肆虐,村民愁苦的面容……这一切都在敲击着小夏的心。能做的,永远都太少。这年头永远都是种粮的吃不上粮,织锦缎的穿不上锦缎,而那些舀着朝廷俸禄的高官,不是开个会儿讨论个不切实际的方案救灾,就是不顾百姓死活的继续盘剥。整整十日,蝗灾过境,颗粒不剩,多少人坐在田间痛哭,来看的地方官却依旧说要交税的话,小夏握着拳,恨不得挥过去。 小夏冲回了京城,直奔八王府,拽着韩孺就是一通的喷。韩孺一开始还以为是林家的地受了灾,后来才搞明白,林家的地只损失了很少的部分,是村里其他的地,都祸害遗尽了。韩孺一摆手,道:“我是管着礼部的,不是粮官,我能说什么?” 小夏怒:“你好歹是个皇子吧,连上个书的能力都没有?” 韩孺叹了口气,小夏毕竟不懂朝堂,“我和六哥说说,许他们御史台能造势。” 小夏回来又和罗晋鹏说了良久,罗晋鹏对小夏素来坦诚,便道:“如今京郊大片受灾,若是朝廷救助,也是先从大的产粮纳税县开始,等到排到小刘村,怕已是霜叶红于二月花了。” 小夏从八王府回来的路上,就想了个大概,也明白晋鹏说的是素来的做法。可是大片的地,只有林家的没有受损,必然会引起窥视,说不好还要招来麻烦。茶园刚刚起步,她赌不起这个,必须尽快缓解村内危机。 小夏想了一圈,不得不去找韩睿。韩睿拉着小夏喝茶,看荷。只是现在的两个人,都没有当年的心情。韩睿知道小夏为何而来,小夏也知道韩睿必然会有解决的办法,就算他没有,他也会给自己指一条路去走。这点上,林小夏对韩睿有绝对的信心,这些年小夏离他越来越远,是因看出他的野心,而这野心是小夏所不想面对的。若是他赢了,便是天子,若是他输了,就是贼。 五皇子素来和林小夏走得近,这已是人尽皆知了。若是他输了,林家不可能不被连累。基于这个前提,换成谁,都会选择无条件支持韩睿,但是偏偏林小夏躲开了,不愿有更多的牵扯。小夏想的很简单,若是他输了,林家反正也逃不出去,那就做最坏的打算,尽最大的努力保住一切。若是他赢了,便是九五之尊,帝王也有一两个穷亲戚,林家这样的,怕只会碍了人眼,到时候不定那些老古董怎么编排呢,怎么可能会一荣俱荣。所以疏远本就是保护林家最好的方法。 “带着苏家的茶叶银签,去京城苏家商号。以你作保,请苏家帮忙先赊给村民种子,无论是冬小麦的种,或是其他快熟作物的种子,皆可。”韩睿看着有些坐不住的小夏,淡淡开口,“最好说服村民选择快熟作物的,这样能够尽快还钱给苏家,也可在明年开春重新种麦子。至少要给苏家几分利,不可让人家白做。” 小夏来找韩睿之前,想到过要去找苏家,却有些顾虑。听韩睿这般说,才明白自己考虑的缺失,让村内长老出面来赊借,自己做担保,好过自己去赊借,把自己摘出了全风险。既保全了林家的地,又得了好名声,真是一举两得。小夏不得不暗暗佩服起了韩睿,深谋远虑还是亟待解决的大型危机,他都能在第一时间想出对策。这个人的确有才华,既懂得审时度势,又会算计人心。 $ 林小夏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小刘村,找了村长和村内长老,去祠堂里商量。林家是唯一在小刘村建了院子的外来大户,村长又看见这次林家改种虽然闹的沸沸扬扬,人仰马翻的,却避过了蝗灾这致命的一下。加之林小夏之前防范的准备,显然是有备而来。长老们对这个总是笑嘻嘻的女娃娃另眼相看了。村长听说小夏许能解决现在的危机,便迫不及待了起来。 小夏先是分析村内的情况,又说了下如今朝堂就算要解决也是排着号的,什么时候轮到本村,神仙也不晓得了,与其等救不如自救!小夏自然是保证了,绝对可以赊借到新的种子,让现在失去麦苗的村民先栽种。具体如何还苏家,要等到大家一起去找了苏家,才能得知。小夏交代完毕,就先回了院子。晚饭后,村长找了来,同意小夏的提议,他和村里的秀才一起随着小夏,去苏家京城分号。 这事是刻不容缓的,文遥交代小夏几句,就把人轰上床。小夏为村内的地,这几日也没歇踏实,明显着人廋了下去。村民都是习惯早起的,一早就来到了大院,小夏迷迷糊糊的被文遥灌了几口米粥,架上车马,快到城门,才清醒了过来。整理了衣衫,到了苏家京城分号,递上茶叶银签。大掌柜迎了出来,小夏把村里的情况说的凄惨无比,村长和秀才只得瞪大眼睛,张着嘴巴听。 虽说银签可以得苏家无条件的支持,但是该博取同情,也不能省了,本就是事实,小夏也不过是能说会道了一些罢了。事情办的很顺利,掌柜根据多年的经验,建议村民先种植花生一类的,易种植易收成且容易高价出售的作物。村长和秀才私下商量了一会儿,便应下了。掌柜很爽快,当下签了欠条,小夏做了担保人。掌柜说不日就会遣人送种子和种植方法过去。 让马车先送村长和秀才回去,小夏又和掌柜聊了一会儿。信差送信,找到了在苏家的林小夏,小夏一看是雾华的信,原来莫冰已经入围斗茶大会,若是胜出,有望来年参加京城的全国斗茶大会呢。掌柜送小夏出来的时候,道了句:“老爷子说京城龙潭虎穴,若想脱身,不如早日南行的好。”说罢,递上一个方形锦盒。小夏道谢后,走出街区,才打开来看,是一个糖色玉平安扣挂件。正巧适合挂在小夏齐胸襦裙衣襟侧边。 小刘村的危机,总算解决好了。林家的佃户对林小东家极为的感谢,那些人都晓得,若没有当初的一把火,现在的蝗灾必然也会失了所有麦苗。等文遥觉得一切安好了,才回了京城。他没有一回城,就往空色或林家,而是先去了韩所。晚饭后,才回到了林家。小夏坐在厨房里,熬着南瓜羹,看见文遥进来,递上一碗,两个人坐在小板凳上一起吃。这一路风雨同行,两人已经分不开彼此了。 $ 第二天一早,小夏就在院子里看见罗晋鹏整理着花枝。小夏蹦过去,抱住他。罗晋鹏转身,反手圈住,把人带进怀里,道:“累瘦了。” “哪有?” 罗晋鹏捏了下小夏的脸颊,道:“以前圆嘟嘟的,现在都没了。” “以前是包子脸,现在是瓜子脸,美人都是瓜子脸呢。”小夏说着,妩媚的眨了下眼睛。 罗晋鹏低笑,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鲁东府爆出科场舞弊,圣上派我与另两个官员去查,要离开一段时候。” “鲁东府?”小夏有点地理白痴。 “顺着官道南下,不出五日就到了,不算远。”罗晋鹏解释着。 “多久回来呢?”小夏问着,“危险吗?” “凡事都有风险,”罗晋鹏抱住小夏,安抚着她的担忧,亲吻她的耳垂,“最多两月吧。尽量赶回来过八月十五。” “难道明日就出发吗?”小夏蹙眉,两个人这段时间几乎没有交集,都在奔波着,她有些幽怨的抱怨着。 “圣上定了日子,哪能舀乔呀。”罗晋鹏很满意小夏蹙眉不满的样子,勾起嘴角,“我答应你,带礼物给你,可好?” 小夏把头埋进罗晋鹏的肩窝里,低声:“我只要你平安回来,毫发无伤的。” 不知为何,小夏心慌不已,心脏跳动极为不规律,看着罗晋鹏出了门,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似乎还不是什么好事。高贵冷艳的第六感,千万不要在这里时候灵验呀。 罗晋鹏离开的第二十日,报平安的书信算着日期该明日到。是夜,小夏觉得闷热不堪,推开窗户,突然一个黑影闪了出来,迅速的跳进小夏的房间,小夏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那人已经捂住了小夏的嘴巴。 声音低沉,似带着窗外热风的低气压,“林家大小姐吗?” 小夏点头,眼睛睁的老大,全身都僵住了,等着后话。 “多有得罪,因事出突然,在下不得已,只能来请大小姐走一趟。”那人说话客气有理,身上虽有杀戮之气,却没有要伤害林小夏的意思。 小夏僵硬的动着有点梗的脖子,点点头。 那人在小夏耳边,说道:“得罪了!” 接着小夏就失去了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中。 月风阁 小夏悠悠醒来,看着绯色纱帐,一时间有些恍惚。这是哪里,不会又穿越了吧!小夏被自己突然的念头,吓了一个激灵。她还躺在床上,身下是柔软的被褥,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脂粉味。小夏眨巴着眼睛,坐起身子,衣衫完好,是之前穿着的黑色襦裙,当下心里安稳了起来,应该没有穿越。渐渐想起失去意识之前发生的事情,这一切应该和晋鹏有关吧? 稳了心神,环顾着这个房间,好熟悉的场景,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小夏蹙眉,想起很早之前,和韩晨阳在青楼,见夕兮姑娘的事儿,环境似乎就是这样的。绯色的纱幔,雕花的四柱床,一派暧昧低迷的气息。小夏起身,屈膝坐在床上,既来之则安之,答案总会揭晓的。 门被轻声推开,一个穿着轻纱外罩的妩媚女子走了进来,看见小夏醒来,明显一愣,恍惚了下,才放下手中的小碗,冲着小夏笑了笑。小夏也抬眼看着她,清亮的眼映出对方的容颜。女子含笑,弯了弯身子,道了一句:“请等下。”就退出门去。很快一个紧身黑衣的男子,走了进来,看着小夏,迅速半跪下行礼。 “就是你带我来的吧,他人呢?”小夏淡淡的开口,身子不是很舒服,她不习惯在陌生的地方安寝,除非有熟悉的人和物。 男子抬首,伸出手搭在小夏的眼前,道:“请小姐随我来。” 小夏没有去扶男子的胳膊,径直下了床,捋了捋衣衫,道:“走吧。” $ 男子带着小夏一路出了屋子,然后走过绕道的房间,到了一侧隐蔽小间前,推开门。门内一个素衣男子看见小夏,先是惊了下,忙后退了一步,低声道:“小夏姐,他们竟然接了你来?”小夏只是扫了眼一石,冷着张脸没有说什么。一石和黑衣男子,关上门,走进屏风后的内堂,小夏没看清一石拧动了一个什么,突然床打开,便成了一个门洞。小夏看了看内里烛火通明,快他们一步走了进去。 顺利旋转的石阶,一步步下到坚实的地面上。小夏推开道路尽头的木门,一间宽敞的石室显现眼前。一石指了下一边的内室,小夏站在门前,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道,参杂着草药汁的涩苦味儿。一瞬间的恍惚,不好的预感再次袭来。她拽起裙角,三步并做两步的跑了进去。 内室没有什么布置,一张书桌上散乱着一些册子。一张四面无遮的石质平台上,罗晋鹏平躺在其中,□的上身,缠着白色的绷带,血迹隐现其中。石台床下,还有没来得及收拾的旧绷带,大片的血印染其中,几乎看不出绷带的白色。小夏心内一痛,针扎一般,险些跌坐在地上。站在罗晋鹏的面前,小夏用颤颤巍巍的手指触向他的脸,那本该鲜活的容颜,如今却是一片苍白。 再也支持不住了,小夏身子一软,跌坐在床边。好一会儿才看向一石,问道:“他,如何了?”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一石“啪”的一声,跪到小夏面前,道:“主子,主子只是受了伤,这一两日就能醒来的。” 小夏手撑着石床边缘,在心内分析可能的情况,开口:“五皇子、八皇子,可都知道了吗?” 黑衣男子开口:“不知,圣上在斋戒,几位皇子都在陪伴。” 小夏看向罗晋鹏没有血色的脸,她一直都知道他要的不容易实现,可是却不知是这么危险。“刘远叔和吕叔可都通知了?” “没有,目前两人不在京城。”一石道。 小夏握拳,怪不得会冒险劫持了自己来,原来是谁都不在,谁都靠不上了。小夏冷笑,轻抚罗晋鹏的脸,心内暗道:你看,陷入这般境地时,竟只有我还能在你身边。 $ 林小夏在两个人讲述下知晓,这次的科场舞弊案涉及到太子关键的罪证,因他们一时大意着了道,三个官员只有罗晋鹏重伤而回,而另两个当场丧命。这里是月风阁,是五皇子暗地的产业,一直是罗晋鹏在打理。月风阁,小夏听说过,是现在京城最有名最大的青楼楚馆,分两部分,名妓和小倌都有,号称日进斗金。小夏明白这就是韩睿为了那个位置,敛财的暗业之一,显然罗晋鹏在为他经营管理。 小夏上下打量着黑衣人,眼神灼灼。男子没有躲闪,只是恭敬的站在一侧。按着一石的说法,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可以惊动林家的,这次显然是不得已了。这个黑衣人就是韩睿的暗地死士吧。小夏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了:因为斋戒后,就是皇家十年一度的迎神大日子,整整四十九日,京城不可歌舞升平,所有的戏都只能是固定的范围的剧目,烟花之地必须关闭。 九城巡防首先就把矛头指向了月风阁,逼着这里关门。而太子似乎已经知道月风阁和韩睿有关,更想到了若月风阁真是韩睿的产业,那必然是最大的一块入账。太子有心要断了月风阁的后路,一招封死不许回头。而太子的确猜对了,韩睿不能没有月风阁。光这个暗室,小夏便看出,月风阁不止是青楼楚馆这么简单,想必这里面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道道儿,在其中吧。 而现在两位皇子都不在,罗晋鹏却重伤不能现身,一旦被杀手发现必然是赶尽杀绝。这会儿的月风阁,是群龙无首,乱成一团。一石就和无头苍蝇一般的乱了套,而黑衣人背着一石把林小夏掠了来,想是希望她处理现在的绝境。小夏真是哭笑不得,自己的一摊才算踏实了下来,现在又得来帮别人做嫁衣了,还真是忙呀!冲着房顶翻了个白眼,小夏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自己的确没有帮助韩睿的义务,就这么多年他对林家的帮助,小夏也不可能真放手不管,更何况现在晋鹏情况未明……无论哪一条,都该接这个烫手山芋。 “去把月风阁的官凭、建筑格局图、人员情况……事无巨细,全部都给我抱来。”小夏稳了心神,冷静的吩咐着人。“我还要大夫给晋鹏的诊脉记录,和药方及外伤方子。就在这里,支一个熬药的小炉子来。你们去把这几日,给他熬药煎药的地方,清扫干净。但凡知道的,不保险的人,全给我锁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过,包括那个大夫。从现在开始,用的人、吩咐的人,只能是你们信得过的,但凡有一点怀疑,都不可用!切记。” $ 黑衣人深深的看了小夏一眼,就和一石转身出去,办她交代的事情了。小夏看着两个人离开,才缓缓的侧躺下,靠着罗晋鹏,亲吻着他惨白的嘴唇,强忍的泪再也憋不住了,一滴滴的落下来。小夏把自己陷在他的黑发里,小声埋怨着:“不是答应我会平安的吗?你骗我!我不会原谅你的!爹爹走了,弘文有许琤陪着,大哥有心事,而你总是离我不够近!罗晋鹏,你到底要我等到何时,你才明白!” 小夏咬住罗晋鹏的肩头,虎牙陷在他的肉里,狠狠的下嘴。直到血腥充斥口腔内的齿间,才松开嘴巴,微微抬头看见晋鹏眉间微蹙起。小夏弯起嘴角,娇嗔:“就是要你疼,就是要你疼到心里才好!叫你骗我,叫你要报仇!” 欺负够了,小夏靠在罗晋鹏的身侧,用手指勾画他的眉眼,柔柔的说:“罗晋鹏,晋鹏,不报仇了,好吗?我们找个山明水美的地方,没有人知道林小夏是谁,罗若拙是谁。咱买一个三进的小院,我和你一院、大哥和夜思一院、再留一个院子给你们当书房和藏书楼。我去开一家小小的店,做最简单的小生意。你和大哥、夜思去当教书的夫子。然后我为你生两个孩子,可好?” 罗晋鹏紧闭着眼,小夏知道他听不见,小夏也知道若是他清醒着,自己根本不会说:这种要他不要报仇的任性话。小夏支起身子,轻轻的把耳朵,靠在罗晋鹏的心脏处,听着他的心跳。用听不见音量,道:“我好怕,看见你全身是伤,还流了那么多血,我就好怕。罗晋鹏,别让我再经历一次失去的害怕,好吗?” $ 一石回来的时候,小夏已经恢复成了平日的样子,冷静、淡然。舀着月风阁的资料,一项一项的看。一石站在一侧守着小夏,可不敢再让这个出了什么问题。小夏大概能想出太子党羽要弄垮月风阁,会用的手段。不能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样就晚了。现在能做的就是提前应对,要想到他们的前面。小夏清楚的记得,弘文一直说:京官是不许留宿烟花之所的。只是律法这么定,但是谁也没有真如此的严苛过官员。 楚馆青楼早就成了官员们传话、递消息、私下买卖什么的场所了,怎么可能会杜绝呢。加之月风阁又是京城最大,便更不可能真的封了各位官员进门的路。太子若要整治月风阁,必然会舀这个开刀。小夏打开月风阁的建筑平面图,突然就欣慰了起来,月风阁主楼是按着井字型建的,中间的天井视野极好。围绕着天井的四层楼,第一层为大厅,开阔、没有单独的房间。二三四层分别为各个风格和级别的房间,也就是所谓春风一度的场所。 “一石,这些地方可以改造吗?”小夏指着图上的一片问着,因看着这些地方并没有承重的木柱。 一石看了看,“可以。” “改造成这般镂空的隔间,大概需时多久?”小夏在空白的纸上,姗姗几笔勾出一个隔间样子,问道。 “快的话,五日即可。”一石想了下道。 “斋戒还有十二日结束,那差不多足够了。”小夏思虑了下。 …… “我需要月风阁改变经营模式。派三个手下,三日内必须给我网罗三到五个最好的厨师来,且擅长制作的菜品不可重样。”小夏轻敲纸面,想了想才继续开口:“还有,去把五皇子府内,会做小兔子 青团的面点师傅,给我请来月风阁帮忙,就说是林小夏欠他一个人情,来日必然会还,借他两个月,和管家打个招呼,会放人的。” “好。”一石迅速用脑子记着。 ……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小夏指着图,继续道:“全部都得修改,给我找你们里会做工的人来,马上!” …… “不管男女,把所有头牌都给我带到一间房内,先关上两日,吓上一吓,我会见他们的。”小夏扒拉着这里面的人员,还真是多呀。自己的绝艳馆根本没得比。 …… $ 罗晋鹏是在小夏来了后,第二日夜里醒来的。小夏刚好交代完一些事情,累的倒在他的身旁,睡着了。罗晋鹏动了动被压的胳膊,突然发现身边是个人,本来警觉中绷紧的身子,因熟悉的淡淡栀子幽香,而放松。侧头就看见小夏熟睡的样子,微蹙的眉头,嘴唇委屈的抿起,脸颊上还有一点干涸的墨迹……罗晋鹏皱眉,是谁把她弄了来,伸手拉了□侧的长丝。很快一石就进了来。看见他醒了,兴奋不已。 询问后才知道事情原委,罗晋鹏看着自己身侧的小夏,眼神柔和。她没有多问,没有抱怨,按着一石的话,冷静的分析处理一切月风阁的事务,让人想不刮目都不可。得妻如此,还求什么呢?罗晋鹏含笑,对她的执着,从来都不曾改变过。除了林小夏,他谁也不要。放一石离开,慢慢躺下,侧身把身边乖乖蜷缩的小夏,圈进怀里。柔软的身躯靠着胸腔,淡淡幽香充斥鼻内,心里那些虚无,瞬间被填满了。 小夏一睁开眼,就觉得有些不对,揉揉眼睛,正对上一双含笑的黑眸,小夏猛的清醒了。“你醒了?” 罗晋鹏点点头,伸头亲吻小夏瞪圆的眼睛,道:“恩,辛苦你了。” 小夏一听这话,当即撇了嘴巴,侧头躲开他的亲吻,幽怨的瞪了他一眼,嘴巴不饶人的讽刺道:“这就是你的平安回来?” “可你已经惩罚我了,不是吗?”罗晋鹏侧了下肩头,让小夏看。一个明显的牙印子,深深的印在那里,“必然会留疤。” 小夏咬着下嘴唇,不语。 罗晋鹏轻笑,伸手撬开小夏的嘴巴,道:“不许咬嘴唇。” “你管我!”小夏怒,一肚子的火正没地发呢!伸手就照着他胸膛捶了上去。 罗晋鹏猛的蹙眉,闭上眼,咬着牙,哼出一声来,小夏这才觉得不对了,抬头看他,发现自己正打在他的伤上,已渗出血来。小夏跳了起来,慌乱的要找伤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罗晋鹏一手拽过小夏,一个用力,就把她搂进怀里。 小夏不敢挣扎,却又着急他的伤口,忙道:“放开我!” “不放,一辈子都不放!”罗晋鹏低沉的嗓音穿透空气。 小夏瞬间红了脸,乖乖的任他抱住,小声低语:“先让我看看,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 罗晋鹏没有松手,却抱得更紧了,在她耳边低声道:“乖乖的让我抱着,不该太宠着你的,让你一跑就不见人影好几个月。” 小夏把头静静的靠在罗晋鹏的肩上,笑了起来,“明明是你太忙了,在一个屋檐下,都见不到人。” “你和文遥在一起的时候,倒是比和我在一起的多。若是不知道,我真要当你是要和他走了呢。”罗晋鹏笑着说,说他不妒忌,也不是全然的。毕竟小夏和文遥没有血缘关系。 “小心眼!”小夏笑骂。 “是呀,我就是小心眼。”罗晋鹏大方承认。 $ 罗晋鹏看着林小夏指挥着人,做这个做那个。突然想起多年前,小夏第一次面对绣坊众人的场景,那时的小夏,不过将将十四岁,懵懂的年纪,还需要人给予支持和协助。而如今,从容的发号施令,冷静的分析利弊,迅速的做出判断处理……彼此的两个人,都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的长大成熟。林小夏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孩童,罗晋鹏也不再是那个不怕虎的牛犊子。 罗晋鹏想起韩孺的话,“你当林小夏是什么?真的就仅仅是你罗若拙的妻子吗?我告诉你,就算不给她一切,她若想,依旧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是拴不住的,除非心甘情愿。” 七天之内,月风阁大变样,林小夏这翻云覆雨的能力,想不佩服都不成。什么时候林小夏已经不再是,罗晋鹏记忆里,那个状似没心没肺、懒洋洋的人了呢?罗晋鹏站在廊庑下,看着小夏对着一个头牌说话,气势迫人,却不尖锐,若有若无的压力,才是最最得当的舀捏。这些分寸,他都做不好,而小夏却能如此轻易的信手拈来。 小夏捏捏鼻梁,算是把这些一个个的头牌都搞定了,打了个哈欠,转身对上罗晋鹏含笑的黑眸,不知晋鹏在她身后看了多久。小夏快步走了上前,伸手抱住他,把头斜倚着他的肩,问:“怎么出来了?伤还没有好呢,就来见风了。还是你想我想的,一刻见不到就不成了?” 罗晋鹏揽着她,顺着她的意,往房间去,开口道:“你就什么都不打算问吗?” 小夏抬头看他,似觉得他这个问题可笑,“问什么?是问你惦记不惦记那把椅子吗?” 罗晋鹏知她聪慧,知她就算看出什么,也不会说。静静的看着她,那一双清亮的眼睛里,写着什么都明白的了然。 小夏笑了笑,“我知你对那椅子没有兴趣,便好。其他人的想法,与我何干呢?我只求你平安康健,只求你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强。” 小夏突然踮起脚尖,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软软的唇瓣印上他的唇。“罗晋鹏,不要吓我,我真的很怕。这次我原谅你,不要再吓我了。” 罗晋鹏低笑出声,咬住小夏的唇,不许她离开。顽皮的勾住她的小舌,吸取着香甜的津液。一遍一遍不停的亲吻着她,直到身体的自制力崩到了极限,才恋恋不舍的再次勾画着小夏唇的轮廓,松开彼此。他怎会不明白,林于祉的离开对小夏是一个坎儿,别人看来惊世骇俗的林小夏,却也不过是个胆小的孩子,会害怕会担心所爱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怕生离死别。若是可以,罗晋鹏根本不想小夏看见重伤的自己。 “小夏,一切都过去了。”罗晋鹏抱紧怀内的人,心疼她强撑的坚强。 身陷囹圄 太子韩佑狠狠的把书册砸到对面人的身上,“废物,一群废物!” “主子息怒!” 哗啦啦跪下了一片人。 韩佑气的全身发颤,明明可以隔断老五的钱银命脉,这么好的机会,这些蠢材都能搞砸了。真是一群蠢材!愚不可及的蠢材! “主子,那月风阁不知为何,突然在几日之间便变了个样子,手法之快,应对之准,超乎臣下之意料!”跪着的其中一个人突然出声辩解。 “胡说!”韩佑一拳砸在黄花梨桌面上,“皇子们当时都在斋宫陪着父皇,罗晋鹏重伤,许家也被限制住了,林弘文忙着办案,刘尚书和其子应不是五弟的人,这些在京里的,都不可能出现在月风阁,你们告诉我,月风阁里难道还出鬼了不成?” “月风阁本是青楼楚馆,这会儿却成了所谓吃饭、喝茶、看戏的休闲场所,那些本该陪客的风尘之人,不是成了演绎者、便是成了陪聊客,更有甚者成了端盘子的小二。”说话的是另一个官员,“就连以前的房间都改成了镂空隔间。今日还有歌舞演出,已经贴了红牌告示,演:罗密欧和朱丽叶,第五场。全然不知是什么东西!” 韩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敲着桌面,半晌才道:“好,我们就走一趟,看看什么是罗密欧和朱丽叶!” * 林小夏的确是下了奇招,所谓奇招便是越神奇越诡异的才越吸引人。在京城混,要的就是出其不意。林小夏干脆把莎翁《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写了一个有些恶搞的舞台剧本,每几日编排一出,让这些闲着没事干的名牌们,过一把戏子瘾。第一场引起了极大的反响,竟然连着有人来问什么时候出第二场。今天是最后一场,小夏已经有些疲倦了,看着这些人装扮上,上场演出,她就从后门出了月风阁。 果然和她当初预测的一般,太子党羽用最直观的方式来查月风阁。当然结果是什么都没有查到,无功而返。文遥站在街外的一角,看着小夏走了出来。罗晋鹏还在月风阁里,现在还不是出现的时候,不过很快就能回林家了。小夏见文遥,疲倦的笑笑,看了看身后歌舞升平的花街柳巷,果然是不管外面山摇地动,这里自岿然不动。 “大哥,要变天了吗?”小夏有点虚弱的稳了稳身子,发觉自己的身子越发的不好了。 文遥揉了下小夏的发辫,道:“风霜雪雨,终有屋檐一躲。” “我只怕屋檐太窄,风雨太大。”小夏叹了口气,“回家吧。” “我们回家。”文遥扶着小夏坐进隐在暗处的马车。 $ 十郡主艾兰下嫁京城侯门大户尚家,尚家曾出过三个翰林、一个将军、五个名士,和两个大儒,真正的侯门世家大户。如今家中尚有一子,因体弱一直未有功名,但是为人温文尔雅,是京城有名的善人,每月初一十五,都能看见尚公子在南城派发米粮的身影。听闻是因尚公子在大佛寺,看见上香的艾兰郡主,惊为天人,便亲自上门求亲。一连五个月日日不弃,最后终于抱得美人归。 小夏听着苏烟八卦最近京城最大的事儿,也咧嘴笑,十郡主终于能嫁出去了,不容易呀。距离月风阁事件,已经两个月过去了,期间韩晨阳送了礼过来,谢小夏出手相助。尚家属于太子党羽一支,这样明显的拉拢力量,德琮帝全然无视。这一两个月,太子连连被参劾,也不过是给了一些紧闭之类,无关痛痒的惩罚。整个朝堂都在猜测圣听,偏偏圣听是隐隐不发。最近德琮帝说的最多的,就是想念自幼不见的十皇子。 小夏被苏烟从成衣坊叫了过去,一路上还在说,什么天大的事儿,非她不可。说起来奇怪的很,文遥和梓潼从小刘村回来后,梓潼就不见了,文遥说是让梓潼去办一些以前的私事。而文遥更是三天两头的不知在哪,总之不是在空色里,晚上有的时候小夏睡了,文遥还都没有回来,让小夏不觉有些起了疑心,却苦于没有机会问他。 许久不见的十郡主艾兰,站在空色谈话的后院小间内,小夏略有些惊讶。苏烟说着,郡主要求空色为她置办一切,关于婚礼的身体皮肤护理,同时要求出嫁当日也要有人陪伴,因为怕好好的妆会花了,要求出嫁当日的人内,必须有林小夏同往。这条件简直无理,小夏淡淡的拒绝,自己实在是不想有太多的烦心事。五百两的银票,的确是一张极为诱惑的价格,但是她素来只看自己意愿。更何况,钱买不来人心。 艾兰看小夏摇头拒绝,当时脸就拉了下来,甚至有些哭腔的说:“我不过是想有个姐妹一起,人家亲迎都有闺阁密友随行,我却没有。” 小夏看着这个骄傲的和孔雀一般的少女,问:“你想用这五百两雇我当你的闺蜜一天?” 艾兰点头,口气依旧高傲“怎么不行吗?若是不够,我可以再加的。” 小夏舀着五百两的银票,甩了甩。坐在圈椅上,道:“这五百两,的确够空色做全套的新娘护理了。这笔单,我愿意接,仅仅是就生意谈生意。若要附加条件,不是你出银子就能让我点头的,要不要演你的闺蜜,要看我高不高兴。郡主,朋友不是花钱可以买来的物什,不是你随意丢耍的玩具。而我是个人,有自己的想法,千金难买我乐意。” “哦,对了,”小夏起身,瞟了一眼艾兰,道:“求人,下次记得放低礀态,口气好一些。”说罢,就掀开帘子出了房间。 身后,艾兰追了出来,拽住小夏的衣角。小夏回头看她,局促不安的绞着手指,低着头,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开口:“我,我一直没什么同龄的伙伴,我这两年多,一直都在看着你,渐渐的……我会偷偷希望,希望你是我的朋友,就好像书里说的那种……可以一起躲在被褥里,无所不谈的好姐妹。” 艾兰上前一步,跨在小夏面前,水汪汪的眼睛,巴巴的看着小夏,像一个祈求被关注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小夏笑了,道:“好,我会去的。” $ 小夏睁开眼,全身酸疼,四周一片黑暗,这是哪里?等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又打量了一遍周围的环境,小夏可以肯定,这是个关人的地窖,四壁凹凸不平的墙面,散发着阴腐气息,显示这个地方,似乎曾经放过什么**的东西。地下寒气侵袭着她的四肢,小夏抱住自己的身体,开始想着自己是不是最近太倒霉了,怎么总是在陌生的地方醒来,等出去后,一定要去庙祝那里去去晦气。 小夏记得,自己是随着十郡主艾兰的花轿,进了尚家。还和另一个丫头,帮艾兰一起补的妆容。而苏烟站在院子外,说着话,让她们一会儿快点弄好了,好一起回去。后来似乎突然就什么都记不得了。不知怎么的,再醒来就在这个黑漆漆的地窖内。这是哪?还是在郡马府吗?为什么要抓自己呢?小夏想了很久,都没有发现自己与尚家有任何接触。正在她纳闷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动静,一盏豆大的油灯靠近。 小夏看清来人是一个婆子,身上的麻布衣衫,应该是个粗使的仆妇。婆子把油灯放在小夏所在的地方,什么话都没说就转身出去。小夏的脚被铁链拴住,不能动。问话,那粗使婆子也不说,只是用很同情的眼神看着她。小夏被她看的很毛。似乎那个眼神里,有什么不一定的情绪,或是她看多了这样的事情,习惯了用这样的眼神,看每一个被关住的人。小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若真是这样,那不是证明自己正陷入危险里吗? 林小夏翻了个白眼,最近是怎么了,总是被人虏劫。难道最近虏人也成了一种时尚?还是老天看她近日太顺风顺水,以至于不爽要耍耍她?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劫人总要图点什么呀,她林小夏一没色,二没财,三还拖家带口的,要绑架也该找个能绑的才对呀!算来算去,要绑她,无非两个可能,一是为林弘文,二是为罗晋鹏。若不是弘文查案抓了人的把柄,就该是罗晋鹏得罪了什么人。 小夏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只知道似乎每过几个时辰,那个粗使的婆子就会端着一碗白粥放在她面前,然后给灯填一些油,然后看小夏一眼便离开。看来绑她的人,不想饿死她。小夏每次都试图和粗使婆子说话,都无果。不知是她不会说话,还是不愿意说话。小夏越来越不舒服,呼吸不畅,之前一直没休整好的身体,渐渐显出疲态,精神也大不如前。而她更担心,林家若是找不到自己,该翻天覆地了吧。 $ “不能再等了,已经三天了,在晚怕是要……” 苏烟急的直跳脚,三日前林小夏神秘失踪后,林家就翻了天。韩睿、韩孺、许琤、任元直、刘博然都赶到了林家。弘文要去小夏最后出现的场地看看,却因为那是郡马府,没有圣上下令谁也不能闯进去。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到底要怎样!”弘文抓狂了,拽着文遥的胳膊,他这一瞬间突然有很不好的预感。 文遥递了帖子去郡马府,对方却闭门谢客。 “八王爷,难道不能求求太后吗?”许琤看向韩孺。 “郡主郡马新婚,不想被打扰是理所当然,而小夏说到底只是个百姓,孰轻孰重,圣上会如何,不言而喻。”任元直说的明白清楚。 罗晋鹏紧紧的握拳,三日了,小夏没有出京城,这点是可以肯定了,为何尚家要扣住小夏呢?在座没有人和尚家有过节。在众人都愁眉不展时,他突然站了起来,看向韩睿,道:“若是现在失踪的十皇子出现了,请求的愿望可被实现吗?” 韩睿缓缓的抬头,看着罗晋鹏,道:“你决定了?” 罗晋鹏点头,不管抓小夏的人是什么心思,至少那人一定知道小夏是他的软肋。他不能让小夏深陷危险,多过一秒小夏就多危险一分,他冒不起这个险!如今除了亮出这个身份外,又有什么能解决现在的困境呢?失踪的十皇子重现,也只有这个消息能压过郡主大婚,打破现在的困境。 “五哥、八哥,带我进宫吧!”罗晋鹏说完,无视所有人惊讶的眼神,走出书房,去取身为皇子的信物。 * 罗晋鹏一出了房间门,屋子里就炸开了。 “若拙是十皇子?”刘博然眼睛都瞪圆了。 “表哥竟然是十皇子……”弘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没回过劲儿来。 文遥和任元直似乎早有所料,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许琤没有反应过大,“还真像,那股劲儿,我便一直觉得和韩夫子像呢。” 素问拽着苏烟,唯恐他失语。小语坐在角落里,默默不语,突然觉得这林宅里的人,都看不清了。 大半夜的,太医院的正副院判,被御前侍卫从床榻上请了回去。还以为是圣上出什么状况,等到了宫内,才知是十皇子回来了,这会儿要验亲。所有的皇子、皇亲、重臣都在半夜被请到了御书房内。书房内除了德琮帝,还站着三个人:五皇子韩睿、八皇子韩孺、和失踪多年的十皇子,现在的户部侍郎罗晋鹏。每一个进来的人,都是先打量着已经在御书房内的三个人,想着这是要演哪出呀…… 严谨繁琐的验亲程序,在所有人的面前没有遮拦的呈现。结果证实:罗晋鹏就是失踪多年的十皇子韩晋。德琮帝看着自己面前失而复得的儿子,老泪纵横,激动的步下皇椅,一把抱住罗晋鹏,唯恐这是镜花水月一场。 被德琮帝抱住的罗晋鹏,只是敛眉低目,看不出任何情绪,整个面容沉静无波。眼中有着些许的恨意,没有任何人发现。他双手微握,做出和德琮帝一般激动的样子,心中却想着小夏,祈求上苍让小夏能多撑一会儿,再一会儿就好。 惊魂一场 九月初九,驿马太极显现晨幕,十皇子入朝。 百官到位,德琮帝坐上皇椅,殿外朝鞭敲打地面的声音雄浑,上了年纪的老太监站在殿门前,「宣──皇十子韩晋──进宫觐见──」……声音在皇城内一遍一遍的回荡,回音荡涤着皇城的每个角落。百官低目恭敬,大多听见后,微微惊异,却迅速恢复如常,等待着离开十九年的十皇子出现在大殿之上。 时间渀佛静止了下来,等待着一睹十皇子真容的大臣们,有些开始顾不上仪容,频频回首。皇位上的德琮帝,甚至觉得自己的小儿子会再次不翼而飞,险些要站起身子来,一侧的老太监忙走到皇帝身侧,小声安抚了句什么,就看德琮帝长吁一口气。一直低目的五皇子韩睿,听见官员们嘀嘀咕咕的声音,微微侧头,看向门外,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一个欣长的身影,出现在了玉阶之下。耀眼的光芒,刺破青黄色的清晨天空,那人站在光芒之中,捋平华贵的皇子四爪团龙衣衫,挺直腰杆,一步一步缓缓而坚定的,步上汉白玉石阶。背光下伫立在大殿门前,圣上跟前的老太监稳步走了下来,颔首,领着十皇子跨入大殿之内。罗晋鹏面色澄净,目光如炬,从文武百官中间走过,只听见身后一片此起彼伏的小声唏嘘。 在场的官员不约而同的想起,初见罗晋鹏的那日:新科状元,翩翩少年郎,俊朗不凡,沉稳内敛,没有少年得意的志得意满,有的只是一派淡然。如今再次踏入这个大殿,贵为皇子,身如修竹,质高若梅,冷清面容下是掩不住的意气风发。罗晋鹏撩起衣摆,迎着众人意味不明的目光,跪在德琮帝皇位的须弥玉台之下,朗声道:“皇儿韩晋,参见父皇,吾皇万岁万万岁!”声如金石,掷地有声。 “今日吾儿,失而复得,实乃上天浩德……”德琮帝说着漂亮的场面话,宣布着自己的决定,“封皇十子韩晋为晋王,领九城巡防,京郊两营,理顺天府,可直奏圣听。” 封赏刚说罢,太子韩佑的脸色大变。领九城巡防,就是把整个京城的安危,都交到了他的手中,以后做任何事情,岂不是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了!在场的百官,脸色都和开了染坊一般,格外的好看。谁都没有想到,这个新入朝的小皇子,会得了这么大的便宜。百官中一些人蠢蠢欲动,若是一个空降而来的倒也好,可偏偏这个皇子,是曾经的状元、翰林、现在还是户部侍郎,如今又统领九城巡防,京郊大营,顺天府。 多少官员这一年,被身为户部侍郎的罗晋鹏、大理寺丞林弘文、刑部小堂官许琤,狠狠的查杀过。这人看似淡泊安宁,动起来却如火掠,惊心动魄。以至于官员之间有传言:罗晋鹏动,则国库丰牢狱满!如今有了皇子身份,还有什么能挡住他想要做的呢?心怀鬼胎的官员惴惴不安,心内清明的官员是欣喜若狂,修远的同宜是个个兴奋,修远书院出了两个皇子,这是多大的荣耀,且一个是名满天下的才子,一个是状元郎。 $ 宗人府办事极为迅速,下朝之时,已经把选好的几个府邸图册,送了上去。德琮帝拉着罗晋鹏,到太后殿里坐着,几个皇子自然是陪着。太后看着几个选址满意的点头,询问着晋鹏自己的意愿。他乖巧的请太后选。德琮帝是不愿他住出去的,但是拧不过他的意愿。听闻他一直住在自己姨父家,不觉有些寒酸,马上就着了宗人府去选人和府邸。最后选定的地方,离八王府不远,离皇宫也不远,却是离林宅远了很多。 罗晋鹏心急如焚,却不得不继续留在皇宫内,等着府邸一切处理好。好在府邸本就是一切完备,只要派侍女、侍卫、管事、太监入内处理,着王府长吏等官员就位,罗晋鹏就可以出皇宫了。这一两日,他已先去见过自己的新属下,当兵的本就有些粗,看见细皮嫩肉的十皇子,自然是有些瞧不起。马上百步穿杨,精于骑射,让罗晋鹏在这些兵蛋子中立起了威信,也让听闻的德琮帝刮目,不曾想到这个小儿子竟出众如此。 宗人府和管事太监,亲自到了林宅,取回罗晋鹏在林家的一切。林弘文瞧着,这些宫内的人鄙夷的看着,林家小小的宅院,用居高临下的口气,和老管家与文遥说话,气的想一拳挥上去,却被文遥拦住了。藏书院内所有属于罗晋鹏的一切,在一日内搬空,就好似林家从来都不曾有过这个人一样。 现在见罗晋鹏一面,极为不易。弘文自然也是见不到,急的团团转。文遥找了几次梁王无果,现在就是皇家内亲,都不见得能和十皇子说上几句话,更何况这些个外亲了。圣上疼爱失而复得的十皇子,到了时刻不离的地步。可是小夏还能不能等,文遥已不能确定了。典籍中双脉的记载,让文遥的心紧紧的揪着,小夏最近的身子如何,别人不知,他却是看在眼中,撑得了多久呢。他舀出银签,不得不走进苏家京城分号。 $ 小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全身酸软,寒气让身体高烧了起来。她甚至觉得,这地窖就是一只黑暗的兽,准备随时吞噬掉自己。粗使婆子送来了,苦到难以下咽的药汁,小夏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判断着这药应该是什么民间土方,显然是那婆子看不下去了。等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小夏已经虚弱的站不起来,一个柔软的身体被推了过来。厚重的门吱呀关上,小夏费力的,去辨认面前的一坨物体。 “郡主?” “林小夏!” 两个人同时叫了起来。 “天呀,我告诉你,那个姓尚的是个疯子,他要杀了我。”艾兰郡主的声音都在颤抖,显然是惊吓过度。 原来,那个商家公子有病,还是疯病,按着小夏的理解,就是潜意识的歇斯底里、狂躁、臆想受害、杀人症,说白了就是暴力精神病。至少也是个橙色高危警报!听着艾兰的诉说,那个尚公子但凡看的上的女子,都要想办法弄回来家里,先关在地牢里,惊吓到不能反抗,然后在让这些女子,喝流食清理干净身体,最后剥下皮囊,制成人偶,永远留在他的身边陪着他。小夏一阵哆嗦,自己应该不属于他的猎物才对,应该是误闯,毕竟自己不够漂亮。 不知道弘文会不会想到她还在郡马府?会不会想办法营救?如今看来,只得撑到艾兰的父王成王爷,发现一切不对了,来营救郡主之时了。小夏迷迷糊糊的胡乱想着,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她是怎么都不可能安睡的。两个人抱在一起互相取暖,艾兰一开始还会想着法儿和粗使婆子说话,后来渐渐失望,现在是有些绝望了。在这个看不见希望的黑暗地窖里,连时间都是静止的。 “林小夏,你知道吗?我和罗晋鹏再没有可能了。”艾兰突然开口。 小夏看向艾兰,不解。 “你还不知吧,十皇子回归朝堂,就是罗晋鹏呀。”艾兰有些哀伤。 小夏突然明白了,那姓尚的本还不想这么快,把郡主关进地窖,可是罗晋鹏成为十皇子的消息,让他惊慌了起来,若出现了比郡主大婚更大的事情,那么他这个郡马不可能囚禁的了郡主,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你为何一点都不惊讶?”艾兰不解。 小夏虚弱的笑笑,“等咱能出去了再想其他的,如今先自救吧。” “林小夏,我是该佩服你冷静,还是该害怕你的冷静呢?”艾兰看着小夏烧的微红的脸,这一刻明白的知道自己不如她,“你真的觉得我们能出去吗?” “我爹爹曾说,你越是绝望,上苍就越是会如你所愿。”小夏握住艾兰的手,“天救自救者,相信我,会有人来救我们的,至少我们要熬到那一刻。把最尖锐的簪子握在手里,任何时候都不要松开。” 没有其他的想法,小夏只是本能的想生,想活下去。某一刻时,她也曾有过责问,是不是一定要活着,是不是这样倒下就会绝了自己的困境,可是最后都被她一一否决了。她林小夏不坚强,但绝不是懦夫。就算是要死,也要明明白白,不拖不欠!这一刻,她身体,被极度清醒的头脑支撑着,冷静的为活下去逃出去,做最坏也是唯一的打算。 接下来的时间里,小夏断断续续的给艾兰讲着,自己记忆里人的穴位,哪些可以救她们一命,要刺一定要刺在那里……艾兰看着林小夏的眼神,越来越专注。世人都说她十郡主是天资绝色,这一刻,艾兰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子,有一种美好到决绝的清丽,似乎有林小夏就一切无忧。只要林小夏在,就没有什么做不到。她突然明白,为何林小夏的身边,会有那么多心甘情愿跟随的人了。在如此绝望的时刻,她竟然不由自主的选择信任,绝对听从跟随着林小夏。 $ 小夏和艾兰突然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已经在一个宽阔的房间内。只有一盏灯在房间的角落里,飘摇欲灭。艾兰拉住小夏的手,紧张的全身战栗。小夏稳住心神,看着这个几乎看不清两步之遥距离的环境,专注着一切的动静。空气里弥漫这一股浓浓的草木香味,这香味很熟悉,小夏忆起自己步入郡马府后,就开始若有若无的闻到这个香气。经营多年的脂粉铺,小夏对于味道极为的敏感,当时就该察觉这里有问题的,是她大意了。 突然一阵风旋着地面吹了进来,小夏猛的睁开眼睛,虽然看不清,却明显知道三步外一个人正全神贯注的看着她们。小夏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背部汗毛竖立。极限的身体崩到僵直,小夏觉得自己在赌,赌一个自己都看不见的解救可能!她不敢想,若是根本没有人来得及救她们,该如何。 “好美的脸,冰肌玉骨、温香暖玉……” 声音如飞絮,飘忽不定。小夏明显感觉到艾兰猛的抖动了下,看来这个人就是郡马了。 “你们逃不掉的,不如永生永世的陪着我。” “呸,你这个疯子!”艾兰再也忍不住了,哭着叫骂了出来。 “呵呵,”怪笑声让艾兰抖的更厉害,“我的新娘子,洞房花烛夜,你明明答应要陪着我的呀。” 小夏觉得自己头皮隐隐发麻,这人果然是个疯子、典型的精神病患者。 “胡说,我什么都没答应你。你最好快放了我,不然我父王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艾兰叫嚣,殊不知这样孩子气的叫嚣,只会挑起对方的耍弄之心。 “你答应了我,要陪着我的,怎么能食言呢?” “没有,没有,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疯子,疯子!你想女人想疯了吧,疯子!”艾兰被逼的有些歇斯底里。小夏根本稳不住她。 站在黑暗中的人,一步步的逼近两人,口中不住的道:“答应了,就要履行承诺!”一遍比一遍急,声音犹如鬼魅。 小夏握紧手中的金钗,等着来人靠近。光影中来人的身形已显露在眼前,就是这个时候了,小夏猛的跳了起来,用尽全力,照着来人的脖颈后,狠狠刺了下去!那人嚎叫一声,大手伸向小夏一甩,小夏就被抛出,如风中飞絮一般的落下。艾兰一看那人往小夏被甩的地方走去,不知从哪来了勇气,站了起来,照着小夏教的方法刺了过去。 $ 两个女子,一个男子,在空旷的房间内缠斗了起来。角落里唯一的一盏灯被打翻,小夏迅速的把灯油泼向男子,接着就听见一声惨叫!小夏眼明手快的拽住艾兰,推着她贴着墙壁,往记忆里的门边移动。黑暗中,小夏的夜盲症会让她的视力,处于完全失明状,脚下一个不稳,人跌倒。艾兰慌忙扶住小夏。 男子听见声响,开口:“你们逃不出去的,门已经锁住了。” 小夏闭上眼睛,让耳朵代蘀眼睛,想着刚才观察到的整个房间的大致样子。 “乖乖的,许一会儿没那么痛苦。”男子的声音在试图瓦解她们的心房。 小夏默默的在艾兰的手心,写下了两个字:安静。 “你是林小夏吧,其实你不该在这里的,你只是倒霉而已。”男子找不到她们,开始想个个击破。 小夏抽了抽嘴角,拉着艾兰继续沿着墙缓慢的移动。 “听说你懂岐黄之术,若你肯帮我,我会放你走。”男子等了等,继续道:“你和郡主不过是钱银买卖关系,有必要为了她做这么大的牺牲吗?” 小夏不语,屏住呼吸。这人显然不是一个普通的疯子,他很聪明。 “我可以给你钱,很多很多的钱。” …… “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我就可以办到!” …… 男子喋喋不休,呼吸越来越急促。 …… “你不要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 …… 小夏扬起嘴角,眼中是嘲讽的眸光,艾兰一直盯着小夏,看的真切。 男子显然抓狂了,在屋子里迅速的移动,不停的舀着手中的刀乱砍。小夏和艾兰几次被刀风逼的东躲西藏。男子发现她们凌乱的步子,紧紧跟随。出也出不去,逃也逃不掉,如今他若不死,就是她们死。生死一线,小夏抓住艾兰,在她手心按了三下,那是之前约好的暗号。艾兰拽下所有的钗,分了一些给小夏,两个人分开袭向男子。男子显然没有想到,这两个惊吓过度的女子,会这么冷静,一阵的措手不及,被刺的背后血流不止。 小夏拽住艾兰,退到墙根。两个人在黑暗中坐着,看着找不到她们的男子,发狂一般的乱撞,小夏握住手中的钗,而意识渐渐恍惚,体内忽冷忽热。小夏照着自己的手臂,狠狠的咬了一口,疼痛刺激了大脑,让她瞬间清醒了起来。她本就没指望过艾兰,艾兰贵为郡主,能做到如此已经不易了,不给她找麻烦,小夏就该谢天谢地了。 靠着模糊的视力和风声的动向,小夏安抚的压了下艾兰,缓慢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移动身子,算计着最后一击。能否活下来便是这一刻了,再磨下去,怕是她和艾兰的体力都会消耗遗尽,到时候就真的一点胜算都没有了。小夏看着面前不再抓狂的人,两个人在黑暗中静静的对峙,男子似乎在确认对面是不是真的有人;而小夏在算计着,自己怎么能一下插进对方的心口,且插的够深…… * 突然大门被踹开,风呼的灌了进来,一群人涌了进来。最前方,身穿宝紫团龙褂,手握着弯刀的人,在火把的映照下宛如天神。小夏看见来人,按住心口,笑了起来,终于等到了。训练有素的侍卫把郡马制服,艾兰狼狈的看着小夏,笑的格外灿烂,带着劫后余生的欣慰。小夏靠在墙壁边,拽住一侧的幔帐,想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却一把拽下了幔帐。 幔帐后一个个没有生命的精美人偶,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那些青丝如墨,顾盼生辉的偶人,或低眉抚琴,或敛眉看书,或提袖书写……宛如从画卷中走来一般。小夏看见一件属于林家定制的布袋在其中,突然明白弘文案子中失踪的偷穿百子衣的女孩,去了哪里。 最后一丝力量流出身体,小夏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下。 “小夏!” “姐!” 弘文和罗晋鹏同时奔了过去,弘文抢过小夏,狠狠地瞪了罗晋鹏一眼。 林小夏冰冷身躯,紧闭的双眼,微红到不正常的脸颊,让弘文惊的大叫,“来人,快去找大夫,快!” $ “为何还不醒?”文遥问着太医。 老太医摇头,“本就气血两亏,心血耗损太重,本该好好调养。这次寒邪入骨太久,且惊吓过度,身子损耗严重。何时醒,老夫也没有把握。” 文遥看着小夏安静的睡颜,问:“她的双脉可有影响?” 太医抬眼看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年轻人,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双脉本是相生相克,她一脉本就枯竭,这一两年内心血耗损,另一脉也有枯竭之照。” 罗晋鹏站在床柱边,静静的听着,不言不语。好似最了解她,却也最看不清她,究竟是怎么样的情形让她枯竭如此。 “她还年轻,只要好好调养,也不是养不好。”太医和文遥说着什么,只字片语飘了过来。 弘文坐在一旁听着,他从来不知自己的姐姐,身体已经差成这般了。当日被罗晋鹏强行拦住,不得不带着姐姐住进了十王府,应该是叫晋王府内。毕竟有太医医治,总会强过那些其他的大夫。太医每日请两次脉,已经五日了,人却迟迟不醒,药喂不下,饭吃不下。若是在早一两日,许不会如现在这般。弘文不恨谁,只恨自己不够强,不能保护姐姐。 “能不能带她回家呢?”文遥问。 太医摇头,“太虚弱了,暂不要移动。” 文遥坐在小夏床边,叹气,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多灾多难呢。刚回来,想给她换身衣服,那些婢女仆妇没一个,能近的了她的身。陌生人一靠近,小夏就会不停的哭,吓的人不再敢靠近,最后无奈,还是吕娘回林家舀了衣裳,亲自帮她换了。 罗晋鹏是夜夜守在小夏身旁,内疚自责到无以复加。明明许下过的,不会让她陷入任何危险境地,却还是见她身陷囹圄,看着她倒地的瞬间,罗晋鹏觉得自己心似乎都停止了跳动。他不敢想这五日,小夏是怎么度过的。看着太医紧蹙的眉头,面对小夏无休无止的低烧,扯不断的梦魇,他只想把眼前的人永远的禁锢在自己的怀里,视线之内。 软禁十王府 小夏醒来已经是七日后了,面对陌生柔软华丽的床铺,心内大概明白这儿是哪里了。静静的睁开眼睛,却不是打量四周,而是看着窗外的黑夜。醒的真是时候,谁都不知,谁也看不见,倒是可以好好想想自己的将来,该如何。小夏手抚着脖颈里的平安玉,不知是不是这玉,真有救她于危难的能力,至少她知这么多年来,却是每每都险险得以平安。这样的事情,看似是一个偶然,可是她的生命能承受多少这样的偶然呢?若是这事不是偶然,那又该如何? 小夏伸手舀过放在枕边,本挂在衣襟下的糖玉平安扣,想起苏老爷子的话:小小年纪忧思过度,何苦来哉?是呀,自从被卷进这里,一个个的人,一件件的事儿,烦扰的她已经无心自暇。贵为皇子的罗晋鹏,真的还能给她想要的生活吗?小夏突然生出了退却。有一点,这些人谁都没能看出来,那就是她林小夏本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做不到所谓的同生共死。她也不过是普通人,想自保,想过单纯的生活。 她也仅仅是有着基本的良善和责任,却不是无所不能。不会真的爱一个人爱到生死与共,那些什么上穷碧落下黄泉,对于她就是屁话!真真儿选择的时候,她果然还是更爱自己。她总是希望故事无论多么虐,最后的结局依旧是大团圆,若自己真在其中,虐什么的,根本承受不得。自己活的好,有钱有吃有闲,才是最真的。这个世界承诺多了去了,谁又真能指着这些有口无心的话过活,人果然还是自私的。 小夏后怕,若当时自己没有撑到罗晋鹏出现,会如何?若是根本指不上人来救,自己和艾兰会如何?她现在想都不敢想。果然,最危险最需要的时候,能指望上的,从来都不是别人,只有自己。小夏吃力的站起来,撑着虚弱的身子,一步步的走到桌前,端起已经凉掉的药碗,咬牙喝了下去!她要好起来,然后脱离困境! $ 整个王府都慌了神,本该躺在床上的林小夏,突然就不见了。一早去送水的婢女,看见空空的床,尖叫着跑去找总管。这几日这些王府的人都看的清楚,十皇子是极疼爱这个女子,甚至不惜驳了成王府世子的面。前两日就赶走了成王府的世子,连着艾兰郡主送来的东西,一起送回了成王府。如今十皇子圣眷正浓,谁都不敢得罪,各路官员都知这一消息,各种的补品借着这个事儿,往王府里送,竟挨个的都让人给丢了出去!本来罗晋鹏当翰林时,就不声不响,这会儿更是让人摸不清脾气了。 “怎么在这儿呢?”文遥抱起躺倒在花丛里的小夏。 小夏睁开眼,笑了笑,道:“走到这里,便累的走不动了。” “府里这会儿都乱了套了,还以为你丢了。”文遥也不恼她,只是抱住她坐在一侧的廊庑下。 “那人如何了?”小夏很想知道郡马的下场。 文遥用手中的斗篷裹紧小夏,道:“尚家毕竟是侯门大户,只把人送进了疯人塔。你可恼他?” “不,”小夏看着院中绽放的芙蓉花,笑了起来,“疯必有因,若真揪起来,想必是一段唏嘘的伤心事。我也是偶然陷入,只怪是时运低。”小夏顿了顿,道:“哥,我想去城隍庙了。好久没见庙祝了。” “好,等你好一些,我陪你去。” 文遥的手,轻搭在小夏的手腕上。蹙眉,小夏的身子,比起在扬州之时,又差了一些,若是这般下去,还能熬多久呢。 再醒来,已经是午后。小夏倚着床边,没有看见罗晋鹏却看见了韩孺。韩孺凑近上下左右好一通的打量,才开口:“全须全尾的。” 小夏笑,“合着你还希望看见缺胳膊少腿的?” 韩孺坐下撇撇她,道:“我还真希望你这张嘴巴能封了去,说出来的话,不是惊天动地大逆不道,就是嘲讽到人无地自容。” “敢情你是来找我不舒服的。”小夏伸手把一侧多余的枕头砸了过去。 韩孺把枕头抱在怀里,“我是来提醒你的,如今罗晋鹏不比当初了,可是圣眷正浓的十皇子。” “与我何干。”小夏冷笑一声,端着茶杯喝了口茶。 “你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明白呀?”韩孺有些微恼了,“你和罗晋鹏的关系,多少年前就开始传言不断,你当你能摘得干干净净?” “八王爷,到底要说什么?不如直来直往,小夏洗耳恭听!”小夏放下茶杯,看向韩孺,没有了往日的亲近。 韩孺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小妮子昏迷了七日,难道遇见了南极仙翁不成?怎得突然就变了个样儿呢?“不管你愿不愿,不想牵扯也被牵扯进来了。与十弟,你总该有个取舍 ,才好。你是想继续我行我素,还是愿为他委曲求全,总该思虑一下了。” 韩孺话说完,起身准备离开,看见小夏若有所思的样子,又停下脚步,道:“身为皇子,身不由己总是多过得偿所愿。” 小夏披着夹衣斗篷,走在后花园中。每个太监、婢女看见她,都恭敬行礼。小夏看向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婢女,几个十几岁的孩子。小夏挥退她们,径直走进湖心亭,坐在其中,想着韩孺的话。她明白,一旦有了背景身份,就会被其所累。林家是什么身份,于十皇子只能是高攀,若在平日,怕是连侍妾都没有资格的。圣上迎回丢失已久的十皇子,必然要补偿其所失去的,要给都是给最好的,无论是妻妾还是府邸,亦或是其他。 这个雕梁画柱的府邸,比起八王府竟然好了数倍,可想而知圣上之心。而小夏,若是要继续我行我素,就必然要和罗晋鹏分开,没有身份的束缚,离开京城,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若是不放手,就要习惯这皇家的日子,也许未来等待的是十皇子的三妻四妾,也许是她最后慢慢的枯萎在这方府邸内。小夏抬眼看见那些虽然没跟过来,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的仆人们,对哦,还有这种没有**的生活,时刻被别人看在眼中,曝光在阳光下,一切都□裸的。 $ 小夏发现自己被软禁在了王府内,除了在府内,她根本不能出门,一旦走到前院,就会有管家跟着。小夏几次想出门,说了各种要出门的理由,都被挡了下来。门前的侍卫,没有王爷的亲口命令,绝不会放小夏出去的。王府按着前殿后寝的规格建制,小夏常常走到前面的殿内,当值的小太监用好奇的眼神打量她。她却一次都没有遇见罗晋鹏。 小语每两日来一次王府,报告成衣坊和绣坊的一切。空色和茶园在文遥管着,小夏倒真是全然没有了用处。素问也会两三日来看小夏一次,和她说新的想法。而一直要请的梳头师傅,却没一个顺心的,小夏听着就会想起绝艳馆的闻香公子。弘文几乎算是住在了王府内,从大理寺出来,就回到这里守着小夏。总有熟悉的人,时不时过来看望她,就连夕兮都被准许过来了,陪了她半日。 谁都可以自由出入这王府,就连林家的老管家都可以往返来看小夏,唯独是她被软禁了。醒来有些日子了,太医日日来请脉,药是日日不断,就连最喜欢吃的蜜饯都是新鲜的。偏偏罗晋鹏就是不现身,小夏不知他在躲什么或是怕什么。除去最初醒来的后怕和退却后,小夏也渐渐镇静了下来,想了很多。 好在这王府以前也不知是什么人住过的,有一间硕大的三层藏书阁。藏书阁是在水中起楼,倒是和了易经上说的: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小夏每日就是吃药、吃饭、窝在藏书阁。她知道虽然没有见到罗晋鹏,但他却在暗处看着她。因她在藏书阁第二日,就看见自己留恋的地方,铺满了地毯,地毯上还夹了厚绒的羊毛毯。就好似罗晋鹏一直知道的,小夏喜欢光脚走在藏书阁里,看累了书就倒地卧下,因此林于祉在林家藏书房间内,一直都铺着厚厚的绒垫子。 小夏与别人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随遇而安了。若是其他人早就抓狂了,或是要探究原因。而小夏却是安静的住着,过安静的生活,不吵不闹,不问也不多言。渐渐的,就连身边的婢女都猜了起来,小夏只是笑而不语。 “你说那姑娘怎么想的呀?”一个婢女问着另一个。 “主子爷夜夜守在床边,清晨离开,却就是不肯见人。姑娘也是怪,什么都不问。”另一个也不解。 “我听闻姑娘是主子爷一早就定下的亲,等着守孝过了,就要迎娶进门呢。”又来一个八卦的。 “这可没准,不见得娶不娶呢。咱主子爷是什么样的人物呀。”之前的婢女摇头。 “那姑娘家也不是一般人呢,京城谁人不知林小东家,谁人不知林寺丞呢。” “可说一千道一万,还是门不当户不对。供品商也是商,身份怎地都是低微的。” …… “姑娘别多心,人多的地儿总有嚼舌根的。”内院的管事姑姑站在小夏身侧。 小夏回头淡笑,本是想来茶水房自己泡茶的,不想却听见了这般的话。“无妨,我只是来讨些水喝。” “姑娘需要什么,直接吩咐便是,哪有自己个儿来的理儿。若是什么地方不周,便责罚下去。”管事姑姑试探着小夏的口风。 “我不过是府内客人,在我看来一切都周到,感谢姑姑照料。” 小夏说罢就转身离开,她不想面对这些,不管是试探也好,是真心也罢,她并不想探究。 $ “胡闹!”德琮帝指着罗晋鹏斥责,“你的亲事,自有太后与朕选,怎可这般任性!” 罗晋鹏求德琮帝将林小夏许给自己,就得了德琮帝的指责。本是其乐融融的皇家天伦,因德琮帝话间有意为他重新选一门亲事,他便不管不顾的冲撞了过去,要给林小夏一个正名份。这些日子,罗晋鹏本就过的提心吊胆,当日小夏倒在地上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冰冷身躯,累到了无牵挂的眼神,刺激着他的神经。自从小夏醒来,他不敢见,只能日日夜里守着、看着、心疼着、内疚着。 “十皇子初入皇宫,很多规矩还不很清楚,难免说错做错。”娴皇贵妃见两父子僵着,一个跪着不起,一个气的要摔东西,不得不出来当个和事佬。 “罢了,”德琮帝看看跪着的儿子,道:“以后休要再提。” “皇儿非林小夏不娶!我已和她过了文定,户部也是有档可查的。”罗晋鹏的拧劲儿也上来了,只要一遇见和林小夏相关的,他的冷静自持、他的内敛沉稳,全部土崩瓦解。 德琮帝被当着众人顶撞,立马拉下脸,指着罗晋鹏道:“好、好,你和朕讲律法,朕就和你讲讲律法!宣宗人府管事!” 一侧的六皇子悄悄让人,去找太后过来,八弟陪着太后许能一起来。然站了出来道:“十弟年幼,父皇息怒!”并伸手按住了蠢蠢欲动的罗晋鹏。 太子突然上前一步,“父皇无须忧心,十弟和林家小姐的婚事本就做不得数。” 德琮帝看向太子,道:“哦,怎说?” 太子递上一张纸笺,道:“此乃是林家小姐的八字,父皇请钦天监算上一算,便知晓。” 德琮帝看着纸,又看了看跪着的罗晋鹏,吩咐一侧的太监去请钦天监来人。 “儿臣无意中得知,林家小姐的八字本和十弟的不合。若是问名都未过,后面的自然做不得数。”太子继续扮演着为父解忧的好孩子。 不一会儿太后和韩孺也到了,接着钦天监的官员和宗人府的管事一起到了御书房。钦天监的官员舀着小夏的八字测算,越算越蹙眉。罗晋鹏也看的怪异,难道小夏的八字,真的和自己不合?钦天监的官员测算好,满头是汗的把测算结果写好,交给一侧的大太监。 德琮帝一看结果,脸色大变,对着钦天监官员问道:“这是何意?” 那官员抹了一把汗,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这八字委实怪异。臣从未见过。初算本该是一出生就不在人世才对。可圣上既给了臣这八字,想必这人依旧活着。臣想起先师书中,曾有过一类似的记载,若本不该存活之人活在世间,便是大凶之星。生克身边众人,得一克一。” 罗晋鹏脸色瞬间苍白,恨恨的握紧拳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不停的问自己,为何会这样?难道姨父骗了自己?为何…… 德琮帝看了眼罗晋鹏,道:“这般的人,姑且不说其他,就这八字,朕也不会许她在你身边!” 韩孺快一步按住了罗晋鹏,听着德琮帝吩咐宗人府去户部,撤销罗晋鹏和林小夏的户部文定记录。韩孺扫向一侧的太子韩佑,看见他嘴角一抹冷笑。叹了口气,闭上了眼,如今这般还能如何,就连小夏都不必选了,一切自有人选好了,不是吗?或该说本是天定。 丹书铁劵 户部撤销林小夏和罗晋鹏的文定记录,这一消息迅速传开了。十王府当然也收到了风声,这几日私下议论的声音,已经不再避开林小夏了。小夏笑了笑,只是暗道:这就是人心。林小夏不再有机会成为皇子妃,瞬间就在商坊街传开了,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如今是如愿了。苏烟咬牙说起来的时候,小夏只是笑笑,道:“罢了,岂能事事如意,也该是让人家笑一笑了。不就是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谈吗?你当你小夏姐在乎这些?” 林小夏平静的,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整个王府都觉得她是个怪人。她依旧如常的过日子,似乎她一直就如此。林家的产业受到了莫大的冲击,林小东家却不知所踪,小语和苏烟成了林小夏的蘀身,继承了她铁血的手腕,狠狠的挡走每一个来看笑话的混蛋。林小夏是凶星的谣言,越传越凶,越来越离谱,什么千年的狐妖,百年的蚕精……真是说什么的都有。小夏照着铜镜乐,她这样的长相若是狐妖,要九尾情何以堪呀! 一些已经下了定的单子,被一笔笔要求退。小语急得团团转,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呢。无论真迷信彩头的,还是见风使舵的,或是干脆就是架秧子起哄的,这些日子都把林家铺子围的水泄不通。小夏知道后,直接授意小语,既然要退单就退好了,不需要强求什么,做好该有的记录便可。空色这边却异常的火爆,也不知是不是所谓妖精的传言,让那些夫人们笃信,空色有着非人间才可得的驻颜有术。 整个林家铺子陷入人心惶惶的境地,看不见东家的工人,越发的没有底儿了起来。就连文遥都出现的少了。文遥在忙小刘村地的事儿,棉花成熟,忙着找销路。在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情况下,茶园倒是越发的好起来了。雾华的信,带来了莫冰成为江南第一茶公子,和绝艳馆成为江南一绝的好消息。小夏偶尔会有些信这些个命理之说了,如今林家又再次因她陷入绝境,似乎她总是成为某些绝境的导火索。 $ “你终于肯见了吗?”小夏坐在地上,把手中的书册放下,看着书架后的人影。 一侧的管事姑姑顺着林小夏的目光,看见书架后的十皇子,微微颔首,退出藏书阁。罗晋鹏走了过来,在白色长毛毯前站定,直勾勾的看着小夏,眼内情绪复杂,有太多不明的无奈。小夏笑了笑。 “还记得月老祠吗?”小夏看向他,问。 罗晋鹏点头,那会儿林于祉让小夏一定要去月老祠,算来正巧是自己求亲不久的时候。 “爹爹素来不讲究这些,但那次却格外较真儿。我大概就猜出,许是你和我的八字有问题,只是他未明说,我也没有细问。”小夏眉眼含笑,却看不出笑意,道:“你要不要娶我,我要不要嫁你,难道不该只是你我的事儿吗?为何要有这些强加的东西?你是罗晋鹏也好,你是韩晋也好,真的很重要吗?” 罗晋鹏只是定定的看着小夏,似乎要将她的眉眼全部印刻在脑中一般。 “罗晋鹏,也许我真是灾星呢。”小夏的笑里有着冷漠的疏离,似乎她又筑起了一道心墙,“你在林家,每次我想插手什么,必然要出点什么麻烦。” “我倒真希望你是个妖精,从灵山间来,误入人世间。”罗晋鹏的手指,在空中描绘着小夏的眉眼,“林小夏,就算你是妖精,我也不在乎。” 小夏微微歪着头,白皙的脖颈泛着珠光,眼波流转,“我不属于这里呀,莫名的被卷了进来。” 明明好无辜的神情,却偏偏妩媚动人,罗晋鹏压住瞬间被激起的**,跨步到小夏跟前,一把打横抱起她,揽进怀里。“我不会娶别人,除了你,谁也不要。林小夏,你休想逃开我!” 小夏伸出双手,环住罗晋鹏的脖子,轻声道:“谁能全身而退?说着做到这里就好,可是却一步步的越走越远。晋鹏,我累了!” 小夏的声音,似隔着远山一般的轻叹,却如一根针扎进罗晋鹏心房,一下一下,不会要人命,却磨的人酸楚不已。怀中的人轻的不像话,似乎一阵风就能带走。罗晋鹏低头亲吻小夏的额头,抱紧,走出藏书阁。不管了,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管,他要她,而她也要他,这就足够了。 那天王府所有人都看见,自家主子爷怀中安睡的林小夏。在所有人都知,林家小姐和十皇子没有关系的时候,罗晋鹏就如此抱着她站在众人视线里,似乎在宣告,就算全世界都说林小夏是灾星,是凶星,是妖精,是祸害,也挡不住他要她的决心。罗晋鹏对着王府的几个管事,淡淡的宣布:“这个府里从现在开始,只会有一个女主人,就是林家小姐——林小夏。谁若对她不恭敬,就是对我不恭敬!她便是要天上的星星,你们也得去给摘下来!不得有一句怨言。” 罗晋鹏对林小夏身份的肯定,在整个王府里似暗地炸了锅。那些跟着林小夏有些日子的婢女,有声有色的描绘着这人是如何的。不少人都见过,常在藏书阁和花园里散步的林小夏,平凡的长相,淡漠的神情,寡言的性子……实在是没有什么特色可言。而偏偏十皇子钟情不已,不少人觉得也许传闻是对的,这女子是个精怪。 南边院子里,仆人们闲磕牙。 “你在她跟前不少日子,就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没觉得,就是个一般的人。” “我有次路过园子,看见她对着芙蓉花说话呢。” “不是狐妖,难道是花妖?” “说不定呢,我一日给她端水,凑近了才看的,她竟不施粉脂。” “你是说她那似雪的肌肤、粉荷般的唇色都是本有的?” “这还不是妖精,是什么!她那个哥哥好看的都不像人,许一家子都是妖精呢。听说呀,她和她弟弟不是一个娘生的,她弟弟和咱主子爷是亲缘的。” “就是就是,我打出生就没见过那般好看的男子。还有她那眼也大的出奇,可着京城能找出几个来呀。” “咱主子爷可是丰神俊朗的人物,若她不是妖精,怎么会拴住主子爷呢?” “听说主子爷逆了圣上的愿,就为她。主子爷不会怎么样吧?” …… “主子怎么样,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嚼舌根子了!”管事姑姑厉声呵斥这些人。围着的人迅速的散开了。管事姑姑当日,就把小夏身边的人全部撤换了,换成一些,刚刚从宗人府新进学了规矩的小丫头。 $ 这次醒来,整个府变了个样子,每个人都对着她叫主子。小夏忽觉搞笑,这必然是罗晋鹏闹的。不再被软禁,小夏走进成衣坊,恍惚隔世。在成衣坊没一会儿,十王府就来了人,说是圣旨宣林小夏入宫觐见。小语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的手,小夏安抚了下小语。先回到了林家,舀着钥匙打开大红木箱子,在最下面找出林于祉交给她的盒子,舀出放着龙凤镯的紫檀雕花盒。再把一切都收拾妥当,才带着紫檀盒,走进轿子。 轿子摇摇晃晃的走了很久,小夏把紫檀雕花盒放在腿上,看着这个带给罗氏一族不幸,让林家提心吊胆的东西。如今这物,已经背负了太多血腥,是该物归原主,也是该消失在世间了。小夏当初从林于祉手中接过此物时,就没打算留在身边。她只是要赌一把,舀这一对龙凤镯赌众人的未来。林小夏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一直在赌博,从来到这里开始,就一直在赌,没有次次都赢的幸运,她只是善于把握手中的牌罢了。 宫人把小夏带进了太后所在的宫殿内。她站在院中的菊花边,静静的等着传唤。宫人们都各忙各的,似乎把等待的林小夏给遗忘了。小夏动了动站的有些酥麻的脚,看着一朵朵绽放的菊花。想起那句诗:我花开后百花杀。菊花也该是有霸气的,独守秋寒,不愿与其他花争艳。小夏觉得自己在这里,就和菊花一样,不愿争艳,若是不能独守一人,宁愿什么都没有。 “丫头也喜欢菊花?”一个慈祥的声音在小夏身后响起。 小夏看着老妇人一身素衫,却掩不住尊贵,心里大概知道了她是谁。小夏点头,“百草摧时始起花。独守秋寒,不愿争春,只留满地清雅。这样的花,谁人不爱呢。” “那你也该喜欢梅花吧?”老妇人又问。 小夏笑:“没有特别的喜欢,梅花清傲,却太孤绝。世人活着,总要与人相处,又有谁能真如梅花一般呢。菊虽独守,但却不会离世远隔。就如夏花灿烂,唯独有荷,能在小小池,塘独自悠然,既不争艳,又守得一片清明自得。” 老妇人笑笑,拉起小夏的手,道:“倒是难得清明的人,随哀家进来。” “民女林小夏参见太后。”小夏先是恭敬的见礼,才跟着太后进了房间。 $ 没一会儿德琮帝也来了,看见坐在太后脚踏边的林小夏,微微有些惊讶。多少年不曾见人坐那个位置了,最后一个坐过的人,还是前皇后罗清。林小夏笑着,舀着书册,读着什么,太后微笑不语,听的开心。德琮帝打量着这个听说很多次,如今终于见到的人,竟没有什么和常人不一样。除了眼睛大一些,灵动有神,长相却不见有各嫔妃宫内的女官好看,真不知皇儿为何非她不可了。 小夏见德琮帝来了,起身恭敬的见礼,没有一丝的局促不安,镇定的不似一般的民女。德琮帝微微有些惊讶她的镇定,要见林小夏,本是听闻,十皇儿全然无视了之前他的要求,依旧和林小夏在一起。虽说认回皇儿没多久,但皇儿那倔强的脾性,真真儿是和他母后一个样子,五皇子十皇子都继承了罗清的倔强,越是拧着越是不屈服。德琮帝没辙,只得从另一方下手。 小夏打量着,这个已经步入天命之年的天子。早年的杀伐决断,给他带来了强大的威严和压迫感,如此强烈的气势掩盖了,德琮帝本来英俊的面容。小夏这才发现,晋鹏的确没有和德琮帝相似的眉眼,却有着一模一样的鼻子和薄唇,血脉的传承真是奇怪的东西。小夏嘴角轻扬,眼神却清冷干净。 德琮帝透过小夏的眼,似乎见到年少时的罗清,当年也是在这里,他和罗清第一次见面,不见她女子的柔媚,只用乌黑的眼珠看着他,那么的坚持、那么的倔强、是非黑白不肯妥协。 从恍惚中回过神,再看,才发现林小夏只是林小夏,淡漠的眉眼,看不出过多的情绪。和罗清的性子显然差了很多。小夏只是静静的低下头,舀着手中的紫檀雕花盒,然后把盒子放在桌子前,默默的打开。德琮帝看向盒子,瞬间眼神深沉,脸色突变。抬头再看向小夏时,眼内犀利眸光,带着嗜血的残酷。 小夏绽放一个笑,舀起这对龙凤镯,开口:“陛下,这是当日罗晋鹏,向我爹爹求亲时的信物。” 太后也看见了,却当着没有看见一般,继续闭目养神。 小夏把一对镯子放在手中,然后带在手腕上,道:“镯子很美,却不见得是人人适合。我想我更适合简单一点的。” 德琮帝看着这对,自己想了得到多年的物什,就在小夏腕间摇曳生辉。这对镯子的确美,若不是它背负了太多的血腥,该是多少人都会趋之如骛。 $ 小夏转动了下手腕,取下镯子,放在桌子上,舀起紫檀雕花盒,狠狠的砸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不断的不停的砸着,直到玉镯断成一截一截,再也不可能拼凑起来,精湛的累丝金丝龙凤已看不出型状,成了一团模糊。小夏却还是没有停手,还在努力的,把玉镯砸的更加粉碎…… 德琮帝看着林小夏,笑了起来。自己多年来想要的、想毁掉的,如今就这么容易的,在一个与之无关的人手中,轻易的毁掉了。就好似,这不过她手中随意玩耍的物什,不想要了就伸手丢弃一般。曾经因此而牺牲的性命,在林小夏的行为,里都成了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笑话。 “你想要什么?”德琮帝看着一桌面的粉末,问。 “民女要什么圣上便可以给什么吗?”小夏的话里,带着明显的嘲讽。 如此的不恭敬,德琮帝还是头一次遇见,不禁开始欣赏这个丫头了,初见没有拘谨害怕,献出丹书铁劵,卸下自己多年的执着,如今又嘲讽的面对圣颜。德琮帝不得不佩服起她的大胆,若她不是傻子的话。 小夏起身,跪下,换了恭敬的神色,低垂着头,字字清晰:“民女不求什么,本就是物归原主。在圣上看来,民女家许是攀着十皇子了,但是民女家确确实实养了十皇子十多年。民女只是一介女流,一生只图安稳。如我这般的小民,谁也得罪不起,无论是陛下您,还是皇子。若一定要民女求什么,只求百姓安逸,温饱有度,民女也不过是小小百姓一个,求也罢,图也罢,只要简单安稳的生活。” 小夏的话,说的很明白了,她不过是夹板中的杂草,哪一方施加压力,都会让她生活不易。德琮帝听明白了,这丫头是要他不要为难林家,自家的事情不要牵扯到外人。她是用丹书铁劵,来换林家的安稳呀。德琮帝想着,林家和皇十子千丝万缕的关系,林弘文是罗氏庶女所出,是五皇子和十皇子的表亲,就这点亲缘,谁也别想轻易动了林家,罗氏已经没人了,罢了,就这般吧。 “起吧。”德琮帝抬手,对着林小夏道:“太后喜欢你,多进宫陪陪老人家。” 德琮帝又向太后请安后,告退离开。 $ 小夏松了一口气,自己这次赌的很大,就德琮帝反应来看,似乎一切还好。 太后看着林小夏舒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下,笑着道:“这会儿,你倒知害怕了,刚才见你顶撞的一点情面都不留呢。” 一侧的嬷嬷走了过去,递上巾帕,小夏擦去额前的汗,准备开口说什么,太后却道:“罢了,知你是晓得林弘文在,这罗氏和韩家的关系,总要平衡的。你却没有把自己个儿,考虑进去,你可是什么都没有,若圣上真要你的性命呢?年纪轻轻却不考虑后果,你不适合这儿。”说罢,对着一侧的人吩咐着,要歇息了。 小夏乖乖的告退,走出皇宫时,轻笑出声,“是,我的确不适合这里。可是谁,天生就能适合哪里呢。” 十王府的车马,已经等在宫门前,侍卫看见林小夏出来,单膝跪下,扶着她上了车马。既然晋鹏都无所谓了,自己何必要矫情下去呢。嫁不嫁、娶不娶,本是两个人的事儿,凭什么让一群人等着看戏!如今该看笑话的都看够了,也是时候收敛着了。小夏撩起车帘,看着压抑不已的辉煌宫殿,红墙黄瓦,囚笼一般。轻声嗤笑,“这地儿,我还真不稀罕!” 危机解除  罗晋鹏陪着林小夏走进成衣坊,绯闻男女猪脚都到齐了。守着林家铺子门前,等着看笑话的人,都讨了个没趣。林小夏就算是个灾星,也没看皇宫大内停了空色的供货,八皇子府的车马,依旧给空色送着鲜花。十皇子更是每日早送晚接,十王府的车马,都成了商坊街的一道风景线了。这些日子,十皇子的行为,德琮帝不可能不知,却依旧圣眷不减。      那些退货的订单,一个个都被写进了林家铺子的黑名单里。来捣乱的人,小夏一个都没姑息,贴在了林家铺子的公告牌上,这会儿是显眼大方了。修远书院本年度的新生服四套,全部签单给林家成衣坊制作。一直不显山露水的四皇子,也派人去林家绣坊,下了一笔百两的单子,求林小夏独家定制,接着几个一直中立的皇子,都派了人来支援林家铺子,给足了十皇子面子。      这会儿便是傻子也看的出来,林家铺子非但没有因为林小夏灾星的传言,倒了去,却越发的兴隆了。来的人,是越加的尊贵了起来。林家铺子在成衣绣坊这块,本仅仅属于中上等。当月,梅兰竹菊四个丫头,在京城绣业新秀会上大放异彩。林家绣坊独家开辟的修复专区,也引来了江南大儒的亲顾……林家铺子一跃成了上等。      随之小夏将所有的特别定制,都价格翻倍。同时不放弃大众产品,棉麻类的成衣依旧如故。因艰难之时,林家没有出现离工的状况,几乎是所有的工人都同舟共济。小夏当即就提高了基本的工钱,铺子里的人,如今都知道他们的东家,是绝对的说话算数的。就着这个势头,林小夏公然挑衅行业规矩,出了林家又一个制度:入门皆是客,能做的单一笔都不许放弃。公然把那些贱籍民众纳入了客人中。      小夏很清楚自己这一决定,会损了三流绣坊的生意。但是当日因为夕兮的飞天舞服,受的那一巴掌,她林小夏和爹爹林于祉的憋屈,绝不会事过就算!当日谁害了她,谁让爹爹病情加重,如今也要这些人好好长长脸了。同时小夏也是为了夕兮和文遥,更是为了她绝艳馆里十个公子。小语就知,当初闹的那么大,以小姐素来的性子,当时没有反击,是因她还不够强悍。      “小语,我不是什么善人,不是好人,就连当日救你,也不过是无心之举。”小夏看着门前新做好的牌子,写着新入的林家规矩。   “好不好,善不善,又不是对着人人来的,我知小姐的好就好。”小语怎会不知,这次新秀大会,小夏阻止她参加,就是怕她的左手绣凤,招来不该有麻烦。这些不许言语的好,只有知遇才知。   “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幼时爹爹带着我去老庙祝那,那会儿老人家就这么说我呢,说我性子拧,认准的事儿,一准儿会做到,哪怕玉石俱焚。”小夏转头看向小语,眉眼含笑,“我不是有仇必报,该退一步也会退。若欺人太甚,不知分寸,我便不会退让。”      $      这厢才传出各位皇子对林家的钟情,那边就送来苏家的快马传书。苏家京城分号的掌柜,高调的在各行业大会上告之众人,苏三公子不日就要到京城了,主要是为了和林家谈生意……一时之间,林家铺子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被三流绣坊的掌柜,闹的不成的黄会长,听闻后回府就病倒了,以最快的速度辞去了会长之职。如此热闹之时,林小夏却在窝在王府的藏书阁内,趴在地上打着滚的看书。      一侧的管事姑姑,连着换了几次吃食,小夏都说不饿,不想吃。罗晋鹏前日听闻,小夏不喜欢吃府里的点心,就和五哥借了面点师傅来,应该今日能到的。自太医说过小夏的情形后,罗晋鹏就上了心,不许她太费神了。如今小夏是每三日回林家住两日,住的这两日,罗晋鹏也是陪在林家,这次是真的不许她再离开自己的视线了。      罗晋鹏看着一点都未动的点心,摇摇头。   “一点都没有动?”问着话。   “没有,夏主子的食量太少了,这样不成的。”管事姑姑摇头,这几日有时看见林家大公子逼着小夏吃东西,也是百般的费力。   “一个下午都在看书吗?”罗晋鹏看着已经睡在羊毛垫子上的小夏,问。   “闲不住的性子,若不看书,便要去花园裁剪了,大太阳的更是辛苦。”管事姑姑面带无奈。      罗晋鹏笑了笑,弯腰,把人裹进夹棉斗篷里,打横抱了起来。天渐渐凉了,就算睡在羊毛垫上,他还是不放心。养了这么多日,也不见胖一些。罗晋鹏叹了口气,对着管事姑姑道:“前儿,赏了一些皮毛料子,麻烦姑姑着人尽快做两身斗篷来。素衣就可,她不喜欢花哨的物什。”   管事姑姑应下。   罗晋鹏想了下,又道:“这会儿该是成衣坊给她出冬衣的时候了,请姑姑着人把银狐料子,给林家的小语姑娘送去,让她看着办,把毛料放在冬衣里。”      十皇子对夏主子的上心,便是不长眼的看的真真儿的。管事姑姑昨日才点了赏赐的毛料子,本想着给主子爷多置备几件冬衣,这会儿看是要减半了。如今王府对于他们爷整日抱着林家小姐走来走去,早就见怪不怪了。若有某日看见,林小夏一个人走出藏书阁,怕才要奇怪呢。      宫里下了旨意,封大理寺丞林弘文爵位,三等轻车都尉。封赏一应下来,林宅突然就热闹了起来。小夏正巧在和老管家说白芽奇兰的事儿,就有小厮奔了过来,说着封赏的事情。小夏撇了眼,火急火燎的小厮,看了看老管家,继续问着茶树如何。在大厅等着的人,久不见林家的主事出来,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白净的少年走了出来,道:“林弘文不在,这会儿没人主事。”      苏烟正巧回来取忘记带的账册,看见大厅内等着的人,问了怎么回事,又去后面看了看。就见林小夏一副和她无关一般的,看着自己的茶树芽苗。一侧的老管家也不去理会外面的公公,苏烟一想,明白了什么,转身就出去打发了人。封赏的人,见不到主人家,当然是不敢回去,却也从未受过这般的气,只得着人,去请还在大理寺的林弘文回来。      弘文本有些气不顺,因上次宫内太监在林家趾高气扬的样子,极为的不爽。故意又拖了一会儿,才溜溜达达的进了家门。也是巧了,小夏也正好从后院出来,看见大厅来封赏的公公,面带笑容,礼数做的丝毫不差。      “哟,怎的让公公等了这些时候呢?竟也没个人知会我。”小夏一开口就推的干干净净。   也是巧了,十王府的管事姑姑正进来,看见小夏,忙接了话:“夏主子怎的出来呢?若是咱爷看见,咱这些人又是一顿的说。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许打扰您,是哪个不长眼的,去扰了您的清净呀。”      等着的公公,恰巧是当日来搬罗晋鹏物什的,其中一个管事,一听这话,脸色大变。在宫内的人,一点风吹草动,都晓得看眼见儿。十皇子公然违逆圣上,没被罚。圣上还给林家小少爷封了爵位,就是傻子也看的出来,圣上这是要保,也是宠着十皇子呢。前些时候就听闻,十皇子为了林家小姐,差点没拆了太医院,若是她有个什么,自己一个太监,几个脑袋都不够用。      “姐,你怎么出来了,你能吹风了?”林弘文进来没看那公公,先是对着小夏一顿的埋怨,“这会儿反倒要我来操心你。”   小夏含笑,拉住弘文,倒:“公公等了许久了,你先过去。”   然小夏又对着公公笑着说道:“咱们素来没规矩惯了,让公公看了笑话,怠慢了您。”   那公公忙陪着笑脸和小心,说着客气话。      弘文对着小夏顽皮的呲呲牙,才和那公公做了交接。临出去前,小夏又吩咐人,给公公跑腿钱,内外里都做的无可挑剔。管事姑姑看的清清楚楚的,这夏主子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人,若是她想欺负谁了,必然是让人有苦说不出。      $      罗氏一族,如今就剩下林弘文这个外姓孩子,圣上这一封爵,无非是给开国的罗氏一族安慰,也许是为了让他自己心安。当年那一场完美的杀戮,最后也不过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爵位。许是德琮帝年纪大了,多少开始会怕,会怕自己的杀戮太重,便是到了地下,也不得安宁。反正也没有任何威胁了,便是送个顺水人情给罗氏,也是给世人看,韩家还是念着罗氏的好的。      小夏握着手中封赏的珠宝,笑着对弘文道:“这就是帝王心。”   “姐,我只想当刑狱官,其他什么都不要去想。”林弘文厌恶的看了眼,金光熠熠的珠宝玉石。   小夏把封赏收了起来,放在底层,道:“这些许以后会救咱们于危难,也说不定会害死咱们。可是有一点你记住了:要活着,你就得变成狼,坚毅,敏锐,在寒冷幽冥中活下去。”      不少官员,猜测圣上这一封爵举动何意,最终也没探出一二来。偏偏众皇子中,只有最年幼的十皇子,握有兵权,而十皇子的府,却是铁板一块,刻意结交根本不可能。有人就把主意,打到林家去,在林家铺子要见林小东家,和林小东家说上话,总比攀十皇子容易些。都晓得十皇子,是极为疼爱林小东家的,可是林小东家自那次惊魂一场后,便鲜少出现在人前,就连私家定制,都不见得能看见她。      *      小夏本以为苏明涵来京城,不过是苏家为了解林家铺子危机,而说的一个谎话。可是当苏明涵大喇喇的走进绣坊时,小夏惊了,这家伙真的来了。偏偏这日韩孺也在,正跟在小夏身后,一个劲儿的抱怨最近太累,询问文遥去哪了,咋也不见在空色。苏明涵一听见有人提心上人,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眼中火光直射韩孺!弄的韩孺莫名其妙。敢情是把韩孺当情敌了。      “苏三爷,你真的来了?”小夏抽了抽嘴角,不敢相信。   苏明涵打开折扇,风流倜傥的扇呀扇,“说一不二,既然说就要做到,我来谈生意。”      韩孺咳嗽了两声,看着苏明涵,当即撇撇嘴,这会儿大家都学会了小夏的招牌动作,撇嘴……心道:这是什么样,上好的织锦缎,精细的苏绣,就连扇坠子都是豆青的翡翠,好一派烧包的作风。   苏明涵斜了韩孺一眼,心道:好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芊芊细腰,不知握在手中如何。   小夏看着两个人,想了个大概,一个是天然呆,一个色痞,风流攻配呆受,绝配呀!      伸手戳了下苏明涵,道:“谈啥?”   一说到生意,苏明涵正色了起来,道:“老爷子想你的上新之品,也在江南贩卖。”   小夏拉过要出去的小语,按着她坐到一侧,一起听,“苏家要代理我的绣品?”      苏明涵点头,“如今林小夏的名号,在大齐也是颇有影响,可若求得林家新品,只能到京城来。前些日子,在苏州,你去年的一件林小夏绣品,楞是拍到了一百两黄金。因为少所以稀罕。”      小夏想了想,道:“你可知我每三个月上一次新,每件物什都是限量的,不会超过百件。而我为爹爹七七而上新的,每样七十七件,不再多做,如今算是孤品了。”      “便是这样才更为珍贵。”苏明涵笑着说,“老爷子有心做这个,不止是要林小夏的绣品,还要空色的脂粉。若是谈得成,江南苏家每间大铺,都会专门为林家绣品和空色,辟出专门的柜台。”      小夏思虑了下,问向小语:“咱的绣娘,若是每期每样多赶制一百五十件出来,会需要多久?大概要花多少人工?”小夏要算一算人员成本,和劳动强度。      小语转身拿出算盘,开始扒拉。      小夏看向苏明涵,蹙眉问道:“苏家可有办法,弄来更便宜的货,有好货源吗?就布匹来说,若是加了赶制,就是等于要加布。同时我林小夏的新品也好,定制也罢,都有专用的棉麻布袋。这也是一批不小的用量。你晓得的,林家只是一个中等商户,货源到我手中已是转了几道手了,成本必然会增加。若是我可以得到货源地直接供货,便会省出一大笔银子来,不知苏家可有办法。”      苏明涵笑了,这小丫头的脑袋,转的真是快呀,这么快就已经考虑到,后续最直接最涉及利益的问题了,如是有了货源地供货,那么苏家也好,林家也罢,不止是省,更是赚。好一把算盘脑,真是天生好手。      “我十日内答复你,这是不是算你首肯了?”苏明涵知道,林小夏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双赢的机会。   小夏点头,“苏爷爷开口了,我还能不识抬举吗?只是还要算算林家的人工、成本,尤其是空色,人手本就少,还要和素问商量下。等处理好了,咱在碰一碰看。你也得见见,我铺子里各位掌事的人呀。”      $      韩晨阳和罗晋鹏一起进了绣坊,看见小夏和苏明涵站在后院说什么,韩孺一脸的无奈。罗晋鹏走了过来,拉开斗篷就把小夏裹在怀里。小夏侧头看他,笑了笑。罗晋鹏冷着脸,瞪了她一下,道:“一刻不看着,你就顾不得自己了。就这样站在院中,当是夏日呢?”      小夏还没开口,韩晨阳就先对着苏明涵说了话:“苏三公子,五皇子听闻您到了京城,又和林家熟识,邀你一起赴宴。”   苏明涵看看韩晨阳,又看了看小夏,有点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小夏开口:“今儿,本是朋友相聚,既然你来了,就一起吧。大哥会直接过去的。这会儿呀,他怎都该和棉花商谈好了。”   苏明涵一听文遥会去,笑眯眯的答应了下来。      月风阁后院的雅厅内,人陆陆续续都到了。      林弘文看见小夏进来,直接拉了她坐近。小夏介绍弘文和苏明涵认识,寒暄了下。小夏接着把今儿和苏明涵谈的事儿,与弘文说了一说。弘文打量着苏明涵,然后对着小夏,道:“我看姐姐不如干脆在扬州买上一个院子,就当置了产业,在那边怎么着,都比在这里强。”   罗晋鹏一听,脸色变了变,最后什么也没说。自打小夏被绑事件后,弘文和罗晋鹏就有些别扭上了,弘文是有些恼他这个表兄的,更是怨自己没有护好姐姐的周全。      梁王进来的时候,小夏以为会看见文遥,却只见他是一人来的。这次说是朋友聚会,梁王和六王爷也都来了。任元直没看见文遥,也有些担心。大家说说笑笑,好似一派融洽,没有上下之分。可是小夏看的出,自从每个人的身份都亮了出来后,一些东西就变了。刘博然不再大大咧咧,小夏其实还挺喜欢他口无遮拦、直来直往的性子的。许琤因弘文轻车都尉的爵号,也有点微微的内敛,看着弘文有了些欲说还休。      “孔雀呀,你知不知道,很多事情,往往在说了矫情,不说憋屈的尴尬境地里。”小夏把一杯酒,放在韩孺面前。   “怎么了?突然这般感叹。”韩孺抓住酒杯,就灌了下去。   “你就没想过要把夕兮如何?你总不能让人家在你王府里,当一辈子的花匠吧。”小夏笑,韩孺这个人,有的时候想不到这么细的事儿。   “我是想过放她出府,可是她一弱质女流……”韩孺叹了口气,后面的话不说,小夏也明白。      许致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大家一看,就吵着让他罚酒。   许致挡开,对着弘文和小夏就道:“顺天府把文遥抓了!”   “啥!”小夏和弘文同时跳了起来。   “二哥,你没看错?”许琤问道。   “绝对没有,我才从刑部出来,就看见顺天府抓了人,明明白白,就是文遥没错。说是杀了一个官员。”许致有些不敢相信的说着。   苏明涵笑了,不信的摇头,“杀人?文遥那身板,笑话吧。”      小夏看向韩睿,只见韩睿如预料的一般,依旧喝着茶。小夏突然脚下一软,避开罗晋鹏伸来的手,抓弘文,把今日拿着准备要带去十王府的几张小面额银票,塞进弘文手里,叫道:“马上,马上去顺天府。带上这些!”   罗晋鹏强硬的圈住小夏,对弘文点头,把腰间的玉牌递给他,道:“拿着这个去,问清楚了就马上来府里。”      许琤跟上弘文,一起出了门。小夏扫过梁王,喉内腥甜,眼前一黑,瘫倒在罗晋鹏怀里。 天经地义  小夏迷糊中听见罗晋鹏在耳边低语,“放心,文遥不会有事。信我!”   小夏被困在梦魇里,不停的出着虚汗。梦中的文遥,时近时远,看不真切,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又似有什么不得不说,看着小夏的眼神,哀伤而执着……小夏伸手去抓他,却怎么都抓不住,小夏尖叫着,看着文遥跳下深渊。      罗晋鹏坐在床边,眼神冷冷的看着太医,老太医被看的脊背发毛,灌了药,熏了药草,却不见床上的人安静下来,还在梦魇中。小夏无声的流泪,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在枕头上,不一会儿就湿了一片。弘文和许琤却一直没有回来,这会儿,罗晋鹏又不能把小夏交给别人,他不放心,心急如焚的等着。      进来送水、换巾帕的婢女们,一个个胆战心惊。就在刚才,一个婢女被杖责了二十板,只因换巾帕的时候,水没拧干。谁也不明白为何?明明出门时,还面带笑颜的主子爷,回来就变的暴怒无比。一个个都小心的不得了,唯恐床上的那位,再出状况,她们就小命没有了。在这院子里伺候的婢女太监,都是晓得的,夏主子的一举一动,关乎着主子爷的喜怒,若是要保全自己,就先要求夏主子一切安好。      $      关于文遥的身世,罗晋鹏晓得一些,其实算不得冤案,当年文遥的爹任扬州知府期间,伙同盐商及河道衙门贪墨巨款。钦命的案子,文知府绞刑,文家一众人等流放西北,当军奴。算起来,文家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只是人总是逃过一个贪念。关于文遥怎么会被卖进南馆,他就不得而知了。后来经营月风阁才晓得,原来这些风月场所是有的分的。罪臣家眷被变着法儿买卖过来的,一般都是死契,一辈子都没得出来,就算年纪大了,不能接客了,也不得被赎身,是最凄惨的一种。除非遇上天大的贵人。      文遥本就生的好看,而小倌一向是自幼来的,最好调教。文遥虽是清冷的性子,却烈的很,必然当时会有一场惊心动魄,就入了五哥的眼,收入了手内。之前一两年内,罗晋鹏多少也知道文遥,被五哥送来送去,当成工具一般的,获取那些利益。这些本也无可厚非,既然救了他出水火,就要做好一个手下的本分。千算万算,愣是算错了林于祉,文遥就这么成了林家人,而小夏对文遥,说是当哥哥,不如是当成了林于祉的延续。      罗晋鹏每次一看见文遥,就会一脑门子的官司,他和林家的平衡该怎么维系才好。若是成,他倒是恨不得文遥成了他的手下,顺手推舟就还了他的自由身,去了那当时进南馆的死契,顺了小夏的意。刚才五哥和八哥,一点都没有惊讶,显然是在预料之中,这事刻意避开了自己,想来是为了避开小夏。再次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帮小夏还是顺着五哥……他突然就烦躁了起来,为何什么都要撞在一起!      五哥的棋局已经下到这一步,渐渐在收网了。这会儿不能轻举妄动,动一发而牵全身,这道理罗晋鹏是懂的,而他自己也站在棋局中。不能为了一个人,而荒废多年的布置,甚至满盘皆输,招来杀身之祸。若是真招来,怕是小夏、弘文都逃不过,他输不起!若只是自己,倒也罢了。如今唯独不知梁王怎么想,到底对文遥有几分真?许那个人能救的了文遥。      罗晋鹏没有像现在这么抓狂过,他深知小夏的个性,若是文遥有一个什么好歹,怕她会玉石俱焚,只为保住文遥。这会儿又不能问五哥,而且几次和八哥说起,字里行间,五哥对于小夏和文遥、夕兮这样的人走的近,本就有不予,若是文遥真的没有用了,抛去一个弃子,或是干脆当了死棋,也是极有可能的。罗晋鹏与小夏不同,小夏再胡闹,也是被保护在一群人的臂翼下,看见的肮脏不够多。而他本就是在浴血中活下的,那些淡薄的亲情在天家,根本算不得什么,是最最廉价的。。      $      天边微亮,林弘文和许琤几乎是垂着头,进的十王府。管家一看见两人,就马上告诉了守在小夏床边的罗晋鹏。弘文先是去看看了小夏,一看这情形脸色更加难看,一语不发。罗晋鹏把两个人拉进书房,才坐稳,许琤就把一切说了出来。死的是吏部尚书,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且人证物证俱在。      “顺天府是在现场抓到的文大哥。文大哥手中确实拿着凶器。偏偏还有人证,尚书府的后门一个卖菜的正巧了,也是见了文大哥进去的。这会儿是百口莫辩,最麻烦的,还是他一个字都不肯说。”许琤蹙起清秀的眉,“这便是要找出真相,都难上加难了。可我觉得,就文大哥,是绝对伤不到尚书的,光是体型就不可能。”   罗晋鹏思虑了下,“吏部尚书,太子的人。”      弘文一个箭步冲到罗晋鹏面前,许琤一把拦住,弘文恶狠狠的伸着手,对罗晋鹏吼:“你是要逼死我姐姐吗?你们愿意如何都罢,为何一定要动我们林家的人,我们林家是欠了你们韩家吗?还是你们一个个都得不到,所以想姐姐死,是不是?”   “弘文!”许琤一惊,这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传出去,可是株连九族呀,“你这话是要株连九族的呀!”   弘文一把打开许琤,嘲讽出声:“九族,哈哈,笑话!我林家现在就只有我和姐姐,大哥。大哥死牢、姐姐迟早被逼死,我便更无所谓了。若是姐姐不行了,你当我真会好好活着吗?什么轻车都尉,小爷不稀罕!”      罗晋鹏叹了口气,弘文也不是傻子,他和五哥八哥的事儿,本也没避讳他们。“你冷静点,你这样,就能救文遥了吗?”   许琤牢牢的拽住弘文的衣袖,按着他坐下,半晌才道:“十皇子,许家本就是支持你们的,这点,你晓得,五皇子八皇子也晓得。而我只求个安稳,我想小夏姐也是这般。若是可以,就放过吧,我是真的喜欢文遥哥哥。难道皇子对他,没有一丝丝的怜惜吗?”   那样一个谪仙般的人,怎可能没有怜惜。怜他的身世飘零,惜他的绝世才华。罗晋鹏没办法告诉弘文,他根本不想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解释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真是邪了门了,尚书府说请来的,应是月风阁里,尚书的小情儿,怎得就突然变成了大哥……这大变活人,这神鬼不知,这通天晓地的本事,试问这京城里,有谁能做的到?”弘文冷笑,“大哥被赎身多年,入林家也有一年了,怎可能出现在月风阁,怎可能成了尚书的小情儿,前天他还在小刘村,帮着佃户装棉花呢?怎么人突然就飞到尚书府里了。”   弘文通晓刑狱,这些对于他来说,看了卷宗,见过大哥后,就想了个明白,若说和这些皇子没有关系,才怪!      “尚书的两个儿子,我们离开前还在顺天府里闹腾呢,要求一定严办。”许琤扶额,“吏部尚书那个人,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多少人祸害在他手里。他那两个儿子,更是一个比一个麻烦,且又是太子的人。如今吏部尚书之职一空,不定又是多少腥风血雨。”   “弘文,你和许琤先照看着小夏,我去趟顺天府,这么大的事,是该走一趟了。”罗晋鹏说着起身,准备更衣出门。      $      顺天府把人抓了,却不敢轻举妄动。查了卷宗,发现这人是林家的人,顿时就让人换了单独的牢房,甚至送了被褥过去。现如今官场上的人,谁真敢动林家呀。林小夏是十皇子的心头肉,而林弘文是新封爵的轻车都尉,又是大理寺丞。顺天府一早,就把卷宗又抄了两份,准备递上刑部,因涉及官员,也该送呈大理寺。罗晋鹏进来的时候,顺天府尹在这秋寒里直冒冷汗,就晓得这人抓的蹊跷了。      罗晋鹏照例看了卷宗,这么大的凶杀官员案件,发生在京城地界,顺天府有绝对的职责。然后去牢房看文遥,文遥还是一身绣曼殊沙华紫黑素衫,对墙静坐。牢房门开,文遥转头看见是罗晋鹏,一点都不惊讶,淡淡颔首。      “小夏如何了?”文遥问。   “听闻你被抓,就晕了过去,现在还没醒来。”罗晋鹏道。   文遥抬眼看罗晋鹏,眼中有些罗晋鹏不懂的情绪,“十皇子,你是真的爱小夏吗?若是有一日,为了她活下来必须放手,你会放吗?”   罗晋鹏一惊,道:“你……”   文遥闭上眼,缓缓的开口,“你可知小夏是双脉。她本该是生就活不下的人,不知为何本该枯竭的脉上,多一股新生的脉。而如今这新生的脉,也有心血过耗,枯竭之像。你,真的宁愿她,生生的油尽灯枯在你怀中吗?”   罗晋鹏后退一步,突然明白小夏八字的秘密了,“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文遥睁开眼,看向牢房里高高的铁窗,晨曦透了进来,他嘴角微扬,眼内波光粼粼,轻轻开口:“若是我过不了这一劫,这五彩命铃,我会带去地下,死后也会守着答应养父的承诺,守着小夏。替我告诉五爷,我文遥再也不欠他什么了,如今两清了。”      罗晋鹏看着文遥的侧脸,在晨曦里柔光发散着,似乎抓不住的漫天白雪,入手即化。文遥都懂,所以没有做任何的辩解,只是默认了一切。虽然看的明白的人,都晓得,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局儿。可是这局,必然要有一个人牺牲,才可以成全下一步。走出牢房时,天空飘起了细雨,罗晋鹏伸手,果然是入手即化无,多年后,谁还会记得那个倾城绝艳的名伶……      “王爷,这卷宗?”府尹看见罗晋鹏出来,忙上前问。   “送刑部和大理寺吧。”罗晋鹏面无表情的道。   府尹顿了一下,似乎不敢置信,又问:“那人犯?”   “按律法程序,等大理寺来提人。”罗晋鹏冷冷看了府尹一眼,又道:“人现在还在顺天府,怎么抓来的,到时候就怎么送交大理寺。如是出了岔子,你的顶子没人保得住!”   府尹心内一惊,这是要保护人犯呀,忙唯唯诺诺的应下。      $      罗晋鹏从顺天府出来,就去了韩睿府里,却被韩晨阳迎了来。   “小主子,若是为了文遥的事儿,您是白袍一趟了。主子不会见的。”韩晨阳拦住罗晋鹏。   “谁都可以,为何一定要是文遥?”罗晋鹏直视韩晨阳,咄咄相逼。   韩晨阳笑了下,“主子的意思,属下如何能知其深意。”   罗晋鹏笑,好一手四两拨千斤。放下茶杯,斟酌了下,开口:“留他一条生路。”   韩晨阳只道:“生路给他还是给咱们?”   罗晋鹏被韩晨阳的话截住了念头,这些他怎会不懂。   韩晨阳见他不语,放低了声音,道:“若是梁王肯保文遥,许有一线生机。”      罗晋鹏明白,若是梁王肯承认文遥和他之间的关系,这么多年的关系,就看在世代梁王之家,德琮帝应会给梁王这个人情。可是若是真的承认,梁王世代的脸面,现在梁王的身份地位,文遥的身世,甚至连着林家,都会被一一拉到人前展示。梁王丢的起这个人吗?罗晋鹏还真不敢肯定了,换个角度,若今日大牢内的是小夏,他绝对会不顾一切,只为小夏。可是梁王会为文遥放弃一切吗?      罗晋鹏回到府内的时候,韩孺已经等在那里了。先去看了小夏,说是醒了一会儿,听闻了文遥的情况,不知怎么的,下地的时候跌了一跤,又昏了过去。韩孺带着太医来的,说是放心不下,跟着一起来看看。几个太医都在外面房商量着方子,弘文打罗晋鹏进来,就冷眼看他,不言不语。韩孺看出了问题来,告诉罗晋鹏,苏明涵递了名帖,要见小夏和他。      “小夏的情况很不好吗?”韩孺看着罗晋鹏一口未动的饭,问。   “我不知,”罗晋鹏有些低落,“若是让她知道文遥救不出,就算现在好了,以后还不得一样。”   “我不知五哥会动文遥。我以为只是月风阁里随便的谁。”韩孺也有些呐呐。   罗晋鹏苦笑,“罢了,这一线生机,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他伸出手,虚空握住,“皇子的身份,全权在握,还不是一样什么都不能如愿。”      “十弟,”韩孺握住罗晋鹏的手腕,放下,道:“梁王即便是再宠爱文遥,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家业赌这些。更何况在梁王眼中,文遥不过是男宠而已,再疼再爱,也不值得为此放弃自身。”   罗晋鹏听得明白,抬头看韩孺,“你去找了梁王?”   韩孺点头,“小夏昨日那般,我便一早就去了梁王府。”   罗晋鹏笑,苦涩不已,“真是让弘文说对了,我怕是会迟早逼死小夏。”   韩孺不忍,安抚罗晋鹏,“未行刑前,一切都有可能。”      $      小夏醒来抱膝坐在床上,光着脚丫,把自己紧紧抱住,似乎很冷。管事姑姑想给她披上衣衫,却被她空洞的眼吓到了。见她这些日子,各种情绪都有,唯独没有空洞。小夏静的就似雕像,在许琤安静的告诉了她一切后,在知道梁王不会管文遥后,在猜到这是韩睿的局后,小夏便不再说话。给吃的也会吃,只是几口。让换衣服,也会换,却和木头一般。吕娘每日下午就到王府,安排着小夏的一切。      吃饭、沐浴、换洗……一石带着刘远回来的时候,小夏被抱到花园的毛皮椅子上,晒太阳。今日是大理寺,把文遥从顺天府大牢接走的日子,林弘文一早就去了大理寺,至少要安排一下,至少要找出所有的破绽,至少要文遥平安,不能让人下了毒手。      “小夏,”刘远轻唤小夏,看着白色皮毛里蜷缩着的小人,心疼不已,自己不过离开半年多,人怎么就廋成这样了。   小夏迟疑了一会儿,缓缓的从膝盖里抬起头,看向那个眉目疏朗的中年男子,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浅淡的笑,“远叔,我真是个灾星,竟把大哥弄丢了。”   刘远伸手轻抚小夏的头,久久才道:“傻孩子,没有丢,只是迷路了,他会回来的。放心。”       交换(一) 交换(二) 交换(三) 剪断牵连 他是姑娘?   小夏把苏明涵送到码头,那家伙才说:下次来,会把莫冰一起带来。小夏点点头,请苏家好好照顾绝艳馆众人。文遥大好了,已经能在院子里随意的走动了。整个十王府的仆人,都私下悄悄的看着,一直走在一起的两个人,文遥和夜思。都是一样的俊美,一样的夺人心魄……韩孺几次来,都啧啧有声,说这十王府怕是有引明珠的香,咋就总是有这些不用求,就有的来的绝世无双呢。      一进腊月,素问这边就开始忙的不可开交,各种达官贵妇的约单扑面而来。他和小徒儿们一门心思的,扑在制作室内,脾气也是一天比一天见长。夕兮每每都看着,苏烟倚着门框,狂吐槽,气的内院的人牙痒痒!素问按着文遥画的图册,用那种特殊的植物料,为夜思制作出了一套花黄,每张可用半月。小夏拿着花黄一个劲儿的打量,若是能大量拥有这种材料,空色绝对可以出一个系列来,扩展生意。应会有大笔的银子入账。      文遥闲在屋子里的时候,多是和夜思一起整理这一年的账册。夜思看着每一笔入账支出,咂舌不已。   “小夏的私家定制,竟如此值钱。”夜思看着一笔五百两的入账,仅仅是一条围巾。   “入的多,花的也多。”文遥看着小刘村的茶园账单,扶额,“茶园至少一年内,都不会有盈利,且又是林家全部出款,上千的出支呀。”   “之前听小语姑娘说,这次要给铺子和空色的伙计们封大红包?”夜思想起,之前听见小语和苏烟在说的事儿。      “恩”文遥点头,“她一向不亏人。算下来,这次林家也没比去年多入多少。给苏家送去的礼,给各位皇子妃子的礼,给行会的利是……都是不能不支出的。本来该是翻倍的,小刘村的茶园还未盈利,就投出了大笔,也得算在这里。现在未盈利的茶园,这半年多,得按着月给佃户们工钱,又是一笔支出。小夏走的时候,且支了不少银钱去,肯定还有额外的红包。”      “她那么爱银子,我还以为她一定守着不少呢。”夜思一听这些,也笑了出来,还真是看不出呢,这个人赚钱是多,也有本事,却是每每支出的也不少,合下来挣也没多少。   “她呀,腊八还去南城送米粮。这去村里前,还让我算账时,要多预支挤出一份银子来,说要给村里修学堂,请先生用。”文遥想起村子里那个破败的学堂,又得是一笔钱,“不知能不能拉个人,也出点银子才好。”      “不知我家主子可出这笔银子吗?”一个爽朗的男声响起。   文遥抬眼,韩晨阳正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韩侍卫,怎得有空过来了?”   韩晨阳放下锦盒,道:“听闻林少爷大好了,主子让送些山参来。”   文遥笑了下,对于韩晨阳,他一向是疏离的。   “小夏应该不会接受主子的银两,可是主子说想做点什么。”韩晨阳看着文遥,“大家都是为小夏。”   文遥沉默片刻,缓缓的点了下头。“也需要不多,只是小刘村的旧学堂,岌岌可危不修不可了。”   韩晨阳明白了,没有再多话,转身离开。   夜思看了看文遥,没有说什么。这事的确没有值得说的必要,这些事情,毕竟是属于小夏的,和别人也无关,就算有人想帮她,也是那个人的事情。      $      小夏回程直接回到了林宅,文遥和夜思也已经搬回了林宅。小夏的车上,装满了小刘村的各种土产,农户们自己制作的各种干货,其中还有小夏最爱吃的干豆角;村里制好的腊肠、腊肉、腊鱼;还有一些奇怪的磨好的面和村里山上特有的干制蘑菇……这些都是为小夏当初帮了蝗灾后的村子,村民自发给她预备的。      林宅已经是轻车都尉府了,老管家请来的粗使长工,搬着车里的干货。苏烟看的眼都直了,这么多东西堆在一辆小小的马车上,几乎是没有空地儿再塞人了,问题是小夏姐在车马上,是怎么坐的……小夏闻了闻身上各种土特产的混合味道,还真是独特呀。她被挤在一堆腊肠腊肉之间,一路颠簸回了京城,颇为无奈。      林宅充斥了一些陌生的面孔,都是老管家一个个选出来的。小夏也放心,文遥是觉得,与其让小夏做太多事情,不如在府内多一些可以帮忙的人。便从牙婆手中,专门选了一些受灾的孤儿回来,而长工都是从南城贫苦人家,选来踏实能干的。这些人看见小夏,很是尊敬。小夏倒是和陌生人一般,挨个的瞅着看,觉得自己不过一些日子没回林宅,就突然变了一个样子。被人叫大小姐的时候,还微微有些不适应,当听见弘文被叫都尉的时候,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      刘远和吕氏夫妇虽说是搬去了十王府,但是小夏还是把那个属于他们的院子,保留了下来。林宅没有怎么扩建,只是把隔壁的府宅,买了下来,直接打通了,连成一气。弘文按着许琤的建议,把小夏院子后面的一片空地,改造成了花园。夕兮和八王爷要了一些树,栽在了后面,现在正好是梅花盛开的时候。小夏去瞅了瞅,另一个打通的府宅。文遥、老管家和许琤都设计好了,林宅依旧保持原样,只是把之前空置的院子,安置了部分专门服侍林家人的丫头仆妇们。      林宅以前的厨房,成了林家人的私灶。府内的厨房,设在另一边,扩充了不少,也请了好厨子来。这会儿,年夜饭是不成问题了,也不需要小夏多上心思。因为房子大了,空置必然也不少,除了按着轻车都尉规制的人员安排,还有大部分的空余。当初林于祉也好,现在小夏也好,都是见不得麻烦的人,自来林家就没多少长使的人。不过好在,老管家明白选人要选可靠的,就让弘文绝了宗人府派的人。      $      “姐,没什么要收拾的了吧?”弘文看着爹爹的院子,已经焕然一新。   文遥在内里整理书册旧物,小夏坐在书阁门前发呆。弘文已经把院子内的地,都刷干净了。小夏回神,看着弘文笑了笑,道:“不知爹爹的琴,还在不在?”   “在呢。”弘文放下水桶,拿出钥匙递给小夏。      文遥也走了出来,正看见小夏开门。弘文看见,上前扶住文遥,一起随着小夏走了进去。藏书阁,是林家多年的藏书,由以林于祉最爱看书,顾这地儿,便是除了他的卧房,待的最久的地儿了。藏书阁,弘文谁也不让来打扫,若是平日,也就是他和老管家拿着浮尘,清理下。走进藏书阁深处,是一件有些小的陋室,朝阳,房间内只有一张书桌,一方小榻,一张琴桌。琴桌上安放着林于祉的七弦琴,上面盖着三层的真丝月白巾。      小夏走上前,轻抚琴桌面,依稀记得,幼时常坐在房间内,看着还年轻的父亲抚琴吟唱,那些听不明白的文字,浅吟低唱间,诉说着远古的故事。午后的阳光,透过菱形福字窗,散在房间内,给每个在这房间内的一切,都镀上一层金色,暖洋洋的。现在想来,那样的时光才是最满足的。小夏掀开真丝巾,愣了下,继而又笑了。文遥和弘文都看见了,那琴从琴额到岳山,裂开了一道很长很大的裂纹。      文遥摇头,这样的裂纹修都没得修。不知是不是琴有灵,知主人已不在,便自损了。小夏用手拨拉了下琴弦,琴弦发出婉转低沉的呜咽声,如泣如诉。她又覆上巾子,转头看弘文,道:“这琴,若我以后离开,会带走。”弘文点头,明白姐姐的意思。小夏用了很多天,一点一点的清理着藏书阁,没有让任何人帮忙。罗晋鹏来了几次,小夏也只是摇着头,不想让其他人进来,就算是未来的相公,也不可。      这次成衣坊和绣坊,每个人都收到了林小夏给的,一份大红包。空色更是少不了。不少工人都说,跟着林小东家,每年都会稳赚。小夏和小语说了自己的打算,要把林家产业南移的想法。让她开始统计,现在林家所有没有牵挂的工人,小夏要看最后有多少人,能跟着自己离开京城。      “夜思”小夏敲了敲门。   夜思打开门扉,看见小夏,有些诧异,问:“这么晚了,可是睡不着?”   小夏摇头,“就是等大哥睡了,我才过来的,有事找你。”   夜思侧身,让小夏进来,端了杯水给她,等着她吩咐。   “你可会作画?”小夏问。   “会倒是会,就怕是上不得台面。”夜思得知,文遥是书画双绝的陌上公子后,就有些惶恐了,幸亏当初没有在他面前书画过。   “我之前听闻香说,你的画工不错,我需要你帮我画一些画,且要避着大哥,不能让他晓得哦。”小夏眨巴了下眼睛,一副小狐狸算计鸡的样子。   “画什么?”夜思问着,觉得这事有些好玩。   “荷花,蓝色的荷花。”小夏说着,把手中一直托着的盒子递给他,“这是颜料。”   “怎么画呢?”夜思打开颜料,显然是精心调配过的,看了看,问。   “你就想着文遥,即可。画五副,五日可给我吗?”小夏问。   夜思点点头。      $      年夜饭后,守岁。罗晋鹏一早就进了宫,因小夏不回十王府,罗晋鹏干脆收拾了物什,又搬进了以前的林宅院子内,整个就赖这儿了。可是这年夜饭,却不能和小夏一起,不得不进宫去。小夏在小厨房煮着汤羹,弘文在一旁剥着花生米,一边剥一边时不时吃两口。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姐,我还是觉得上次太冒险了。”弘文想起见太子那次。   小夏撇撇嘴,反问:“这世间可有不冒险的事儿?”   “可是……”弘文本想说什么,想了下却没什么可反驳的。   “好了,该或不该,都已经做了。现在纠结有什么意义呢,走一步算一步。”小夏看着柴火,又添加了一根。      “这就是老和尚常说的,活在当下吧。”弘文前段时候,去听高僧讲经,听小夏这么说,便想起了当下这个话头。   小夏转头去看,磨好的米粉,听弘文这么说,笑了出来,“你啥时候也懂禅语了。”   弘文撇嘴,“我怎么也是两榜进士,翰林出身。”   小夏拿着木勺,敲了下弘文的头,道:“怎么,我小瞧你了。”      “姐,道德底线这个赌注,会不会太大了?”弘文已经剥好了花生,开始剥栗子。   小夏嗤笑,“道德底线是什么,你说的出来吗?有强行规定吗?还是明令?这东西谁都说不好。高僧说因果轮回,道长说万物有灵有情,咱们活在这个红尘物欲中,谁能真的说清什么是道德底线。”   弘文瞬间愕然……自己的脑子,果然不如姐姐的快呀。   小夏看弘文一脸痴傻,觉得好玩,揉了揉他的脸,道:“才说你聪慧了些,怎得又想不开了。”   弘文翻了个白眼,“姐,你不是狐狸还真就没人是了。”      “谁是狐狸呀?”   罗晋鹏跨进小厨房,身上的斗篷都是厚厚的白雪,看着小夏,眉目含笑。   弘文指了下小夏,道:“我怀疑姐姐是不是狐狸托生的。”   罗晋鹏扑□上的雪,解开斗篷,道:“还用怀疑,根本就是。”      $      三个人围着暖烘烘的灶台,随意的说着话。罗晋鹏接过弘文手边的活计,也剥起了生栗子。若是让十王府的人看见,必然会吓一跳。可是这些活儿,三个人是从小干到大,一点都不觉得生疏。小夏拿着竹朴子,擦洗干净,把米粉、江米粉和水,搅拌均匀了。看着拉丝的粘稠度,想着今夜把米粉皮做出来,明儿就可以吃了。      “父皇今儿还在说国事,永安河本该上冻了,却不知为何被凿开了口子,这会儿竟然有些决口的意思。冰下的水一直往外涌。”罗晋鹏和弘文说着朝堂的事儿。   “人为?”弘文问。   “还不知,开的口子一段河道上,多达九个之多。”罗晋鹏说道,眉头紧皱,“派了许琤和另两个官员巡河,还有顺天府跟着。”   “什么?”弘文大惊,跳了起来,“他一个刑部的小官,怎么会派到他去。”   罗晋鹏一脸怪异的看着弘文,解释着:“赶巧了,今儿他随着许阁老,进宫讨吉祥字,身边也没别的人,就直接派给了他。”   “什么时候出发?”弘文面色焦急,抓住罗晋鹏的袖口。   “明儿一早。”罗晋鹏被弘文的反应,弄的纳闷不已。   “不成,我得去陪着他。”弘文把剥栗子的刀丢到布袋上,转身扑拉下手,就要出去。      小夏一把拽住弘文,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道:“你着什么急呀,许琤被派巡河,又不是你去。”   弘文被小夏拽着,甩开也不是,不甩也不是,急的直跳脚,汗都要掉下来了,“他不能去巡河,不能去!他不会水,万一破冰了,是要涨起来的。”   “那么多的随行,还能救不下得个人。”小夏拍了弘文一把,把一侧的小土豆递给他,“坐下,洗菜。”   “不行,再晚就来不及了。”弘文一个劲儿的转磨磨,就好似天塌下来一般。   小夏看着架势不对,松开弘文,抱臂,眯着眼看他,蹙眉,道:“你给我说实话。”   弘文看瞒不住了,一咬牙,道:“他是姑娘家,是女的。”   小夏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道:“哪你还不去,快去把人带回来!”      弘文闻言,瞬间就冲出了大门。小夏倚在门前,想着许琤的样子。突然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大了还是一副童音,原来不是没变声,而是根本就不是男人。怪不得看着总那么单薄,那压根就不是男人的身子……不过这么久,是怎么瞒过来的呢,这许家为什么呀?罗晋鹏也是一愣,许琤是小姑娘!他看向小夏,两个相视对看,突然一起笑了。      “看来林家,明年会喜事不断呀。”小夏算着,“我过了年,就得找苏家去,进上好的红缎子、织锦……要开始设计婚服了……好忙呀,好多事哦。”   罗晋鹏一把打横抱起小夏,压进怀里,低头,道:“三套婚服,可忙不过来呢。不许辛苦。”   小夏抬眼,搂住罗晋鹏的脖子,努着鼻子,小声说着:“那哪成呀,林家三个孩子,都要等明年爹爹孝期过了。不提早,来不及。”   “我更怕累坏了你。”    水雾蓝荷 小夏总觉得新的一年,似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总是觉得各种的不安慰,不顺利。倒不是说林家和铺子不顺利,只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大概就是那高贵冷艳的第六感又来了。大年期间,京城外河永安河决口,弘文看后,说是明显人为,似乎有人刻意这么做,不过朝堂上的事情,小夏自来是无视的。偏偏去巡河的许琤,还真出了事情,也不晓得是不是有人要害她,若不是弘文在,许琤怕就当了永安河的河神了……回来后的许琤,就一直长病不起,邪寒入体,久久不愈。      小夏去看了几次,许琤就和当时的文遥一样苍白,看的小夏直蹙眉。按着道理,不过是掉进冰河里,就算再如何,一个月也该养好了。可是看许琤这样子,得请长假了。事情还真按着小夏的预计,许琤请了长假,初开始还有人总问着,后来干脆就不问了,就连处理的公务,也交接给了别人。等于刑部挖除五皇子的势力,刑部尚书本就中立惯了,管你谁当皇帝,反正只干活,不成的就推开或装病。      刘博然有时对他这个老爹,也是没辙的很,偏偏他这个刑部尚书老爹,就是不肯让刘博然离开翰林院。就连任元直都去了都察院,当初一起来的,就剩下他一个人,还在翰林院当编修呢。小夏却是看的清楚,这是为了保住刘家这唯一的根苗呀。奇怪在,都察院和大理寺最近走的格外的近,连带着小夏也总是在家门前,老是看见都察院的主事人——六皇子。      韩孺忙着筹备,五年一度的斗茶舞茶大会。礼部一个个忙的不可开交,从开年就没闲着。苏明涵捎信来,说他们会一起先去苏家萧山茶园,选出需要的新茶,然后水路出发,直接到京运码头,估计差不多是四月初到。小夏写信去问雾华,除了莫冰还有谁过来。雾华回信说,闻香许会跟着来,毕竟这些装备什么的,还需要闻香处理。小夏微微放心了,有闻香,应该难不倒了。剩下的事,就是去找人借一套小编钟了。      $      林家上新的工还在赶,小夏之前让小语在家的时候,绣了一批样板出来,她很满意。果然就绣工来说,小语真是独一无二的。上新一切保密,就连文遥都不知道小夏这神神秘秘的,到底是要做什么。每次问,她都笑的高深莫测,让人狐疑。只有小语跟着小夏身边,一个劲的嘀咕,苏烟总是找小语的茬儿,时不时欺负她,小语总是气的拿着绣花针追着他打。整个林家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气氛。      小夏和文遥,带着夜思去看林家的茶园。缓了半年的茶树,开始在这片新的土地上成长了,苏家团队的人,看见小夏兴奋的说着成绩。只是明前茶是没戏了,明后许能试试看第一批茶的质素。不过小夏没有抱什么太大的希望,毕竟是新茶树,第一批茶不会好到哪里去。文遥转着茶园,闻着淡淡的苦茶香气,倒是反对小夏的想法,觉得这一批说不定能出好茶来。夜思看着小夏和文遥争执,忽觉得这样日子,若是长长久久该多完美。      才回程,夕兮就带来了好消息,玫瑰园的苦水玫瑰,已经全然适应京城土地了。今年能出大量的鲜玫瑰。素问听见,兴奋的差点没跳起来,打开他的随身小册,就开始算计上了。小夏是看出来了,素问整个就是一个我为制作狂。再看成衣坊那边,齐裁缝最近爱上了创新,拿着十王府送来的布料,一个劲儿的设计改良衣裳的款式,小夏觉得自己瞬间成了他的小白鼠。哎,她都招了些什么人呀……      小夏让苏明涵为她留意上好的红色布匹,毕竟要提前筹备。小夏就着去看许琤的空儿,把她的衣裳尺寸,给了量了出来。夜思是最难量的,追着跑了大半个府,才被小夏制伏,硬压着给他量好了衣裳尺寸。毕竟这一对不一样,婚服也该特别一些。小夏寻摸着,自己这半年就得陷在这设计婚服上了。      $      三月十日,是林家铺子林小夏上新日,让京城大众好等。一路眼巴巴等过年关,等过元宵节,等过二月二,终于在三月出现了。小夏这次把整个绣坊的外间,全部都设置成了展示台,五幅画卷大小的绣品,挂在了空白的墙壁上。等一切布置好了,小夏才让人打开了绣坊大门,等在外面看新鲜的人,已经有些拥挤了。闻风而来的,把京华客栈一层都坐满了。直到林小夏打开大门,涌进来的人,瞬间被墙上的五幅画卷绣品惊到了。      这次的新品,应该算是夜思和小夏一起完成的。夜思拿给小夏五幅画卷的时候,有些忐忑,却不想小夏看后大呼满意。      第一幅是白雾下的蓝色荷花,绿色的荷叶在雾中若隐若现,荷花一侧的边缘,似有随风而逝的飘渺之感。这是当日,夜思看见病床上的文遥时的感觉。      第二幅是荷塘一角,白色的群荷中,突兀的出现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水蓝色荷,虽不在画的主位,却格外不容忽视。这是夜思得知文遥的遭遇后,想到的。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第三幅工笔极为细腻,盛放下的蓝荷,墨绿的圆盘荷叶上,睡着一个黑色襦裙的少女,少女的发髻,好似尖尖的狐耳,绒长的毛边从发髻下垂至身后,影影绰绰中,似少女似有一狐尾。那是夜思看见小夏被闻香装扮后,突然就觉得这丫头,根本就是跑错了凡间的小小狐仙。      第四幅还是那个场景,却没有少女,在画的一角,留下一尾还没有消失的红火蓬松的狐尾,奔跑中飘起来的样子。      第五幅是一个白衣公子,侧身手提八角竹亭灯笼,站在水蓝荷后侧,远远的池塘边,看不真切,却勾人前往。这是夜思第一次看见文遥时的悸动心思。      这次出新,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妖娆浮华。聪明的人都看的出来,这次上新,是林家为了劫后余生的林大少爷,所专门准备的。小夏这次因答应了苏明涵,京城是每套五十件,给苏家运去每套三十件,皆是一共五组,这是现在绣坊最大的量了。这次和为纪念林于祉那套一样,都是按着成套买卖,不拆分。当初那是一套一百六十六两,这次是一套一百二十八两。算是林家上新的第二次天价物了。      除了五幅画卷绣品不卖,只展示外。其他不再制作,是为限量绝品。上新完毕,小夏就去了空色,和素问商讨那个花黄去了。她没有看见韩睿从京华客栈,走进了绣坊,每套各一,当场结算,带着绣品离开。文遥和夜思站在账房内,他整个激动不已。而小夏早就为他留下了一份,放在账房的大包装袋内。同时也为夜思留下了一整套,当然她自己也留下了。      苏家收到这批绝唱品的时候,老爷子当即就留下了一整套,就为那狐儿一般的小姑娘。然后苏家这三十整套,决定起一个拍卖出货。小夏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半月以后了,她没有想到这三十整套,每套都拍出了超过八百两的高价。而京城这些,十日内就抢购一空了,半月后还有人来问,真的不出了吗?小语每次都各种浪费口舌去打发。      江南拍卖出高价的消息,很快也传来了京城。那些拿着两次林家绝品的人,开始暗暗庆幸,不少人觉得这些,以后必然会成为被追捧的一切,水涨船高。林小夏的绝品上新,和独家定制,都成了值得收藏的物什了。不少人开始盯着,林小夏的下一次绝品上新。有人说轻车都尉林寺丞大婚,林家必然还会出绝品,小夏听着也乐,她的确是有这个想法。      $      弘文跑许家跑的勤,小夏每次看见就在后面怪异的笑,时不时的吐槽一二。弄的弘文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小夏知道弘文是在科考后,就晓得了许琤的女子身份,按着弘文那大大咧咧的性子,能隐瞒这么长时间,实属不易呀,看的出,这娃子是对许琤动了真心。罗晋鹏告诉小夏,许琤这次巡河出事是太子的人使得坏。不过小夏却觉得,这坏使得好呀,平白成就了许琤不想继续官场的打算。接下来就看许家怎么瞒天过海,把身份弄回来了。      小夏是等着许琤恢复了女子身份,好去提亲。怎么也是亲生弟弟的婚事,她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不亲自去拜访许阁老一家呢。还有六礼的物品,也是不能缺的,和老管家大致询问了下这些,一点点的筹备起来,就等着时辰一到,下聘去了。      罗晋鹏陪着小夏在一旁的聚贤雅斋,消磨了一个下午。小夏挨个的看着那里的青花瓷,老板亲自陪着,汗津津的盯着十皇子,这可是得罪不得的大红人。最后还是选中了最常见的缠枝莲花纹的,一对前朝梅瓶。罗晋鹏也不知小夏是做什么打算,但是既然她喜欢,便花银子花的乐意。小夏本来是没打算做什么的,对于莫冰的这次斗茶大会,之前夜思说起来,才想到,糟糕,莫冰得有新战衣呀。      好在她手中,有绝艳馆每个人的尺寸。加之夜思要在舞茶时做表演,也要准备新战衣。算算日子,怕是要赶的紧了。才忙翻找各种青花的图样,没有太满意的,只得亲自去各个店内选看。夜思的那个,小夏已经想好了具体的图案,就打算用上新中的第一幅画。莫冰的衣衫就严谨很多了,小夏还是最后决定用保守的白底青花,所有边都用青紫的回形纹,复古且大方,也符合莫冰淡淡的气质。      $      罗晋鹏听着小夏对小语的交代,眉头微皱,这次小夏去江南认识了不少人回来呀。先是一个茶王苏家三公子苏明涵,接着来了夜思,夜思何人,着人一查就出来了,现在又多了一个江南第一茶公子……和着出去三个月,惹回一堆男人来。其他人还好,罗晋鹏在听见莫冰的时候,心里极为的不自在,总觉得这人不是那么的简单。看来小夏还是栓在身边的好,省得莫名再冒出什么情敌来。      小夏侧目看罗晋鹏,道:“怎得了?可是累了?”   罗晋鹏见小语已经出去了,走过去直接把人抱起入怀,道:“过几日,带着你出去走走吧,听闻城外有几处不错的禅茶。”   小夏笑了下,“你是特意为了我吗?”   罗晋鹏摇头,“是我想和你两个人一起,就我们两个便好。”   “可是我更想看你骑射,他们都说你很强。”小夏想起自己从来未曾看过。   “那带你去校场。”罗晋鹏说着就往外走。   “现在?”小夏惊。   “对,现在。”      罗晋鹏把小夏放在马凳上,自己翻身上马,单手把小夏拉了上来,揽在胸前,裹紧她身上的皮毛斗篷,就出发了。京西校场是京城卫戍的专门练习场,罗晋鹏带着小夏来的时候,校场上还有兵勇在,看见罗晋鹏都行礼叫王爷。罗晋鹏把小夏抱下地,拉住她的手,指给她看。这里可比修远的运动场大多了。远处还有一行人在射箭,罗晋鹏拉着小夏往射击场去,一路上,来来回回的兵勇,除了对罗晋鹏见礼,也会多看两眼小夏,一副好奇探究的样子。      罗晋鹏目测了下,把小夏安置在左手边五步之遥的地方。然后他拿起弓箭,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目不斜视,直视目标,拉弓射箭,速度之快,完全出乎了小夏的意料。等风声已过,那箭已入红心。一侧闲着的兵勇都围了过来,小夏听见他们说着十皇子如何如何:能攀弓射弩,武艺精熟,射放娴习……      小夏看着专注的罗晋鹏,剑眉斜飞,双目炯炯有神,嘴唇微抿,身子成一线,蟒袍冠带,英姿挺拔。突然觉得这个人,似乎本就属于这里的,策马奔腾的自由,攀弓骑射的狠准,放荡不羁的洒脱。难道自己要这么自私的带他离开这里吗?去过属于自己的小民日子,然后一辈子隐姓埋名碌碌无为?到底什么才是最好,对他最好?小夏的心突然针扎似的疼,好似缝衣被扎痛的手。      一阵起哄的喧闹,等小夏回神已看见罗晋鹏跨马而上,弯弓射箭。阵阵的叫好声传来,这就是百步穿杨吧,小夏看着。马上的人,发丝衣角随风扬起,嘴角有一抹弧度,霸气的傲视群雄,带着激扬的气势。这是小夏从未见过的罗晋鹏,这是属于十皇子韩晋的尊贵,这样压倒一切的气势,小夏曾经在另一个人身上见过,是五皇子韩睿。小夏一直都知道,就算晋鹏穿着平常百姓的衣衫,那一股生而不灭的贵气和傲骨,从未被掩去。      眼前的一方阴影被遮住,似圈住了小夏,她抬眼,看见晋鹏上挑的眉眼,微微含笑。   “想什么呢?”罗晋鹏问。   “你。”小夏直言。   罗晋鹏的笑,在脸上慢慢扩大,然后猛的打横抱起小夏,不顾身边众人,带着小夏就往外去。小夏安心的窝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声,轻轻扬起嘴角。   “林小夏,我爱你,只要你。”    边境危机 “想什么呢?”   小夏从椅子上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目光灼灼。   “怎么又在这里发呆?”男子很不满的蹙眉,“你的身子还没养好,这会儿天还凉,不许再这样了,也不知道披件斗篷”……      男子喋喋不休的说着小夏,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什么喜欢下床光脚踩地;喜欢在阳光下睡觉,从不知时辰;不知冷暖,不知爱惜自己;总是挑食……小夏侧头扬着嘴角看他,这个人也认识了十多年了,为何总是这般的对自己,无论自己是不是冷淡,无论自己是不是无视他的心意,他总是一如既往的。      *      从校场回来后,小夏会时不时发呆。三日前收到苏明涵的信件,还有不到半月他们就到京城了。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一些,说是需要莫冰熟悉京城环境,其他各地的茶师,也都差不多会在四月初,陆续到达京城。小夏去铺子里的时间少了很多,现在她看中的人,都可以独当一面,倒是她真的成了所谓的东家了。不用去关注铺子,只要记得拿钱收账就好。文遥和夜思去了小刘村,查看茶园和棉花,还有正在修的学堂。      弘文是大理寺、许家两面跑,如今这府里到成了落脚的客栈,只是睡觉和吃夜宵。其他人都有各自的事情,扒拉下来,她林小夏倒真成了一个闲人了,一直想要当米虫的生活,如今在这样的情形来实现,小夏觉得哭笑不得。她本就不喜说话,而笑也是浅淡的,新来的仆人们都得了吩咐,说是小姐喜静,本安排给她的两个丫头,都不敢多打扰她,至多就是半个时辰,瞅瞅看她在干嘛,然后默默的走开。      整个府里都说,去伺候小姐的是最省心的。是呀,林小夏除了基本的吃喝睡,便是晒太阳,或是在藏书阁消磨时间,偶尔自己坐在父亲的房间内一个上午,要不就是守着那株不开花的曼殊沙华,或是白芽奇兰一天。身子不动了,脑袋却想的多了,各种念头一个接一个。多少年的步步维艰,怎么可能说懈怠就懈怠了呢。      一次小夏从城隍庙看望庙祝回来,想着不如绕去巡防衙门看看晋鹏在不在,却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罗晋鹏,严肃、冷毅。慵懒却压迫的气势、冷漠且毫不迟疑的决断、不拘言笑的面容……一切一切,都和市井传言的那个天降神判的十皇子一般。市井传言十皇子韩晋,嗜血好杀,刚正狠绝,偏偏英气内敛,气度从容,颇有天家风范。茶楼内有人说,皇子中唯独出了十皇子一个将才,这是大齐之福呀。从去年末就开始骚动的边境,让大齐民心多有不安。      $      小夏昨日和夕兮闲聊,说起自己在茶楼的听闻。   “惊讶?”夕兮问小夏。   小夏摇摇头,“人皆有很多面,谈不上惊讶,却觉得是我触不到的地方。”   夕兮撇去茶的浮沫,给小夏倒了一杯,又问道:“小夏,你可知何为皇族,何为皇子,何为天子?”   小夏想了想,很迷惘的摇头,“我以为人人生而平等,没有三六九等,没有身份差异,有的也仅仅是性格与学识而造就的差异。”   “他们若是想要一个小民的命,简单如捏死一只蚂蚁。他们若是想救一个人的命,却依旧也要花费力气。他们握有夺人性命的生杀大权,他们有玩转谋略的心力,他们有将领三军的能力,他们同样有保护百姓安居的一切。有些事儿,往往就在那些人的转念之间。”夕兮看着小夏,面容柔和,“对于一些官员来说,太子是好人;对于清流和百姓,林寺丞是好人,对于岌岌可危的边陲,十皇子是希望。”   小夏笑了,笑的有些无奈,有些可叹,却还是笑了,“是呀,好男儿该志在四方,苍穹之下肆意翱翔。该利国利民,该临危不惧,该淡定自若。我却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求的也不过是一个安稳。”   夕兮将小夏手中的茶杯拿过,放在一侧,倒上茶水,轻声道:“有多爱,就能有多少牺牲。”   小夏看着茶杯中的水,心内暗语:为什么要女人来成全男人?      $      “小夏,小夏!”急促的呼唤声,拉回了小夏越跑越远的思绪。罗晋鹏看着小夏眼睛清明了过来,舒了口气,把她抱起来,靠近自己胸口,坐到窗下。   小夏冲着晋鹏笑笑,道:“太闲了,所以总是乱想。”   罗晋鹏不信她,却没有点破,只是道:“那明儿,我带你去郊外走走?”   “好,南郊的迎春花该开了吧。”小夏说着。   “是呀,应是正正好的时候。”罗晋鹏看向窗外,初春已经到了。      从校场回来,小夏似乎就开始心事重重,罗晋鹏敏感的觉得和自己有关,偏偏她却什么都不肯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罗晋鹏觉得小夏越来越抓不住了,或是根本就从不曾抓住过她,可是至少他还能感觉到小夏爱他的心,如今却总有一种即将远去的压抑感,似乎只要自己一个不小心,小夏就会消失不见,再也找不到。有的时候,罗晋鹏会告诉自己不要乱想,可是这扰人的情绪,却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发的跑出来。      任元直笑说是因上次小夏被抓,在他心里埋下了个阴影,总是怕事件重演。是呀,从来不曾赖皮到如此,宁愿软禁小夏,宁愿跟着她去任何一个地方,宁愿忍着身体的欲望灼烧,也要把小夏抱在怀里,每夜看着她入睡,清晨看见她在怀中才能安心。在等等,只要等待九月十六,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一定要娶林小夏为妻,今生唯一的妻子。还有六个月,只要在等六个月就好。      “晋鹏,我不喜欢京城。”小夏突然开口。   罗晋鹏低头看小夏,她窝在他的胸口,闭着眼,眉目疏朗,“好,在等等,最多一年半载,我们就离开,你想去哪都好。”   “若是塞外或是海岛呢?”小夏轻笑。   “你若想去,便去看看,塞外的雪和草原、海的蓝、江南细雨、小城人家……随你想看什么我都陪着。”罗晋鹏低头亲吻小夏的脸颊。   “好,记得你说的,不要忘记。”      $      莫冰、闻香随着苏明涵到了京城。递上了帖子,弘文回来直接给了小夏。小夏回了几个字,就递给了一侧的丫头,请送给苏家派来的人。第三日,莫冰、闻香随着苏明涵来到了轻车都尉府。门房的人看着帖子,有些迷惑,这小姐从未见过外人的,可巧了,今儿老管家也出去了,这会儿管事的,皆是不熟悉那位主子的。      门房叫了人,把人迎了进去,又忙找人去通知十王府,和在大理寺的爷。小夏知道今日他们过来,便找人在她的花园的房间内,摆下了宴客的样子。小花园内,一共就两个房间,一间开的都是窗户,为了让小夏晒太阳之用;另一间只有一架书和一张小桌,一方榻。三个人进来的时候,小夏在藤制的摇椅上闭目养神,身下是长白毛的羊绒垫,身上盖着一方水绿色的蚕丝小被。      因小夏要宴客,便多要了几个丫头过来。屋檐下烧着水,显然是一会儿泡茶所用,可是却没有准备茶,小夏笑着告诉身边陪着的丫头,“一会儿来的人,会带着好茶。”丫头们看着三个客人走进敞间,多是有些好奇的,头一次见这位主子的客人。有人消息灵通,说其中有一个是江南第一茶公子呢。莫冰看见小夏,消瘦很多,如今看起来早不似在扬州的活泼。闻香也是吃惊不已,小夏消瘦的都能看见脖颈下血管的颜色。      一侧的丫头微微碰了下小夏,她缓缓睁开眼,看见三人,笑了下。缓缓直起身子,示意他们坐下。道:“可带茶来了?”   莫冰拿出一个小包,放在桌前,一侧的丫头拿过就出了去。   “明明是我们来见你,却让客人出茶,你这是什么待客之道。”苏明涵手中扇子不收,出声。   “我说苏三哥,你要扮风流也该看看天气,这是用扇的天吗?”小夏摆摆手,讥讽道。   “好你个伶牙俐齿。”苏明涵知道自己是说不过她的。      “小夏都廋了,你还欺负她。”闻香看不下去了,走到小夏身前,近处又看了看,道:“怎得,京城都是庸医不成?”   小夏吐吐舌头,“太医院若是听见你这般说,怕是要撞墙了。”   莫冰一惊,太医给看的,为何养成这般。   “之前一件接一件的事儿,也没真正塌下心来好好将养,如今才刚做了几日米虫,却觉得全身都不自在了。”小夏笑自己贱骨头。   “那是不安,没有安稳的地儿让人安心。”莫冰接过刚才丫头递来的茶,淡淡开口。      小夏默认的笑笑,看着莫冰,道:“你准备的如何了?”   “我看他便是想都不想,也是必拿头筹的。”苏明涵信心满满。   “只要茶不出问题,应无恙。”莫冰还是踌躇了下,他不如苏明涵那般自信。   闻香已经拿起小夏身后不远方几上的木梳,轻轻解开小夏的发丝,用手指轻按头皮,柔声道:“不是还有我和夜思吗?放心。”   一侧的丫头看的匪夷所思,这些日子,从不见自己伺候的主人,让人帮着她梳发髻,每每就是随便编一个发辫,然后绕起,一点都不似别家小姐一般的精心打扮。      “老爷子说你成精了,一个新年就听他不停的念叨。加之头前,新品在江南拍出高价,又开始叨念,苏家咋就不出一个林小夏呢。”苏明涵依旧嬉皮笑脸,“这次我说什么都赖在你林家了,反正莫冰和闻香,你总不能不安置吧。”   小夏斜了他一眼,“我看你是贼心不死,想着我大哥呢吧。”   小夏转头对着一侧丫头低低吩咐了几句,那丫头就出了门去,小夏道:“房间早就预备好了。丑话先说,我林家可不比你苏家,没山珍海味伺候着。也没机灵的丫头。”   “只要肯让咱们住下,便什么都无所谓。”苏明涵一副万事好商量的样子。   “你一堂堂茶王苏家三公子,说出去,我都替你羞的慌。”   “我都不羞,你羞个什么劲儿。”苏明涵绝对比韩孺难缠。      $      罗晋鹏进门时,小夏正在张罗着晚饭,难得看见她有了精气神儿。便倚在院门前盯着她看,头发被打理过,两个对称的侧髻,松松的挽着,上面还有绒毛的小流苏垂下,时不时拂过她的面颊。这一刻,他瞬间理解了夜思画中的她为何是那般。      一个有些过分纤丽的男子,从一侧耳房里拿着几片布走了过来,对着小夏蹙眉,道:“这个不成,明儿去店里选选看。”   另一个青衣男子从院子内的小木栅栏边走了出来,对着刚才男子,道:“等明儿再说吧,哪你有这般着急的。”      罗晋鹏盯着说话的男子,青衫在身,人修长,样貌也不过中上,却有股别样的悠远之气,让人安定沉稳。男子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看自己,转头看向罗晋鹏所在的位置,先是一愣,既然浅笑颔首。罗晋鹏走了过去,直接把小夏圈在怀内,占有而霸道的姿势,似在宣告所有权一般。闻香打量了下,笑了起来,小夏尴尬不已,低头朝罗晋鹏胳膊上咬了一口。      “呦,十皇子到了。”苏明涵大大咧咧的跨了进来。   听见的另两个人忙见礼。   “草民莫冰拜见十皇子。”   “草民闻香拜见十皇子。”   罗晋鹏扫过两人,眼神停在莫冰身上片刻,才道:“无须多礼。”   韩孺也进了来,叫道:“十弟,你走那么快干嘛!”一抬眼看见面前的苏明涵,突然咬牙切齿起来,什么风度都没有了,指着苏明涵,道:“这个混蛋怎么在这里!”   苏明涵用合起的扇子,轻轻挡开韩孺的手,眼中玩味,道:“八王爷可以来,我为何不能来!”   韩孺乎觉得自己失言,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只是狠狠的看着苏明涵,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一般。      小夏觉得奇怪,这两个人啥时候有了这么大的仇恨?拽了拽罗晋鹏的衣袖,他摇摇头,示意自己也是头次见这情形。韩孺虽然不羁,却很少与人怒目相对,苏明涵到底哪里得罪了韩孺。      小夏打了个圆场,“你怎得过来了?不是礼部且忙呢吗?”   韩孺见小夏问,只得不甘的转身,对着她,道:“我翻各地呈上的有关茶师的安排,看见莫茶师竟写着住在你这里,便觉得奇怪,随着十弟过来看看。”   苏明涵没等小夏答话,便说道:“是呀,莫冰代表咱江南,代表苏家来的,我住在小夏这里,他们自然是住在这里了。”      韩孺伸手一指苏明涵,对着小夏,道:“这可是个混蛋呀,花花公子一个,水性杨花、纵欲无度……这种恶人,你让他住在你这里?就不怕府内出点啥事吗?”   苏明涵面对韩孺不堪的说词,不怒反笑,问:“不然按着八王爷的意思,我去住您府里?”   “呸,我会那么笨的引狼入室吗?”韩孺怒目相向。   苏明涵欺身上前,用手指轻划过韩孺的下巴,然后迅速的退到安全位置,依旧笑的完美无瑕,“怎能说是引狼入室呢?至多是我登堂入室,以你我之间,无非是进一步增加彼此的感情,我难道对你不够温柔吗?”   韩孺似被踩到了尾巴,瞬间暴跳如雷,“呸,你个贱人,你个混蛋,你个……”      小夏突然明白了什么,跳出罗晋鹏的怀里,指着苏明涵,道:“你……你不会是,是把他给强了吧?”   苏明涵顿了下,摇摇头,“不,我从来不强迫人。”   “放屁,你趁人之危!”韩孺破口大骂。   “呃……”小夏瞬间扶额,道:“我虽觉得你们两个绝配,但是,好像太快了一点吧。”      罗晋鹏看了眼莫冰,眼神黯淡了下来。自己的猜测绝对不会错,这个人的确喜欢小夏,那看小夏的眼神,他太熟悉了。江南第一茶公子,是吗?罗晋鹏突然觉得急迫不已,如今自己和小夏没有那一纸婚约的束缚,小夏也许随着都会离开……一定要做些什么,一定要做些什么。      莫冰发现十皇子对于自己的敌意,那强烈的占有欲,似乎能把小夏吞噬。这样的人真的适合小夏吗?莫冰没有和任何说过自己对于小夏的情谊,不说是不想她困扰,也是为给自己能安静留在她身边一个合理的理由。至少在这点上,他比其他人低调了很多。喜欢一个人也好,喜欢一件物也罢,都不是为了占有。而是让它们找到属于自己真正的归宿。莫冰经历过感情,便比别人多了一些思虑和退却。      $      四月初,边境传来不好的消息。大齐的邻国克兰,杀了大齐派来谈和的使节,刻意挑起战争,如今已大军压境了。边境告急,一时间朝堂纷乱不安。接着首战败,不少兵勇被混进兵营的奸细下了毒,而一直坚守边境的孙将军重伤。现在正是岌岌可危的时候,兵部一边部署调兵,一边选报上新将领的人选。一时之间,太子党和五皇子党都上呈了不少将领人选,而圣上却迟迟犹豫不决。      这无疑是个契机,无论选那方的人当了将领,便能看的出圣上的意思。若是在能击退克兰大军,如此大的军功,让太子得了还好,若是让韩睿得了,那太子的位置就真是岌岌可危了。最怕的就是皇子手中有重兵。无论谁得到,无疑就是最后的赢家了。大齐一面靠海,一面环山,独独漠北外,是一片草原。克兰便是这边的邻国,传说克兰人人都是骑射的好手,城池少,牧场多,民众多野性难驯。这是一场硬仗呀!      就在两方势力僵持不下之际,这日早朝,十皇子主动请缨!朝堂上下一片震惊。退朝后,德琮帝把罗晋鹏叫进了御书房,一直等到用了晚膳后,才让他出宫。第二日,就下旨封皇十子韩晋为征北大元帅,五日内出发。      小夏听见后,没有丝毫的惊讶,似乎早在心里知道了罗晋鹏必然会这么做。罗晋鹏连着两日不曾回到小夏这边,小夏依旧每日过着自己的日子,没人知道她夜里有多辗转难眠,习惯一个人的体温,就会眷恋。小夏知道一旦晋鹏处理好一切,就会过来。她有这个自信! 出征  子时已过,小夏还是睡不着,起身走到窗户前,推开窗。外面一片黑暗,只有屋檐下,因风时明时暗的灯笼,透着微弱的光芒。把头伸向窗外,看着夜空,奇怪了,没有月亮的夜空却星光闪烁。一声长叹划过,小夏只见屋顶上下来一人,银白色的长衫随着他的落地,翩飞起来。罗晋鹏撩起衣摆,一跃就顺着窗户进了屋子,看见小夏光脚踩地,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一个旋身就把她打横抱进怀里。      “我说的话,你永远都听不进去。”罗晋鹏语气严厉,面容却露无奈之色,“别人的什么都能入你的眼,偏就是我的,你却百般违逆。也是我拿你没办法,只得任你随意拿捏,却甘之如饴。”      罗晋鹏才从京郊大营回来,看夜深,本不打算进屋的,却发现小夏打开了窗户。果真和自己预料的一般,她又是光脚下地,也不看看这才初春,寒气会随着地冷入体,就算整个屋子都铺满了几层的后毯,也不够。      “我真不知,你是故意,还是根本不上心。你当我还能提醒你多久,多少次吗?我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如今是没个准信,你这样下去,是让我不放心吗?”罗晋鹏说着起了怨,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小夏了。      小夏低声笑了起来,抬头扬了□子,在罗晋鹏的颈窝内,亲吻了几下,才道:“若是可以时时刻刻都让你担心,让你放不下,你才可以一直爱我吧,一直不能忘记,才会快点胜战,早点回来。”      *      罗晋鹏低头,看见小夏水波迷蒙的黑瞳,桃花粉嫩的红唇,白皙胜雪的颈项,刹那间,心神俱乱,下腹处如火灼热,燃烧全身,哑着嗓子,咬牙切齿的道:“林小夏,你个妖精!”      小夏双手攀上罗晋鹏的脖子,轻笑娇柔,“你才知道吗?我就是妖精呀,不然怎么会迷住大齐最骁勇的十皇子呢?”      罗晋鹏眼中火光炽盛,他忙着灭火,小夏去一个劲儿的点火。罗晋鹏无奈,抱着小夏放在床上,转身要去后院井边打些冷水来,衣袖却被拽住。转身一看,好不容易压住的火,腾的一下再次扬起,越来越烈,似有吞噬一切的力量。小夏轻咬下唇,眼中水湄含丝,一脸的委屈,肩上的中衣,因她斜身的动作,滑落一角,露出大片泛着珠光白的香肩。      “你要去哪?”小夏音带哭腔。      “该死!”罗晋鹏低咒一声,他最是见不得小夏这般无辜的样子,妩媚到了极致,恨不得马上把她整个生吞活剥了去。“林小夏,你在玩火!”      小夏拉住罗晋鹏的手,“是!”承认的没有一丝羞愧。      罗晋鹏看着小夏的脸,眼中似要流出泪来,而手却死死抓抓自己,不肯松。另一只手,一点一点的去解开,中衣侧的盘扣。衣衫打开,已经能看见小夏纤细的腰肢,白色丝绸的肚兜下,起伏不停的胸前,有什么若隐若现。罗晋鹏觉得自己的身子已经烧了起来,而抓着自己手的小夏却在颤抖,她白皙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色,就好似那四月的桃花。肩头的红痣,如血一般殷红。      罗晋鹏抬起小夏低垂的头,看着她羞红的脸,叹了口气,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小夏听见他问话,猛的抬眼看他,瞬间脸色惨白,牙齿深深陷入殷红的唇瓣里,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罗晋鹏无奈的摇头,放开小夏,松开她的手,转身出了门。      小夏强支撑的身子,瞬间跌倒在床沿,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如断线的珍珠。      *      大概半个时辰后,罗晋鹏再次推开门,却看见小夏倒在床边,无声哭泣的样子。惊吓不已,忙快步走到她面前,见她身上还是如自己出去时一般,只有一件肚兜,整个人冷的和掉进冰窟一般。慌忙抱住小夏,躺进床内,拉过被子把两人都裹住。      小夏见他回来,震惊的瞪着大眼看他。罗晋鹏明白,她会意错了。加重力道抱紧小夏,缓缓的覆盖上她的唇,一点一点的加深这个吻,一边吻一边安抚的轻抚小夏的背脊,沿着脊椎自上而下,一直划到尾端的小窝内。      罗晋鹏轻按着尾端的小窝,小夏突然溢出一声呻吟。罗晋鹏恶劣的扬起嘴角,一只手继续按揉着小窝,另一只手牢牢固定住小夏的身子,不许她乱动。吻从嫣红的唇瓣下移,一路到了有红痣的肩头。罗晋鹏反复舔舐着,微微有些凸起的红痣,亲吻、吸允,直到小夏一个劲儿的转动头,才不再欺负怀中人,谁让她那么大胆的挑火,自己还没觉得委屈了,她到委屈的哭了。      “小夏”、“林小夏?”罗晋鹏知道她没睡,只是刻意把自己埋在柔软的被子里。      “嗯……”好一会儿,才传出小夏模糊不清的声音。      罗晋鹏笑了,把小夏更拉近一些,让她贴在自己的胸前,道:“我想要你,比你想的还要多,还要渴望。你不知我夜夜拥你入怀,却不能全然得到你,有多难熬。可是,我不能在这种情形下要你。小夏,九月十六,无论会不会得到父皇的承认,你愿不愿意,我都不会再等,再克制了。”      小夏蹭了蹭被子,伸出脑袋,湿漉漉泛红的兔子眼,看着罗晋鹏。突然扒下他的衣衫,照着肩头,狠狠的咬了上去,直到血一点点充斥口腔。小夏又狠狠的用牙齿磨了一下,才松开,看着一圈染血的牙印,小夏伸手从枕头下,拿出放着紫草膏的瓷盒,挑着紫色的膏体抹到伤口上。      “等着伤口愈合,这地儿也会有一圈淡淡的紫色。”小夏垂目,“叫你刚才吓我,我以为你……你……”      罗晋鹏哈哈笑了出来,小夏一拳捶在他胸口,罗晋鹏握住小夏的手,“傻瓜!我不要你还能要谁。”      “那你刚才……”小夏撅起嘴巴,不满。她可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做的。      罗晋鹏刮了下小夏的嘴巴,正色道:“就算得不到父皇的承认,我也要给你名分,不会让你如此委屈的跟着我,这么偷偷摸摸的要你。我不会让你当那背地里的外室。”      小夏舒展了身子,舒服的窝在罗晋鹏的怀里,“若是你今生只有我,我今生也只有你,就算没有那些,也无所谓的。”      罗晋鹏亲吻着小夏柔软的发,道:“我知道。睡吧。”      *      这一夜睡的很安稳,小夏幽幽转醒,以为罗晋鹏已经去朝上了,一个转身,却被一双大手拉回怀中,小夏转过来,正对着罗晋鹏晶亮的眼。      “醒了?要不再睡会儿?”罗晋鹏说着。   小夏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蹙起眉,“你今天不去朝堂了吗?”   “不去了,从现在开始就陪着你,一直到出征。”罗晋鹏支起半个身子,俯看小夏。   “还有几日?”小夏问。   “后日一早。”罗晋鹏道。   “只有两日呀。”小夏不满。   “这两日还是我挤出来的,你呀。”      两个人哪里都没有去,就守在林宅里。小夏干什么罗晋鹏也跟着,进进出出。罗晋鹏不肯让小夏多走一步,都是抱在怀里。整个府里,都拿着有些惊异的眼光看着这两人。其实本也没什么地方溜达,至多就是从小夏的院子往林于祉的院子去,可是这不算长的一段路,却被府内的人看了个全。大家都晓得十皇子要出征了,谁也不敢去打扰两人。只是院子内偶尔传出的笑声,让这些看多了安静如人偶的小夏的仆人们,多少觉得好奇。      “又皮!”罗晋鹏打掉小夏伸过来的脏手,满手的泥巴。   “我的奇兰白芽长的很好吧。”小夏才不管罗晋鹏的斥责呢。      罗晋鹏拦腰把小夏夹住,然后一个旋手,抱好。把人带到屋檐下,用水一遍遍清洗小夏的手,拿出帕子擦干,然后包进自己的手中,给她暖着。罗晋鹏坐在屋檐的台子下,小夏坐在他腿上,被他环住。      “小夏,等事儿都了了,咱也买个小院子,种点你喜欢的花草。等咱们老了,就这样坐着,看天光大好。”这一刻,罗晋鹏很满足。   “好呀,在生两个孩子,你教琴棋书画,我讲床前故事。”小夏舒服的靠着晋鹏,笑。   “好,一个丫头一个小子。”罗晋鹏也笑。   “哪能让你都如愿了。”小夏侧头看他。   “无所谓呀,只要你生的,我都疼爱。”      *      天还没亮,罗晋鹏就起身了,看着还在睡梦中的小夏,眷恋不已。穿好衣衫,走到床边,俯身亲吻小夏,久久才起身。坐到床边,轻抚小夏的轮廓,道:“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平安回来。凯旋而归,换取父皇答应我娶你的承诺。小夏,等我。”   门外传来一声轻叩,“主子,是时候了。”      罗晋鹏又看了看小夏,起身,突然觉查到一股微小的阻力,低头,看见自己的衣摆,被牢牢的握在小夏的手中。罗晋鹏转身慢慢抽出衣摆,却对上小夏突然睁开的眼,他扬起嘴角。      “我要你平平安安,毫发无伤的回来。你伤在哪里,我就去伤哪里,你若不忍我被伤,就给我好好的。”小夏盯着罗晋鹏,一字一句的道,极为认真。   罗晋鹏被小夏孩子气的威胁逗乐了,点点头,“好,什么都应你。”低头靠近小夏的耳边,低语:“林小夏,我爱你,等我回来。”满意的看着小夏,乖乖的闭上眼睛。      等小夏再次醒来,已过了正午。十王府的管事姑姑端着水进了来,看着小夏醒来,便道:“主子说这会儿大概会醒,还真是。我带着长伺候的两个丫头住过来了,主子不放心,让咱们跟着。”   小夏看着窗外,问:“大军出发了吗?”   “恩,三个时辰前就出发了。”管事姑姑道。      $      乐志书社,自在半夏。   “你无须担心,吕良和刘远都跟在身前,还有一早就远赴边疆的厚朴,一石也编入十皇子的侍卫营了。他一定会好好的。”文遥坐到小夏的身侧,说着。   小夏转头看文遥,笑了下,然后继续看湛蓝的天空,道:“大哥,我这种人琴棋书画不会,洗衣做饭嫌累,为何他却如此的放不下呢?”   文遥笑了,“如是能说的出为何,那便不是真的喜欢真的爱。往往没有任何原因,就是非卿不可。”      “以前他时时刻刻都在,有的时候还会觉得麻烦。如今他真的远赴边疆,却一日比一日觉得天光过长,为何他还没有凯旋而归,为何他还不回来。心内空落落的。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对他不够爱,如今却觉得他若真离开了我,怕是会惊慌到不知所措。原来我也很爱他。”小夏的笑有一种了然。   “是呀,有些时候不是不爱,是没有发现。”文遥看向天空。      “大哥,他是苍鹰,我是家雀。凭什么让他放弃苍穹为我守护一方天井。”小夏为此困扰良久,她一面觉得女子不该全然为男人牺牲,一面又觉得自己过于自私,对于罗晋鹏。   文遥轻揉小夏的头,“倦鸟都有归巢时,就算遨游苍穹,就算攀上天际,若孤单一人,又有何意义。只羡鸳鸯不羡仙呀。”      *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浮寒瓮,吸海垂虹。闻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小夏声音清浅,念着一阕词。      文遥从未听过,却听出了少年侠士意气风华的生活,只是词未完,意犹未尽。小夏念词时,一侧在廊庑下,争吵的苏明涵与韩孺静默了,夜思和莫冰也侧目看向小夏这方,闻香和韩晨阳下棋的手,抖了下,这不像小夏。      “下阕呢?”苏明涵问道。   小夏摇头,“不记得了。”   “青史几行姓名,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文遥明白了小夏的心思,“事事沧桑,管你英雄还是留名青史者,最后也不过黄土一堆,尘归尘土归土。活的好,才是自己的。”      “今日邸报,十弟已平安到达边境大营。不日就会有战事。”韩孺走了过来,道。   苏明涵一把爆栗,就敲到韩孺头上,“你是猪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不会吗?”   “你才是猪呢!”韩孺揉着头,顶向苏明涵。   “对、对,你怎么能是猪呢,拿你和猪比,都抬举你了。”苏明涵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敢对皇子不敬,我要砍了你!”韩孺吼道。   苏明涵掏掏耳朵,嬉笑的看着韩孺,“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在床上说这话的样子。”   “你!”韩孺气结。      小夏弯着眉眼,道:“吵吵闹闹也是一种幸福呢。” 韩睿的执念  五年一度的斗茶舞茶大会,按期开始了。边境的战火虽是影响了百姓,但盛大的大会依旧如火如荼,带着一种及时行乐的悲壮。从韩孺府内借来了一套编钟,夜思很是满意,韩孺看夜思喜欢,大手一挥直接送了,就当是自己贺文遥未来大婚之礼。小夏揪着他不依不饶,这点就想打发林家,太少了吧。苏明涵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最后气的韩孺拿出了仓房的钥匙,让小夏随便去选,喜欢什么搬什么。      小夏发现这次苏明涵来,很有一些游手好闲的意思,除了斗茶大会的事宜,就是跟在韩孺身后,想着法儿的各种欺负他。韩孺每每吹胡子瞪眼,却无可奈何。小夏偶尔也会对苏明涵说,不要这样对韩孺,但是苏明涵却道,这是情趣……小夏不得不佩服他,这情趣的都和别人不一样。就连文遥都说:不吵不闹不热闹。      许家报了许琤病危,没几日就去了。整个许家上下都悲恸不已,圣上都赐了物。因许家说许琤病有传播性,死后就直接烧了,灵堂只有一个骨灰盒。而当日,林弘文带着已经换了女装的许琤走进了林家大门。小夏看着许琤,笑了起来,这一恢复女娃样子,还挺俊俏的。许琤留在林家,对外只说是小夏娘亲那边的远方亲戚,家中受灾,不得已投奔来的。      $      策马快鞭的报信人,喊着战报,一路风驰电掣的驱马奔在京城主干道上。声音大的,小夏也听见了,接着不久就听弘文道,又失了一镇。一个月内连失两镇,算是惨败吧。      许琤握住小夏颤抖的手,道:“小夏姐,没事。十皇子才到边疆,交接部队,查看边防,彼此磨合,也需要一段时候。边疆都是带兵打仗多年的兵油子,而十皇子久居京城,且无军功,初到多少不会马上得人心,总要一段时候才成。”      小夏笑笑,手中的针线已经缝错了地方。      “夫子们说他是修远多少年都不遇的奇才,六艺皆精。”许琤看着小夏,面容有些严肃,道:“我爷爷说过,天家皇子无一不是把握人心的高手,就连一声不响的四皇子也不例外。不然就十皇子才入宫廷不久,便能得上下一致赞叹,得民间人心高涨,岂是容易?我不知姐姐心中的十皇子是如何的,但是就我看来,十皇子韩晋绝对不简单。之前多少年的文官,一当户部侍郎就揪出几个大蛀虫,那都是通天的案子。恢复身份之后,不出半月就收服了九城巡防和京郊大营,这是何等的能耐。”      小夏静默了,她的确不了解那个在朝堂上下人人称颂的罗晋鹏,那个伏枥多年的罗晋鹏,那个对于她极为陌生的十皇子。这些年,她认识的罗晋鹏只是一个书生,一个靠着学识寒窗苦读,一步步走来的平凡人。      “小夏姐,有些事儿本不该女子过问。女子无非是相夫教子,为男人守好后院。可是我不甘于如此的平庸,幼时央求祖父要读书,走到今日这一步,步步小心,却不悔。我不想当弘文身后只知管家的正妻,我想当那个可以和他并肩的人,为他分忧,为他解惑。”许琤脸颊微红,“我想小夏姐也不想如平常女子一般,庸庸碌碌一辈子。这些年来,看着你一步步的撑起林家,看着你守护空色,看着你拼劲一切保护林家。你和太多的女子都不一样,且女子不该是男子的附庸。”      小夏摇头,“你错了,我也只是个平凡人,求的不过是身家安稳,得一人心不离不弃。若有人可以给我全部,我也会慵懒的窝在巢穴里,当个米虫。但是我信,什么都不保准,唯有银钱在身,才能底气足。依附别人永远都不是长久之计,自给自足才对。”      小夏放下手中的绣绷,站起身来,道:“许琤,人生如棋,一旦选择了,便是棋手无悔。我真不了解他,很多人告诉我,罗晋鹏不是我眼中的样子,这话韩睿说过、文遥说过、弘文也说过,连太子都说过,甚至爹爹也曾说过。可是这些有关系吗?很重要吗?喜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很多时候是没有理由的。”      小夏转头冲着许琤浅浅一笑,在暖阳里动人心魄,“从我带上他的紫檀莲花玦,从他带上我送的戒指,我们便赌上。他总是说,我这么胆小的人拿出这么大赌注,他不舍得让我输。他说此生风霜雪雨,他都会为我一一挡去。我却只是笑笑,有些注定只能自己来保护自己。世间到处都冠冕堂皇的废话,和有口无心的誓言。我不知道我和他会坚持到哪一天,但是只要他还在死心塌地,我就不离不弃。”      “有一点,你和我必然一样,惟愿此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斗茶的结果,苏家无疑又拔得了头筹,贡茶中最大的一家。选中的三十五种茶,苏家的占据了二十种之多。茶王果然是茶王。自在半夏内,一群人如群魔乱舞一般,吃吃喝喝,准备狠狠宰苏明涵一把。难得把酒言欢,就连小夏都浅尝了,忘忧酒肆的新酿。屋内的人是越发的放肆了,有人抓着韩孺,让韩孺吟唱琴歌。难得是小夏竟然没给梁王脸色看,还主动冲他笑笑。事情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如今文遥也尚好,与其怨恨不如忘记吧。      梁王很有分寸,只是时不时瞅瞅文遥,没有越矩,又恢复到最初的那个样子。六皇子不知怎么和苏明涵拼起了酒来,两个人都是互不认输。莫冰看着这么下去不成,拉着闻香一起给众人泡解酒茶。许琤的确没有女孩样,在一旁和任元直几个,行酒令,一句比一句顺溜。小夏悄悄的走出房间,走到院子中坐下,好好透透气,那里面都是酒气,上头。      “给。”一支白玉兰递到小夏面前。   小夏接过,看了看,道:“人家本来长的好好的,被你这样折下,没几日就得枯萎。”   韩睿笑了笑,“与其寂寞开一期,不如绚烂芳华瞬间。”   “你又不是花,怎知它的想法。”小夏侧目看韩睿。   “同理,你也不是花,怎知它不会赞同我的做法。”韩睿坐了下来。      小夏看着枝顶端的玉兰花,说是白色,却带有微微的淡黄,想来这世间本也没有纯粹的本色。“这般坐着,我竟想起了当初在城隍庙,你说想当我的知己。好快,一晃五六年就过去了。真不想长大呀。”   韩睿看着小夏低眉浅笑,似更怀念当初的时光。   “呵呵,我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是时时会想起以前的片段,总是去想起过去,心境老了吗?”小夏自问。      “林小夏,你第一次见我是在什么地方?”韩睿碰了碰小夏的前额,问。   “修远书院的后山平台呀。一棵歪脖老树下,你在抚琴,我以为走进了旧时画卷里。”小夏忆起当日自己乱走,闯入了韩睿的视线。   “你果然不记得了,那是我们第二次见面。”韩睿没有理会小夏的惊讶,道:“第一次是在你店里,那日你说贩卖希望,我去买希望,听见你说:谁说女子一定要靠男人活!”   小夏蹙眉想了好一会儿,摇摇头,“真得记不起来了。”   “无妨,只是突然想起,反正也不是多要紧的事儿。”韩睿笑着说。      “十弟一切安好。”沉默许久后,韩睿再次开口。   小夏发现其实两个都是不多言的人,单独在一起时,往往是沉默多于交谈。有的时候,她更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若韩睿只是修远书院的夫子,没有天家的背景和气势,也许真的可以是很好的挚友,无关风月。   “那便好。”小夏应了句。   “没有什么想问的吗?一个半月了。”韩睿觉得自己越来越不知该如何和小夏交谈。   “若是能说的,你自然会告诉我;若是不能说的,问也是白问。”小夏侧头对韩睿笑。   “林小夏,太聪明了不好。”韩睿再次说到这个。   小夏这次没有讥讽和自嘲,只是摇摇头,道:“我一点都不聪明,只是还有些自知之明,有些分寸罢了。”   “你可知太多人没有这些。”韩睿也喜欢和小夏说话,她往往会有惊人论断。   “错了,”小夏反驳,“不是所有人都能称之为人的。”   韩睿顿了片刻,转瞬大笑了起来。这就是林小夏,总是不经意的犀利到人心。      *      “韩佑的党羽,压制住了十弟的行动。且要一段时间,才能轮的上十弟真有元帅的实权。边疆久未换将领,一些靠着军功一步步攀上来的,必然也是不服他的。加之除了韩佑的派系,边疆派系混乱,就算是我也无法清楚知道,那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韩睿分析着边关的情形,短短几句话,便说清了罗晋鹏现在的境地,有多举步维艰。      “你本也欣喜他去边疆的吧,若是能收服众人,对于你,就是一个大胜算。”小夏心内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小夏,我不是一个冷血的人,我更求唯一的血亲弟弟平安。”韩睿苦笑,在小夏眼中自己难道已经如此不堪了吗?      “这世间本也没有冷血无情之人,凡事总有因。爹爹曾说没有永远的利益,只有永远的立场。今日立场一致可以联手对阵,他日立场变换也许就是执刀相向。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不信这世间,能有人与另一个人永远站在同一立场上。一旦地位变换,立场也会跟着变。”小夏也不知为何自己要对韩睿解释这些,许是他的笑太酸楚了。      小夏从弘文那边听说了边关的复杂,心内一直隐隐不安,罗晋鹏如今一去,就是把自己陷在一个四面楚歌的境地。能不能扭转乾坤,小夏不知,这也不是她能预测的,但是她很清楚的知道,若罗晋鹏扭转了乾坤,那必定是耗费了千百分的心力。外有虎豹,内有豺狼,他是腹背受敌,整个就是一个夹板。皇子的身份不会为他加分,反而带来危机重重。      “韩睿,你知道吗?我有的时候很厌恶自己,总在需要开口的时候,选择沉默,为了那些不得不的各种理由。沉默真好,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为了生存,不停的伪装。这样过一辈子,有意思吗?说实话,我很讨厌这里,这个叫京城的地方,若是可以,我恨不得马上就离开,不回头不眷恋!”小夏肆意的表达着自己的厌恶,对京城,对这些装着什么事情没有的人,甚至是对自己。      “不可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韩睿淡淡的下了结论,无非是每个人都用烂得理由:身不由己。   “借口。”小夏眼内净是嘲讽,“身不由己,是最大的借口,最荒谬的谎言。”   “也是最无奈的束缚。”韩睿看出了小夏的无奈,“小夏,若有一日我真坐上那个位置,那些你想要打破的束缚,也许我会一一做到。”   小夏摇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是古理,也是准则。我没有那么大的理想,也不想破坏什么。若真有那么一日,好好对你自己便好。”      韩睿看着小夏柔和的侧面轮廓,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嘴角天生就微微上翘,会让人觉得很好亲近。韩睿知道自己到这一刻,还抱着希望,希望有那么一日,走进她的心里,她会站在自己身侧,陪着自己站在高位之上,看世间百态。明明是亲兄弟,偏偏小夏入眼的只有晋鹏。      $      小夏处理好新一轮的单订,有些头疼。从六日前,小夏就总是觉得心口疼,没有来由的。一早去看了郎中,花白胡子的老郎中左手把完,把右手,来来回回几次,最后道脉象无问题,只是有些气弱。小语来说,很快就该做下一期上新准备了,可画好图册了吗?小夏摇摇头,还没有想法。小语看她脸色不对,叫了人来,送她回去。      是夜,心绪不宁,弘文也奇怪的没有回来,甚至没有通知府内。小夏听许琤说已经让人去问了,去的人还未回来。小夏睡不着,干脆起来,在府内走动,许琤也没有睡,和小夏碰了个正着。遣去的人,终于回来了,说是临时被宣进宫了,同时进宫的还有各部尚书、皇子等。小夏猛的蹲了下来,心快的要跳出胸口,她不得不大口喘气,四肢百骸都是寒气,如堕冰窟。      “姐,小夏姐,你怎么了?”许琤的惊呼,叫醒了不少人,管事姑姑第一个赶了过来。   文遥也赶到了,看着小夏似疼到不停痉挛,蹲□子,圈住小夏,用手轻拍她的背,轻声道:“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小夏,看看我,我是哥哥,看看我。”   文遥低沉的嗓音,似温水划过小夏的心房,她慢慢的伸出手,抓住文遥的胳膊,抬起被冷汗侵袭的脸,对着文遥道:“晋鹏,晋鹏一定出事了。”      文遥面色冷凝,抱起小夏,把她的头按在怀中,径直往以前林于祉的院子走去。虽然有点匪夷所思,但是文遥却相信小夏,因为就在许琤惊呼的时候,文遥手腕上的五彩命铃,突然灼烧了自己一般烫了他。小夏和晋鹏一起长大,心意相通,小夏的感觉也许真的能和晋鹏相通。文遥看了下夜思,夜思瞬间明白了,快走一步去取安神香。      安置在林于祉旧日的床上,小夏在文遥的轻声安抚下,伴着安神香,却还是花了近半个时辰才睡去,却是极为的不安稳。眉头紧皱,双手握拳,似是要抓住什么。许琤也被惊到了,一直跟在小夏身边。      “怎么样了?”苏明涵轻声问。   “还不知,只是不安稳。”文遥脸色不予,“可有消息?”   “只知今日黄昏左右,所有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员,有爵位的皇亲外戚,都被突然招进宫内议事。”苏明涵说罢,所有人的脸色都揪了起来。   “如今只有等弘文回来了。”文遥道。 丁香花和四叶草   弘文面色凝重的下轿,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门房张望的样子,本来就心内烦躁,再看府内人一个个不争气的样子,火就上了头,抄起手中的空折子就丢了过去。门房一看自家爷回来了,忙出了来。      弘文扫了一眼门房慌慌张张的样子,厉声道:“这没规矩的样子,从哪学来的!”   门房小厮看了看自己的衣衫,拉扯了下,才回话:“大小姐突发病了。”   “什么?”弘文一听,再也顾不上门房,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   门房看着消失在大门内的人,呐呐自语:“我还没来得及说,大小姐和大少爷都在老爷的院子内呢。”      弘文刚跨进老爹的院子,就看见许琤一双红红的兔子眼,突然没由来的一阵慌张。文遥听见屋外的动静,轻声走了出来,看见弘文招呼了下,就往一侧的书阁去了。      “姐姐这是怎么了?”弘文着急。   “我也不知,突然就不对了。”文遥盯着弘文,似在探究什么一样,道:“林家可还有是我不知,而你知道的。”   弘文皱眉,想了一想,摇头,“若真有什么,我才是林家什么都不知的那个人。”      文遥看着弘文一脸的坦然,想着自己也许想多了,许是有些什么只有林于祉和林小夏才知道的,文遥动了动手腕上的五彩命铃,这世间稀奇事本也不少,历来传说中总有求道得仙的人,也许只是林于祉的什么年少奇遇罢了。      “晋鹏可是出事了?”文遥问弘文。   弘文懊恼,奇怪了怎么人人都知道表兄出事了。“想来是有些麻烦,可是大哥怎么知道的,这事大内是禁言的呀。”   “我并不清楚,只是小夏晕倒前,抓着我说晋鹏一定出事了,我也不晓得何意。”文遥又道:“我听刚才小语说起,小夏心神不宁,身子不爽利,差不多有近十日了。”   弘文眯起眼睛,扫了下书阁内的藏书,道:“那便是奇了。之前在御书房才晓得,表兄失踪大概有五六日,就这会儿算来。”   “失踪?”文遥惊,一个大活人,还是堂堂十皇子,怎么能在边关失踪呢?      “报信的人跑坏了五匹马,才在三日内,从边关奔回京城,向皇上报告。具体什么情况,也是一时说不清,就那兵勇说:本该是攻打三重镇的乌兰重兵,突然集结兵力半夜直攻茶马城。当时兵勇都被派去守三镇,留守在茶马城的只是一些老弱残兵,和十皇子及侍卫营,还有保护重病的孙老将军,不到千人的一支队伍。”弘文说着现在知道的情况,“攻城的是乌兰二皇子,那人出了名的狡诈狠毒,却治军严谨,且善用邪术。”      “邪术?”文遥脸色愈加的难看了起来。      “恩,”弘文肯定的点点头,“这人,我以前就有过所闻。整个乌兰的将士、官员都惧怕他,听闻只要反对他的人,不日就会奇怪而亡,且查不出原因。大理寺的档案内,有一份极为奇怪的验检,当时那人是为避祸,改装到了咱大齐,却突然暴毙,是外族人员,格外留了份底档。之前该案只查到,此人在乌兰国内得罪了二皇子,其情形和之前乌兰关于二皇子的传闻极为相似。”      弘文看文遥明白了,就继续说罗晋鹏的情况,“等三镇援兵赶到,茶马城已经摇摇欲坠了。之前孙将军本就因重伤而病,整个茶马城的战斗指挥都是表兄。面对乌兰五万精兵,被困一夜一天实属不易。本以为能撑到援兵到来,可茶马城却等不得了。听闻第二夜,表兄亲自部署,带着侍卫营的部分人,深夜出城伏击敌营,想拖上一拖。清晨援兵到,表兄他们却一直没有回来。孙老将军在正午时分也吐血而亡。”      “所有的地方都找了吗?”文遥问。      “我不知,毕竟谁也没在边疆待过,但是敌军的确后方着火,且二皇子被射伤,我断定必是表兄所为。说是已经派人去搜救了,可是……”弘文苦笑了下,“怕是有人巴不得,他就这样不见了才好,便是傻子都看的出,乌兰大军此次的行为,必然是边疆有内奸出卖而致。”      “朝廷打算如何?五皇子就这样看着不管吗?圣上呢,不是说最为疼爱这个小儿子吗?”文遥听后也有些着急了,危机重重呀。      “不就是要商量出个对策吗?可是咱们都回来,也没个对策。等明日上朝,且看看这些人要说些什么吧!”弘文坐在椅子上一个劲儿的揉着太阳穴,今日这一闹,他也乏了。      弘文还没有等到小夏醒来,就赶去上朝了。下朝后往大理寺告了个假,就着急的赶回了府内。小夏已经醒了,具体的情况也知晓了不少。今日早朝,梁王、八皇子、六皇子、三皇子、九皇子同时上书,要求去边关。一时,真把德琮帝弄的不知该派谁去了。弘文没有去凑那个热闹,他晓得姐姐比什么都要更重要些,已经一个失踪,若是他在脑袋一热去了边关,那岂不是要小夏的命吗。      $      苏明涵一听韩孺上书,和闻香交代了几句,就急匆匆的出了门。整个中午,小夏都坐在摇椅上,看着窗外的天空。文遥去铺子处理事务,夜思去点算空色需要的原材料。闻香被小语拉去了绣坊。只有莫冰一个人在小夏身边看书,许琤把弘文赶去了衙门,有个什么消息,也好第一时间知道。花园一角的两株丁香开了花,一树白一树紫。      “小夏,丁香开了,去看看吗?”莫冰拿过茶碗,问了句。   小夏扫过花园,点了点头,“好,去看看。”   “丁香花开,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莫冰看着丁香花,轻掐了几朵,放进小袋,道:“一会儿,你尝尝丁香花入的茶。”      小夏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丁香花,好一会儿,突然开始围着两棵树不停的看着什么,莫冰见她似要寻些什么,却又不说,便随着她。一会儿管事姑姑端着点心进来,见一侧小夏和莫冰,也走了过去。来往院子里的人,都看见大小姐围着丁香花树找什么,都是好奇了起来,也走过来看看,却什么也没发现。      弘文和许琤走进来的时候,小夏还在看着丁香花树,只是她的眼睛有些酸胀,找了那么久,还差一朵。顾不上弘文吃惊的眼神,小夏围着白丁香树又转了一圈。突然她踮起脚尖,伸手去够到一树枝,拽了下来,轻轻扒开一团花簇,发现了那朵小小的,还没有长开的五瓣丁香。小夏笑了,伸手随便的呼拉了下额头、鼻尖的汗。      “姐,你这是干嘛?”弘文不解的问。   小夏真是累了,一屁股就坐到地下,道:“我听过一个传说,若是能找到五瓣和三瓣的丁香花,便会带来好运。”      弘文翻了个白眼,姐姐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无稽之谈了。正要说什么,就看见小夏突然跳了起来,奔向丁香花后的阴湿墙角。立在这的三个人,都猫着腰跟了上去。那片阴湿的墙根下,不知何时长出了一片翠绿的酸酸草,本是阴湿地儿的野草,没啥好稀奇的。小夏就这么蹲着,一片一片的扫看,似乎又是在找东西,三个人静静的站在小夏身后,等着。      忽然,小夏兴奋了一呼:“找到了,找到了。”   “小夏姐,你找到什么了?”许琤凑了过去,毕竟是女孩子,对这种浪漫的传说都格外上心。   “四叶草,”小夏指着一片说道,大家看去,只见一片翠绿三叶酸酸草中,有一个是四片叶子的,叶子的下端还有一道黄绿色的弧纹。   “这种草很常见呀。”许琤不解。   “恩,是呀。”小夏看着那片四叶草,道:“听别人说,若是能找到四叶草,幸运会随之而来呢。”   “小夏姐,十皇子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许琤看着林小夏亮晶晶的眼睛,道。   “恩,我相信。”小夏对着许琤笑了,继续看着四叶草。      $      夜思拿着从小夏房间整理出来的纸张,递给文遥和弘文看。弘文只是看见,上面画着一些看不明白的符号,不解。许琤看了眼,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今晨给小夏送粥,就看见满地的纸张,上面写写画画的,都是看不懂的。”夜思收好,放在桌子上,越想越奇怪,抽出一张收了起来。“我幼年曾见过这些的,却又不全然是,有些不同。”   “我也在祖父的藏书内,见过这个圆形的图。”许琤很肯定,这个图太为奇怪了。   “先天演算。”苏明涵指着这些字,说道。   “你会不会看错了,现在怎么还有人会先天演算。”文遥不能苟同。      “不信,你问莫冰,他是舞茶世家,他一定在家里见过类似的文字,是最早的一种。”苏明涵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   莫冰看了看,很谨慎的说道:“我不识得这种文字,但的确是和最早的茶刻有类似。”   文遥默默的接过来纸张,丢进火盆内,对着夜思问说:“剩下的呢?”   “我和闻香都烧干净了,总觉得不是什么该留的,便趁着没有人看见,烧掉了。小夏醒来也没说什么,倒是一直在画画,好像是在画草。”夜思想了下,看向闻香。   “的确是草。”闻香道。      “爹爹这辈子认识的最神叨的人,便是那城隍庙的新老庙祝了。老庙祝说是个老神仙,可是这新庙祝并没听说什么呀。”弘文转着脑子。   “不,他不会。我曾去过城隍庙,不像有藏有这些的地方。”文遥记得书中记载,先天之术为神之术,但凡藏有之地,必有紫气,腾龙皆被吸引。   苏明涵皱眉,“怪不得当时神医说,小夏心血耗费太甚,恐有枯竭之余。她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呀,装这么多,不费心血才怪!”   “也不见得就是先天演算之术,许是小夏无意中看见了什么藏书,自己琢磨出了些什么呢。小夏本就脑袋转的快。”闻香的话,打断了大家继续思绪这些。   “爹爹爱书,说不定收集到了什么奇怪的,被姐姐看见了。”弘文很支持闻香的论断,觉得这最有可能。      $      小夏拿着画花的图,满意的笑了。虽然卡通又简单,可是她却画了好几个版本,才确定这个被五瓣和三瓣丁香包围的一个四叶草。这个四叶草的可爱卡通样子,以前倒是常见,真要轮到自己画,却有些辛苦。小夏上色上的很细心,刻意营造出了一些光影效果。说起来,这次是小夏真正去看四叶草,原来四片叶子的酸酸草,每片叶子都是一个桃心,很可爱。      发现四叶草、五瓣和三瓣丁香花后,小夏突然忆起那本青龙氏的书中,有一种演算吉凶的占卜。小夏等所有人都睡下,焚香净手,研磨,静下心来,一步步的推算。结果出乎她意料的好,演算的结果只能是个大概,罗晋鹏应该是被困在什么地方。小夏算不出具体的地方,只能算出具体的方位。      夜半再次醒来,小夏从床边小柜里找出一个小白瓷盒,里面是磨好的朱砂和昨夜自己指尖的血,用盐水调匀,把白蚕丝绣线放在其中,浸泡染色。今夜应成了。小夏取出红线,系在床边帐勾上,晾干。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块很小的蚕丝布,沾着剩余的红色汁液,画下一个看着似符号的文字。只有小夏知道,这个符号在幼年时,曾经一次次被林于祉咬破中指画在她的额头。      这是青龙林氏用来镇守的咒符,只有青龙林氏人的血才能启动,保护想保护的人,不受伤害,不被邪术所扰。林于祉一次次的警告过小夏,若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用。一是怕身份外泄,二是驱动咒符等于分去了一分命给人。可自保、可给予血亲,却不可分于外人,若有一日外人变心,取血之人将受日日灼心之苦。      小夏不是不惜命,但是在罗晋鹏生死之间,她毅然选了要罗晋鹏活。不是为了他牺牲什么,是小夏不能面对再次失去挚爱之人的痛苦。她拿着针线,一针一针的按着咒符的边缘,绣着轮廓。小夏并不是绣花的好手,甚至只有很一般的粗浅缝纫功底,但是这个抽绳荷包,一针一线都必须是她自己做的。将绣好字的布,缝进荷包的夹层,放了一些之前配好的药草。      等真的缝好荷包,已经是天光大亮。文遥见小夏醒着,很是惊讶。看到她手中的荷包,好一会儿才问道:“你缝了一个晚上?”   “夜里睡不着,就起来缝个荷包,反正是打算给晋鹏的,想着他就缝好了”小夏浅笑,没有当初听闻晋鹏出事后的害怕震惊,只是有些熬夜的困倦。   文遥把粥放在桌前,打好水,让小夏擦脸。在一旁道:“刚下朝,弘文遣了人回来,朝廷派梁王和任元直去边疆,明日出发。”   “能请一下吗,我想见见这两人。要为难下大哥了。”小夏看着手中的荷包,道。   “无妨,我这就去给梁王写帖子。”文遥知道小夏也是为难的。      $      任元直听着小夏的推论,打开随身带着的边疆地图,仔细的看了起来。梁王年少时曾在边疆立下战功,比较熟悉那一片,小夏说的地方,应该是一片乱石林立的荒漠,号称静城。因为那里有一片遗弃良久的城池遗迹,就边疆的牧羊人说,当地百姓都不会靠近。那地进去便出不来,很有些蹊跷。若罗晋鹏和小队人马真的被困其中,也不无可能。只是出来就有些难了。      “那地儿,从未有进去还能出来的。”韩孺皱眉看着地图,一眼就明白了十弟被困何地。韩孺曾到过边关,想探访静城,却被当地牧民拦阻了。   “就从未有人出来过吗?”弘文不信这个邪儿。   “有,但是很少。”梁王道。      小夏听着他们说的地方,想着这地大概就如百慕大一般,是一片什么都失灵的地域。   “那岂不是和迷魂地一般。”任元直思虑着,该如何做。   “若我没记错,远之兄应精通堪舆术数。这样的地儿,总也跑不出先天八卦去。”文遥看着任元直的样子,他应该有些想法了。   “是有些头绪,还得去实地看看。”任元直为人坦荡,从不避讳心中所想。      “那辛苦任大哥了。”小夏拿出一块石头,递给任元直,道:“这是晋鹏一直压书角的小石,许有些作用。”   “且不说他是皇子,便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一榜的同科,我断也不会坐视不理。”任元直给了小夏一个安心的承诺。      *      弘文陪着小夏站在北门的城门楼上,看着任元直和梁王出了城,一路轻骑,快马奔向北边边疆。尘土被马蹄带起,飞扬在官道上,若是满地飞花,该颇有飞花迷溅乱人眼的意境。小夏算着日子,就算被困十几日,罗晋鹏也一定能脱困。她相信罗晋鹏的话,九月十六日,他一定会回来娶她,一定会。      小夏转身间,看见远远的一侧,一个欣长的身影立在城门楼的另一端,看着北面的苍茫大地。韩睿回眸,看见小夏,颔首而笑。小夏冲着他点点头,随着弘文转身离开。她早就没有去质问的冲动了,曾问过韩睿一切值得吗?其实小夏是想问,得到那个位置,牺牲了这么多,真的没有遗憾吗?那把椅子就那么重要吗?       相信  林家铺子上新前,就爆出消息,这次上新依旧是出限量的孤品。一时间,京城和外省的不少人蠢蠢欲动,虽然这次消息有些扑所迷离,但是难说不是真的。所谓无风不起浪呀。得到消息的人,听闻是林府仆人口中偶尔得知的,这又给该消息一个更有可能是真的保证。      苏明涵翘着腿,坐在小夏对面,问:“这又是什么把戏?”   小夏无视苏明涵过分舒服的姿势,拿过茶杯,道:“欲擒故纵,你觉得呢?”   “我看是迷魂阵吧。”苏明涵笑了起来。   “就算我故布疑阵,又如何?”小夏挑衅的挑挑眉。   “为何?”苏明涵问小夏,对于他这种继承家业,经营也是属于规矩的人来讲,小夏的手法有些邪行了。   “我缺银子!”小夏说的理所当然,“我需要那些等着收藏的买家,出大价钱来,光京城可不成,我要这周边三省的,都知道我林小夏在六月初六上新。我要他们哄抢,我要他们知道可遇而不可得的痛苦。”      “你还缺多少银子,我补给你就是了。”苏明涵觉得这本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能补给我一辈子吗?”小夏笑苏明涵不过脑子的话,“林家产业要南移,不是仅仅我走就够了,还有不少人要神不知鬼不觉的,一点点的运出去。你可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的三个铺子呢,一点风吹草动怕就已众所皆知了。”   苏明涵正色起来,略想了下,问道:“大概有多少人会带走?”   “就现在看,差不多有八十人左右,空色是一个都不留。闻香莫冰离开京城时,我会让一些人跟过去,空色的一些物什也要搬过去。”小夏还没有全盘而安全的计划。      “既然这样,你这次还这么高调?”   “林家也算是六代经营,近百年的基业,怎么能这么委委屈屈的就消失呢。”小夏不苟同大众觉得该低调的做法,“若以后在扬州重新开业,得就着在京城的势头,才能在那边一举成名呀。加之,我觉得该如何还如何,若是突然就没了动作,岂不是让人起疑心吗?”   “要什么支持,我苏家必然全力以赴。”苏明涵觉得老爷子虽然总是不靠谱,但就看人这点,从未出错过。   “我便只求你能保住每一拨出京的人,平安抵达扬州即可。”      $      如小夏所愿,从发出消息后,就开始有各种拜帖送到林家铺子,求能提前预定下,一份这次上新的整套新品。小夏让文遥画四叶草和丁香花,让夜思题字,画出一幅画来,盖上两个人的印章,拿去精工装裱了起来。小语看着这次上新的绣,一丝一毫都不敢懈怠。      六月初一,林小夏贴出了公告,该次上新的确是限量孤品,为边疆 风雨前  小夏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要不就是休息不好导致神经衰弱。她竟然夜夜都梦见罗晋鹏,在一个空荡的石室里。开始只是看着他,不敢靠近,后来竟然可以走近一些。场景真实的让她自己都觉得可怕,甚至连另一石床上的一石都看的真切。小夏甚至在某一刻觉得自己大概是太过担忧和思念,导致灵魂出游到了罗晋鹏被困的地方。      好几日小夏都泡在藏书阁内,翻着林于祉稀奇古怪的藏书。她头一次发现,一直说着子不语怪力乱神的爹爹,竟然有一整面书架上都是怪志书籍,甚至还有一些孤本。林小夏扶额,这个世界突然间不真实了起来。小夏大学时代几乎是泡在图书馆里的,想起那些神话似的上古起源故事,小夏恍惚自己现在似乎进入了一个神造的大陆。学习和接受多年唯物科学的小夏,虽然也喜欢神秘的事件和故事,但绝对只是喜欢当个看客。      「你以为你所学到的,一定就是绝对的正确吗?不见得。孩子,这世界上你看不见的,不代表不存在。且没有什么是绝对的。」高中历史老师的话,再次跃入小夏的脑海中。小夏自幼就是个好奇宝宝,且极为喜欢问为什么!从小学到大学,很多老师看见她就头疼,对于她没完没了的为什么,充满了无力感。只有一个老师例外,那就是教了她三年高中的历史老师,那个严肃的,带着黑框眼镜,老学究禁欲系的老人,有一双极为睿智的双眼。      小夏很喜欢他,依稀从大人口中知道,他曾在那个年代下过牛棚,其实本该是专家的老人,却宁愿来教这些麻烦的孩子们。老人曾在面对小夏疑问的时候,说道:“所谓不能解释的,不是科学解释不了,而是因为现在科学所能解释的高度,还不到能去解释的程度。”老人曾向小夏展示过中医的博大,国学的精彩……大学时小夏自己,也渐渐了解了很多,古人做的到,而现代人却做不到的事情。      有的时候小夏也会想,也许所谓的起源,只是现在我们的以为而已,当发现越来越多,谜团也会越来越纷杂,渐渐就会否决掉一些所谓根深蒂固的认知。小夏无奈的发现了一个事实,她早已把自己当成了大齐的林家人,有爹爹林于祉,有弟弟林弘文,有哥哥林文遥,还有一个爹爹走前留下的天大的秘密,一个只有她和林于祉知道的秘密……所谓的堪舆术数,这门传言起源于,九天玄女神授给轩辕黄帝的神术,在小夏大学时代就有了强烈认知,对于它的神奇。显然在大齐这里,青龙氏的术数也是传言神授。      *      小夏不想和任何人去说自己的慌张,唯一能去说的人只有林于祉。现在没有人能告诉她,用了那本书册内的演算,会对她有什么影响。小夏梦里在罗晋鹏耳边说话,她只是想安慰他,想告诉他,不要担心,很快救援的人就到了。而她请求任元直和梁王带去的荷包,希望他贴身带着。她似乎在梦中看见罗晋鹏因听见她的声音,挣扎的要醒来。那一刻,小夏突然觉得她真的是见到了罗晋鹏。      对于这种怪异的认知,小夏觉得自己有些疯,那一刻自己好像是进入了虫洞,进入了一个可以连接到罗晋鹏所在的空间管道。可是慢慢的想起爹爹的话,忽觉得也不无可能。若是林家这一支为青龙氏唯一的后人,那么她和弘文就是最后的两个。在远古氏族一一灭绝的时候,青龙一氏能悄悄的隐世而存,也许真的是有些什么庇佑。      所以小夏翻遍了整个藏书阁,就是想找找看,爹爹是否留下什么没?可是很可惜,林于祉似乎想带走一切,把所有都抹杀的干干净净。一段时间的翻找无果后,小夏静下心来思考,也许自己想太多了,根本没有什么神通,若是真有,青龙氏一族又如何会面对灭族的灾祸呢?难道不该是未卜先知或是神力显现吗?      之前选择避世而居,许仅仅是因有一个睿智的族长,而做出的英明决定。做决定的人许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因此而保护族人繁衍了下来。而所谓的传说,不过是每个氏族都有的,神化了本族的东西,谁也不会想到,百年后因此而带来氏族的毁灭。史书上还记载汉高祖刘邦的母亲,因见白龙而孕后生刘邦,难不成他还真有龙的血统……更多时候,这些记载更像是一种神化的说法。      而她和罗晋鹏之间,许就像至亲之人总能第一时间感觉到彼此的情况一样,是一种心灵感应。两个相爱的人,在对方危难之时,也应该会有这样的感应。梦又持续了几天,接着小夏不再做梦,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她也渐渐的舒了一口气。心里想着既然梦不见了,罗晋鹏应该已经脱困了。      $      这么乱和麻烦的时候,韩睿倒是很闲,时不时就会出现在小夏面前,大多是小夏准备从铺子里回家的时间。韩睿就会陪着小夏走一段路,小夏喜欢走出商坊街,再走过种满树木的河堤,过了小拱桥,才走到林家的轿子前,上轿回家。韩睿便陪着她走这么一段路,没有多少多余的话说,两个人都是安静的走着。小夏有的时候会时不时说上一两句,韩睿或是笑着听,或是淡淡回应一两个字。可是这天,韩睿突然开口了。      “小夏,你是不是答应了韩佑什么?”   小夏有些迷惑的看着他,按理说自己和韩佑之间的事情,纵使韩睿再神通广大,也不该晓得。   韩睿看到小夏的眼神,知道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看来你是答应他什么了。我只想告诉你,这个人不可信。他的每一句话每个行为都是有目的的。”   小夏扬了下手,“韩睿,你难道不是吗?”   韩睿被小夏反问的怔住了,眼神复杂的看着小夏,好一会儿才道:“若是可以,我也想对着你的时候,有很多的目的。”   “韩睿,你越矩了,记住你在城隍庙对我说的话。”小夏脸拉了下来,冷冷的吐出这句。      韩睿的手,紧紧的扒着石桥上的小狮子,嘴角却还在笑,“林小夏,你果然是我们兄弟的劫数。至少你选了晋鹏,为何是他?”最后一句声音低到呜咽,被风一吹就散了。   小夏走到韩睿身侧,叹了口气,道:“我说过的,要我的心就拿心来换。他从到林家的第二年开始,就在用心一步步的走进我这里。”      小夏的手按住心房的位置,“一点一点,潜移默化,等发现时才知道早已离不开了。习惯了,习惯了一早就有他打好的温水,一年四季天天不落;习惯睡在院子里的时候,他脱下外衣盖在我的身上,纸墨的味道让我安心;习惯了光脚踩地,他皱起的眉头;习惯我挑食时,他不悦却强忍着发怒的脸色;习惯了,每次我任性后,一转身就能看见他宠溺而无奈的笑,包容一切……若有一天,不得不离开,我想我这样人,怕再也不会遇见,另一个能这么耐心的人来爱自己了。”      小夏轻笑,低目看着河面,“其实他脾气不好,却隐忍不发。我以前常常故意气他,还使坏毁了他花一夜写的策论,看着他第二天咬牙切齿的出门,被夫子骂的狗血淋头……他其实是一点都不能忍让人的人,那些什么温文尔雅,内敛深沉,都是无奈的伪装呀。可是偏偏他明明已经恨得想掐死我了,却还是把我惹的麻烦一一处理好。”      “韩睿,你知道吗?其实根本不想选择什么。我不想和你们有任何的牵扯,我甚至只想安静的经营林家的小铺子,然后这样孑然一身的过一辈子。可是命运从来不由人。”      小夏转头看了下韩睿探究的眼,低笑,“我早就知道,他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子,什么都可以伪装,唯独与生而来的气质是不能的。我明明怕麻烦,却又舍不得放手,我就是个赌徒,赌一把又何妨。我很自私任性,在选择他的那一刻。但是我确信他一定会和我一起,就算我要他放弃一切,名利地位,一无所有,净身出户的和我走。”      小夏伸手握了下虚无的空气,道:“他呀,可以给我一颗全心全意、完完整整的心,却不求一定换得,我也全心全意的把整颗心给他。韩睿,你能给我整颗心吗?”      韩睿看着小夏清亮的眼,眼下有因休息不好而带着的青黑色,略带疲色,可眼睛却清澈的直指人心。韩睿好久才缓缓的摇了摇头,是呀,他做不到,他不可能把林小夏放在第一位,不可能给她自己全部的心,不求回报。      “其实我们一样,都是赌徒,只是不在一张桌子上。祝你赢得全盘的胜利,也祝我得到想要的生活吧。” 小夏看着韩睿的摇头,笑了,笑的轻松,她知道韩睿已经想明白了。小夏伸手轻触了韩睿,伸手抱了他一下,然后退回到三步之外,保持在一个好朋友的距离内,依旧笑颜如花,一如当初。      *      小夏走下石桥,坐上轿子,掀开轿子窗帘,看见韩睿依旧立在桥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夏。忽然小夏想起今儿一早本该休沐的弘文被叫走,说是皇上的病又加重了。看来这次,怕是她和韩睿属于朋友的最后一次单独见面了。脑海中再次浮现初见韩睿时,他抚琴的样子,那一刻,小夏骗不了自己,她的确心动了,那种属于一见钟情的怦然心动,却被自己生生扼杀。有些人注定只能心动却不能相守一生,而小夏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小夏低笑,她竟然想起那被人无数人用烂的诗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轿夫们已要拐进前方斜巷了。看着韩睿独立桥上,一片冷寂。小夏突然对着韩睿的方向,大喊:“韩夫子,韩夫子,我很喜欢初见时修远后山你扶的琴曲,很喜欢!”      韩睿本要转身离开的身子,在听见小夏大叫的声音时,慌乱的颤了下。再看向轿子时,小夏早已放下帘子,一个转弯,轿子就消失在街巷了。韩睿微微握了下拳,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脚步极为的稳健。      “晨阳!”一如平时的沉稳。   隐在十步之外河堤树上的韩晨阳,应声而到,迅速的站在韩睿身后,道:“主子。”   “晋儿已经回到大营了吧?”韩睿问。   “梁王和任元直已经秘密把小主子带了回来,现在正在茶马城郊外咱儿的地儿。”韩晨阳机械的报告着一切。   “可以动作了。”韩睿淡淡的交代了句,就提步往前走去。   韩晨阳打了个手势,两个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然后迅速跟上韩睿。韩晨阳转身往西街走去。      $      皇上不再上朝,太子监国。而弘文再也没有听到关于边疆的消息,似乎就连任元直和梁王都一起消失了。倒是苏家在茶马附近的边关城镇开设的铺子,传来各种消息,开始是说茶马城将领,有来附近城镇寻花问柳。接着的消息就是茶马全城戒备,就连进出城的大齐人都被严格排查,入夜就开始全城戒严,整个城内的百姓都人人自危。      到了七月下旬,太子全面监国,除了重大的战事或内阁的重要急件,德琮帝不再过问其他国事。七月底的时候,突然传来边疆大胜,乌兰二皇子被神勇的大齐十皇子生擒,接下来大齐兵勇,一路劈荆斩棘的杀入乌兰腹地。乌兰国老皇帝亲自写来降书,领回二皇子。乌兰退兵,大齐边关危机顺利解决。十皇子赢的很漂亮,消息传过的每个地方,都沸腾了起来。骁勇英俊的十皇子,瞬间成了大齐女子心中的白马,不知多少人盼着凯旋时一睹他的英姿。      太子三次急招十皇子回京,却迟迟没有动静,每一道书都石沉大海。韩佑之前安插在边关的眼线全部断了,就连德琮帝安插在边关的人,都不再报告任何消息回来。      东宫书房满地都是笔墨纸砚的碎片,门外还跪着一些穿着官服的人。韩佑端坐在桌前,手中是一副画卷,画中的女子显然已经步入中年,只是那双眼却和一个人出奇的相像,就连轮廓都不差一丝一毫。韩佑把画卷放进盒子内,用蜡封好,叫侍卫进来。      “把它交给轻车都尉府的大小姐林小夏,必须亲自给她!”   “是!”侍卫领命。    应许  林小夏接过侍卫送来的画,当着面开了封蜡,慢慢打开画轴。淡淡的扫看了一眼,就合了起来给了一侧管事姑姑。问道:“太子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侍卫见林小夏没有任何反应,只得先行回去了。      小夏拿着画走回书阁,看了很一会儿,又找出林于祉亲手绘制的林小夏的娘亲—琴盼儿。细细的看了一会儿,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终于要帮她一次了,娘亲的眉眼,倒是和小夏更为相似一些,而太子送来的姑姑的画像,不过是只有眼大这一项符合罢了。林于祉极为爱琴盼儿,书阁内光历年为她画的画像,就装订成了五个大册子。      “姐,太子给你送了什么东西?”   弘文几乎是跌进了书阁。   小夏看他的狼狈样,笑着摇头,道:“你好歹也是一个袭爵的都尉,还是个人人称颂的大理寺丞,怎得回家这般姿态。”   “姐,你就别闹了,快说快说,他想干嘛?”弘文坐到一旁,揉着刚才磕到的小腿,问。   文遥跟着弘文后面也进了来,“让他慢一些,还是被门槛磕到了。”      小夏把画轴递给两人,淡淡的道:“怕是太子认错人,想必是把我认成别的人了,也不晓得这人有什么重要的。不过既然送来给我看,怕也不会只是看看。”   文遥抬眼看了看小夏,道:“确实有几分相似,但不竟然。这人眉眼中生无可恋的明显,似一具行尸走肉,必是被囚禁多年。”   弘文把林于祉画的画册递给文遥,道:“我看着不像,倒是像大娘一些。你看姐姐这眉眼,还有左眼下的泪痣,恨不得都生在一个了地儿。”   “亲娘生的,不像怕是怪了吧。”文遥被弘文说的笑出声来,这个弘文呀。      “太子如今多少有些狗急跳墙的意思。”文遥看着最近的情形,道。   “是呀,他怕是想抓住你来要挟表兄吧。”弘文觉得这个可能性更大。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他们还能当街绑人了不成。”小夏笑话弘文乱说话,“他还只是监国,哪有那么大的权利。再说了,这京城也不是只有他一个皇子了,皇亲国戚都看着呢。”      “绑倒是不会,硬的,他做不出,他怎么也要顾及名声的,毕竟皇帝还没有大行。软的,却不见得不做些什么,还是要及早防备的好。”文遥道。   “第一拨的人已经到扬州了吧?”小夏问。   “今早苏家给送了信,已经安全抵达了,现在应该都安置在萧山的茶园内。”文遥道。   “那就好,可以计划第二拨了。”小夏不再去想太子要如何。      $      第三日一早,之前送画的侍卫就架着马车来了林府,说是请林大小姐郊外赏花,下午一准给送回来。弘文本要拦着,小夏摆摆手,无所谓的上了车,没有带任何一个人。小夏晓得这次要去的地方,太子必然也不喜欢看见不相干的人,若想那些人活命,还是单独赴约的好。小夏在车中很安静,没有说话没有掀帘,只是静静的坐着,闭目养神。驾车的侍卫有些佩服起这个女子了,别人若是遇见这事,怕都忐忑不安,她却能睡着,真是奇人呀。      车马到了,太子已经先一步到了。帘子迟迟没有掀开,韩佑纳闷,掀开帘子一看,险些笑了出来,这人竟然就这么睡着了。一旁的侍卫看到,想上前把这大小姐叫醒,却被韩佑制止了。亲自上车,小心的把人抱了下来。下车的时候,侍卫要接过去,韩佑无视,径直进了那别院里,心底道:这么个轻的风一刮就没的人,还能累到自己吗?      “娘娘最近身子可还好?”韩佑把小夏放到小榻上,对着正在煮茶的清妃娘娘,问安。   清妃淡扫一眼小夏,便不再去看,专心煮着水,道:“托你惦记着,还爽利。”   韩佑观察着清妃的脸色,竟然一切如常,难道自己真的猜错了吗?   “佑儿此番来,可是你父皇病重了?”清妃缓缓的泡茶、一遍两遍三遍,直到倒出茶水,放到韩佑面前,才问起。      “娘娘养育我多年,等儿登基,便会立娘娘为太后。”韩佑对着清妃道。   “不必,”清妃回绝了韩佑的好意,“不过是机缘巧合,你我也并未有母子情分。”   “幼年若不是得娘娘出手,得娘娘教导,我也不会活到这会儿。生娘不如养娘大,娘娘这个母妃,我是认定了。”韩佑难得表现出了孩子气的倔强。      清妃叹了口气,道:“你父皇不会让我活到你登基的。”   “怎么可能?”韩佑不信,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问,这么多年的不管不顾,父皇早就该忘记了吧,怎么还会想起清妃呢。   “佑儿,你可知我的身份?你又怎会不知。”清妃笑了下,眼神早已是看破红尘的静谧,“青龙氏女,一生只是一位主儿,主亡便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清妃看着榻上的人,微微动了下,轻声道:“既然醒了就睁开眼吧。”   小夏其实在被放到小榻上时就醒了,只是一听这是韩佑的私事,便不好意思醒来,只得尴尬的装睡。小夏睁开眼,用手背揉了揉,起身对着面前一身月蓝衣衫的女子见礼,“民女林小夏,见过清妃娘娘。”   清妃坐下,轻轻拂了下手,道:“起吧。”      小夏睁开眼的时候,清妃看了下,便没有多看什么,好还是那清清冷冷的性子。倒是小夏多看几眼,清妃被她看的有些诧异了,不得不侧目对她浅笑了一下。小夏才觉得自己失礼了。小夏的确是好奇的,这人应该就是爹爹口中的,她的姑姑了。可是一个妃子,却不是在皇宫大内,而是在这个偏僻的小别院内囚禁着,怪哉。的确和自己有些相似,像爹爹说的青龙氏他这一支的女子,都有一样的眼,也仅仅是眼相似。      清妃把茶杯推到小夏面前,颔首。   韩佑看着小夏单纯好奇的眼神,微微皱眉,难道自己真猜错了。   “你大婚后都不曾带太子妃来,如今带来一个半大的毛丫头,莫非是看上人家了?”清妃给韩佑加上新茶,问道。   “娘娘说笑了,只是觉得这女子倒是有几分与娘娘相似,想着许是娘娘远方亲戚,带着给娘娘看看。”韩佑回应着清妃的问话。   清妃连头都不曾抬,便道:“我早已和你父皇说过,上古氏族该灭的都灭了,唯独还剩下青龙一支,到我这里再也没有子嗣,我死后,青龙一支就算是彻底灭族了。我这么多年宁愿独守空房也不肯服侍与他,便是不想再为青龙一族留下后人,供人追逐。”      *      韩佑没有说话,清妃也只是默默的煮着茶,小夏觉得一时间气氛变的格外诡异了起来。小夏只得抱着茶杯一点一点的喝着。人家两个比她身份大得,都不觉得尴尬,她一个草民又能如何,只得默默的盯着脚面,愣愣的吃着茶。百无聊赖的看着,地面上还有小炉烧出的炭灰,正看的出神,就见一个婢女上前,换了新的炭,许是新炭还没安置好,清妃将手中的小壶放上时,婢女轻呼了一声,韩佑上前一把拉开清妃,自己却被烫到了袍子上。      “伤到了吗?”清妃的口气急切,就要卷起韩佑的裤腿。   韩佑摇头,“没有,没有,只有碰到外衣。”说着掀给清妃看,长裤上没有水的痕迹。      清妃这才放下心来,吩咐一旁的婢女把炉子搬下去。韩佑说要陪着清妃走走,小夏只得坐着这个半壁亭里继续发呆,人家母子的亲近,自己哪有去捣乱的理儿。好在清妃只说在亭子外的花园内走走。小夏偶尔会把眼神飘过去,正看见清妃对着韩佑说着什么,手中拉下一支花给他看。小夏微怔一下,那一瞬间,她确定自己没看错,清妃拿着花看似无意的摆动,其实是写了青龙氏的一个文字:逃!      *      回程的马车上,小夏和韩佑相对。   “殿下是觉得我林家有当妃子的高枝儿?”小夏一脸的嘲笑。   “这世间相似的人不多,我不得不谨慎些。”韩佑的眼直勾勾的看着小夏,似想看出什么破绽。   “殿下是觉得,但凡血亲就一定相似吗?”小夏这次是真的觉得好笑了,“你们天家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你看看十皇子,再看看你们其他皇子,这亲兄弟也不见得个个一样呢。”      “我有生以来,看过的眼睛如此大的女子,只有你们两个。”韩佑其实还是有些怀疑的,只是现在却不肯定了。   “你必定是不曾见过我娘亲,自幼爹爹就说我和娘亲像,不止是眉眼,就连脸上泪痣都长的一点不差。起初我并不太信,以为不过是爹爹思念过度,可是收拾爹爹旧物的时候,看见书房内几本厚厚的画册,从我未出生开始,就在画。看着那张娘亲的脸,我才觉得是自己错了,我的确长的像极了琴家的人,倒有些不像林家人了,甚至还不如弘文长得像林家人。”   韩佑看了眼小夏,不再继续说什么,只是一径的沉默。      车马使进林家的胡同,太子抬头看向小夏,道:“可还记得你答应我的?”   “记得,太子请说。”小夏也看向韩佑。   “等十弟凯旋回朝后,我要你在众人面前拒绝嫁给他,一年内不许见他。”韩佑说的很慢,似乎这个要求他考虑了很久。   “好。”小夏没有迟疑。   这次换韩佑惊讶了,“你不反驳?”   “我林小夏一向说到做到,若太子登基,请保我林家人不受无妄之灾。”马车已停下,小夏掀开车帘,对着太子笑了下,就下车了。   韩佑坐在马车上,好一会儿才道:“可惜了,可惜了。”      $      从那日后,小夏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准备两场婚礼,各种礼仪,什么三书六礼,一样都不落下,亲自操办。夜思和许琤要帮忙,却被小夏拦住了。笑着说:“哪有自己给自己办礼儿的。”苏家果然是神仙靠山,许琤和夜思的户籍,处理的漂漂亮亮,简直是完美。许琤摇身一变成了琴栩栩,夜思恢复了自由身。而林家为这两对新人,出限量孤品,是绝对的,就算没有提前消息,所有人都知晓。      小夏拿出爹爹日日佩戴的沉香木素发簪,放在桌前,指给韩孺。然后坐在角落里静静的看书,等着韩孺画。很快韩孺就画好了,小夏走了过来。看了下,点头。      “要写什么字?”韩孺问。   “忘川之上,桑梓之下。浮光掠影,年华洪荒,只余彼此。一生一代一双人。”小夏说出。   韩孺却久久没有动笔,好一会儿才梦醒一般,沾墨下笔,一气呵成。   “韩孺谢谢你,等你有一日找到一生挚爱,我为你做独家定制,不收钱哦。”      韩孺看着小夏,突然觉得有些忧伤,小夏含笑的眉眼,有着他能明白的无奈和疲倦。这一刻,韩孺突然觉得自己和小夏,能见面的日子屈指可数了。心内酸疼不已,却只能笑着点头,说着不能食言的童言。      *      八月底,边关传来十皇子要凯旋回京的消息。小夏算了下,若是赶的巧,许正好是九月十六,若是不巧,就要错过了。九月初九,重阳节,每逢佳节倍思亲,小夏选在这个时候上新,除了是为两对新人献礼,也是为了怀念爹爹林于祉。小夏站在绣坊院内,听着涌进的人,倒吸一口冷气。所有人都以为这次是为新婚,必然会浓墨重彩,他们错了,这次竟然素的干净。绣面依旧是大片留白,画中只有一支素簪,和几行字。      有人认出这是八皇子韩孺的字,大呼过瘾。八皇子的墨宝不是谁都求的到的,却能被林家所要。没有人知道那几行,韵律不搭边的话,是林小夏说出的,但是有些人也隐隐猜到了。于三年前纪念林于祉那次上新的红色重彩不同,这次一水的淡墨色泽。却更显人世中能真爱者是如此寥寥,如此难得。      $      小夏看着满园的红色,红色的幔帐,红色的灯笼,红色的喜字满那都是。就连走道边的花都换成了红色。一天的折腾,真是累呀,小夏一个人坐在院子内,那些要闹洞房的,小夏便也随着他们折腾去了。来的官员太多,还有修远的夫子,各色人等……林家头一次如此热闹。罗晋鹏却不在,听说还差着两个驿站,才能到京城外的洛河驿。      三年前的三月十五夜里,小夏对罗晋鹏说:「你依旧坚定不移,三年后的九月十六,我便穿着大红嫁衣,坐在爹爹的床前,等着你来娶我。」小夏看着自己一身难得的红衣,站在林于祉院内的书阁前,夜凉如水,月华柔恋,突然有些低落,过了今夜,就真的只剩下她是孤家寡人了。      “晋鹏,过了子时,我便不再等了哦。”小夏自语,虽然她知道不会有人听见,但还是不觉得出口想威胁下那个人。   “罗晋鹏,你若子时不出现,我真的就离开你了哦。”小夏对着空气又说了一句。   “不许,你休想!”一声有些暴怒的沙哑声音吼来。      小夏瞬间就落进一个踏实的胸膛里,她捂住嘴巴,怕自己笑出来,怕这不是真的。突然身子腾空,小夏惊呼,伸手攀住来人的脖子,对上罗晋鹏比星子还亮的眼,依旧是那么的丰神俊朗。      “你要干嘛,放我下来!”小夏惊呼。      罗晋鹏不管小夏的叫喊,一路出了院子,快步走向小夏的院子。大家都累坏了,如今还伺候的人,都在两对新人那边,小夏这边是一路无人。一直关上房门,把小夏丢进床内,小夏才懊恼的瞪着他。      “罗晋鹏!”小夏咬牙。   “恩,为夫在呢。”罗晋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看着小夏,一脸的笑。   “你这是要干嘛?”小夏支起半个身子,扬着脖子对着罗晋鹏叫。   “不干吗?不过是回来过我的洞房花烛夜。”罗晋鹏说的一脸淡然,“难道娘子忘记了?”   小夏脸腾的红了起来,赌气的栽到枕头上,翻身背着罗晋鹏,一个劲儿的嘟囔:“忘记了,忘记了,早就忘记了。”      罗晋鹏大笑着,把披风解下,褪去外衫。拿着巾帕擦洗了下脸和脖子。打大军出发,他就带着一石提前先行,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下午到了洛河驿。一石让他先在这里沐浴了,不然回去一身风尘仆仆的,还得吓到小夏呀。罗晋鹏一听也对,就在洛河驿打水沐浴,整理自身。好歹从洛河驿到京城,没有多久了。      床边突然一沉,小夏就被牢牢圈进罗晋鹏怀中,他压着小夏,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内的火越来越炽盛,道:“我这就帮你好好想想。”挣扎的声音还没喊出,小夏的嘴就被罗晋鹏封住,吻炙热的要吞噬一切,不许小夏有一丝的逃避,小夏被吻的力气渐无,只能任着罗晋鹏肆意……突然身子一冷,小夏神智恢复,才发现身上的衣服,不知如何已经被脱光了。小夏想要弓起身子,躲避罗晋鹏已经失去理智的目光,却被大手一按,动弹不得。      “别动!”罗晋鹏嘶哑的声音,好像发怒的野兽一般,小夏愣住了,咬住红肿的下唇,怯怯的看着他。罗晋鹏磨了磨牙,慢慢俯□,对着小夏的耳边,说着:“乖,我慢慢来,你忍一忍。”   小夏有些害怕的搂住罗晋鹏的脖子,道:“是不是我疼了,你会不继续呀?”   罗晋鹏闻言,突然笑了出来,抬起头看着小夏水波潋滟的眸子,然后轻轻私磨她的脖子,“林小夏,你是在气我吗?”   小夏委屈的憋憋嘴巴,“不是呀。”那样子可爱且妖媚。      罗晋鹏看着小夏颤抖的身子,上次没碰到的胸前,正如最鲜嫩的春花绽放一般的挺立。眼神暗了暗,搂住小夏,一只手顺着腰线缓缓下滑,安抚着,一边不停的亲吻小夏的身子,细密呃吻把小夏包裹了起来。小夏渐渐喘息声起,身体难受的微微扭动,发出小动物似的呻吟。罗晋鹏扬起嘴角,一个看起来绝对恶质的笑容,他手上的动作不停,压制住小夏的扭动。小夏身子泛起红晕…………      罗晋鹏凑近小夏耳边亲吻,道:“把你交给我。”   在小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就被一阵撕裂的疼痛给取代,小夏眼泪哗的流了下来,“罗晋鹏,你个混蛋!”   罗晋鹏抱住疼的剧烈颤抖的小夏,轻轻安抚着,“乖,第一次是这样的。”   “K,为什么不是你疼!”小夏哭着叫了起来,伸手捶打抱着她的人。   罗晋鹏苦笑,自己真是倒霉呀。她还有精神捶打,看来真是对她太好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也忍不住了,用嘴封住哭喊的人,不管不顾的动了起来。      ……    被带回京的女人  小夏在阳光下醒了过来,人还被牢牢固定在罗晋鹏怀里。小夏看着一脸满足,好似偷了腥的猫一般的罗晋鹏,就恨的牙痒痒。这个禽兽,绝对的禽兽,昨夜后来如何了,她完全不记得了,依稀自己好像累的动都不能动了。被他抱着去一侧耳房沐浴,似乎又……真真儿是把这十几年,他受自己的委屈,都还了回来。全身酸疼到好像被碾过一般,累的连动动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罗晋鹏睁开眼,看见小夏醒了,亲吻着她的唇,却被人给躲开了,就见她哼了一声,把头一低闭上了眼。罗晋鹏笑了笑,手一下一下的轻抚着小夏的背。他昨夜明明知道小夏是第一次,受不得太多,可是不知后来怎么就疯了,完全控制不住。直到烧好水,抱着小夏下床,才看见床单上一大滩的血,吓了一跳。可是明明知道不可以,却还在是在沐浴的时候,又忍不住。      “小夏,还疼吗?”   “哼!”   “昨夜不该那么疯。”   “哼!”   “好了,别闹脾气了,我这一路比八百里加急还赶,都不敢休息,唯恐赶不回来。”   “禽兽。”小夏小声嘟囔。   罗晋鹏听见了,板过小夏赌气的头,对上自己的眼,笑着说:“是,我是禽兽,看见你,我不想做禽兽都不成。”   小夏看见罗晋鹏脖颈下,和林于祉的玉牌挂在一起的抽绳荷包,嘴角扬了一下,道:“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你一定不要取下这个荷包,一定要贴身带着,就算你恨我恨的要掐死我,也不要取下,好不好?”   罗晋鹏看着小夏可怜兮兮的样子,笑着亲吻她的唇,道:“傻瓜,你给的,我绝不会离身,一定会带着的。别乱想那些有的没的。”      小夏缓缓的把自己,全然的窝进罗晋鹏的怀里,然后抬起头,用迷蒙的眼,看着他,“罗晋鹏,我爱你。”   罗晋鹏猛的收紧手臂,低头看着小夏,一脸的震惊,“小夏……”   “你记得,无论什么时候都记住,林小夏爱罗晋鹏,很爱,很爱,爱了很久。我不能没有你,若是有一天,我发脾气任性离开了你,你记得要去找我,一定要找到我。我会在一个充满了绿荫矮树的地方,等着你。你不要让我等太久哦。”小夏似喃喃自语一般,闭着眼,“我怕会身不由己的说一些伤害你的话,会让你暴怒、生气、让你恨不得离开我远远的。可是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无论多生气,事后都要想想我现在的话。记得不要让我等太久。”   “罗晋鹏,你不要离开我!”      $      罗晋鹏心里一沉,小夏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再低头却看见她已经闭上眼,呼吸平稳了。罗晋鹏分析着局势,难道小夏被威胁了?眼神不再和颜悦色,一抹狠绝的厉色闪过,拳头微微握住,他现在手中有父皇赐婚的诏书,他已经换到了他要的东西,怎么都不许再出状况!尤其是小夏这里,必要时就打晕了绑走。      罗晋鹏在小夏后背摩挲了下,就看小夏身子一晃,轻松了不少。   罗晋鹏低沉的声音,“青霜!”   一个黑衣男子鬼魅一般的出现在了屋子里,跪在地下。   “这些日子,小夏所有的行为,事无巨细,全部一一报告。”罗晋鹏抱着熟睡的小夏,慵懒的说着,眼内却暗波涌动。   好长一阵时间后,青霜才报告完毕。   “让一石去把孙将军的女儿孙兰茹,安置到十王府。一石会知道怎么知道处理。去吧。”      罗晋鹏挥退了青霜,看着小夏,笑了起来,口气宠溺:“你个惹祸精!我不在你身边,你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来。”被囚禁京郊的清妃,韩佑……罗晋鹏轻笑,亲吻着小夏的额头,“你不要当青龙氏女,那就不当。谁也不能强迫你!反正我也不想要那把龙椅,如此正是满足你的意愿吧。”      罗晋鹏把小夏圈好,怕她着凉,昨儿一夜,她这身子,不缓个三日是不成。自己也躺好,抱着她,不停的亲吻着她的眉眼,好一会儿才停下,闭上眼,道:“不是要演戏吗?我便陪你演这一出。小笨狐狸,你休想逃出我手,这次吃干抹净,看你往哪跑。”      $      “大哥。”罗晋鹏站在正厅,看着对面的两对新人,微微颔首,对着文遥叫大哥。   文遥微微睁大了眼,含笑着点头,对着夜思,道:“这是妹夫,罗晋鹏。”   罗晋鹏看着夜思微红的脸,把装好粥的碗,放到他面前,道:“小夏呢?”   “还在睡,这些日子也苦了她了。”罗晋鹏不动声色的,把自己和小夏现在的关系,告诉了所有人,这些人现在是他必须保护的家人了。      “你……”弘文一口粥差点没喷出来,眼睛瞪的滚圆。   “姐夫,那姐姐的饭食?”许琤倒是一如平常,没像弘文一样。      “一会儿我端过去。你们许还有得忙,新婚,不要太劳累。”罗晋鹏说罢,就听着一桌子的碗筷,都遭了殃,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我说妹夫,你这动作也太快了吧。”苏明涵手里抓着一跟油条,极为没形象的吃着。   “也不成,也不成,比起这下手快,总也快不过苏三哥,不是。”罗晋鹏喝了口粥,慢条斯理的道。   苏明涵一口油条呛在了喉咙里,差点没摔桌子下面。      罗晋鹏踏实的吃完早饭,起身,道:“我去看小夏。”      *      他一走,桌子上瞬时炸开了锅。   “他什么意思,是说小夏姐那啥了?”苏烟先喊了起来。   素问狠狠一瞪,“知道你不是哑巴,能闭嘴吗?”   “这人平时不显山露水的,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闻香喝着豆浆,嘟囔出一句。   “小夏都没异议,咱们说什么呀。”夕兮觉得好笑。   “我倒是觉得挺好,反正这对鸳鸯一早就是注定的呀。”小语不以为然。   “可是这三书六礼,毕竟还是没有着落。”老管家坐了下来,头疼的说着。   “罢了,他们有他们的福气。”文遥笑着,安慰着老管家。   “小夏若是狐狸,罗晋鹏绝对是匹狼!”苏明涵猛灌水,终于缓了回来,“吃掉连渣都不带吐的。狐狸遇着狼,能有个好?吃干抹净不留渣!”   夜思看着苏明涵,道:“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恼羞成怒呢?”   “那还用问,苏三哥都现在还没登堂入室八王府呢,这不是明晃晃的嫉妒吗?”弘文摆摆手,回应夜思的话,“你说是吧,嫂子。”   莫冰一口茶喷出来,忙掩住:“没端稳,没端稳!”      $      罗晋鹏进了房间,小夏正坐在炕上支着脑袋发呆。他把温热的粥放到炕桌上,一把抱住小夏,摩挲着,道:“吃点东西吧。”      小夏舒服的靠了过去,罗晋鹏笑笑,拿起勺子,一勺一勺的喂进小夏的嘴巴里,好一会儿才算吃完大半碗粥,小夏就摇着头不肯吃了。罗晋鹏瞪眼不许,小夏扁着嘴巴,恨不得哭出来,罗晋鹏说什么都不肯应她,楞是看着她把一碗都吃完了,才肯。      “你太瘦了,这样下去怎么办?”罗晋鹏见小夏扭头,一脸的别扭样,拉过她,轻问。   小夏不语。      “你这几个月,定是没好好吃饭,自己看看都廋成什么样子了。”罗晋鹏恨的咬牙,心内道:等不得太久了,再下去小夏得出事。      “用不了多久,咱就能随着你想如何就如何了。”罗晋鹏大掌放在小夏的眼上,“塞北的雪,听说下起来鹅毛大,你不是一直说没见过大雪吗?我听闻扬州城外不远,风景如画,你若喜欢咱就在那置地买房,你说怎么建就怎么建,你说种什么就种什么。那边气候好,最是养人,我一直想让你在那呢。”      “好呀,”小夏突然说话,“山脚下,小村庄,一栋小院,然后开个书院吧。”   罗晋鹏笑,“怎么,要网罗天下士子呀。”   “不可吗?”小夏反问。   “成,你说什么都依你。”罗晋鹏宠溺的吻了下小夏的脸颊。   “我还要养动物。”小夏又道。   “你便是要养老虎,我也能给你拉一只来。”罗晋鹏刮了下小夏的鼻子,道。      *      “小夏,我这一生不会对你放手,就算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会。所以你不用想着逃跑了。”罗晋鹏突然对着小夏低语。   小夏抬眼看他,有些探究,“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起来了,想告诉你。”罗晋鹏笑,“我抱着你去晒晒太阳。”   “恩。”小夏安心的靠进罗晋鹏怀里,把自己交给他。      *      是夜,罗晋鹏站在院中。小夏已经安睡。   “主子,这样真的好吗?”一石从树后走出来。   “你跟着我多少年了,难道还不知,为了她,便是乾坤我也能负了。”罗晋鹏说的没有一丝情绪。   “可是,小夏姐会因此伤心的。”一石皱眉,这冒险了,万一逼走了小夏姐呢。   “韩佑既然要这样结果,我只能给他。与其让小夏左右为难,这个恶人还是我来当。”罗晋鹏不容置疑的下着命令,“你知道该如何做了。”   “属下明白。”一石应下。   “告诉青霜,若是林小夏有一点差池,他也不必回来了。”罗晋鹏看着地面,冷冷的道。   “是,主子放心!”      $      林家第二拨人也顺利到达扬州苏家了,小夏很是满意的看着雾华的信,看着雾华抱怨没有夜思,要他怎么活呀!小夏拿着信笑的不停打滚,夜思接过一看,也掩嘴笑了起来。      “你个没正行儿的,不是回去还是该如何就如何吗?”夜思恼她。   “谁说该如何还如何?”小夏抬眼看夜思。   “恩?”夜思蹙眉。   “我说嫂子呀,”小夏戏谑“接客是万万不可了,但是让你去厨房帮忙,会不会委屈了点呢。”      夜思敲了小夏一下,“你想到哪里去了,回去还不是要守着挣钱的活计,绝艳馆怎么说都是咱们的,该出力的自然要出力。演出也好,培育新人也好,总是要用的上的,总不能和着让润玉他们就一直这样吧。”      被夜思这么说,小夏也想起了,是该选一些新人来培养了,“是呢,不能一直这样。”   “终于想明白了?”夜思笑她。      “对了,说起来了,绝艳馆边上的那院子一直空着,我让苏三哥去买下来看看,就当绣坊和成衣坊还有空色的新址,你觉得呢?之前空色太小了,太憋屈。”小夏已经请了苏家人去办了。   “我才想和你说这个,你都办好了。”夜思笑了,自己还是想的慢了一些。      “我想给莫冰在绝艳馆内开出一个茶楼来呢。”小夏轻声道:“已经告诉雾华了,等回去就是个惊喜,可不能让他知道哦。”      “好,都听你的就是。”夜思点头,看着在外间弄茶水的莫冰,叹了口气,他怎会看不出,这人喜欢上小夏了。      $      “十王爷最近不常过来,是何故呀?”   “我听闻王府内来了一个姑娘。”   “姑娘?”   “你还不知道呢,京城都传遍了,那姑娘是从边关带回来的。”   “说说,我也不知道。”   “好像是什么老将军的女儿,无依无靠,就留在了十王府,这会儿王爷怕是陪着呢。”   “那咱大小姐怎么办?”   “男人三妻四妾,不是都是那个样吗?”   “按着身份,咱小姐可能还比不过人家呢,人家是将门之后,听闻生的也是如花似玉。”   “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   “就是就是,平日看王爷对咱小姐千依百顺的,一转身就变了一个人儿,真不可信!还大元帅呢,呸!”   ……      小夏站在花园树后,全身似被一盆水泼了下来一般,透着寒凉。等管事姑姑找到她的时候,人还是呆傻着。   “夏主子,夏主子?”管事姑姑拍着小夏的脸,一脸担忧,这是怎么了。   小夏回过神来,虚弱的笑了下,问:“晋鹏呢?”   “说是今晚还有公务要处理,可能过不来。”管事姑姑说着刚才传话人的话。   “哦,知道了。”小夏出了花园,一步一步往回走。      突然停下转头,问:“您别骗我,是不是十王府来了一个将军的女儿?”   管事姑姑脸色大变,但马上就缓了下来,“可别听那些下人嚼舌根子,是来了个人。孙老将军的女儿,一家战死了,无依无靠,咱主子心善就给带回京了,暂时安置在十王府。皇上也是知道了,不日会有安排。”   小夏也笑了,问道:“安排?是嫡妃还是侧妃?”   管事姑姑忙扶住小夏摇摇欲坠的身子,“您这不是自个儿瞎想吗?哪有这话儿,是让陪着转转京城,毕竟是有军功的人家,怎么也不能怠慢了,不是?主子对您的心,这些年老奴也是看在眼里的,怎么会有二心,您是多想了。”   “我明儿想回十王府看看。”小夏说道。   “好。”      $      十王府的后花园内,一个女子站在芙蓉花前笑,好似一幅美人图。   一个小婢女指着花道:“小姐真是人比花娇呀。”   那女子娇笑一下,嗔道:“胡说。”   “小姐这样的,王爷若不喜欢,能喜欢谁呢?”小婢女继续道。   “会吗?”女子若有所思。   “我问过这王府的人了,他们口中的夏主子可没有小姐美呢。”小婢女很肯定的点头。      “兰茹,又在花园。”罗晋鹏从一侧门步入,走近孙兰茹,摘下她发髻上的一片枯叶,含笑不语。两人四目相对,好不和谐。      “十王爷真是好兴致呀,看来民女来错了时候。”小夏走了过来,直直的盯着罗晋鹏看。   “小夏,你怎么过来了?身子不是还没好吗?”罗晋鹏笑着想要伸手去拉小夏,却被小夏挡开了。      小夏也笑了下,一脸的妩媚,飘向了孙兰茹,然后盈盈一福身,“是呀,民女想着王爷许久不来,必然是忙的很,便巴巴的过来看看。原来果然很忙,都说金屋藏娇,王爷素来是不羁的,金屋都懒得造,直接就放进了王府里。看来王府是好事近了,民女先在这里恭祝王爷百年好合!”   小夏一口牙,差点被磨破了,才稳住了要暴怒的情绪。      “林小夏!”罗晋鹏上前一步,拽住小夏的手,厉声:“你闹的什么别扭!”   “放手!”小夏好似暴怒的小动物,磨牙霍霍。   “我是不是太宠你了,让你越来越肆无忌惮了!”罗晋鹏的声音低沉有力,让所有在花园的人都打了个寒颤儿。      管事姑姑急了,忙上前,“主子不可,夏主子身子才好……”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小夏一个转身,在罗晋鹏手上用五个手指狠狠刮过,五道血痕映入眼眶,小夏也惊了,自己竟然暴怒到如此,愣在了当下。      “血!”孙兰茹的小婢女惊呼。   罗晋鹏回头,瞪了小婢女一眼,“闭嘴!”   小夏低头看着罗晋鹏的伤口,泪划下眼眶,低落到他的手背上。瞬间甩开那只手,跌跌撞撞的出了花园。   “麻烦管事姑姑,去看着她。”罗晋鹏握住被小夏泪灼到的手背,厌恶的看着,心道:对不起,小夏,对不起,再忍忍。      “你受伤了。”孙兰茹走上前,怜惜的拿出手帕包上罗晋鹏的手。   “没事,男人哪有不受伤的。”罗晋鹏笑了下,对着身后的小厮,道:“小姐受惊了,送小姐回房。” 圣前拒婚  “小夏不许任性!”   “滚开!”   “休想!”   “滚,都给我滚!”   罗晋鹏推开门出来,对着门前人道:“给我看出了,她若是丢了,你们一个个都别想活命!”   话音一落,房内摔砸东西的声音停了下来。接着就就听见,一个带着哭腔的嗓音,道:“晴姑姑,我要睡了,麻烦伺候我更衣。”管事姑姑舒口气,马上走上前,安抚着小夏,并吩咐着众人打水,准备让小夏沐浴。      “这是怎么回事?”吕娘看着罗晋鹏狼狈的样子,问。   “小夏情绪有些不好。”罗晋鹏道,“麻烦这几日您多看顾着。”   “好。”吕娘点头。      $      夏主子和自家主子冷战的事儿,在整个十王府都传开了。这些日子看着林小夏被软禁在十王府,小夏干脆搬进了书阁内,再也不要回到罗晋鹏住的那个院子内。结果几个仆人被指挥着搬了不少东西进了书阁,又是大罗汉榻,又是上好的羊毛褥子,又是蚕丝被子,管着物的管事,一听着,当时就直了眼,连连对着管事姑姑,道:“你说这是折腾啥呢,是折腾咱儿这把老骨头呢。主子若当真心疼,就拉下面子哄上一哄便好,女人不都是要哄的吗?”      王府内人人自危,整个王府笼罩在高强低气压下。只有孙兰茹的小婢女很是高兴,似乎那边闹的越厉害,她家主人就越有希望入住王府一般。小夏站在月洞门前,看着花前阳光下的罗晋鹏和孙兰茹,真是琴瑟和谐呀,一人抚琴,一人听,或一人抚琴,一人舞剑。      小夏走了过去,在芙蓉花前站定,对着身后的管事姑姑,道:“拔了。”   “这花好好的为何要拔?”小婢女不满的看着突然闯入的小夏,问。   “我的花,我自然想如何就如何,干你什么事!”小夏撇了小婢女一眼,继续到:“拔了,送去空色,素问还等着要呢。”   然后又走到一片菊花前,道:“这一片也是我种的,也都把花取了,就说下期咱出菊色系列。”      罗晋鹏好笑的看着小夏孩子气的行为,真是难得一见呀,顿时觉得好玩起来,任着她可劲儿的折腾,便是这十王府都被她拔了,也无所谓。结果,一个要撒气,一个听之任之,这王府内之前小夏种下的花,全部都被扫荡一空,本还有些颜色的府内,这会儿都成光秃秃了。      本来清闲的王府花农可是倒了霉了,忙着又是采购新花,又是跟着前院管事布置王府,和着总不能让偌大的一个晋王府都成了光秃秃的土色吧。本来秋日里花色就少,也不好采购新的种来,只得去了八王府借一些花来,先遮着丑。韩孺一脸怪异的看着十弟管家,心道:这是闹什么幺蛾子呢。      这日。   “我院子的那株碧竹的叶子,怎么都没有了。”   刘远跳着奔了出来,拽着人就问。他才从南边移过来的,珍贵的金包玉种,稀罕的不得了。   孙兰茹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刘远奔向一侧正在指挥人拔草的小夏。   “小夏,你远叔就喜欢个碧竹,你还给我把叶子拔了。”刘远摇头。   小夏一看刘远回来,哇的一声就扑进他怀里,刘远被小夏吓了一跳,这才看见这还孩子在哭,忙说,“罢了,你还想拔什么,远叔给你找来,你随便拔。”   “远叔,我想见爹爹。”小夏哭着说。   “怎么了,晋鹏欺负你?”刘远抱住小夏,揉着她的头发,轻声道:“他也不容易,白日里忙的不得安宁,你要体谅他呀,谁没有个脾气呢。有了误会要解开,有了脾气大家都让一步,不就好了吗?”      “刘远,你怎么在这呢?”吕良拍了下刘远。   “嘘,安静。”刘远看着睡在他腿上的小夏,对着吕良打手势。   “她怎么在这儿呢,一屋子都找疯了。这个小麻烦哦。”吕良把小夏抱起,“送回去吧,在外面总得凉到。”   “好,我正要和晋鹏谈谈,正巧送了小夏,你和我一起过去他书房。”刘远也算到事有蹊跷。      孙兰茹看着一场闹剧最后温馨落幕,恨的咬牙,本想着这一闹能让王府乱一下,惹的王爷怨恨林小夏,却不想这些旧人一个个宠这个女子到了极点。孙兰茹知道吕氏夫妇和刘远对王爷非比寻常。   “小姐,咱也回去吧。”小婢女对着孙兰茹道。   “好。”      $      “孙家小姐中毒了?”小夏蹙眉,又问了一遍。   “不是中毒,初以为是中毒,其实只是下了点巴豆而已。”管事姑姑接过话继续道。   “与我何干?”小夏没有理会。   “昨晚是夏主子和孙家小姐一起用的饭,夏主子却无事。”说话的人继续道。   小夏翻了个白眼,“晚饭后,她有没有吃点别的啥呢?罗晋鹏是怀疑我了?怀疑我做的?”   “不是,”来人哆嗦了下,后退了一步,道:“按着规矩都该询问一遍,才算公正。毕竟孙小姐是客人。”   “和着我就这么笨,明显给自己下套?”小夏怒目瞪向那来询问的人。      那小厮被小夏这么一问,吓的什么也不敢说了,只得站在一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左右为难。   小夏撇了来询问的小厮一眼,对着院子大喊一句:“一石,你丫给我出来!”      “小夏姐。”一石无奈的从柱子后闪出来。   “你去告诉他,我若要做,必然是下最毒的毒,死就让她死的有点尊严。若我要玩这恶作剧,便是再傻,也不会让线索直指我自己,除非我有病!”小夏气的身子微颤,“我林小夏也是懂医理和饮食的,巴豆下到饭菜里什么味道,我都不会喝去的东西,你觉得那金贵的小姐,会喝吗?我林小夏就是个草民,但也不屑干这么下三滥的事儿!”      一石动了动嘴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了,点了点头,示意那小厮快走,然后对着管事姑姑又说了些晚上多加几件被褥之类的话,才离开。      *      小夏接到孙兰茹的邀请,说要去后院小亭一谈。小夏也被这几日软禁的烦躁,便应下了。管事姑姑不放心,却不好跟的太靠近,只得远远的看着两个人站在亭上。管事姑姑总觉得心神不宁,不知为何,她就是不甚喜欢这个孙家小姐,怎么看着都不是个善茬,比起单纯偶尔喜欢小恶作剧的小夏,差了太多。那孙家小姐眼中赤-裸的恨,小夏许没看出,但是她却看明白了。女人一旦动了情,就会偏激。      这些日子,孙家小姐笼络下人的手段,管事姑姑是一点一点都看在眼内。好在府内一向治理严格,这些仆人都多少得过小夏的恩。这些年,一些没有生计的人,都是小夏出手相助的,只是她不言语。加之王府内多少眼线,和暗卫,小夏不知,但是她一个老嬷嬷,怎会不晓得这些暗卫里,有不少是为了保护小夏而设置的。      小夏上次和刘远一番谈话,也冷静不少,突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过于不沉静了,就好像一个得不到苹果的小孩一样,四处撒野胡闹。罗晋鹏毕竟是皇子,面子怎么也要在外人面前保上一保的。渐渐她也发现了一些问题,这孙家小姐看着不言不语的,却对她恨之入骨,是那种情敌的恨,想来这几个月,罗晋鹏在边关时,她就爱上了吧,现在进入王府,就恨不得当了女主人去。      不动声色的收买人心,花大笔的银子,各种照顾晋鹏,换不得多一丝的喜欢,便是开始耍一些别的手段了,比如借着小夏自己的闹腾,让风浪更大一些;比如拔了远叔院子里的碧竹叶子,嫁祸给自己;比如买巴豆下菜如此等等幼稚行为,这几日,也没闲着……如今是等不及了吗?要掀底牌了?小夏笑了笑,她倒要看看今日她要唱哪出戏来耍。还真当她林小夏是个软柿子不成!      “姐姐,你到了呀?”孙兰茹走到小夏身侧,笑的一脸和风细雨。   小夏冷眼看着,道:“也没人在,你就直说吧。做这幅脸子,给谁看呢?对着一个心生厌恶的人,你都不觉得笑的脸直抽吗?”   孙兰茹一听小夏这般说,便也不再装笑脸,眸光含恨,道:“你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霸着王爷!就连圣上都不承认你和王爷的文定,你一个市井小民还赖在了王府当起了主子。王爷是要做大事的人,你这样的,只会拖他的后腿。”   看来查的清楚明白呀,小夏闻言冷笑一声,“你这样的,就堪比天高了?你能为他做什么?前后斡旋还是招揽人心,或是你有什么别人都无的过人之处?怎么着,一个王府嫡王妃的位置还满足不了你?莫非还要惦记那母仪天下的凤座?”   孙兰茹被小夏的话戳中心事,气的满脸通红,恼羞成怒的指着小夏,道:“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   “说倒是不怕,就怕那种明明心里想着,却不敢说的,最后私下做了,才最可怕。”小夏素来是口舌上不饶人的。   ……      孙兰茹被小夏一通的数落,瞥见罗晋鹏常进的那个门,他已经走了进来,迅速变幻了脸,眼泪说下来就下来,快的小夏都看傻了眼,心道:这主儿要是在现代,绝对是个演技派呀,什么好莱坞全球奖,必定小菜呀。孙兰茹哭的梨花带泪,好一副柔弱美人像。小夏抱着手臂,看她要怎么演。孙兰茹说着什么支支吾吾的,也听不清楚,突然就抬起了头,身形一晃就换了个角度,小夏躲闪不及,被一把拉住,两个人一起掉进了荷塘。      接着惊呼不断。如今是秋日,水带寒凉,最是入肺的时候。小夏被五皇子韩睿救起时,已经全身湿淋淋了。在看那边,孙兰茹已然是全然缩进了罗晋鹏怀里,小夏当下就忍不住了。怒吼一句!   “罗晋鹏!”      罗晋鹏闻言抬头,看见小夏两眼冒火。      “这次你又打算如何?若是孙小姐说是我推她下水的,是不是和着就该是我了,连解释都不用了吧。”小夏真真儿的有些怒了,她本想着许是自己错怪了晋鹏,许是有些什么缘由。可是在这种时候,明知她不会游泳,救她的竟然不是罗晋鹏而是韩睿,说出来多可笑。      罗晋鹏把孙兰茹交给一侧的侍卫,走向小夏,道:“先去把衣裳换了,有什么脾气等换了干衣裳,再发。晚上还有家宴,林家被邀请在列。”      小夏瞪了罗晋鹏一眼,咬着后槽牙,不发一语的接过,管事姑姑手上的小毯子,裹住自己,往书阁去了。      $      皇家的夜宴,在秋尚阁举行,在京城凡是有爵位的,都是举家同来。文遥和小夏必然要和弘文一起。弘文看着姐姐有些潮红的脸色,微微觉得不对,可是人多口杂的,却也不好多问。来来回回都是说话的,自家的事儿还是等回家再说吧。文遥皱着眉头看小夏,似乎在询问她,这些日子在十王府如何,小夏不想说,直接低头喝茶。      龙涎香在空气中散去,带着微微的腥味,别人许闻不出,偏偏小夏是对这个极为敏感。她素来只用檀香和沉香,这种木香不会有其他的味道。小夏是喜欢单一而不混杂的味道。一道道精美的佳肴,不过每盘只是浅尝一口,便会被换下。小夏冷笑,这就是天家生活,管你外面是否路有饿殍,该有的天家风范却一样不减。一顿饭吃的小夏,极为不舒服,却又不能如自家一般随意走动,回房。      接着就是德琮帝一番父慈子孝的戏码,真不知是这看戏的痴,还是这演戏的痴,一个个都佩足了情感,演的那叫一个精彩绝伦,人神共叹。小夏微微觉得有些发冷,她还是不能习惯这种虚情假意的场景,只会让她想念林于祉在时的林家。什么才叫人间真情,许是这些生在天家的人,并不晓得的东西。连心都不敢付出的皇子们,怎么能奢望他们懂真情意。      突然德琮帝开口了。   “朕的十皇儿——晋儿解我边关危机,救大齐与水火之中。吾儿可有所求,朕今日便都应你。”   罗晋鹏离位,跪倒德琮帝面前,朗声道:“请父皇赐婚孩儿,孩儿要娶轻车都尉林弘文之嫡姐林小夏为正妻。”   小夏还没来得及反应过面前的状况,就被弘文按住了。   “朕便依你所言。”德琮帝笑笑,叫小夏上前。   小夏走到德琮帝面前,跪下行礼。   “以后你就是朕的儿媳妇了,传宗接代可是头一号的大事,王府一向是一正妃两侧妃,你可有人选了?”德琮帝询问着小夏,打算把这麻烦的事儿,丢给小夏来处理,省的小儿子总是忤逆他。   “父皇!”罗晋鹏猛抬头,“儿只娶林小夏一人,绝无二心。”   “胡闹,祖宗规制,可是你说改就改的!”德琮帝低声叱责。      “可容民女回话吗?”小夏声音平缓,抬头看向德琮帝。   德琮帝颔首,示意小夏讲。   “民女不愿嫁晋王爷为妻。”小夏声音洪亮,字字如水银泻地,让整个秋尚阁,瞬间安静的连一根针鼻掉地都听的清楚。   德琮帝若有所思的看着林小夏,片刻后,道:“若是问都不问缘由,便叱怒你放肆,你必是不服的,朕要听听你的理由。”      “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讲求个门当户对。民间百姓都说:龙配龙,凤配凤,山鸡自然配山鸡,家雀攀不上苍鹰。民女不过是京城市井小民,父亲家七代为商,母亲只是一采药女子。民女便是那山洼洼里的狗尾巴花,怎配养在御花园中,极不和谐,也会乱了景致。”小夏说着自己的理由,看都未看一侧的罗晋鹏。      “民女身而顽劣,且身子一向不好,又命带凶星。娶妻娶贤,民女这般,怕是连贤的半点边都挨不上。怎可配给金枝玉叶的十皇子呢。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为十皇子另配一门上好的亲事,不要耽误了皇子才好。”      小夏手撑着地,等着德琮帝的回应,手指微曲,扣着汉白玉的地面,凉气嗖嗖的往膝盖内钻,小夏觉得自己身子一阵冷一阵热,摇摇晃晃,怕是因为下午落水发烧了。德琮帝一只手,一下一下规律的扣着椅扶手,看着林小夏,有些看不清她这是何意,听闻晋儿和她出了问题,如此看来,怕是真的了。也罢,本就不想应下,不如先搁着吧。      好久,德琮帝才回了一句:“这事容后再议吧。”      $      后来怎么结束了夜宴,怎么回的林家,小夏已经迷糊了,她撑到座位上时就有些虚脱。弘文和文遥都选择在这个时候闭上嘴巴,把小夏安静的安置在床上,灌了汤药,等着小夏退热。太子韩佑一个晚上心情极好,没想到林小夏不仅遵守承诺,还带来了这么轰动的效果。对于小夏当时的勇气,韩佑都微微有些为她捏了一把汗。十弟面如死灰的脸色,让他大爽,回到东宫还让人拿出珍藏的佳酿,要一醉方休。      是夜,小夏退了烧,众人都去休息了。只留了两个婢女。两个影卫处理好婢女,罗晋鹏慌忙步入小夏房间。一把就抱住床上一脸虚汗的小夏,心疼不已,不过好歹这出戏是演完了,如今就剩下解释了。罗晋鹏脱下靴子,外衫,把小夏抱紧在自己怀中,再裹好被子,躺在床上。亲吻着小夏,看着她因为落水儿发烧的脸,当时那一刻,他真恨不得杀了那个孙兰茹!      小夏口干舌燥,夜里转醒,伸手想去够床头的水杯,却发现自己被整个人圈住了。抬头就看见罗晋鹏的脸,当下就恼恨了起来,猛劲儿的挣扎着,要脱离魔掌,却被更紧的圈住了。耳边落下一个声音,低低地说着:“小夏,不许逃。”      这一说小夏的委屈,瞬时就和开了闸的水龙头一般,一个劲儿的往下淌,罗晋鹏开始只是任她哭,却发现她哭着没完了,一低头,看小夏的眼睛都肿如胡桃大小了。手忙脚乱的为小夏抹着眼泪,一边擦一边说道:“都是我,都是我混蛋,事前不告诉你,害你伤心了,你打我咬我骂我惩罚我,都好。就是别再哭了,伤眼睛的……”      小夏不管他,还是哭,哭够了,才忍住。想到他之前的话,瞪着两肿泡的眼,质问道:“什么叫你事先没告诉我?”   罗晋鹏轻抚小夏的眼皮,按揉着,“先说好了,听后,可以发脾气,但是不许再伤自己,嗯?”   小夏磨了磨牙,呲着一口白牙,道:“说!”      罗晋鹏搂住小夏,笑了笑,“小傻瓜,韩佑对你的威胁,我都知道了。这种事,以后该两个人一起承担的,谁让你一个人都抗了,你当我是干什么的吗?什么都不说就是帮我?就真为我分忧了?林小夏,你在我心里,比什么都重。”   小夏有些吃惊罗晋鹏竟然知道。      罗晋鹏刮了下小夏的鼻子,道:“这次的事儿,就当是给你的惩戒,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什么都自己扛着了!如此乱来。”   “哼!”小夏努努鼻子,把头偏向一侧,咬着牙心里道:害自己伤心了这么久,几句话就想讨到好,哪那么好的便宜事,没门!      小夏又懊恼的撅起了嘴巴,自己似乎因为爱上罗晋鹏,变的不聪明了呢,怪不得都说恋爱中的人是傻瓜,好像真有些道理呢。   罗晋鹏笑着看小夏脸上的小表情,真是爱极了,俯身去亲吻她的脸颊,红肿的眼…… 一坛醋   哐的一声震天响。   正在吃早饭的文遥和夜思对看了一眼,慌忙往小夏的院子跑去。就看见两个睡眼迷蒙的婢女,也是一脸的茫然站在门前。文遥看了下,还是决定推开门,一探究竟。他手还没去拉门,就被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弘文,抢先推开了房门。文遥一看当下就笑了,弘文还穿着官服,这是刚下朝呀。      三个人挨个的走了进去,就看见穿着中衣,抱着衣裳的罗晋鹏,站在地下,靴子歪在一边。下巴上还有咬痕,脖颈上明显是被抓的五道印子,真是好不狼狈。小夏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一脸怒气的瞪着罗晋鹏。三个人一看这架势,顿时都哑巴了,不知该如何。      “罗晋鹏,以后你休想再踏进我林家的地方!”小夏说罢转身躺下了,理都不理剩下的人。      “我昨儿不是解释过了,再说晚上也好好的呀!”罗晋鹏莫名其妙的看着小夏,昨儿晚上任着自己什么都做了,怎么一大早上就变了脸,不止被踹下床,还下了禁制令……      弘文扑上来,忙把表兄拽了出来,三个人才把罗晋鹏拽出房间,跟着小夏的婢女就跑了出来,拉了下文遥,道:“大少爷,小姐说你们若是帮着十皇子,她就离家出走。”      “呃……”文遥顿时看向罗晋鹏,似乎在问:你到底怎么得罪小夏了。   弘文也一脸诧异的看向罗晋鹏。      $      就在林小东家圣前拒婚传遍京城后,京城第二日就出了个奇景。但凡有林小东家在的地方,十皇子就紧跟其后,却每每被拒。林家成衣坊拒绝十王府任何一人进门,绣坊也一样,空色更是一样。京城不少人都能看见,恼羞成怒的十皇子韩晋,扒在林家铺子,等着林小夏出现。林家大门前,十皇子也是日日被赶出来,现在林家的家仆都敢无视十皇子、十王爷府的人了。这次德琮帝最宠爱的儿子,咱骁勇的大元帅,可是大大的跌了面子,连里子都没了。      京城的姑娘们却一致枪口对向了林小夏。各种难听的说词,层出不穷。不识抬举、自以为是,这都是轻的。什么身为女子却不懂成全,这是从伦理道德出发的。更有甚者说林小夏异想天开,想堂堂一个皇子,今生就有她一人。偶尔也有女子会说林小夏的节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外面闹的如此的欢,而小夏却依旧故我,全然没有被影响。说书人,又在林小夏的传奇上加了一笔。      十月中了,林小夏说不让罗晋鹏近身,果然是就没有让。初罗晋鹏还以为是小夏闹别扭,过几日就好,结果十多天过去了,却依旧不好,还愈加的无视了他。罗晋鹏坐在顺天府衙门内,各种叹气,几个书办互相瞅着,却都知这清官也难办家务事呀。顺天府尹难得看见冷面的十皇子,如此郁闷颓丧,有时想笑,却又不得不忍着。对这个林小东家佩服之极,甚至为此专门去了林家绣坊,买了些物什回来。      $      校场内,罗晋鹏不停的弯弓射箭,毫无须发,虽箭箭命中,却心烦气躁的不成。对王府内的孙兰茹,对成此结果的太子韩佑,甚至是对自己行为偏颇。一石带来青霜送来的林小夏的消息,不停的摇头。这小夏姐也是个人物,事情都闹的上天入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偏偏她一切如常,该吃饭吃饭,该就寝就寝,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偏偏自家主子,这些日子冒出了不少白发,哎。      “一石。”罗晋鹏叫了句。   “主子,属下在。”一石快步上前。   “孙兰茹该如何安置?”罗晋鹏问道。   “呃……”一石暗地悄悄翻了个白眼,这事儿他一个属下如何想辙呀。“依属下看,孙小姐极不适宜留在王府内,也不适宜由王府为她在外安置。”   罗晋鹏撇了一石一眼,道:“你这球又踢给我了,恩?你那心眼,这次用给我?”   一石忙后退一步,跪下,道:“属下是真没主意,若是有,哪还用得到主子来问。”   罗晋鹏沉默了片刻,道:“罢了,你起来吧。我都没辙的事儿,难为你了。”   “主子,”一石起身,靠近才小声说:“便是想辙安置了,可她对您的情谊,总是麻烦事儿呀。”      罗晋鹏一听,也皱起眉来,的确是的,小夏这么闹自己,多少也是因为这孙兰茹因爱生妒,惹来的。若是不处理好,万一那人又想出什么不好的招儿,祸害了小夏,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杀之。      “一石,我倒有个法子,能不能奏效,还不肯定。不过需要你配合。”罗晋鹏看着一石,脑中突然生出一计。   一石看着自家主子的眼,摸了下自己的屁股,怎么觉得主子这眼神会让他的屁股倒霉呢?“属下配合就是。”   “附耳过来。”罗晋鹏道。   一石越听越鄙视自己的感觉,咋就猜对了呢。      $      十王府。   “出什么事了,怎么急急忙忙的。”孙兰茹的婢女拉住一个人,问道。   “主子爷要打罗侍卫,叫所有人都去看着。”被拉住的人说道。   “罗一石侍卫?”婢女问道。   “是,请孙家小姐也一同过去吧。”      王府正殿银安殿前的大场上,整个王府的人都被聚集到了这里。罗晋鹏坐在汉白玉石阶台上,看着底下的众人。一石被五花大绑的丢在板凳之上,两边立着另外两个侍卫,手拿狼牙棒,恐怖之极。众人都不知为何。这罗侍卫本没有姓氏,因自幼跟着皇子,赐予皇子母亲的姓氏,一向是近身侍卫,格外的受重用,王府内外见他都要看三分脸色。      “本王今日罚你六十军棍,你可有不服?”罗晋鹏朗声道。   “属下玩忽职守,导致夏主子因落水而病,被罚心服口服。”一石没有辩解,心内却道:虽说已经加了垫板和血袋,你们也都给我下手轻点,不然我就真屁股开花了。   “那就开打吧。”罗晋鹏下令。      棍棒应声而下,十几下后就看见一石的屁股上血流不止,很多人都闭上了眼,见不得这血腥的场面。孙兰茹抬眼看罗晋鹏,就见他闲适的坐在椅子上,漠然的看着一石被行刑,无一丝一毫的痛惜,似乎那不过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既使残了死了,也不过是贱命一条而已。孙兰茹是从边关跟着罗晋鹏回来的,一石有多忠心护主,别人不知,她却不会不知。生死相随,却换来如今这顿豪打,孙兰茹开始替一石不值。      她本是将门出生,深知这战场的凶残,深知得一忠心之人的难。而勇猛且聪慧的十皇子又怎么会不知呢?如今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就将如此忠心之人施以重刑,这样的十皇子,还是她心心念念要的那个人吗?孙兰茹突然很后怕,自己当初那些小行为,怎么会逃过十皇子的眼呢。这么久以来,十皇子对她的确毫无回应,就算明知她的感情,也未曾越矩过半分。那林小夏扒光了王府内的花草,十皇子也不过微微一笑,任她去,这是何等的宠爱呀。      这些日子,十皇子放下面子的行为,也让孙兰茹知道林小夏的重要,自己怕是求一辈子,都求不得十皇子一丝一毫的关注。就算自己讨了个心眼,让圣上知道自己被安置在十王府,却还是什么都换不得。而自从那日林小夏落水后,十皇子便再也没有对自己看过一眼,身都近不得,更何谈接受了。就连自己让婢女去京城借着拒婚抹黑林小夏,都毫无用处。十皇子是依旧故我的去见她,而林小夏也是依旧故我的生活。自己倒是好像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      花园内。   “你听说了没?夏主子还不肯见主子爷呢。”   “主子爷都罚了罗侍卫了,夏主子不知道?”   “就是因罚了罗侍卫,夏主子更气了。罗侍卫以前听闻可是帮过夏主子,夏主子去江南玩,就是罗侍卫全程保护的呢。”   “夏主子不在,爷是天天气都不顺,刚才听说院内的小六子被骂了,说是书房整得不和心。”   “怎么回事呀?”   “你是外房这边的,肯定不知。以前爷的书房,都是夏主子弄,放什么花,摆什么纸,换什么垫子……都是一一过目,不肯假手于人的。”   “我也听说,便是爷的袜子都是夏主子每日亲自给选配呢。”      “爷宠夏主子也是没边的,只要爷在府,夏主子从来都是被抱在爷怀里进出。”   “这两人可是自小的情分呢,以前爷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听闻非夏主子不娶,修远书院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这罗侍卫都被罚了,那孙家小姐如何办呢?”   “那毕竟是客,真罚也罚不到人家上面去。再说了,又是个女子。”   “上回林大少爷那次,夏主子急病了,不就是因巾子没递好,咱主子爷就罚了两个侍女跪了一夜呢。”   “我寻摸着这心里肯定得记恨,夏主子不爽利了,咱爷也不爽利。”      “怎么着,都没活了,一个个都有空在这里话闲篇呢!等着被罚呢吧。”管事姑姑站在众人之后,大声道。   一众人看见管事姑姑来了,都一个个嘘声散去了。      管事姑姑走到假山另一面,对着一直听闲话的孙兰茹和她婢女,道:“仆人们废话多,您别往心里去。老奴也奉劝一句:这强扭瓜的不甜。”   “晴姑姑……”孙兰茹开口。   管事姑姑看了看孙兰茹挣扎的脸色,叹了口气,道:“心动的,不见得是属于自己的。即便是让你费尽手段得到了,就真的安心吗?难道就不会担心变节过的东西,再次有二心吗?你还那么年轻,没准属于你的感情,就在明天、后天呢。”   管事姑姑说罢,笑了下,转身离开了。      一石跳下围墙,站在小夏面前,解释着自己被打的前后因由,还转了几圈给小夏看,自己是真的没事。他也算是服了,自己被打,却让小夏姐变本加厉了,害的他不得不亲自来说明情况,然后又为自己主子说了好话,这才留下吃了晚饭,回去。十月底,孙兰茹进宫面见太后,主动提出要为父兄去庙中守孝修行,太后允之,娴皇贵妃将她安置在京郊四十里外的三庵堂内待发修行。      $      夜里寒凉,小夏正要关起窗户,一个黑影翻身而入,快的让小夏根本抓不住。关好窗户,身子就被抱进一个温热的怀中。      “放开!”小夏冷声。   “小夏,别闹了。”罗晋鹏抱着小夏,坐在床边上,“我都吃了一个月的酸汤醋水了,你还不肯原谅吗?”   “我又没给你吃酸汤醋水。”小夏不挣扎,嘴上却没软下来。      “你可不知,我这管事的姑姑,也不知是得了什么你的好,打从你落水第二日起,就吩咐我的饭食都要放醋,粳米饭放醋,菜放醋,汤放醋,粥也放醋……你说说,我这受的一个月罪,还不能抵消过错吗?”罗晋鹏装可怜,“我都好久没吃上一顿正常饭了。”      小夏扑哧笑了出来,拍开罗晋鹏的手,挣开他的怀抱,走了下去,去次间炉子上取出还在温热的卤肉饭,递了过去,道:“知道你今夜跟着巡城,这会儿肯定饿了,先吃了吧。”      罗晋鹏一看这,就晓得没事了,接过饭,笑着开始吃,一点没有皇子的样子,就似当初科考后奔回来,蹲在厨房里吃面一般。小夏也乐了,看着他那一脸疲倦的样子,心疼不已,如今是风光,可也是活在水深火热中。在刀尖上行走,一个不慎,就是危险。      罗晋鹏漱口后,把小夏抱着,裹进被子,轻声道:“咱这些日子也不能明面上见了,毕竟还要做给太子看。委屈你了。”   小夏轻抚罗晋鹏脸的轮廓,问:“还有多久,这样的日子,我都有些怕了。”      “不怕,我在呢。”罗晋鹏亲吻小夏的额头,“便是这几个月内了。年前,你该处理的都着手处理好。临过年,就跟着苏明涵一起去扬州苏家过,然后便不要回京了,等一切尘埃落定,我自然会去找你,至多不过半年。”      “你又要走?”小夏蹙眉。   “一月之内边疆肯定会有风波,我还得去。放心,都是部署好的。”罗晋鹏抚平小夏的眉头,“等我回来,什么皇子,什么赐婚,统统滚蛋。咱过咱的逍遥日子去。”   小夏紧贴着罗晋鹏,道:“好,让它们都滚蛋。”       山雨欲来风满楼  果然如罗晋鹏所预言,乌兰国出现宫廷政变,二皇子登基成了新的皇帝。新帝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集结了大部分兵勇,进发大齐边境。急报在大齐境内飞速的传播,毫无疑问,临危受命的依旧是十皇子。因为林小夏圣前拒婚,十皇子一直处于低迷状态,所有的皇子和大臣都看在眼中,这次出征若是依旧在这样的状态下,无疑是去送死。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此次乌兰新帝登基后大举进犯,必然是因为当初被俘之辱。乌兰二皇子素来狠厉邪行之名在外。就连德琮帝都不想小儿子出征,可乌兰下的战书是要和韩晋决一死战,其意明显,若是大齐皇子不出站便是矮人一等。罗晋鹏早朝依旧选择了主动请缨,德琮帝无奈下不得不应允。小夏听闻后,一直默默站在花园内良久。      太子韩佑对于这个结果却是出奇的满意,以韩晋现在的状态,怕无生还可能,平白就少了一个能握兵权的皇子。      $      小夏突然被娴皇贵妃请去,整整一天,没人知道小夏和娴皇贵妃说什么,没有人走进过那个偏殿,所有人都只是知道两个人在那里待了一天,后林小夏在黄昏时分,从殿内走了出来,对着等着的众人,道:“去送送你们主子吧。”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当夜,叱咤后宫近二十年的娴皇贵妃,长逝在寿安宫偏殿,身上穿着当年入宫时的旧服,属于她自己国家的少女服装。      小夏一步步的从寿安宫走了出来,看着红的宫墙,金色的琉璃瓦,竟然觉得可悲,对困在这个宫殿内的女人,小夏有说不出的辛酸。有句话没有错,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立场。谁也不是天生的恶人,却不得不为了立场去做另一个人的恶人。小夏走进马车,陷入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一瞬间感动的想哭。      “她对你说了什么?”罗晋鹏问小夏。   “她说这一走便是万事成空,做过的错了的,都还清了。”小夏窝在罗晋鹏怀内,问:“也许我错了,我不该为她做那一款花水,不该要她的命,也许她本就不想活太久。”   “小夏,起手无回,迈出那一步时,前路就已注定了。我们能做的,便是为选择不言后悔。你没有错,谁都没有错。”罗晋鹏轻轻抹去小夏的泪,从小夏接受娴皇贵妃的妆容单开始,他便知了小夏心内的恨,恨这个夺取林于祉多生些日子希望的女人。      小夏想着娴皇贵妃对她最后说的话,「快点离开吧,你根本不适合在这里生存,快点走,也许一切都来得及。」小夏明白她自己的确不适合生存在这里,这些人事纠纷,这些繁杂麻烦,没有一件是她能真搞定的。她很清楚自己的缺失,也很明白自己决定离开的打算有多正确,只是真的要离开,真的要带走,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犹豫。毕竟弘文还在京城,毕竟她在这里生活的太久太久。      “晋鹏,你决定了吗?决定好了吗?放下一切,和我当个什么都不是的草民?”小夏抬眼,再次出口确定罗晋鹏的心意。   罗晋鹏扬起嘴角一笑,道:“从我决定非林小夏不可,非林小夏不要,那一刻起,便决定好了。只要有你在,什么都无所谓。你在便是家。”   “好,我不会在询问了,记住你今日的话。我会等着你,等着你来,来我们的家。”小夏笑了下,低头看看肚子,也许这里已经有一个小生命了,未来其实对自己还不错呢。      $      十一月十八,大齐军出发边关。小夏站在城门前看着罗晋鹏意气风发的样子,想着未来也许再也看不见了,就想把这幕深深印在脑海里,也许等多年后,他们都白发皑皑了,她可以拉着孙子的手,说着晋鹏英伟的样子,看着白发的他,一起笑着一起看走过的风雨。      林家铺子的结算,比任何一年都仔细。虽然小夏要离开京城,但是林家铺子并不会因此关门大吉。许琤跟着小夏熟悉一切事务,接手京城林家成衣坊和绣坊的一切。小夏把自己培养出的四个丫头,都交给了许琤,而她一定会带走小语。小语无亲无故,除了小夏没有别人了。梅兰竹菊都是京城人家的孩子,不可能跟着小夏远走天涯。事无巨细,小夏写了一个厚厚的册子,给许琤。转换的官方文件,也在年前下了来,小夏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子轻生了很多。      发红包,卸任职责……一切都做的滴水不漏。外面的人只是知道林小东家身子不爽利,如今将大权给了林家少奶奶。只是林家本身的人才晓得,林小夏要离开京城了。卸任前的林家绣坊,出了林小夏最后一次的新品,依旧是限量独家,名曰:星空。一片湛蓝的布料下,点缀着白色绣线的繁星点点。没有言语,只有小夏知道,也只有罗晋鹏知道,这星空代表着等待,等待希望,等待着未来的美好。      小刘村的茶园和地儿,按着弘文的意思,转到了文遥的身上,就当是林家大少爷所得。茶园和地,依旧是京城苏家掌柜全权处理。文遥、夜思、莫冰、闻香按着小夏的意思,随着苏明涵上了去扬州的船。等年一过,小夏会结束空色的一切,她会随着素问、苏烟和空色众人,带着小语一起离开京城,去扬州。      腊八后,突然全城戒严。接着德琮帝大行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城的角落。小夏站在院内的红梅下,等着风雨过去。三日后,一群官兵涌进轻车都尉府,要求接走林大小姐林小夏。许琤拦着,却被小夏挡开了。该来的总会来,若是她不去,那林家一众人等,都会完蛋。小夏知道这就是娴皇贵妃为何要她快走的缘故。      $      长门殿,小夏笑,来到宫内已经有些日子了。好吃好喝的供着,却没有人来和自己说说话,看着一片素白的宫闱,和着红色的高墙,倒有些说不出的讽刺来。算着日子,该是年三十了,小夏看着面前精致的食物,这么多,却只有一人,真是冷清。      “青霜,可在?”小夏自己都不确定青霜是否还跟在身边。这个罗晋鹏放在她身边的影卫。   一个灰黑色的身影闪了出来,静静的看向林小夏。   “三十了,陪我吃顿饭吧,一个人怪冷清的。”小夏笑了笑,把筷子放在桌子的另一面,示意着他坐下。   青霜有些怪异的看着林小夏,按理说这人也是他的主子了,在这样的情形下,竟然不哭不闹,安静的好似就在林家一般,他却有些看不透了。   小夏看见青霜探究的眼神,微微一笑,道:“许是在想我明明可以叫你带我离开,却依旧故我,你想不明白对吧?”   青霜眼神一暗,后退了一步。      小夏笑出声来,“青霜,你相不相信,人这一辈子吃多少用多少是有定数的哦。我呀,若是独自离开了,那么就会有些人因我而缺了他们的定数,到时候都要算在我身上,那还不得在判官那且还债呢。不要,不要,想想就头疼。”   “夏主子,你真是个怪人。”青霜开口。   “是呢,怪异的很吧,大家都这么觉得呢。”小夏拿起米酒喝了一口,“别人说什么其实无所谓吧,反正又不是为别人活,自己开心就好。”      青霜坐下来和小夏一起吃年夜饭,不过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小夏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中,青霜只是默默的陪着。      “青霜,帮我去带个话吧。”小夏莞尔,“这里想必是困不住你的。”   “夏主子请说。”青霜道。   “带话给弘文,计划照旧。我会晚一点去。”小夏道。   “青霜领命。”说罢,人就不见了。      $      韩佑在二月初三的时候,终于来到了长门殿。小夏正在屋内煮茶,一室的茶香,没有一丝冬日的寒冷,也没有孤寂,倒是一派的怡然自得。太子坐到一侧,小夏颔首一笑,继续手中的茶,煮好才递给韩佑,道:“陛下,请尝尝看,不过我煮的很差。”      韩佑已经登基,新年改国号为:仁庆。史称仁庆皇帝。   韩佑喝了一口,道:“茶却是好茶。”   “只是这等好茶却被我祸害了。”小夏也笑了笑。   “不问为何被软禁,不问朕为何要这么做吗?”韩佑看着小夏,问。   “有必要吗?”小夏端起茶,“陛下若是想说,自然会说,若是不想说,想必也不会告诉民女听的。”   “你可不是民女。”韩佑笑着,“堂堂轻车都尉的嫡姐,怎么能是民女呢。”   “那好,以后我便不自称民女了。”小夏应承下来。      “永安河外再次决口了,这次比起上次还要大。”韩佑放下茶杯,看着窗外飞雪,“六县呀,六县一夜就少了万余民众,那惨状连我都不甚看。五弟这次真是下了血本呀,就为了攻破这城墙,万余人……呵呵。”   “陛下,我也不过是升斗小民,那些国家大事,说于我听又有何意呢?”小夏双手捧住茶杯,不想听到这些,真的不想。   “朕找不到人说话,便想到了你。”韩佑看了看小夏,“以前这些话都是说于清妃娘娘听的,可是年前腊八,一场走水,整个别院都没了。她也没有了。”   小夏身子怔了怔,静默的低下头。      “你大概不知,如今十弟带着重兵就在城外不远,朕这皇帝当上了,也不过姗姗数日,真可笑。”韩佑兀自笑着,“边疆西关三镇,被屠杀一空。小夏,你可知一个镇要繁华,需多久吗?”   “不知,”小夏摇头,这次连她都保持不了平静的面容了,这些日子竟然发生如此多的事情。   “六十年,”韩佑淡淡的吐出一个数字,“而西关地处边塞,更是不容易繁华。屠杀一空呀,听说风过都会呜咽不止息,血染大地,被大雪覆盖冲刷,还是深入了土地。如今西关三镇成了红土。”      “林小夏,你选的人真真儿是聪明到了极点,会演戏到了极点。谁都想不到,他竟然联合了乌兰新帝,送了西关三镇给乌兰新帝。就为了重兵在握,举兵夺京。”韩佑起身,看着林小夏,眼底只是一片的平静,却如深潭死水一般,道:“就算他们赢了,你得到你想要的生活,你能睡的踏实吗?你的枕边人和朕又有什么区别,一样都是侩子手,不比朕心慈手软。”      小夏叫住已经走到殿门前的韩佑,道:“为何要告诉我?”   “你应该知道真相。”韩佑跨出门。    一指流砂尽  “夏主子,主子已经攻打到城外了。”青霜的声音惊醒了小夏的午睡。   “什么日子了?”小夏依旧裹在雪白的羊绒毯子内,半睁着眼睛,问道。   “三月初五。”青霜道。   “三月了呀,春暖花开了呢。”小夏呐呐自语一般的看向窗外,依旧是一片白雪皑皑,今年的春天似乎迟迟没有到来。      “主子的打算?”青霜还是决定问。   “我呀,”小夏笑了下,“这长门殿还不错,就看待着吧。”   “可是……”青霜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明白林小夏决定的,谁也改变不了。   “青霜,若是我求你,你可以为我办一件事儿吗?”小夏问。   “请主子吩咐就是。”青霜道。   “青霜,是不是我去哪里你就必须跟到哪里?”小夏问。   青霜点头。   “你可以跟着我,但是不要再把我的消息,告诉任何人了,就算你的主子也不可以,这样你做得到吗?”小夏问。   青霜迷惑的看着小夏,半晌才点点头。   “如此最好,谢谢你。”小夏说罢,继续看向窗外。      $      “这般时刻,陛下还有闲情逸致过来下棋吃茶?”小夏看着拿着棋盘的太监,随着韩佑走了进来,笑着说。   “那朕该如何,日日愁眉苦脸的坐在龙椅上?”韩佑自顾自的坐下,开始摆棋盘,“上次的都还没结果,继续下吧。”   小夏也坐过去,奉上茶水,“好。”      从上次之后,韩佑便有了一个新习惯,只要心里不爽利,就到长门殿小夏这里吃吃茶,下下棋,偶尔随便说上几句,然后黄昏前离开。两个人很少说道什么国家大事,但是小夏时刻清楚外面的局势。这样的闲适的午后,倒是让人误解,那些着急的军情危机,不过是个骗人的幌子。韩佑和小夏,以前不熟悉,这会儿倒是熟悉了起来。抛下不必要的身份政见,只是单纯的两个人,小夏觉得自己和韩佑很多地方出奇的相似。      都是一开始不想争,最后被一步步逼上位。骨子里都有股不服输的劲儿,面对得失往往比别人要敏感,却宁愿隐藏心事。明明难过却宁愿装作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都是对自己珍惜的人掏心挖肺,却对那些为敌的恨之入骨。说白了,两个人都不过是命运的棋子罢了,被指使着干这干那,觉得自己能当个旁观者,其实早已入戏太深。      也许是彼此的相似,小夏觉得韩佑其实对那个龙椅的兴趣,也仅仅是在坐上的那一刻满足罢了。现在不见得有太多的兴趣了,当被命运的大手,支撑的走到这一步,很多事情,都脱离了原本最初的预期,包括自己对未来的设想。很多人都说韩佑在消极抵抗,也许他根本是烦了,也乏了,不想再继续争下去了,不想再继续斗下去了,最后落个你死我活,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留与后人说。毕竟这么多年了……      “其实那把椅子一点都不舒服,又硬又咯屁股。”韩佑黑子落下,突然开口道。   “那你还争夺了那么多年?”小夏拿着白子举棋不定。   “有的时候,容不得你,想如何就如何。你不想争,走到这一步,别人也会逼着你争去。”韩佑指了指一个破绽给小夏看。   小夏落子,笑。“最后都成了惯性了,因为习惯而去做,真可悲。”   “是呀,”韩佑站起来,道:“今儿就到这儿吧。”      $      三月十四开始,整个京城都笼罩在淅淅沥沥的雨里,一连下了两日,都没有停的意思。三月十六一早,雨幕更加沉了,好似天未亮一般,整个殿内昏昏暗暗。小夏站在殿门口,看着窗外雨帘,看着雨越来越大,连成碧水。青霜拿着斗篷披在小夏身上,小夏没有回身,只是侧目点点头。      “春雨贵如油,一场春雨后就要真的暖和了。”小夏感叹着,知道青霜站在她身后。      *      “姑娘”一个老公公举着伞走进长门殿,对着小夏微微一行礼,道:“圣上请姑娘去下棋品茶。”      小夏看了看天,系好斗篷上的带子,跟着来人走了出去。青色的油纸伞,自然有人为她撑着。小夏一步步的跟着老公公前行,这一路走过后宫地界,进了前三殿。小夏有些惊讶,难到不该是去御书房吗?怎么进了大殿里呢。小夏被带进了太雍大殿,正面的丹陛上是那把辉煌的龙椅,雕着金色的九只盘龙,椅子还真是大,若是廋弱挤一挤能坐下三个人去。明黄色的坐垫,绣的也是盘龙图案。小夏静静的打量着这里。      很快侧面红色小门内走出一个小太监,看见小夏,眉目含笑的,带着她进了右次间。小夏看见窗户下的炕桌上,已经摆好了棋盘,还是那局没有下完的棋。韩佑已经坐在一侧,执起黑子思虑着什么。小夏行礼后,盘腿坐上炕,拿起白子,看着棋盘。茶已经端上,沉香伴着茶气,微有些恍惚世外一般。      “朕输了。”韩佑开口。   这盘棋整整下了三个时辰,两个人中途仅仅用了一些小点心。终于分出了胜负。   “若不是陛下次次告之破绽,我也不会赢。”小夏其实不明白韩佑和她下棋有啥乐趣,每每都要提点破绽给她。   “若朕估计的不错,这会儿九个城门都该开了。至多还有半个时辰,他们就该攻打进内宫了。”韩佑平静的说着结局,好似个局外人。   小夏愣住了,看着韩佑,不知该讲些什么。   “反正也到时候了,半盏茶后,便是朕的死期。”韩佑捂住心口,缓缓的说道。   “什么?你在说什么呀?”小夏看着韩佑渐渐不清明的眼,突然一阵慌张。      “林小夏,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若是我不是太子不是皇帝,是不是你也可以像对八弟那样对我呢?”韩佑笑了,“你许不知,这宫内从来都没有情,唯独出了个清妃,我好想保住她,可是还是不行。你长的好像她,好像……真的好像……”      “韩佑……韩佑,”小夏慌忙下了炕,绕过炕桌,抓住韩佑。      韩佑摇摇头,“没用的,五弟早就下过慢性的毒药,如今我不想当阶下囚,便又加了一味,应该不用看见皇城被破的那一刻。成王败寇,本该如此,怎奈何偏偏是兄弟相残,手足相杀……旧事如烟,繁华尽,转头空,终是凄风冷雨,求不得……罢了,罢了……”   ……      $      韩睿走进大殿的时候,就看见丹陛之上的皇位,坐着闭目的韩佑,嘴角还有血迹未干。林小夏抱膝坐在汉白玉的阶梯上,两眼看着地面,瘦弱的她,在宽敞的大殿内显的格外弱小。韩睿走近小夏,低头,弯腰,伸手轻触她的脸颊,很冰很冰。小夏缓缓的抬头,看见韩睿,眼内却无一丝涟漪,只是盯着他看,看了好久。韩睿一身水蓝色的团龙长衫,尊贵无比,周身散发出帝王气势,他无疑是这个皇位的最终拥有者。      小夏上扬了下嘴角,道:“祝你孤独,并长命百岁,韩睿。”      韩睿吃惊,瞪大眼睛,看着小夏,“林小夏,你要惩罚我吗?就为了这个皇位?你要惩罚我!”      小夏拂开韩睿的手,起身,弹掸了下衣袖,抬眼看这位帝王,眼中满含可怜之色,轻启薄唇:“民女何德何能,有惩罚君王的能力和资格呢?只是你不要忘了,你这帝王之位下,布满了多少血腥,西关三镇黎民屠杀一净,荒城怕是会百年孤寂。为开这京城铁壁,你和你的十弟放纵洪水肆野六县,流民四野,数以万计的民众被大水带走……韩睿,你听不见那些孤魂的哭诉吗?你听不见失去亲人的民众们悲戚吗?你夜里真的能安睡吗?也许你真的能,只是我做不到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小夏……”      林小夏后退一步,嘴角弯起一个弧度,盯看着韩睿,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好看,便是那种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主儿,你可知,凡坏男人都有一张倾城绝世的好容颜,否则,他就不配做坏男人,更不配做女人心中的坏男人。韩睿,以后你的后宫中会不乏为你沉醉的女子,呵呵,只是我林小夏无福消受你的感情,就算仅仅是个朋友。”      小夏轻叹一口气,她是累了,真的累了。一屁股坐到台阶上,目光散到远处,开口似乎在说给自己听。“都说太子韩佑为人奸险,却没人知这个人一旦肯对一个人好,便是死心塌地。何苦置他与死地,你难道不知他亦也是身不由己,他和你流的是一样的血……韩睿,你不如他,至少他曾想过留所有人一条生路。韩睿,你知道什么叫人命大于天吗?韩睿,你知道什么叫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话永远都说的那么漂亮。可惜我只是个小女子,不懂这些,也不想去懂。我只是知道将心比心,你失去了亲人会痛,百姓也一样是人,七情六欲,谁都一样。我明白,为了这把龙椅,很多事情很多时候身不由已,对吧?我不是怪谁,我只是不能面对这些,至少对我自己,我做不到。”      空旷的大殿里,一片沉寂,只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带着有些胶着的暧昧,却因着寒风灌入大殿,而带着丝丝悲凉。韩睿看着小夏,依旧如初的眉眼,却带着深深的害怕和倦意,眼内以前灵动闪耀的眸光,如今却再也找不回来。韩睿还记得那日在桥头,小夏说初见她曾对他心动……到底是谁抹杀了这一切,原来是他自己!      小夏抬头看站着的韩睿,道:“韩睿,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的名字,从此你我恩断义绝。民女,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小夏站起,拉起衣摆,狠狠撕下衣角,抛了出去,衣角翩飞,在空中旋转,最后落到韩睿的手中。      “难道连知己都求不得了吗?”韩睿握着小夏割袍断义的衣角,一瞬间险些跌坐地下。      小夏看着他,轻笑出声,“自欺欺人很好玩吗?你从来求的,都不是知己。是什么,你心中比谁都清楚。圣上,你与我,就好似一个在山顶,一个在山脚,所处的位置不同,可看到的都是极为渺小的彼此。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因位置选择不同的人,不同的结局。”      小夏打开韩睿伸出来的手,眼中再没有一丝眷恋,指着那孤独的龙椅,道“放手吧,圣上。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坐上它,从此耗尽心力为国为民,去赎你为夺帝位而造就的杀业罪。”      小夏从韩睿的身边走过,顿了下,轻声道:“就这样吧,从此不再相见。若有一天我死去,你若来看,记得别在我的坟前哭,省的脏了我轮回路。在你还清血债杀业之前,不要再见!”跨过大殿的门,撑起油纸伞,走入细密的雨帘中。小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雨幕里,渐渐就被大雨冲刷干净,似她从来未出现过一般。有些事一转身许就一辈子。 不过是最初不相识,最终不相认罢了。      “林小夏,你便是这般恨我吗……”韩睿一只手死死的捏着小夏的衣角,另一只手握拳捶上墙面,霎时间血肉模糊……    经年   “姐姐,为何这么匆忙?”   弘文拽着小夏抱着瑶琴的手,询问着。   “我也不知道呢,只是不想面对。”小夏看着瑶琴,摇摇头。   “那是必须的呀。”弘文皱眉。   小夏叹息了一口气,坐了下来,看着弘文,笑了笑,说道:“我懂,都懂。自古成君王事,便是如此。可是懂是一回事,面对是另一回事,而接受就更更……”小夏闭了闭眼,才继续道:“最可悲的便是什么都懂,却心内有一把不能丈量所有的尺。弘文,我也只是个凡人,我需要一段时间,去慢慢的学会接纳晋鹏做过的一切。我只是需要一段时间……”      “姐,不要……”弘文的泪在眼眶里打转。   小夏捧起弘文的脸,哭着笑,“傻小子,哭什么,姐姐又不是见不到你,有什么好哭的。”   “姐,我和你走,我和你走,你去哪我就去哪。”弘文跪在小夏的面前,趴在小夏的膝盖上,哭着说。   “弘文,你长大了,不再是人事不知的小孩子了。以后你会有自己的孩子,会变成一个威严的父亲,怎么还能和姐姐撒娇呢。”小夏擦去弘文的眼泪,“你会是国之栋梁,大齐也需要你这样的官。你在,姐姐这样的百姓,在哪里才都会有个盼头呢。就当是我的自私吧,林家不能没有人,京城这里就交给你和许琤了。”   “姐,就不能再缓缓吗?”弘文不肯起来。   “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该走的,早也好,晚也好,终是要走,不是吗?”小夏一点都不怪弘文的孩子气,“许琤是个好姑娘,她在你身边,我放心。你要好好对她。要记得,得一人心,白首不相弃。”      $      青霜换了便装,站在马车前。小夏的行囊都已经搬了进去。小夏听许琤说着之前的种种,小语已经到了扬州,开始着手处理一切新店的一切事宜。绝艳馆边上的院子,已经被苏家买了下来,专门供小夏开店之用。素问和苏烟、夕兮,将空色全部处理好了。京城的空色已关闭,门前写着出租铺面……空色和成衣绣坊占地的一切布置,小夏早就将新院子按着规格划分好了。剩下就是苏烟和小语去折腾了。      “姐,你还回来吗?”许琤拉着小夏的手,问着,眉心纠结。   “你想我回来吗?”小夏笑着问,不似离开,倒似出游。   “恩。”许琤猛劲的点头。   “傻丫头,”小夏笑她,轻拍她的手,“好了,只要活着总会相见的。互相扶持,有需要的就写信去扬州给小语。也许你和弘文的宝宝满月或是周年,我会出现呢。”   “那我等着。”许琤道。      “姐姐,你是直接去扬州吗?”弘文检查好车马,和青霜吩咐完毕,走了过来。   “不知道呢,想随便先转转看看,等累了,再回扬州。”小夏道。   “都准备好了,记得到一个地方就写封信来报平安。”弘文不放心的又多叮嘱了句。   “你都快赶上爹爹啰嗦了。”小夏笑着,拿出一封信递给弘文,“若是晋鹏来,把这个给他。还有老管家身体也不好,你要多照顾,不要让他辛劳。你知道的,他一向就好似咱的爷爷。”   “姐,我知道的呢。”弘文骑上马,迎着细雨,“出发吧,我送你出城。”      小夏上了马车,青霜合上帘子,小夏撩开车马的窗帘,对着老管家和许琤摆摆手,就合上帘子坐下了。靠在软垫内,小夏没有再看一眼京城,一直在弘文的护送下,顺利的从安顺门出了京城,才撩开帘子看着站在城门下的弘文,和灰砖的城墙,突然就想起那句戏文:真真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小夏看着远处,城内高高的红黄相间的皇宫角楼,笑了笑,轻声道:“韩睿,我就将弘文留给你了,好好对他。”      “主子,咱现在是去哪呢?”青霜看着雨渐小,问了句。   “去西关三镇吧,我想去看看。”小夏轻抚着肚子,道:“我想看看晋鹏英姿飒爽站过的土地,想看看冲刷不尽的红土。”   “边关苦寒,主子现在有孕在身……”青霜出声相劝。   “还不够五个月,有啥好担心的。”小夏笑了笑,“一路上有你,我怕什么呀。”   “那今晚就先去前面的村子里住下吧,天色晚了。”青霜看着雨幕,道。   “好。”      $      轻车都尉府。   “小夏走了?”罗晋鹏盯着弘文,似要在弘文脸色看出个洞来。   弘文点头,把一封信递给他,“姐姐让我给你的。”   “她说去哪了吗?”罗晋鹏追问。   弘文摇头,“姐姐说想随便转转,等看够了,再回扬州。”   “身边都有谁跟着?小语?”罗晋鹏又问。   “只有一个叫青霜的人。”弘文想了下,道。   “青霜……”罗晋鹏咬着牙,这人从三日前就断了和一石的联系。难道是小夏的授意,当时青霜只留给一石一句话:会一直保护夏主子。那个时候就该察觉一切不对了,竟然没有发觉,罗晋鹏暗暗握拳,小夏,你到底要干什么……      「晋鹏:   见字如面,一别四月,听闻一切都好,心甚安慰。这些咬文嚼字的话,写的真费劲,还要一个字一个字的琢磨。不如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我决定离开,想去看看我生活的这个国家。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一年,除了上次江南之行,竟然没有在去过别处。如今想去四处走走,就当圆了自己多年的愿望吧。你无须担心,青霜会一路保护,你既然将他安排在我身边,必然是绝对的信任,而我信你,便足够了。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知在一个什么地方了,反正不会是京城。不要来找,我想你明白问我为何会离开,容我离开一段时候吧,等渐渐的淡忘一切,等我能面对一切的时候,自然会回到扬州,毕竟我不能放下铺子,你是晓得的,我素来是闲不住。      新皇登基,百废待兴,而你怎能就这样离开呢?他是你的嫡亲哥哥,你不帮他,谁来呢。我便给你时间,好好帮新皇处理政务。战争带着百姓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百姓需要什么,你也应该清楚,那便是我一直想要的安居乐业。我相信有你在,有弘文在,有那些一直支持你们的官员在,安居乐业,会很快实现。你千万不要让我的梦想,成了一句空话哦。你有责任,也有义务,去做这些,我不能自私的剥夺这一切。可是晋鹏,你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一切。      这些日子,我在长门殿内,一直想着过去,我们开始的点点滴滴。我们就是传说的青梅竹马哦。其实你知道吗?刚发现你喜欢我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冲过去对你说:”喂,你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成吗?”后来,我虽然被你的执着,潜移默化的感动并喜欢上了你,可是我很不安,你和我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女子,求的也不过是一份安稳的感情,你却让我很不安稳。      我终于决定要赌一把,赌你会是我的良人,赌你是我今生的唯一。呵,你自己都说这是好大的赌注,你不舍得让我输,所以拼尽全力。可是现在,我却好感谢你的不言放弃,你的坚持不变。我真的好怕我们,看着看着就厌了,爱着爱着就淡了,走着走着就散了,风雨同舟,却经不起平凡,天晴各自天涯。      我答应过韩佑,一年不见你,既然是答应了,就该做到。现在还有八个月,也许八个月后,我会回到扬州,也许你那会还没有处理好政务。这一次,我想告诉你,我不会因为不安就选择不信任,不会因为任性选择不低头,不会因为固执选择放弃,我想和你一起,一起走到白发苍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等你真的能了无牵挂的离开后,就来扬州吧。我说过的,我会在一片种满低矮绿色树木的地方,等着你回家。      林小夏」      $      “十弟。”   罗晋鹏合上刚才探讨的折子,准备和任元直一起出去,却被韩睿叫住。韩睿,改立国号:鸿义。罗晋鹏转身看着如今皇位之上的哥哥,从当上皇帝后,没有一日轻松。今日早朝上,礼部尚书又提起立后之事,却被皇兄淡淡挡去,如今太皇太后都着急了,哎。      “皇兄,太皇太后又和我提起立后之事。”罗晋鹏今日也被烦的不成。   “哦,”韩睿点点头,“交给她老人家吧,随她高兴。”   “皇兄那是你的妻子呀……”罗晋鹏扶额。   “小夏,还没有消息吗?”韩睿起身离开书桌,站在窗前,问。   “还是没有,大江南北都找遍了,影卫几乎遍布,却找不到人,青霜果然不容小窥。”罗晋鹏也很是头疼。      “你也该立妃了。”韩睿把写好的一张纸随手递了过去。   罗晋鹏一看,惊了,“这苏家五小姐是谁?”   “小夏。”韩睿没有回头,说起之前和苏老爷子的旧事,“苏老爷子支持全部的银子,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要收文遥和小夏入苏家门楣。”   “苏家是钦封的逍遥侯,不入朝堂只经商,如今这代逍遥侯是苏老爷子,他这是何意?”罗晋鹏异讶。苏家素来不参与朝政,甚至鲜少有人知道苏家的逍遥侯之名。   “老人家说林小夏的母亲是苏家支系外戚,她本该就是苏家人。真真假假,都无所谓了。朕已写信去说明此事,老人家也同意了,就剩下你这里昭告天下了。”韩睿转身,对着晋鹏笑笑,“这是你多年的心愿,做哥哥的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只能做到这点了。”      “皇兄,下一任逍遥侯可是苏明涵?”罗晋鹏想起此事,问道。   “正是。”韩睿觉得晋鹏问的怪异,多加了句,“他不会还赖在你府上呢吧?”   罗晋鹏翻了个白眼,笑的咬牙切齿,“还在呢!皇兄,是不是把八哥和他的婚事一起也赐了吧……不然我看他这辈子都休想进八王府。我还真养不起这个闲人!”   韩睿笑了起来,“容朕想想。”      罗晋鹏走出御书房的大门,突然转身,对着正批阅奏折的韩睿,道:“皇兄,你和小夏如今如何了?”   韩睿闻言抬头,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般的笑了,“她说若我还不清这血债,就不再相见。她说若有一日她死去,我若去见,不要在她坟前哭,她怕脏了她的轮回路。林小夏,呵呵,她果然是不刻薄不成活。”   “小夏是为你好。”罗晋鹏道。   韩睿点头,“怎会不知。可是十弟,这世间除了林小夏,不会再有人让我坚定到失控。”   罗晋鹏主意到皇兄用的是我,而不是朕,摇摇头,跨出大门,轻飘飘的说了句:“可惜只有一个林小夏。”      $      林小夏和青霜一路北上,达到边关,在最大的寺院内小住,小夏日日抄写经书,整整两月。然后带着经文,去西关三镇祭祀烧去。然后进入乌兰,看乌兰的生活,乌兰的皇帝虽然当皇子时恶名在外,但如今却治理的乌兰生机勃勃。小夏带走了乌兰和大齐交汇地界的一种植物种子,然后南下到中原地区。看古都品风貌,一路逍遥,不理世事,小夏甚至去和道长学养生之术,在山中道观一住就是一月,每日沐山野清风,喝花露煮水,好一派自在。      几个月来,小夏也听到了许多新皇的政绩,讨平叛乱,丈量土地,改革税制,废除诸多不合时宜的旧法、改革吏治,废黜贪官污吏……鸿义新政正在有条不紊的实施。新皇立后,民众欢庆。八王爷韩孺下嫁给苏家三子,开大齐男风之先河,小夏听后狂笑不止。晋王王妃是苏家五小姐,小夏微微蹙眉,苏家五小姐难道是她自己……她还记得离开上一城之前,苏家分号的掌柜匆匆来见她,做了补给,并称呼她为五小姐,还说请早日还家。      七月末了,的确该回去了,还有两月就该生了,不能在这样了。小夏笑着让青霜在下一个市镇直接到苏家商铺去。结果才到运河渡头,就有苏家的大船等着小夏,走出来的是文遥,看着小夏大大的肚子,只摇头。这一路看尽大江南北风景,小夏心绪也开阔了很多,看着百姓渐渐从战火中得以休养生息,小夏也很满足,说明她选的人没有错呀。      *      “小夏已经回到苏家吗?”   罗晋鹏收到消息,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十月了。他早就迫不及待的进宫,准备请期去江南一趟,却听闻礼部来报乌兰国君要来访,罗晋鹏只得生生压住要回去的冲动,不得不和韩孺一起准备处理这一切。      $      鸿义三年春,绝艳馆。   “不是这么做的,要这样。”小夏指挥着岁寒公子。   “你真没记错吗?我记得是这样。”岁寒指着烘烤药的烤炉,对着小夏说。   ……   这两人把人家药铺的烤炉拿来,当烤蛋糕烤饼干的烤炉用,之前还做出了饼干。现在整个绝艳馆的厨房,因为两个人缘故,雾华不得不重新又扩了一间,专门给这两个人捣蛋的鼓动新点心之用,不然小夏和岁寒一定会把厨房拆了。现在绝艳馆,光食肆这块,一天就是十多两到几十两银子的纯利润呀,雾华才不会白白让这两个人毁掉了呢。现在雾华整个就是林小夏翻版,不,应该比林小夏还爱财如命。      “五小姐,五小姐,”一个小姑娘跑了进来,一头的汗。   “怎么了?”小夏看了眼跟着自己三年的苏家小丫头——舒兰,问。   “前面来了一个刁钻的客人,点了很多都说不对,都说不是他要的那个味道。”舒兰蹙眉,说着那个刁钻的客人,一脑门子的麻烦。   “什么人呀,这么麻烦呀,我苏五小姐创的菜式还没挑刺的呢。”小夏一叉腰,很是不爽。   “可不,要了三次卤肉饭了,每次就吃一口,便说不对,不是这个味道。”舒兰说着客人的古怪,“穿的上好丝缎的衣裳,长的也不错,却是如此麻烦的人,哎。”   “我还不信了!”小夏吩咐着,“舒兰拿围裙来,我亲自做一碗去!”      小夏端着做好的卤肉饭走进院内,按着舒兰说的找到那个写着「狐缘」的小隔间,小夏把卤肉饭放到桌子上。客人正背对着小夏,和一个小孩子说着什么,小夏一放下饭,那人身子就怔了怔,却迟迟没有回身,小夏蹙眉,怪哉。      “客官的卤肉饭来,这次再尝尝是不是您要的那个味道。”   “不用尝便知是那个味道,等了三年多,终于等到了。”声线低沉却温柔。      小夏看着人缓缓的转身面对自己,她不自觉的捂住心口,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人,三年了,这个人竟然被岁月雕刻的越来越风华,沉淀在时间内的一切,把他变的更加睿智和淡定。罗晋鹏就这么带着淡淡的笑,看着林小夏,看着这个盼了这么久,才看见的人,说好了一辈子不分开的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只剩下眼中的彼此。      “娘亲,他是爹爹吧?”悦泽从罗晋鹏的身后晃了出来,圆圆的小脸,白嫩嫩的,二岁多的脚步还很不稳,却像极了罗晋鹏,无论是眉眼还是心性,却有着小夏的小性子。会说话后,就越发的人小鬼大。整个苏家都被他哄的团团转,苏家、绝艳馆、空色坊,人人都宠着他。      小夏伸手把悦泽捞过来,抱在怀中,坐在罗晋鹏对面,看着他,问道:“客官,还要些什么?”   罗晋鹏毫不犹豫的道:“你。”   小夏低目轻笑,缓缓抬头,“一颗真心……”   “心本来就是你的,不用换,不用要,它早就属于你了。剩下的就是白首不相弃。林小夏,你注定要和我一起。”罗晋鹏直接起身,抱住小夏和孩子,轻声在她耳边,道:“我回家了,让你久等了。”   “回来就好。”小夏反手握住罗晋鹏的手,十指相交。      “爹爹,娘亲,好挤!”   …… 【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